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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小戈刚好从学校回来。鲁小戈看到母亲和裴毅一晚上都在痛苦不堪地谈论这个话题,觉得大人们把简单的事情搞得复杂化了。鲁小戈有她这一代人的思维方式,她冲他们说:“不就一封匿名信吗?有照片和录音录像吗?没有吧。既然没有,裴毅叔叔完全可以否认!不就是那女的哭得伤心,裴毅叔叔不忍,上去安慰了一下对方吗?那算什么错误?人之常情嘛,你们警察又不是圣人!”
缓期执行 四十一(2)
周虹喝斥女儿住嘴,但女儿的话对她是个提醒。这个时候,她不能不考虑裴毅的名誉。裴毅是个多好的警察,要是为这事背了黑锅,将来还有出头之日吗?……
可是晚了,裴毅竟然全坦白了。周虹看着裴毅,叹口气。她在为他惋惜的同时,心里又生出一丝敬意。
匿名信一事,让刚刚稳定的秦为民重又陷入混乱。秦为民这次是坚信妻子跟裴毅有绝不寻常的关系。也许正是因为这一层,裴毅才假装慈悲来救他。好歹自己也是当过副市长的人,怎么能忍受这份屈辱?他不需要裴毅的怜悯,更受不了他和庄严串通一气的欺骗!
艾力每天照例要过来催问补充设计的进展。秦为民对着电脑发呆,几种色彩的贝塞尔曲线在屏幕上急剧翻转,恰似他此刻的心情。
秦为民说,我不要在这里做了,送我回去!艾力说,老秦,这可是你最后的机会,你要珍视。秦为民说,有意义吗?你懂不懂生命是有尊严的?你不懂!
艾力当然不可能送秦为民回去,可是秦为民老是坐着发呆,让人着急。裴毅决定亲自找秦为民谈谈。
裴毅不合时宜地出现在工作间,让秦为民找到了发泄地。秦为民直瞪瞪地看了裴毅一阵儿,突然一拳砸了过去!这个看似斯文的家伙下手很重,裴毅的眼睛当场就鼓起了大包。
秦为民重又进了禁闭室。这回是胡松林处理的,胡松林这一阵心情特别好,似有为裴毅报仇之意。但第二天裴毅就来找他商量,说能不能把秦为民放出来,补充设计等着完成哪。胡松林望着裴毅乌紫的眼睛,揶揄道:“你小子倒是无私啊。”
胡松林不答应。
缓期执行 四十二(1)
果然如周虹所料,裴毅提拔的事落空了,还挨了处分。这一切发生得猝不及防,狂妄自大的裴毅这么轻而易举地打了白旗,连胡松林都有些搞不懂了。本来胡松林对自己这次当副监狱长已经不抱太大希望,年龄大了,还能干几年?不争了,争也白争。没想到这个盼了多年的“馅饼”,最终还是落到自己头上,胡松林觉得老天真是有情。
任命宣布的当天,胡松林买了一堆吃的,提前赶回古扎尔县的家。胡松林进家时,牛牛刚放学。这孩子放下书包,扑通一下蹲到胡松林膝下,给他拿拖鞋,解鞋带。
胡松林连忙拉起孩子,说自己来。可是牛牛一定要给他解鞋带。胡松林摸着牛牛的头发,心头涌起一阵阵的热。
胡松林最初收留牛牛,是想给岳母找个小帮手。处了一阵,竟然对这个犯人的孩子生出心疼来了。他对岳母说:“以后家务活少让孩子干,别影响了学习。”
胡松林把买来的吃食递给牛牛。岳母说,马上吃饭了,你还让他吃零食。胡松林说,小孩子家想吃,就让他吃!
牛牛起先不好意思,但过了一会儿就吃得咯嘣脆响。他不时地舔一舔手指头,吃得那么香甜。胡松林一眨不眨地看着牛牛,喉头一动一动。看着看着,他就觉得这个白皮嫩肉、眉清目秀的男孩是自己的儿子了。
他把他拉过来,抱到腿上,摸摸他的肚皮,问:“吃饱了吗?”
牛牛说:“饱了。”
胡松林弹了一下孩子的肚皮,说:“小西瓜熟了。”
牛牛伸出手说:“让我看看你的大西瓜,肯定是生的!”
两个人闹起来,在床上笑得扭作一团。
杜母跑进来,惊讶地看着。这个家有好多年没有笑声了。
晚上,牛牛给胡松林背课文。胡松林靠在床上,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因为高兴,晚饭时他喝了点酒,这时困极了。
胡松林梦见自己站在妻子的遗像前,捧着任命书宣读。宣读完,他还郑重其事地敬了个礼,说:“杜领导,这回我老胡赢啦!”
杜鹃似笑非笑,说:“我为你感到难过。”
胡松林醒来,打开顶灯,遗像上的杜鹃看着他。隔壁传来岳母轻微的鼾声。胡松林点燃烟,长叹一声,刚才的兴奋劲儿没了。
局里最近举办一个监狱长培训班,孙明祥觉得机会难得,派胡松林去,胡松林很高兴。上路前他准备了一些夏米其的土特产,准备带给常国兴。这次提拔无论如何是要感谢常国兴的。
总共学习了七天,住的是高档宾馆,吃的是鸡鸭鱼肉,来讲课的也都是乌鲁木齐的教授名流。胡松林算是享了福,长了见识。最让他开心的是,从前那些老熟人一见他,都说,你狗日的胡黑手升了嘛!
在监狱系统,能当个副监狱长,是很大的荣耀了。有多少人在戈壁滩上站了一辈子岗,也还是个警察。说他们不如犯人,判的是无期徒刑,这话不无道理。总之,胡松林来一趟乌鲁木齐,感觉真的跟从前不一样了,深造了一番,整个提升了。
学习结束,胡松林怀着激动的心情去看常国兴。
常家冷冷清清,冰锅冷灶。常国兴的老婆陈子芬披头散发,见了胡松林一副木然的表情。
老胡说:“嫂子,常晓呢?”
陈子芬看看墙上的钟,“哎哟”一声,说:“我们晓晓还在幼儿园呢,我这就去接他。你先坐啊!”说完穿着拖鞋往外跑,被常国兴拦住了。
陈子芬瞪着丈夫说:“干吗不让我去接儿子?”
常国兴连忙打开录音机,放一支小朋友唱的歌,说:“陈园长,还没放学,孩子们在教室里等你上课呢!”
陈子芬一听,赶紧夹起乐谱,进了里屋。不一会儿,琴声歌声传出来……
客厅里显得格外静,两个男人怔怔地听着这优美的琴声。胡松林长长叹口气,说:“我对不住你和嫂子,没有关照好常晓。”
常国兴摆摆手,说:“常晓的事怪不得你,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说这话时,常国兴有一丝伤感。儿子出事后,他在电话里骂了他几回,儿子便连家也不回了。常国兴托人打听了一圈,也没音信。他身上没钱,能跑到哪儿去呢?
两个男人弄了几样小菜,边吃边聊。三杯酒下肚,常国兴转移话题,说:“老胡啊,周虹是个不错的女同志,人长得那个,素质也好。瞧着你平日挺利索,办起事来咋磨磨叽叽,这都多少年了?回去后得有大动作呀,拿出这个、这个……”
胡松林说:“制服罪犯的劲头儿,是吧?”
常国兴笑道:“你胡黑手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
缓期执行 四十二(2)
两个人喝着喝着,就都喝多了,话题又扯到裴毅身上。常国兴过去对裴毅印象一直不错,觉得这小伙子有才,有干劲。可是儿子一连串出事,常国兴多少对裴毅有了看法。这次裴毅自己又栽了,更进一步证明这个年轻人自身存在着问题。
胡松林说:“夏米其现在说啥的都有,有人说裴毅让一个死刑犯搞研究,是为妹妹的情夫开绿灯。还有更难听的,说他跟罪犯的老婆搞上了。你说说,这乱七八糟的,把咱们人民警察的形象都毁到地底下了!虽说裴毅受了处分,可尼加提还是偏袒他,说裴毅是什么司法改革中的新型人物啦,还说前进中免不了犯错误啦。老孙那个脾气你也知道,能让就让,反正没一年就退了,何必得罪人……”
常国兴满面通红,说:“那可不行!老胡,你现在也是副监狱长了,该说话时要说话,原则问题不能不坚持。你回去后向尼加提和孙明祥转告我的话,要加强对中层干部的教育和管理,不能由着一些人任意发展,年轻人要多敲打啊!”
胡松林两眼发亮地望着常国兴,坚定地说:“是,常副局长。”
缓期执行 四十三(1)
胡松林带着一副深造过的领导干部的派头,回到夏米其。他兴冲冲地把给岳母买的治风湿病的药和给牛牛的一套运动服,从旅行包里拿出来,就准备赶回监狱。岳母说,急啥,吃了饭再走。司机小刘也说,胡监狱长,还是先吃饭吧。
省去个“副”字,听着就舒服,但胡松林却绷着脸批评小刘,说,你这个同志,怎么随随便便提拔人?
现在老胡注意了,尽量不带话把子。领导干部就要像个领导干部的样子,说话要讲分寸,讲政治。
牛牛见胡伯伯回来了,放下手中的作业,从里屋跑出来试衣服。那套蓝色镶白边的运动服刚刚好,牛牛还没穿过这么时髦的衣服呢,高兴得摇头晃脑。他去翻旅行包,看里面还有什么好东西,突然拿出一副眼镜,说:“眼镜!”
胡松林说:“是给我们一个服刑人员买的。”
“这是什么?”牛牛又拿出一件东西,是一个精致的首饰盒。
胡松林慌忙夺过去,说:“这是密电码,你不能看……”
牛牛这段时间跟胡松林处得熟了,也就显露了男孩的俏皮本性。他扑上去,要抢首饰盒,并且向奶奶报告说:“奶奶,胡伯伯给您买了一个胸针,跟彩虹一样,可好看啦!”
杜母惊喜地说:“是吗?”
胡松林想,坏了!忙把首饰盒藏进口袋,不好意思地说:“妈,牛牛瞎说,哪是啥彩虹,是咱家彩虹电视上的零件……”
牛牛说不对,说着又跳着高儿,掏胡松林的口袋。两个人嘻嘻哈哈闹腾起来。牛牛使了个小计,在胡松林的胳肢窝一挠,老胡立刻躺倒在地。牛牛逼着老胡交“密电码”,胡松林用手摁着口袋不放。最后老胡被这个小鬼头治得快断气了,便说:“想看秘电码,成!叫我一声爸!”
一旁看光景的小刘司机愣住了。这个老胡,玩笑开得太大了,你让人家一个犯人的孩子喊你爸,合适吗?
胡松林屏住呼吸,等着牛牛喊。如果牛牛真喊了他爸,别说看“彩虹”了,就是摘月亮,也干!可是,牛牛松开手,站起来跑了!胡松林顿时感到这个游戏开得无聊至极,你他娘的真是一颗红心,两个傻蛋,想儿子想疯啦!
“彩虹”胸针是胡松林准备送给周虹的。离开乌鲁木齐那天,他特意去了趟商场。站在琳琅满目的首饰柜台前,他是看了又看,选了又选,才挑中这枚形如彩虹的胸针。售货员看到这位老警察满头大汗,一脸通红,觉得好笑,又不是抓逃犯,这么紧张。胡松林的确很不放松,像是所有人都窥到了他内心的秘密,让他忐忑不安。周虹在他看来确实太不一般了,仿佛天边的虹,可望不可及。
胡松林赶到监狱时,天刚擦黑。想见周虹还不容易,周教导员正在网上,同一名男犯谈心。
周虹最近办了一个女子施教中心,担负着对整个监狱服刑人员的文化教育和心理咨询等任务。中心一开展工作,就受到男犯欢迎。长年呆在大戈壁滩上,听到女警官动人的声音,他们连注意力都比平时集中了。网络对话尤其是热,男犯们通过小小的电脑屏幕,面对面地跟女警官交谈,真是美死了。
每周三是“倾诉日”,周虹在这天最忙。周虹和蔼可亲,人又漂亮,许多男犯都喜欢她,崇拜她,点名预约她。胡松林起先对周虹搞的这个新花样不以为然,觉得她在效仿裴毅,后来发现女子施教中心通过网络对话,得到大量自己无法掌握的新情况,也不得不认可了。
有天早上,胡松林巡视到花房,发现托乎提坐在倒扣的花盆上,念课文。托乎提在监狱呆了这么多年,一提学文化就喊头疼,可近来竟然报了扫盲班,并且是学习汉语,这令所有人感到奇怪。过了一阵儿,同监舍的犯人就笑开了,说这老家伙八成是迷上了周警官!说起来还真有意思,托乎提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好,却能够用汉文端端正正地写“周虹”二字。
托乎提一写字,才发现两只眼睛有点怪——以他的话说,远远地看,清清儿的;近近地看,麻麻儿的。胡松林出差前,周虹托他给托乎提配副老花镜。凡周虹开口的事,胡松林都把它当圣旨,他拿着一组数据,跑了几个地方,尽量挑质量好的买。周教导员这么忙,看来我老胡只好亲自去给托乎提送眼镜了。
胡松林快走到花房时,发现前面有团影子闪了一下,不见了。什么人?胡松林警惕起来。细琢磨,像艾力。老胡装作什么也没看见的样子,继续向前。走出一段,拐到另一条路上,躲起。这时他看见艾力提着一包东西从树后出来,左右看看,快步走去。这小子到底搞的啥名堂,他可是跟裴毅穿连裆裤的人!
艾力是去地下室给秦为民送宵夜的。
缓期执行 四十三(2)
胡松林去乌鲁木齐开会的第二天,裴毅就去找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