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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会绕道去那个高架口待着。
一站就是半天。
常常看着无数车,无数人在我面前匆匆而过,从黄昏到晚上。
我总觉得女儿会再次出现,或者一个人,或者抱着我们的孩子,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但是没有。
我接了妻出院,她恢复得很好,举止言谈也和以前没什么区别,只是绝口不再提女儿这个人,好像她从来没有在我们的生活中出现过。
直到有一天看电视。
那天妻在洗澡,我在电视机前看电视。
那是一档娱乐节目。
主持人去街头采访,拽着行人问东问西。
我一边心不在焉地看,一边研究遥控器,突然全身一震,呆呆地看着屏幕。
她和一个男人,抱着孩子在镜头前匆匆而过。
主持人死活不知趣非要拦上去问什么。
那男人冲主持人摇了摇手。
两个人就是在镜头前一晃而过。
总共不过两三秒钟的时间。
主持人一脸尴尬地对着镜头自嘲,然后接着再去骚扰另一个路人。
直到屏幕上放到第三个采访,我还是没有动,全身僵硬。
妻洗完澡出来,擦着头发,俯下身看着我。
我也抬头看她,朝她笑笑。
她拍了一下我的脑袋。
我愣愣地,站起身去洗澡。
我一个人在浴室里站了很久,直到我出来,我们一起上床。
她拿起一本书看,看了一会,趴在我胸口。
我解开她的衣领,和她做爱。
做完爱,她长久地吻着我,然后沉沉睡去。
我一个人坐在那里。
一种油然而生的恐惧让我手足冰凉。
我一直没有告诉她,镜头里这个男人,已经在我公司整整工作了一个多月。
恋人十六(1)
我还记得一个多月前他来面试的情形。
本来是创意总监面试他的,我那天兴致很好,便坐进会议室。
是我定下要他的。
他看起来很有才华,眼神清澈。
也许是自恋,我都能看出当年的自己。
事实证明我的抉择是正确的,创意部门原先的几个同事在他手里根本不堪一击。
别人满地打滚,恨不得以头撞墙才想出来的东西,他轻而易举就做出来。
而且无懈可击。
不出半月,我便把重要提案全部交给他做。
但尽管如此,他并不骄傲,闲时一个人坐在远处。有女同事常常站过去,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天,他也会奉陪。
我知道,公司好几个女孩暗恋他,就我所知,我的秘书就托我打听他有没女朋友。
那天我叫秘书帮我找小户型楼盘,托付完,我看她还不走,问她什么事。
她把她的贪婪要求告诉我,我目瞪口呆地看了她一会。
好,我帮你问下。
她欢天喜地地出去了。
周末下午,我带他去客户处提案,回来的车里,我便笑问他有没有女朋友。
他只是腼腆地笑笑。不再搭话。
我甚至怀疑他是同性恋。
周一早上,我叫秘书不要多动歪脑筋了,估计没可能。
她不服气地告诉我,他们已经上床了。
还警告我不要告诉其他同事。
我当时还指责她好端端一个万人追求的美女,怎么混到这个地步。
此后他们果然没有在公司表露任何蛛丝马迹。
只是晚上加班时,她会借各种理由留下来。
时常到最后,全公司就剩下我们三个人,我和他坐在办公室,讨论执行策略。
秘书一个人在前台,开着一盏顶灯,看小说。
好几次,我都觉得,那是几年前的我,和女儿。
终于有一次,我不争气地把这个想法说出来。
那天晚上我们加班到十二点多,秘书终于忍不住,进来问我们好了没有。
我说还没好,你赶紧走。
他就在那里看着她笑,笑得很温暖。
秘书跑过去,一屁股坐在他腿上,指着我道,扁他。
我笑吟吟地看着他们,突然心头一阵难过,说休息一会。
一个人冲了杯咖啡,在天台站着。
我纵容他们,不知道为什么,我纵容他们。
过了一会,秘书跑过来把我拉进去,说他说外面冷,叫我进去。
我坐了回去,可能是深夜的关系,可能是当时的情景让我很难按捺。
对他们说,曾经也有一个女孩子,像她对你一样。
秘书最喜欢听故事。
立刻睁大眼睛。
他搂了搂她,安静地听我讲。
那个时候我和她还没有恋爱,或者说,谁也没有确定恋爱的关系。
恋人十六(2)
那时候,我还在一个公司做文案,她常常下了课便到我这里陪我加班。
说是来陪我加班,但起到的效果完全是捣乱。
如果一个人我可以到晚上八点搞定的工作,有了她相陪,能到晚上十二点搞定,就谢天谢地了。
但尽管如此,我从来没有以此拒绝过她。
她常常会在人家都下班后,带着几张电影碟片,跑到我公司,美其名曰我这里可以看碟。
然后就一直在我边上坐着。
明明会议室有好的音响,巨大的银幕。
她非要霸占我的电脑,把我赶在写字桌旁,然后特别好心地分配给我一张纸,一支铅笔。
然后我就坐在她边上,时常耳中伴随着她的笑声,倒吸一口冷气声,叹气声,哭泣声。
我心惊胆战,思路全部堵死,又不好说她。
你是这样才辞职,自己开公司的吧?秘书问。
我哈哈大笑。
当然没有,但那个时候做出来的东西简直不忍卒睹。
她那个时候很寂寞,因为一些原因,和最好的朋友也很难往来,所以一下课就会到我这边。
她们宿舍有规定,12点之前必须回去。
所以每次我都以全副精力看着钟,到了11点多,便送她回学校,再一个人回公司。
然后一切推倒重来,往往到凌晨三四点才离开。
有时候,她不看碟的时候,就会去聊天室和人聊天。
常常更换身份,扮完病人扮护士。
忙得不亦乐乎,从中获得极大的乐趣。
我一直以为她是属于一种自娱自乐,没想到有一天深夜她突然跟我说要去见一个网友。
那天已经很晚了,就像现在。
我正在做一个很重要的策划,抬头问她是男的还是女的,她说男的。
我说不许去。
她气死了,问我有什么权力干涉她。
其实那个时候我们有种很奇怪的关系,或者类似于约定。
我可以以此制约她,但我根本不想用。
她看着我,我也看着她,她眼神里满是挑衅,我心里火一点点窜上来,她看我没什么话说,转身就要走。
因为她,那些日子我每天只能睡几个小时,当时脑子的弦突然就绷断了,我一点也不想和她争辩,但行为快过意识,等我反应过来,我已经把手上的资料重重地砸在桌子上,撒了一地,指着门让她现在就出去。
她惊呆了,看着我,竭力咬住嘴唇,过了一会,扭头便走。
我一个人坐在公司里,尽量集中精神工作。
但脑子很乱,到了快两点了,打电话给她寝室,她们说她还没回来。
到了三点多,依然没有回来。
我看工作也差不多了,马上拿了衣服就出去找她。
因为全公司就我一个加班,所以除了我这块的区域开着灯,其他都是暗的,我走到前台这里
恋人十六(3)
,突然看到她坐在地上,抱着膝一动不动。
我心突然放下来,蹲下来,摸了摸她的头发,表示抱歉。
她看着我,用很轻的声音说,你不要再吓我了,我怕的。
然后我们就这么互相看着。
最后她伸出手臂,抱住我。
这是她第一次抱我。
恋人十七(1)
那晚之后,我再也没有给秘书和他讲过我的事情,但无可非议的是,经过那个讲故事的加班之夜,他们和我的关系更接近私人。
我也曾不止一次地私下对他说,能抓住的时候就千万不要放手,男女感情这种事情,一步错,步步错,再也回不来。
他回应我的往往是一个笑容。
闭上眼,笑容展开,然后睁开眼的时候,眼神仿佛看进我心里。
我一直不明白,他何以笑成这样。
但现在我明白了。
寒彻心底。
在电视里看到他匆匆一眼的下个星期里,我照常上班,照常下班,照常在公司里和他讨论工作,照常看着他和我的小秘书亲密。
直到那个星期四。
那个星期四的下午,我从办公室到楼层的洗手间,看到秘书红着眼睛。
事情终于开始渐渐裂变。
怎么了?
他要和我分手。
我心里明白,秘书的价值只在于女儿的地址。
等到女儿回去,她就失去价值。
这和一加一等于二一样简单。
他说他不爱我,他爱另一个人。
她抬起头,看着我。
他为什么突然不爱我了呢?
我望着她的眼神,如此熟悉的眼神,几年前,有另一双眼睛用同样的眼神看着我。
我不爱你了,和我从来没有爱过你。
两者哪个更容易接受一点?
得到后失去,和从来不曾得到过,哪一个更让人难受?
我笑笑,拍拍她的背脊。
至少她认为她被爱过,只能是不幸中的大幸。
那天加班,秘书再也没有留下来,她静静地坐在座位上,等全公司全陆续走了,她也走了。
我和他相对坐着。
我们研究最后方案的定夺,后天就要参加决战。
坐在一起研究了半天,他始终不露声色,我终于放下案卷。
聊一聊?
他看着我,突然说,给我一支烟好么。
我皱了皱眉,把烟推过去。
突然觉得很像电视里被审问的犯人问警察要烟的画面。
他拿起烟盒,抽出一支。
没有点起,而是把烟放在手里,用手指慢慢捻动,细小的烟丝碎屑纷纷掉出来。
聊什么?
我看着他的眼睛,他也看着我的。
那一瞬间,我知道我们已经互相摊牌。
听说你们分手了?因为另一个人?
我玩弄着打火机,不经意地问。
他点点头。
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笑起来。
我也笑。
我们就这样对视而笑。
过了一会,他收敛笑容,很认真地看着我。
一个很好的女孩子,但……受过很大伤害。
我心脏狂悸,努力压制自己,淡淡问,她叫什么名字?
恋人十七(2)
他看着我,眼神纯净。
和你没关系吧?
是吗?
他嘴角扬起。
不是吗?
我点点头,然后低头笑着翻着资料,不经意地问。
她爱你吗?
我知道这句话的分量。
我安静看着他,等他回答。
他不说话,指着桌上的碎烟丝。
你说我把这些再塞回去,这烟会比原来松呢,还是会比原来更紧?
我皱眉。
他一边把烟丝慢慢捻起,一点点塞回烟卷,一边跟我解释。
这支烟本来是你的,现在是我的,无论是我把它捻碎,还是弄回去,但只有一件事可以确定,这支烟还是我的,无论是松是紧,完全不重要。你明白吗?
他把烟恢复原状,放在唇上。
打火机可以借我用一下吗?
他静静看着我,等着我手里的打火机。
我缓缓把打火机递过去。
然后他笑了。
他笑着打火,六次。
没有点着。
我轻轻从他手里取过打火机,微微用力。
火苗就窜了出来。
让火苗燃着,等着他把烟凑过来。
这个打火机不是谁都会用的。
他没有把烟凑过来。
一个人低着头,他也明白。
他一个人坐在那里坐了很久,也没有说话,没有看我,我甚至有些不忍心。
怎么说他也帮过女儿。
但也是他,让女儿从一个地狱到另一个地狱。
他苦心孤诣,他的爱很可怕。
最后他深深吸了口气,问我,你想见她吗?
我看了他很久,终于点头。
好。他说。
第二天中午时分,他进来说带我去见她,我开着车带着他一路走着,心情紧张,好像去见我的岳父母般,甚至在心里反复练习见到她的第一句话。
甚至还不顾身份地,稍稍有些紧张地问。
她知道我去见她吗。
他点点头,不发一言地朝我指着方向。
我们在一个宾馆前停下来,他先下车,对我说,她在房间里,我上去和她最后交代点事,你半小时后上来。
他告诉我房间号码。
我坐在车里,半个小时,如半个世纪。
我一直看表,半个小时终于到了,我下了车,进了宾馆,找到他告诉我的房间。
凝立半天,敲门。
过了好些时候,他来开门,看着我。
眼神很奇怪,一步步往后退,我一步步走进去。
房间里还有一个女人。
我的妻。
她在床上,把被单遮着身子。
惊恐地看着我。
我脑子一懵,居然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我呆呆地转头看他。
他看着我,背着妻,对我终于露出一个笑容。
恋人十八(1)
我永远无法忘记那个景象,我的妻子,睡在旅馆的床上,拿着被单遮住身体,惊恐地看着我。
她在他面前坦陈身体。
在我来到后却拿被单遮住身体。
世界上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吗?
我呆呆地看着他,一时间,我的表情里,困惑大过震惊。
但我终于还是明白了。
整整十几秒后,我终于明白了。
他在耍我。
他早就布置好一切,他潜入我公司,打探我一举一动,他利用秘书得知女儿的住所,抱回孩子,然后他接近妻,勾引妻,然后最后在我面前奉上妻赤裸的身体。
他完全成功。
这是他最后一击。
干净,有力,致命。
我反应过来,彻底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