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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跟我父亲一样老实巴交的老人,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好长时间,显然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缓缓地问我:“国奎他没事吧,伤得重吗?”我安慰他,他的大儿子是受伤了,不是很重,但他必须得过来看看。另外,知道他还从来没坐过火车,怕他在路上出什么事,我劝他最好找个人一起来。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嘴里说:“这娃子,出事儿哩,这娃子,出事儿哩,我明天就坐火车来,我明天就来。。。。。。”
放下电话,我的眼泪就不争气就流了出来,我能感觉到那边老人的痛苦。他跟我父亲一样啊。
打完了电话,接下来的事情就是等老奎家人了。
二胖问我,老奎真名叫什么,能不能给他说一下老奎以前的事情。
我这才知道,除了我以外,在这个城市也许不会有人知道这个西北大汉的真名字,还有他曾经的生活。
老奎,姓李,叫李国奎。跟我同村,在家里排行老大,还有两个弟弟。因为从小他长得很高,所以在我小时候的记忆里,总觉得他穿着的衣服老是短一截,手腕和脚脖子从来都是很长很长地露在外面,很丑的样子。他小时候很笨,经常被老师骂,同学们因为他又高又黑,走起路来又摇摇摆摆,所以都叫他黑蜘蛛。因为他上学特别晚,大概是十三岁左右才念一年级,而且他的学习不好,经常留级,在小学里念了很多年。所以虽然比我大那么多岁,可是我在小学三年级时就追上了他,一直到初中毕业。
后来,因为各种原因,他辍学后在家务农。等他当兵的二弟李国林复员回来以后,他就外出打工了。一年后他挣了一些钱回到了家里,父母给他物色了一个女孩儿,按照当地风俗,送了很多次礼,女方父母也同意把女儿嫁给他。就在他高兴得想当新郎的时候,他未来的妻子却看上了比他英俊、经常替他给未来丈母娘家干活的复员兵弟弟。他的父母也无能为力,与其鸡飞蛋打,还不如先解决一个,所以他未来的妻子成了他的弟媳妇儿,这件事情对他的打击非常大。一气之下,他离家出走四处打工,三年时间中从来没有回过家,除了时时给父母寄一些钱外几乎不和家人联系。一直到跟我一起来北京以至离开人世。
今天他离开了这个曾经伤害过他的世界,短暂的一生,也许从来没有享受过真正的幸福。之前曾经有一天他对我说,长这么大了还没有拉过女孩子的手,不知道那双手是软的还是硬的,他甚至怀疑女孩子没有大小便,因为他觉得那么肮脏的事情是只有男人才干的。曾经的伤害,让他对女人有一种天生的恐惧,却又有一种莫名的向往,所以他这种思想也不足为奇。
现在我只能祝愿我的好兄弟来生好运。
第二十七章 哭吧
穿着一身破旧衣服的老奎的父亲和二叔风尘仆仆、一脸悲憷地来了。
之所以穿着一身很破的衣服,是因为大表哥找到他们时,他们正在地里干活,一听到儿子在北京出事了,马上赶到了省城买火车票,所以根本没有来得及换点干净衣裳。我猜他们肯定从上火车前到下了火车的三天时间里没吃一口热饭。
他们抓住我的手,紧张的双手有点颤抖:“我们国奎现在怎么样了?还在医院吗?”
我尽量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先介绍了一下身边的二胖,然后说:“国奎是在医院里,比较严重,先这样吧,你们肯定这两天没吃一顿热乎饭,咱们先去附近的小饭馆里吃点面条,然后再说事情,不然老饿着也不是办法。”我真想告诉他们真相,可是一看那张跟我父亲一样沧桑的脸,又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先吃饭吧,如果两位家长再出什么事情,那我就得下地狱了。
“是的,是的,伯父,咱们先吃点饭去,我们一大早从顺义过来的,也没吃饭呢。”二胖看了看我,也对着老奎父亲说道。
找了一家很小的面馆。其实几个人都没有心思吃面,我一直在想如何不让老人受到惊吓而把事情慢慢地告诉他们,不然他们直接去了医院太平间,那样情况会更糟。而老奎的父亲和二叔一直在担心老奎的“伤情”,所以更是没有心情。只有二胖似乎真有点饿了,一个人不管不顾地“呼呼”吃着面条,突然又想起什么了,抬头看了看我们,有点不好意思地摆弄着手里的筷子,招呼大家吃饭。
这是我吃得最难受的一顿饭。
等大家吃完饭,每个人点了一支烟。蹲在车站等车的时候,我终于鼓足勇气,缓缓地对老奎父亲说:“李伯,你两位老人已经到了北京,我就实话实说吧,国奎其实三天前我给你们打电话时已经殁了,现在在医院太平间里。到底怎么殁的,我也说不清,就是半夜。。。。。。”
“啊?”,“扑登”一下,没等我的话说完,原本跟我们蹲在一起的老奎父亲坐在了地上,表情木然,嘴唇颤动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怎么?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受了伤在医院里吗?”老奎二叔也神色大变,流着眼泪,紧紧抓着我的手问道。
我抽出手,用力抓着老奎父亲攥得紧紧的手,那里面是他还没有熄灭的烟头,说道:“您二老别着急,听我们慢慢把事情说清楚,事情已经到这一步了,咱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得想想以后怎么办呀”。二胖也蹲过来,围在我们跟前,哭着点头,嘴里只是“嗯,嗯,是,是”地胡乱答应。
“哥,哥,你怎么样?没事吧,嗯,嗯,呜,呜,听丑的话,看来咱俩来之前担心的没错,娃娃是没了。咱们听听吧,啊!”老奎二叔哭着劝自己的大哥。
老奎父亲睁开紧闭了半天的眼睛,双眼红得吓人,急火攻心,以及在火车上的煎熬,使他的脸看起来非常吓人。老人的眼睛里已经没有眼泪了,只是呆呆地看着我们。
我尽量简短地说了一下老奎的死亡以及工地的处理情况,和眼前我们必须要解决的事情,比如如何处理后事等事情。
“天哪,我的儿子呀,天哪,我们怎么办呀。呜,呜。。。。。。”一听完我的话,原来安静的老奎父亲突然捶胸跺脚,号啕大哭起来。引得周围围过来一群等车的人。
因为人们听不懂说着地方话的老奎父亲在哭诉什么,纷纷问我们出了什么事情。有个好心地老太太甚至以为是我惹了老人生气,瞪着我,要求我给“父亲”赔礼道歉。二胖忙着解释眼前的事情,大家听了以后都说那是工地的责任,让我们找工地去索赔。善良的人们也许还想不到我们这些老实巴交的人,跟那些工头们根本说不上话。
老太太问我:“在北京你们有没有亲戚朋友什么的?看你们说话也不利索,肯定跟工头说不上话,别让人家耍了。得找个精明点的人去谈这事儿。一个大活人不能不明不白地就这样没了呀。哎,出门人哪!”大家都说没错没错。
老太太的话突然提醒了我,我不是有表哥在北京吗?他肯定能帮上忙。就目前这种情况,两位老人是指望不上了。我自己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而且我的脑子也是一团乱麻,原本是想着有了家长以后自己就轻松点了。没想到会是这种状况。
我忙说有,有,有,我有个表哥在北京一家公司上班呢。我知道他的电话。说完我就在周围看有没有公用电话。身边一位戴眼睛的小伙子拿出手机,对我说,“你知道电话号码吗?用我的打一个吧。没关系。”
表哥的电话很快就打通了。他听到这个消息以后也非常吃惊,并且答应下午就请假过来。我才松了一口气。
我把电话递给小伙子,忙说谢谢大哥。小伙子掏出一百块钱来递给我:“拿着吧,我也是外地的,都挺不容易的。”说完扭头就走了。我连一句谢谢都没有来得及说。
这时候围观的人们都或多或少地拿出来一些钱来,放到我和二胖手里。我们都不知道该谢谢谁。
老太太从包里拿来一盒饼干,说:“我也帮不了什么忙,小伙子,拿着车上吃。照顾好老人,快上车去吧,到顺义还得一会呢。别让老人出什么事儿。唉!唉!”,自己摇头叹息。
我和二胖扶着老奎父亲,李二叔提着袋子跟着我们上了去顺义的车。
在医院太平间门口,我们遇到了工地的马工和王工,还有会计小刘。马工礼节性地握了握老奎父亲和二叔的手。然后对着我说:“这几天你们不用上班了,啊,先处理这边的事情,啊,这个事情已经到这一步了,啊,咱们都想开点。嗯,这个,我这边给你们放一千块钱,李国奎毕竟也是在工地上干过活的工人嘛,啊,我们表示哀悼,你们要节哀顺变,嗯,这个,他毕竟不是工伤,所以你们在医院里也不能乱说话的。事实就是事实,我们工地也帮不上什么大忙。你知道我的电话的,有事儿打电话给我,啊。”然后示意刘会计把钱给我。我正要去接,却看到站在马工身后的我们的大工老王用力地给我摇头——我突然明白,马工是想用一千块钱封住我们的嘴,然后就撒手不管老奎了。所以马上缩回手,对马工说:“真的挺感谢您能来这里看看,这钱我不能拿,因为我毕竟不是老奎家人。这事儿一切得他家人说了算。一会儿我表哥也会来,他可能会有点办法。所以您先拿着钱,等我们需要时再跟您要。”我故意没说要借钱,又把表哥要来的话给他说了。别让他以为我们真是一点用都没有,随随便便就可以打发掉的叫化子。
“既然这样,工地有点事儿,有事儿找我,啊。我先得回去了,小刘,老王,咱们走。”马工说完头也不回带着会计小刘就走了。
王工单独留下来,把我拉到一旁,悄悄说:“多长点心眼,别害怕事儿,不然你们一分钱也得不到。一条命哪,人就这么没了?”说完塞给我二百块钱,匆匆忙忙地走了。
我望着他有点佝偻的背影,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刚要进太平间,菁儿也急急忙地跑了进来。我非常想她,真的,我非常想她。我遇到困难了。真想在她的身旁好好说说,发泄一下。只有跟她在一起,我才感觉到自己真真切切拥有的本能,比如希望,比如理想。
她手里提着一袋盒饭,关切地看着我说:“看看,眼睛都是红的,别伤了身体。事情已经到这儿了,也别太难过了。照顾好老人。多考虑考虑,别冲动。”边说边用手抹着自己流下来的泪水,“我也帮不上忙,那边还不能走开,急死我了。你们没吃饭吧。我拿了一些,你们慢慢吃吧。我得回去了——别冲动,啊!”说完跟老奎父亲和李二叔点了点头,又看了看二胖和我,转身走了。刚到门口又跑回来,拿出一些零钱给我:“我怕你没带零钱,这儿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我手里也没多少,买点烟什么的,你拿着吧。”然后用力捏了一下我的手,急急忙忙地走了,这就是我爱的女人。一个总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的女人。我望着她,泪水糊着了双眼。
我真想大哭一场。结结实实地哭一场,可眼下我还没有时间发泄自己的感情。因为我还得劝住两位老人,他们已经在太平间自己儿子的尸体前哭得快晕过去了。
第二十八章 送走了好兄弟
第二十八章送走了好兄弟
老人的悲恸欲绝,更让我们伤心不已。
我突然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如果躺在里面的不是老奎而是我呢。。。。。。
我都不敢想像这些事情。
烟已经抽了很多,抽得我嘴唇发青,喉咙里如同火烧般疼痛。眼睛也流不出泪水了。我看着摊在地上的两位老人,其实叫他们老人不太合适,因为他们都不到五十岁。可是他们的憔悴却使他们显得如同垂死的老人般苍老。
我强打起精神,拉起了趴在外面窗口的二胖。这个原本爱说爱笑的胖子,脸上脏极了——都是用自己的双手抹来抹去的结果。唉,这张原本神采飞扬的脸哪。我和他来到两位老人的身边,拉起他们,轻轻地说:“李伯,人已经这样了,咱们起来想想办法吧。人总放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咱们得让国奎入土呀。一会儿我表哥余勇就来了。得商量一下怎么跟工地谈的问题。不然火化的钱怎么办?亡人也得穿点像样点的衣服吧。好不好,咱们到外面去吧。”
两位老人听完我的话,点了点头:“丑啊,伯父心里真是一点主意都没有了。你说说看,国奎走的时候一个大活人,现在成这样了,呜,呜,该怎么办你说吧。呜呜,他妈,他奶奶在家还不知道呢。呜,呜。。。。。。”
我和二胖把他们扶到院子里,又回去把老奎的尸体匣子放回了柜子里。自始至终我都没敢看老奎一眼。我不相信那个人高马大,说话吞声吞气的家伙就这么不见了,惟其不相信,所以不敢接受现实。
坐了一会儿,两位老人的情绪才稍微稳定了一些。慢慢聊起了家里的事情以及我们在北京的一些情况。我知道两位老人不会再出问题了,他们已经接受了现实。不过,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