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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俩女人没一个好惹,陈晨笑了一下,走开。
李来翠每天仍是第一个起床,打扫厕所、楼道和排练厅。李来翠干这些活完全是出于习惯,不像其他女犯,有点表现的意思。在老家时李来翠就是个闲不住的勤快媳妇。
这天早上,陈晨洗脸时想起舞蹈服该洗了。她来到排练大厅取衣服,发现李来翠在里面。李来翠穿着陈晨的舞蹈服,身上的肉挤出一圈,对着镜子又是扭,又是压,那样子很滑稽。猛然看见陈晨,李来翠吓得从把杆上滑下来。
“陈晨,别、别报告领导,求你啦,妹子……”李来翠一头大汗。
陈晨还是头一次见这个女人可怜巴巴,说软话。望着她明显瘦下去的腰身,联想到这些日子李来翠总是吃得很少,陈晨有些触动。这个乡下女人竟然如此酷爱舞蹈,她不知该为她高兴,还是该为她悲哀。李来翠要脱舞蹈服,陈晨说:“送给你吧。”
李来翠抱住陈晨,呜呜地哭开了,说:“妹子,你当我真想跳舞吗,我知道我不是那块料!可我不唱不跳咋办哩?儿子没了,男人也没了,我是一点意思都没有哇……”
李来翠的爹妈死得早,17岁那年吴黑子就带着她上山采药,下河捞虾。山里的日子苦,有人跑到外面挣了钱,吴黑子便不安分了,说要闯新疆去。前两年还好,以后人就变了,不回家了。李来翠寻思着丈夫是不是干的不顺心,千里迢迢去寻他,没想到他有了女人!
缓期执行 十九(2)
“那女人就你这模样,妖里妖气……不对,妹子,她没你好看……”李来翠说。
李来翠其实并不真正相信丈夫会自焚而死,在她看来,他八成是去找儿子了。当然她是不会跟警察说的。
缓期执行 二十(1)
郝如意这一阵儿对啥事都提不起兴趣,连桑拿也懒得洗了。
郝如意比较喜欢幽静的黄昏,按照这一喜好,静湖别墅从用料到色彩,采用的都是偏暖又低调的浅灰淡黄,一些部分以明亮的橘色做点缀,看起来宛若西天的晚霞,苍凉、温暖、夺目。郝如意躺在一张竹制的太师椅上,一躺就是半天。
这半天他只是听听音乐,或看看书。最近他在看一本明代人写的书——《菜根谭》。国外企业家把它作为必读书目,日本还曾掀起过“菜根谭热”。评论家说,论企业管理的书籍成千上万,而从根本上说,抵不过一部《菜根谭》。在郝如意看来,这本书通篇只有一个意思——如何应对人生。
眼下他也面临这样一个严峻问题。
吴黑子神秘消失后,郝如意内心的忧虑逐渐升级。自从吴黑子让他帮着找儿子后,郝如意就有了压力。郝如意尽管煞费苦心,托了几个人办这件事,但陆续反馈来的消息,说孩子还是没找着。吴黑子如果真是自焚而死,事情就简单多了,老天爷也算长眼,解了郝如意心头一忧。可郝如意不大相信自焚的说法,在他看来,吴黑子这种人逃跑的可能性极大。吴黑子逃跑,自然与他儿子有关。
这天傍晚,尹长水匆匆赶到静湖别墅,向郝如意报告,吴黑子出现了!
一小时前,尹长水取钥匙开门,突然从暗处窜出一个人,勒住了他的脖子。尹长水闻到一股羊膻味儿,浑身一颤,说:“你?!”
吴黑子嘿嘿一笑,说:“好老乡,我看你来了。”
他一副维吾尔族老汉的打扮,破毡帽,旧皮祆,背着褡裢。
尹长水打开房门,吴黑子抢先一步进屋,说:“有啥吃的吗?老子快饿死啦!”
这段日子吴黑子一直藏匿于山里。逃跑时为扒汽车,一条腿摔伤了,吴黑子拿出不怕死的精神,硬是搭老乡运送羊只的拖拉机,来到大红山煤矿。他找到从前的一个兄弟,在那里躲了下来,养伤。
听尹长水讲“自焚事件”,吴黑子龇着大牙笑,说:“妙!真妙!他们就当我吴黑子死了才好!”
吞下两斤牛肉,四个馒头,吴黑子嘴一抹,给尹长水下了指示:“告诉我哥,我要见他。”
好像郝如意是他亲哥,说要见只需发个话。
尹长水虽说跟吴黑子同乡,但早先并不认识。他不喜欢这个人,甚至很看不起他。只因郝如意的关系,尹长水才不得不对这家伙装作客气,提着吃的喝的往监狱跑。尹长水从鼻子里发出一声笑,翻出一套自己穿过的内衣,撂给吴黑子,说:“你先洗个澡,我去去就来。”
尹长水直奔静湖别墅。
郝如意有些措手不及,吴黑子果然活着,我的上帝!他一个脱逃犯这时候找上门,用心何在?这不是明摆着要把自己往里面扯吗?
郝如意想了想,说:“就说我出差了。”略一沉吟,又说:“这事不能处理得这么草率,如果让人知道你窝藏过吴黑子,不好。”
“大哥,要不我去报警?”尹长水恨不能这么做。
郝如意摇摇头,苦着脸说:“长水,咱们都是江湖上过来的人,总得讲点兄弟义气,是不是?给他一笔钱,让他回老家找儿子去吧。再有什么困难,就说等我回来再说。”
尹长水走后,郝如意从躺椅上爬起。这个吴黑子不是省油的灯,这些年不止一次地敲诈自己,大红山煤矿就是一个例子。眼下这个人又想干什么,不会再跟我作什么交易吧。郝如意不能不防,他开始考虑对策了。
吴黑子躲在大红山的这些天,忍饥挨饿,心惊胆战,仿佛到了世界末日。他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瞪着发白的小窗户发愣。这个冬天太寒冷太漫长了,所以当他发现窗台萌出一棵小草时,惊喜地好像看到了心爱之物。哦,这嫩绿的小东西,多像儿子!他用粗黑的大手捧住了小草。
想到儿子,吴黑子揪心地痛。逃离监狱前的那天晚上,熄灯后他一直睡不着,捏着木碗里的石头,咯吱咯吱。这些漂亮的石头,是他在大红山的河里一块一块摸的。他依稀记得上次见儿子时的情景,小牛牛搂着他的脖子,奶声奶气地问,爸爸,大红山在哪里?吴黑子说,在新疆,很远很远。小牛牛又问,那里好看吗?吴黑子说,不好看,光秃秃的。牛牛说,不好看,你为什么不愿回家呢。吴黑子没话说了,最后说,那里的石头好看。牛牛说,原来是这样呀,那你下次一定带些石头回来,让我和妈妈看看……吴黑子记住了儿子的话,却不见得明白儿子的心。
白平子起来解手,经过吴黑子的床边,不小心碰翻木碗,石头撒了一地。
吴黑子说,你他妈眼瞎了!我儿子的石头要丢一颗,老子就挖掉你一只眼!
缓期执行 二十(2)
他摸黑一颗颗拣起,擦净,摊在掌心,哭了。儿子,爸爸给你拣了这么多石头,你好好看看吧。这块紫红色的,叫鸡心石;这块绿的呢,是猫眼石……儿子,你在哪儿啊?
虽说外面有了女人,很少回家,但儿子到底是自己的亲人。我吴黑子决不能让儿子跟我一样,这辈子两手空空,猪狗不如!
吴黑子的老家在苏北山区,兄弟七个,他排行老六。都说养儿子好,可儿子多了就不再是儿子,而是一窝狼崽子。为了抢半个馍,兄弟们都会挑起你死我活的战争。吴黑子从小生得面色漆黑,丑陋,且性格内向,父母不喜欢这个孩子。连父母都讨厌他,兄弟们对他更是嫌弃。他们常常羞辱他,骗他耍他。有一回为了能从他手里得到一个野鸭蛋,两个哥哥把他摁倒灌老鼠药,差点毒死他。为了能在这个群体中活下去,吴黑子开始舞枪弄棒练功夫。这样,12岁那年他就能把五个哥哥全打趴下,把他们当马骑……
后来他的命运有了转机。吴家一个远房亲戚回乡省亲,收养了吴黑子。那家人住镇上,男人教书。他们有一儿一女,儿子两年前病死,女人从此精神不正常了。吴黑子来到周家后,着实过了两年好日子,患精神病的养母一直把他当宝贝,放在脚头睡。养父希望这个儿子好好读书,将来能有出息,但吴黑子厌恶学习,一背书就头疼。养父气得用板子抽他,吴黑子由此对养父怀恨在心。最为可怕的是,随着年龄渐长,吴黑子懂得了一些男女之事,他偷看养父母行房,并学着他们的样子,把姐姐弄到床上。他还偷养母的首饰,卖了钱,送回原来那个家……
养父总算看出这孩子是朽木一根,不可教化。吴黑子15岁那年,养父把他赶了出来。吴黑子原以为亲生父母会收留自己,没想到兄弟们并不欢迎他。吴黑子恨死家了,两个家无论哪个,终究都不是自己的家。
吴黑子25岁那年成了家,有过一段短暂的幸福生活。可是一想到城里人过得那么滋润,自己却守在小山村,守着一个女人和一个破炕头,他不甘了。他不顾李来翠阻拦,独自闯荡新疆。很快他就发现在新疆比在老家好挣钱,并且发现外面的女人比家里的女人有味儿。有了钱,有了女人,老家那张破炕对他又算啥?吴黑子不想再回去了。
李来翠闷声不响,跑到新疆闯下大祸后,吴黑子才意识到老婆的威力。他想不通,我这么辛辛苦苦在外挣钱养活你,你咋就不知好歹,连我搞个女人你也管?经历了一些磨难后,吴黑子越发觉得这世界比煤井还黑。朋友靠不住,是交换关系;女人也靠不住,是利用关系,说白了是性关系。只有儿子跟自己连着筋。他这一辈子毁了,不能让儿子毁。现在自己进来了,儿子可咋办呢?郝如意真就那么情愿帮着自己找儿子?呸!他是巴不得我死呢!不成,我得跟他做一笔交易!
吴黑子捧着小草,真希望马上飞到郝如意面前。
吴黑子没想到尹长水带回来一个“大哥出差”的消息,他有些沮丧和气愤。郝如意显然在躲自己,哼,你躲得了吗?我吴黑子这辈子就是你的影子,跟定你了!吴黑子这么一想,不再生气,笑笑说:“不急,我等我哥回来。”
尹长水没辙了。
吴黑子换上尹长水的丝绸睡衣,趿拉着软底拖鞋,大大方方,吃尹长水,喝尹长水。这座豪华公寓是个安全的所在,他等得起。高兴了,喝一瓶;闷了,看两张光碟,过过眼瘾。操,这日子真不赖。自己从前虽说是个矿主,但却是操心的命,窝在大山里,一身煤渣子,啥时候睡过这种松软的床,吃过这种细软的食?再别说搞那种白皮嫩肉的城里妞了。自己包的女人最多是个山里红罢了!如今看到郝如意的司机都过得这么滋润,吴黑子更为不甘。
这天晚上二人喝了点酒。趁着酒兴,吴黑子说:“老乡,给弄个人儿吧。光看光碟,不解决问题。越看吧,越想……”
尹长水多少知道吴黑子的没出息,趁着这机会,把一沓钞票甩出去,说:“这是一万块,先拿着。这是火车票,明天下午的。”
“咋,就这么把我打发了?”吴黑子说。
尹长水说:“大哥在上海,得一个月后回来。你正好可以去找你儿子嘛,找到了儿子,再见大哥也不迟。”
吴黑子想也是,自己的腿好得差不多了,风声也小了,找儿子要紧。回头拜访郝如意,来得及。
他把钱收了起来。
尹长水说:“我这就去给你请一位。”
吴黑子乐了,在胸前一比划,说:“挑个大个儿的!”
尹长水想,你吴黑子死到临头了,鸡巴还不老实。但这个瘟神总算可以送走了,尹长水舒了口气。
缓期执行 二十一(1)
星期天李小宝想睡个懒觉,又被裴毅拖起来,说去城里逛逛。李小宝知道,逛城不过是个说法而已,寻找吴黑子才是裴毅的真正目的。好在自己也想出去走走,于是换了便装,打理了一番,上路。说实话,到现在他心里还惦着那个红头发女孩。
吴黑子确实是裴毅的一块心病。裴毅有一种直觉,这个人说不定有一天会出现在肖尔巴格的宝石巷呢。
裴毅和李小宝这天表现得很有耐心,接近下午了还在巡视。李小宝累得不想动了,在卖冷饮的小摊旁坐下,要了两碗绿豆冰,边吃边休息。
一碗绿豆冰下肚,李小宝说:“裴哥,咱们是不是去看看……”
裴毅说:“看什么?”
李小宝搔搔头发,说:“看看你妹……”
不提妹妹还好,这一提,裴毅火了,说:“以后不许你再跟我提这个人!”
李小宝不吭声了。
两个人拖着疲惫的步子,向小巷外走去。
这时,一个半遮面纱、穿着“艾的莱斯”绸裙子的少妇一扭一扭过来。这少妇妆化得很浓,戴着墨镜,浑身珠光宝气,一看就是个有家底的女人。少妇在前面的摊子上停下,挑选着石头,小声地跟摊主讨价还价。
突然,裴毅回转身去。
李小宝说:“怎么啦?”
裴毅摆摆手,说:“别说话!”
巴扎是个喧闹的地方,一万种声音不止。裴毅多年来练就了一双灵敏的耳朵,那就是对声音的分辨能力!
“到底怎么啦?”李小宝还在左右看。
裴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