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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世界·七天七夜-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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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着便槽!真是的,一看就是死读书的家伙,连活也干不好。”背后传来扬所充满警告的嘲弄声。
我勿须回头,就凭脊背上火辣辣的目光就可以感觉到,分明他们在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对于整日关押在这里无所事事的他们而言,新来同伴的每个细节都会吸引他们那空虚无聊的心灵。这种感觉,我在高中那N多的无聊自习课时也有过,抓住偶然飞过的昆虫,就会好奇的观察它的细微之处,穷及无聊的我再将其装进可乐瓶子内,不虐待至其奄奄一息绝不罢休。
当我肆意虐待那些可怜的飞虫时,又怎会想到,有一天我会经历比昆虫更惨痛的凌辱。一饮一啄,莫非天定?
当我撕扯完第一个咸菜疙瘩时,我直感觉天地一阵晕旋,浑身因为强烈的刺激而不住抖动。尤其是注视着自己那双污秽的手,一分钟前还是洁白修长的手指,此时已经被一层连带着疙瘩皮的杂质糊的严严实实,从手指处不断泛起一阵难言恶心的反刍。当时,心理甚至有一种将双手砍去的疯狂冲动。
还未容我从一堆垃圾中喘口气,李志超随即又递过来一块滴着汁液的咸菜。
“你看看,我摘多少,你摘多少。还不快一点!”
我仰望天花板,深深地叹了口气。辛酸、悲哀、愤慨、无奈……百感交集地我真不知此时还有什么希望可以让我开心起来。随即,钢牙一咬,紧紧地抿住双唇,将双手插于盆子内,近乎疯狂的撕扯起来,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够发泄、缓解我心中莫名难言的屈辱和痛楚。
那一刻,我的自尊,我的情感,我的心灵,受到了空前的刺激与伤害。至今,只要一闭上眼帘,就会在脑海里浮现起双手在饭盆内疯狂的搅动撕扯,滴答着粘汁的手指,众人心满意足的神情……这一切一切,仿佛我背负着沉重的十字架,时刻伴随着我的人生路程,直到永生。
沉重、沉痛。从那个时刻开始,堕落与他们一样,对于我而言,只是一个时间的问题。
将咸菜疙瘩撕扯完毕,李志超往便池内倒了满满一大桶水(便池的冲水开关早就锈死),几乎半满的咸菜条随着一阵阵的旋涡,打了两个转,冲入了下水道。
接着就是清洗装有剩饭的脏盆,从公安局的胖子说起的“发糕”,一直到管教嘴中冒出的“蛋糕”,此刻终于露出了它的真面目——块头大约相当于两快摞起来的红砖,颜色是暗淡的黄(刚出锅时是娇嫩的金黄色),粗糙的外表不时还可以看见各种杂粮的麸皮,掰开一块,里面粗糙的程度堪舆砂纸媲美。
这种纯粗粮(主要是玉米面)的食品,百分百绿色健康,绝对是糖尿病人的最佳选择。但我一看到那些在糕体中搀杂的黑色渣子,不能不对这种“绿色食品”的质量和口感作出悲观的估价。
“小崽儿,给他一块‘蛋糕’,看这小子吃不吃。”这种损招可以说是亮亮的专利了。
“不着急,呆会开饭有他吃的。”李建国道。
“等一下我就喝豆浆,尽管没有糖,也比象个耗子般啃食这样粗糙的发糕和那样恶臭的咸菜强的多。”由于清晨听到了亮亮与吕小刚的对话,我心里对伙食不由的还保有一丝希望(事后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一厢情愿)。
“这些发糕。”李志超将所有发糕堆在我的面前,足有半尺高。“和那些咸菜疙瘩一样,捏碎了冲掉。”
对于我而言,此时干多少类似的活都没有关系,因为我对于不可测的将来,不可测的折磨,充满了一种放任自流的态度。
“破罐子破摔”用到此刻我的头上,可谓分外恰当。眼前干松的发糕,至少比潮湿粘滑的咸菜要好对付许多。而且没有异味——这点对于嗅觉敏锐的我尤为重要。
片刻,便池内就涌起了小山一般的发糕末,李志超不断的向便槽内倒水,不时回头叮嘱道:
“日常的食物清洁工作就大概是这些,以后你做的时候,一定要快,浪费食品是违反监规,要让管教发现,有你好吃的。”
说罢,自然的拍拍手,伸进水池清洗起来。
“这也叫食物?与其说是浪费食物不如称其为合理掩埋更合适。”我望着便池,陷入深思。
“眼镜!快点洗手。准备端饭!”李建国靠着大床,很自然的对我发布着命令。
看来,国人灵魂深处都有高高在上当主子,指手划脚差遣人的劣根,这一点,是不分年龄性别的。
走廊尽头传来了“隆——隆”规则的车轮声,而我和李志超,也端着饭盆站在铁栅栏边,眼巴巴等待着看守所赏赐的食物。
“几个人?”门外负责打饭的大师傅没好气问。
说是大师傅,只不过是看他戴着一顶白色厨师帽而已,单看他那稚气未脱的面容,顶多也就20出头的样子。连这样一个打饭的毛头小子尚且如此,看守所对于人的改造程度可想而知。
“大哥,今天新来一个,一共是九个人。”刘猛不知何时已经接过李志超的饭盆,挤在监室门口,冲着外面的打饭员笑道。
看着那么高个的刘猛,却冲着比他至少矮半个脑袋的打饭员卑躬屈膝;沉稳严肃的脸上,偏要挤出讨好的笑容。我感觉仿佛吃了个臭鸡蛋一般,心理堵的慌。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是我们祖宗的千古名训。
只有低头,才能换取一些可怜的生活必需品;只有低头,才能避免身受更多的皮肉之苦;只有低头,才能获取众人友善的态度。只是,这低头的代价,是付出了人性的尊严!而换回来的,却只不过是做人的基本权利!
看守所的屋檐很低,总是迫使我低下高昂的头颅。但我内心深处总是为我的那些低头而遗憾不已,每每看见别人低头曲意逢迎,胸中的自尊不禁深深为之所不齿。
进来看守所的时候,我除了我的自尊,一无所有。
对于我而言,自尊是我最后的屏障和遮羞布。周遭的环境都在诱导压迫我舍弃自尊,但我深知,自尊对于我而言,是最后的防线。
第二十章
    早餐很简单,十块金黄色的发糕,一盆散发着异味的咸菜疙瘩,还有一盆豆浆和几根干瘪的油条。
我木然的托着饭盆走来走去,监室内没有桌子之类的道具,只有将所有的饭盆放在水泥地板上,排成一条花花绿绿的长蛇。
大家簇拥在长蛇周围,蹲做两列,我和李志超自然排在队列的末尾,不待我俩忙碌完,众人纷纷开始手抓发糕咸菜。
我看看冒着热气的发糕,又瞅了瞅远处盆内并排着的几根象“芦柴棒”般干瘪僵直的油条。说实在的,单凭长相,油条是无法与发糕相提并论。但望着众人吞食发糕麻木的表情,根据经验得知,物以稀为贵,我下意识的将手向那几根“芦柴棒”伸去……
“你干啥!眼镜!”一声炸雷般的嘶吼,把我吓得一阵哆嗦。
严格来讲,从我被关进监室的那一刹那,就已经开始度过一种战战兢兢的生活,随时小心翼翼,尽量作到时时不犯错,处处不留过。但这突如其来的呵斥显然是我没有料想到的,让我不由的心惊肉跳,五分惶恐、五分困惑的向声音发源地瞟去。
“我…我取……取油条……吃。”我望着陈超凶恶的表情,语句不由的结巴起来。
“谁让你吃油条的,这是你吃的吗!?”陈超直视我双眼,那种表情,仿佛要把我生吞活剥一般。
“你有掏钱订加餐吗?”亮亮在一旁补充道。“只有加餐才能吃油条豆浆,还是让你老爸老妈给你快点打些接济款吧。”
“告诉你!”陈超的语气越发严重:“这份加餐是我和亮亮、吕哥一起订的,你们其他人少碰。”
吕小刚在一旁莫不做声,只是静静地喝着豆浆。
如果我是去人家做客,会受到这份歧视和冷遇吗?答案是否。
问题是这是去做客吗?答案依然是否。
我强自按耐住要直冲脑们的怒火,将伸在半空中僵直的手臂缩了回来,拿起一块别人掰剩下的发糕,放在嘴里咀嚼起来。
那种味道,不好受之极,尤其是再搀杂着愤怒的情感,感觉嘴里的发糕如同一堆被嚼碎的黄连。
怒己不争,哀己不幸。
刚才当着众人的面,被陈超大声痛斥的那一幕在我的脑海中久久不能散去,从小到大,从未有人在那样的场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将我那样的不放眼里——陈超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就如同人的初恋总是难以忘怀一样,尽管我以后的旅途还会有很多类似的坎坷,但陈超的一顿暴风骤雨始终会隽永在我的脑海。
韩建惠递给我一块咸菜疙瘩,算是对我这个老乡的一些同情。
望着那块比较整齐干净的咸菜,我不禁向他投去了感激的一瞥。诚然,韩建惠迫于陈超之流的淫威,不能做正面的举动。但他毕竟还能同情新来得我,这已经很不容易了。
手里握着那块咸菜疙瘩,我并没有闻到多少异味(估计和我当时的心理有关系),此时已经顾不上反胃的呕吐。默默地将咸菜塞进嘴里,闭上眼帘,一串泪珠溢出眼眶,潸然而下,浸润干渴燥热的嘴唇,温热而又咸涩。
我从未有过流泪的感觉,让我浑身巨震不已。因为来自陌生的带有欺生意味的凌辱,因为我迷失在看守所里的岁月。
那些人进餐的速度要比我快许多,本来就不能适应恶劣的环境、嘲弄的气氛、险恶的人心;现在还要快速适应饲料般的饮食,再加之一顿没来由的训斥,等及他们都擦嘴的时候,我嘴里还衔着那块韩建惠递给我的咸菜。
“眼镜,快点吃。”李志超催促道,不闲着的双手业已收拾起地上的一片狼藉。“吃完了好一起收拾。”
“你看人家,干活慢,连吃饭也慢吞吞地。”杨所端了一杯开水,饮了一口,轻蔑地瞟向我道。
“就是,这么慢性子的人头一次见,真不知怎么会有媳妇跟这种人。”陈超酸溜溜道。
“有人就喜欢慢性子的男人,那你说啥。”亮亮得意的瞥了我一眼,“是吧,阿伟?”
…………
后面说的话更加无聊,我不能忍受,更不能施以反抗,我匆匆将咸菜块塞进嘴里,一夜未饮水的嘴巴,猛然张开那么大,不禁一阵灼烧般疼痛,匆匆嚼了两口便赌气硬咽了下去,食道传来了一阵火辣辣的疼。
嘴里一阵焦枯/苦的感觉,嘴唇的翕动都异常费事,看看周围的狱友都拿着一个水杯(都是塑料品),悠闲的喝水闲聊,那种干渴的感觉便愈发强烈。望向四周,只有李志超摆放整齐的空盆是我可以利用的道具,因为保温桶里的热水不可能用手接着喝。但一想起十分钟前陈超的那场“现行教育”,不由剿灭了我用饭盆喝水的希望。
失望之余,我只有蹭到水池旁边,用双手捧起冰凉的地下水,大口大口地灌向嘴里,迸散的水花飞溅的脸上比比皆是。也只有如此这般疯狂的动作,似乎才能缓解我心中的莫名的莫名。
“阿伟,你看看李志超是怎么搞卫生的。”吕小刚坐在床沿吩咐道:“小崽儿,别忘了好好教。”
“是呀,好好教,明天你就解放了。”亮亮总是不忘补充两句,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他的每次言语总能冲者我的创伤而来。
我老老实实的跟在李志超的背后,目睹着他拿着一把几乎没有笤帚苗的扫帚,将地上的残渣剩饭扫做一堆,没有簸箕,便将垃圾都扫进水池下端的下水道,完成这个动作后再用一盆清水冲涮。至于拖地,不!准确讲应该是擦地才对。用一块不知是哪位前辈遗留下来的秋衣裁成的方布,在水盆内投洗若干遍后,屈膝跪于水泥地面,将方布折成长条状,来回擦拭地面,中间还要投洗两遍抹布。
在我看来,这两样活对于我都有难度,最大的难度是我的一双高度近视的眼睛。平日扫地拖地,别人总能善意的指出若干处逃过我眼球的污迹;但是到这里呢,一样的眼睛,一样的劳动,只是人却是居心叵测。那么,每日劳动时,他们八人又会以什么样的态度对我呢——至少不可能是充满善意的提醒。
“新来的,学会了吗?”李志超将一切卫生打扫干净之后,进行着洗手的收尾工作。
“嗯!”我点点脑袋。
“阿伟,以后就照着今天小崽儿的这个样子做。”吕小刚道。
“金…金晓伟。”李建国说着,顿了一顿,眨巴了两下眼睛(他有个习惯,每逢向别人提问时,总习惯性的眨眼睛、挥舞手臂——宛如短路的机器人一样)。“你是叫这个名字,我没有叫错吧。”
“没有。”我僵直的站在放风场的电门边,嘴巴应付着李建国,眼睛望着透过钢筋横粱撒下的片片阳光,心里却牵挂着千里之外的妻子。同一片阳光里,同一个天空下的妻子,经过一夜的煎熬,她肯定比我还难受,不知道现在着急成什么样子了?
李建国的一阵话语将我漂至千里外的思绪硬生生拽了回来。
“金晓伟,你以前干过类似的家务吗?”
“做过,扫地,拖地,洗衣服作饭什么的都做过。”我说的是真话
“你还自己洗衣服,看你那么细的胳膊,怕是你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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