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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懒得去想,她的话多半不假,在门外睡过多少次我自己也数不清。
“我的钥匙可能忘你家了。”女人解释来意,“我是来找钥匙的。”
我费力地挤出笑容掩住窘态,“请进,请进。总算让我碰上个好人了,这年头可比中彩还难。”
她的钥匙就放在我茶几上。我要给她倒茶,她说:“不必了,我就住对面,刚下夜班,改天吧。”我也不勉强。
“能不能请问好人的芳名?”这是一个丰满得恰到好处的女人,我跟在她身后打量。
“什么好人芳名的?这么肉麻,我叫刘卫红,是来帮你对门阿娟看房的。”
女人笑时,能看出不是个妙龄少女了。
“难怪,难怪,我还以为来新邻居,真可惜。不过只要你还在,我就不用睡门外了。”我送她出门。
午间新闻已经开始,播音员神情严肃得过分,如欠他一斤米只还八两。没开音量,找不到遥控,也不想找,听不见他说点什么?
画面里飞机轰炸倒挺热闹,扫一眼就洗澡去。
看着报纸在热水里泡了很久,全身才逐渐重新属于自己。电话铃一直在响,忍受到不能忍受,才从浴缸里爬起。
“你从头慢慢讲,到底搞什么鬼名堂?嗯、嗯!这我知道,什么?
你问我借钱。去年的分红你还欠我一半,我不管,谁叫你把酒家开成妓院。要钱没门!一月内你要还欠我的,一个月,听清楚没有?“我狠狠地放下话筒,大骂两句娘才略感顺畅。
这是今年以来,第四个类似的电话了,意味着我有股份的又一间酒家破产,剩下的两家也已要死不活。两年前卖掉大半股份果然英明,撑到现在不跳海才怪。
电视里还是科索沃战场,美国佬真他妈不知累,电视台也够蠢的。
炸一个多月了,还没完没了地报导,我看得都累,一点新闻头脑都没有。肚子咕咕叫,还有反胃的感觉,再不找东西吃,昨晚的龙虾、鲍鱼都得吐出来。
从电梯下到一楼,保安肥强说:“昨晚你够利害的,给人家出租五块钱,还要人家找!”肚子太饿没力气修理他,反正我醉酒在这幢楼是出了名的。
“耍流氓啊!”我大叫一声。五头吃了一惊,回头看是我,又继续去扯打工小妹的裙子。口中还说:“快来帮忙,一对二我忙不过来。”
我找张椅子坐下,掏出火机去点挂在墙边的一幅写着“早一轩”
的字。五头看见时,已燃起火苗。
“喂!喂!停下、停下,不能烧!金字招牌呵!文哥。你不要我的命吗?”
五头大喊着跑过来,一面拉上被扯下的裤子,手忙脚乱地把火苗打灭,招牌被烧了巴掌大的一个角。
我无精打采地说:“打碗粉来。”
“好的、好的,昨晚又喝多了,是吧?”五头笑着朝里喊:“打碗素粉!多加汤少放油。”一碗粉下肚,才算彻底恢复元气 。走时五头说:“我还留有狗肉,今晚过来。”
“这么大笔钱,现金得下午来,我们有个准备。”储蓄所主任见我态度坚决,看得出不大高兴。我要支票,现金我也怕拿。
“文老板以后取钱或存钱,打个电话给我就行了。不用亲自来的。”主任送我到门外,往我手里塞一包用报纸裹着的东西,凭手感是两条烟。这回取款太大,他怕我不存了,我自己也没底,眼下只出不进,但愿老曾那里不是个无底洞。
老曾的修车行在靠海边的大道上,还有个好听的名“汽车美容院”。
老曾是个老光棍,有十来个工人,他是师傅兼老板。他堂妹小云去年从家乡来给他管帐,是个二十出头的疯丫头。我到的时候老曾他们又出去忙了,只剩几个和我不熟的工人在做工。我来到办公室,应该讲是食堂才对,办公桌只占一个角,餐桌足有乒乓球桌那么大,能坐十几号人,是唯一有空调的地方。
小云头枕着手扒在办公桌上,睡得很香,平时利害的小嘴在向外流口水。白皙的勃子和裸露的胳膊,非常诱人,虽然姿势不雅,却也有趣。
我大声咳嗽,没动静,端详了一下,拿起桌上的火柴,划燃又吹灭,把余温尚存的火柴棒往她勃子上放。没想到她蹦得那么快,那么高,差点撞上我的下巴,还伴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叫。
“有本事别躲。”小云搞清楚什么回事后,操起地上的酒瓶。我已闪出门外,以一辆破车做掩护和她周旋。
“你要死啦,弄我这么痛,快给我打一下。”她追累了,停下歇气。
“我不弄醒你,怕水灾,放下酒瓶随你打。”她听我笑她睡觉流口水,又追,我继续逃。没想到工人全来围观,这就不好玩了。
“投降,投降。今晚请你去kk,外加夜茶。”我双手高举。
“看你还跑,起码要请两次,今晚不算。”小云扔掉酒瓶,扭我的耳朵往门里扯。我吃痛地说:“好好好,你先放手,别人还以为两公婆打架呢!”耳朵是放了,屁股上吃了一脚。
“看不出你这家伙还有点钱,”小云不敢相信地看我又看支票,“难怪昨晚我大哥花几千块请吃饭,今天还这么高兴。”
“吃你大哥一餐鲍鱼,我连老本也贴上了。他要破产,我第一个上吊。”其实我心里有数,老曾这里虽不会发大财,但也不至于一夜亏光。
小云给我倒来一杯茶,这种待遇可不常有。她笑盈盈地说:“看在支票的份上,你请今晚就行了,不过我要带两个人去。”
去五头那里吃狗肉还早,沿着海边大道遛达。昨天的风还很忙碌,今天却偷懒,太阳倒比昨天顽强,跑到西边还卖力地放热,“回光返照”可能就是这样子。
在林荫道上走了半小时,汗水湿透我的名牌T 恤。路过一个有棵大树的街心花园,一群上身赤裸的民工在乘凉,我也想歇歇脚。
“肯定有雨。我打赌马上就起风。”
“瞎掰了,昨天起风还不是没雨?”
“你敢不敢赌?半个钟头要是有雨,一包红塔山。”
“赌就赌,中华我也不怕。”
民工们在议论天气,我干脆脱掉T 恤,蹲下等他们分出输赢。
有辆白色的宝马车在路边停下,从车里出来一个戴墨镜的高大青年。民工们停下话题,一拥而上。
“让开、让开!一个个面黄肌瘦的也敢来做工。让开!我自己找。”那人象是在超市购物一样逐个挑选,我也站过去凑热闹,看谁是幸运者。
“你,对!就说你!”那人手朝我站的方向指来。“你蛮壮的,三十块一天,干不干?”那人挤到我跟前,把墨镜往下拉露出眼睛。
“干……干什么?”我有点不知所措,左右看,没错,是和我说话。那人把眼镜摘下,拿在手中潇洒地扬了扬。“跟我走吧!不会亏待你的,看你气质也不错,没准我留你做跟班呢!”
“好呵!就怕你请不起,我最少一天要一百,只能多不能少。”
我总算弄明白什么回事了,觉得很好笑。那人盯着我看了有几秒钟,“你有病呵?”
宝马车开到我身边又停下。“给你小子一个机会,后悔了就给我打电话,学过打电话吧!”那人从车窗扔出张名片,飞驰而去。
我笑出声来,还是捡起地下的名片。
“你在哪?”等出租时,接到向东的电话。
“还在地球上,检察官找我有事吗?”刚才事我还没有转过弯。
向东骂道:“他妈的,没事就不能找你啦,讲清楚点,在本市吗?
我去接你。“
我和他说了所在方位。
一支烟功夫,等着向东的破“野马”却来了辆“三菱”吉普车,车窗伸出向东满脸胡须的大脑袋。
“你跑这里来干麻?”向东打开车门让我上去。
“等风。”我望那几个没分出胜负的民工发笑。他起步车说:“等什么风,你还嫌不够疯吗?都游手好闲两年了。”
“你别说,刚才差点找到一份工作呢!”怕他再教育,我东瞧西望着车里的设备说:“当官真好,当官可以野马换三菱。”
“屁话!那部野马看似艰苦朴素,其实最奢侈,修理费买部新的还有余。”
向东提高嗓门。我也凑趣道:“是呵!早就该换好车,如今的阶级敌人可是开奔驰、宝马的。”
“那不是吗?”他来了劲头,“上回抓邮局那个局长,他开3‘0 我开野马追,才上高速路我就翻了跟斗,还是他打电话叫人来救我们的。后来抓住他,我先得谢他救命之恩。真他妈滑稽!”我笑得泪流。
“你想带我去哪?”我把冷气调到最高档,穿上T 恤。向东答道:“去你家。”
我望窗外,车子真的是照我家的方向走。
“讨老婆了,又刚生儿子,下班不回家,这就好玩啦,几时离婚?”这家伙近来可不常去我家。
“你当然巴不得我离婚。”他长长打个哈欠,“这几天忙,两宿都没睡。昨晚儿子又吵,没得睡好,身体不比以前了。上你那里好好睡一晚。”
“他妈的。”我骂道。“还以为是好心来看我呢?原来是找地方睡觉,想都别想,我今晚要在家嫖妓,没地方招呼你。”
“喂喂!一只烧鸡怎么样?再加一件啤酒。得!你想吃什么我买,总行吧!”
“要求也不高,一瓶五粮液就行了。菜麻?我无所谓。”我把双脚搭上车头。
他不说话了,定定望着前方,专心开车。
“哈!住不起了吧!看你可怜,给你小子一个机会。”说这话,想起刚才要招我做跟班的人,忍不住大笑。笑够了,我说:“打个赌,如果你身上有超过一百块钱,我不但让你住,还请你吃。”
向东听我说完,眼一亮,随即又蔫了,连胡子也好象旮拉下来。
我估计他算钱后得出了结果。看他这模样,又有点于心不忍,本想开个玩笑,哪知道他真的连一百块也没有。琢磨着找个台阶下,车已经到我住的小区。
“唉!算啦,看来我要找旅馆睡了。”停下车,向东长叹短吁,这家伙从不求饶。我就要和他耗,开车门下去。
“你借我一百块,我现在身上的钱恐怕住旅馆都不够,明天还你。”这家伙看来是死心了。我心想,也好,省得听他打呼噜,从钱包里拿出张百元钞给他。
“你输啦!小子。我身上现在可不止一百块,好好伺候我吧!”
他接过钱,哼起进行曲,手舞足蹈起来。
我愣一下才反应过来,笑骂道:“他妈的,耍无赖,连这样下三烂也会,算我倒霉。”他发动车,嚷道:“买菜去喽!”五头的狗肉又吃不成了。
买完菜,路过个花店,我想起件事,就进去了。
向东的要求不高,一瓶精装二锅头,一只烧鸡,半斤花生米。我还买了些蔬菜和牛肉,两人协手,一顿晚餐亦相当丰富。昨晚宿醉还没过,闻到酒气都难受,我只喝茶作陪。向东则是大吃大喝,两大杯下去说话象打雷。
“喂。今天看新闻没有,有什么感想,你不是学政治的吗?分析一下国际形势我听听。”
我除了喝清汤,对什么菜也提不起兴趣,随口说:“我连自己眼前的形势也分析不出,谁关心哪个?再说电视里的新闻不是这个会就是那个会,我宁可去听街谈巷议。”
“什么?”向东拍桌大叫,很狰狞地望我。“连美国轰炸我们大使馆你也不知道?”
“还以为地球要暴炸了呢!怪不得今天播音员表情那么怪,原来出事啦。”
我继续喝汤。
向东对我的反应十分不满,指着我鼻子说:“亡国就因为你这种人太多。崇拜美国?美国佬还不是不让你去?哈!我知道你这两年为什么连找工作的勇气都没有了,原来是因为去不成美国!真是个孬种,还自命不凡呢!我看你一辈子只配开下流小酒店,永远登不了大雅之堂。”
“扯那么远干麻?”我早习惯听他教训,“你要高兴我们马上去把美国领事馆炸了,‘六‘ 四’老子可是走在第一排的。他妈的,你少和我唱高调,你不也在大吃大喝吗?有脸说我?”他正抓着只鸡腿,呆呆望我又望鸡腿,哈哈大笑。
“莫谈国是,反正帮不上忙。讲讲你的案件,透露点机密听听。”
我再也吃不下,躺到沙发上去。
向东把花生米嚼得很响,又用纸巾擦拭粘满油腻的手,完了把所有的口袋都摸一摸,做出找烟样子。
“他妈的,少装啦?你身上几时有烟?以为在办公室呵,有人讨好你。”我把烟扔给他。他边点边望着我放在茶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