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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唯一一次早退,是翼海集团扳倒王金强势力的那一天。
资料上说,她一看到新闻,工作丢著,人就跑了。为了那一天的莽撞,她还赔了不少工钱。
接著,她连跷了好几堂夜间部的课,想必是跟踪他的夜间活动去了。
他无法不把她跟自己联想在一起。
原本,她的生活是按表操课,单调、乏味、紧凑、精确,从没出过岔子。她的脱序与失误,只跟他有关。
但,为什么?
如果她很需要钱——事实上她真的很需要钱——他一定是做过些什么,令她不满,才会让她跳出既定行程,专程前来寻他晦气。
回想小初,她很冷静、很认真,虽然逻辑有点怪,但思绪条理分明,不像是精神异常的人。如果她压力大、想打人,犯不著远迢迢来扬他一掌。所有证据都显示,他们之间有关连,但到底是什么关连,他还不知道。
她以“结案”、“结束”来形容两人的关系,想必也不会对他透露个中内隋。
他可以放手让这件事过去,但她锐利深沉的眼神牵绊他的心。
他,不松手。他该死的绝对要弄清楚,发生过什么事——不管是在她身上,还是他们之间。
卫征海整整消失了一个礼拜。
说“消失”,其实并不精确,毕竟他们素昧平生,才正面相对过两次,就算是人海茫茫、永不再见,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小初蹲在阳春型浴室里,打上肥皂,搓洗衣服。
既然要搞失踪,那他之前干嘛信誓旦旦地说“这只是个开始”?害她最近格外小心,深怕这家伙从蛇窝鼠洞里窜出来乱。她甚王考虑过仿效债主上门的模式——打包搬家。
结果,没有、没有!他就这样扔下“I‘llbeback”的预告,然后一走了之。
难道他卫二少的“开始”,接下来就是“空白”,然后“结束”?这也太娘了吧?
她坐在塑胶小凳上,搓衣服的力道愈来愈用力,一时耗力太大,头还晕了一阵。
最近没睡好!想到这个她就有气。
小初拧干肥皂水,忿忿地接了盆清水,把洗好的衣服丢进去又搓又揉。
五、六天前,她尚能沾枕入眠。
三、四天前,她得左翻右翻几个身,方能人睡。
一、两天前,翻身后,她还在黑暗中瞪眼约三分钟,才逐渐意识朦胧。
她拧干衣服,往另个塑胶盆里丢。
她从没有过这种“睡眠困扰”,都是因为想卫征海,想他不知会有什么惊人之举,想他为什么迟迟不出现,有了失落感,才很难睡著。
慢著!失落感?那种等不到人,见不到人,希望落空,才产生的“失落感”?
她对自己挑高一边的眉,反覆咀嚼,意图参透它的意义。
她哗地站起来,手中的衣服几乎被她拧绞到断成两截。
失、落、感?嗯?“我不可能对他产生任何感觉,不、可、能!”
她捞起那盆洗净拧干的衣服,直奔露天的晒衣场——其实,那不过就是几根枯竹竿架著而已,相当原始、相当简约。
她抬起头,瞪著夜幕,对上头那位统称“老天爷”的先生说道——
“你既然给我那么多不公平的试炼,就不能干涉我变冷漠的个性。告诉你,我对卫征海一点感觉都没有。就算有,他的名宇只能让我联想到,我很久没暍上一碗的‘味噌汤’。”
她笃定誓言:“最好他从此不见,不然我一定证明给你看,那家伙对我而言,是Nothing。Nothing!他根本不能影响我一分一毫!”
沟通完毕,她呿了一声,弯下腰,开始晾衣服。
人真的不能太“大无畏”。向老天爷呛声?那绝对是在跟自己过不去。
凌晨四点,元气早餐店陆续来了些客人,要晨运的、要跨县市通学的、夜不归营正要回家睡大觉的、起早赶工的运匠、送报生,一个来、一个去,整条安静的街,就属这里最热闹。
老板夫妇在大前线招呼客人,小初在大后方进行后勤补给作业。
她面前,有成堆的生菜等著过水沥干、成堆的小黄瓜等著削丝,红茶煮好,分成两半,加糖的是一般红茶、加糖加奶精的是奶茶,有温的、有凉的,还有养生燕麦粥,绝对不能忘了熬。
工作清单一大串,足以使人忙得团团转,但裘小初就是有办法动作飞快,同时又有条不紊地掌握状况。
“小初,外面好像有你的朋友。”老板娘探头进内厨房。
“我没有朋友。”她一边工作,一边回应。
“是吗?可是我总觉得他好像跟你有什么关系……”老板娘嘀嘀咕咕。
早上四点多来吃早餐,穿著西装笔挺,架式十足……这种人虽然不多,但偶尔也会出现一两个,不过今天这一个有型多了。
那张笑咪咪的俊脸真眼熟,一双招桃花的眼把她这四十好几的欧巴桑电得茫酥酥。哎呀,她本来希望客人早走早了事,现在觉得他留下当活招牌也不赖。
“不会有朋友到这里找我。”小初再次强调,切小黄瓜的动作专业极了。
“那……好吧。”老板娘把头缩回去。
等前置作业完成大半,小初开始到处补给。
她抱起保温壶放在定点,回到内厨房,拿起一方篮杯装的红茶、奶茶,到急冻冰箱补货,再到仓库,一口气搬出四箱保久乳,拆封放在柜台,再回到内厨房……
一双明里带笑、暗里心疼的眼神,始终跟著她来来去去,但她专注于工作,根本没发现。
天渐渐亮了,直到补给作业告一段落,小初捏捏双臂,知道自己有少许喘息时间,正要坐下来喝几口水,老板跟老板娘凑过来咬耳朵。
“小初,那个……你比较有在注意新闻,坐那张桌子的先生——”老板、老板娘一左一右,包夹著她,往那方努努嘴。
她正就著保特瓶口,大口大口地灌水,看到卫征海,双眼瞪大,滑进喉问的白开水差点错走气道,她就要爆咳起来。
不不不,这是老天爷的玩笑试验。她誓言过,她对他一点点的感觉都没有,看到他,她心情波平如镜,有如老僧入定,一点涟漪都没有。
小初硬生生吞下水,没让自己咳出来:心脏却忍不住多蹦两下。
他在这里多久了?他想做什么?
哇!这不关她的事,不要去想!
他忒是大方,朝他们举手打招呼,还颔首微笑。
“这是不是最近很出名的那个卫什么?”老板娘熊熊讲不出名字。
“大概是吧。”她技巧地从两人之中抽身而退,踅到一边去,清点酱料瓶。
两个人又包夹过来。“你们认识?”
“当然不。”
“可那天你在新闻上一看到他,丢下满篮鸡蛋就跑出去了。”
“那天我肚子痛,想回家上厕所啦。”
“喔……”听起来怪怪的,早餐店楼上就有洗手问,干嘛舍近求远?“他是不是认识你?是不是在追你?不然怎么一直盯著你看?”
小初才不想去猜他出现的理由。“老板,如果你不先做些三明治起来放,等会学生跑来却买不到,生意就被隔壁街的早餐店抢过去了喔。”
“也对喔。”生意卡要紧,老板夫妇立刻回到各自岗位。
终于摆脱一连串的质问,小初吐了口气,主动找工作做。
没有多久,学生潮来了、上班潮来了,她忙得不可开交,但再忙的时候,她依然可以感觉到一双眼睛,一瞬也不瞬地追著她。
她不想承认,但她真的必须比平时更集中意志力,才不至于出错。
帮忙早餐店收摊,确定自己依然圆满完成工作之后,她不禁骄傲地告诉自己,他对她真的是Nothing,Nothing!她根本不为所动!
但一回头……
能自动滚蛋,算他有自知之明!
小初悻悻然地背起大书袋,快步转战第二兼职站——自助餐店。
当她戴上口罩、帽子、手套,穿上白色围裙,帮忙替客人打菜时,一股刺麻痒从脊椎往颈后,直接冲向后脑门,让她意识到不对劲。
脑中响起铃声,目光朝正对著她负责区域的餐桌看过去——
卫、征、海!
她倏地双颊炸红,心跳怦通,幸好有一身打菜人员的标准配备,遮住她一时心慌的反应,不然她糗到,就正中他与老天爷之邪恶拍档的下怀了。
不必问他来这里做什么,她肯定他绝对是冲著自己而来,要给她好看。
噢,不不不,千万别嫌她太自恋!试问有哪位总裁会放著经世济民的大事不做,搁著千把万把的钞票不赚,跟著她左转右转?
又有哪位大人物,餐桌上该是摆满鹅肝酱、法国松露、鱼子酱、神户牛肉等高级食材烹煮的好料,会放下一切,光临小小的“元气早餐店”跟“顺兴自助餐”?
省省吧!她绝对不理他,她跟老天爷发过誓。
下午两点,她打包自助餐店未售完的菜与饭,到小说出租店去当职看店,发现他也跟进去,交了内阅的钱,顺理成章坐在沙发上,拿著一本武侠小说翻呀翻。
她狼吞虎咽的时候,他看著:她狂书学校报告时,他也看著。
她终于决定,她受不了了!
她要过往正常的生活,她要忙得像颗陀螺,又不必在意谁在盯梢,她要她的心跳正常,而不会因为某人的视线而张皇乱蹦。
她要她平静无波的日子回来!
一等晚班妹妹过来接班,她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胡乱把东西往大书袋里塞,然后一把揪起卫征海的领带,把他拽出去。
他敢来找死,她就给、他、死!
马路边,人人窃窃私语。
“咦?那不是最近上电视,很红的那个卫、卫、卫……”
“卫征海?!”
“他不是!把你的照相手机收起来!”裘小初一眼瞪过去,眼神太凶狠,吓坏了兴奋的路人。
此时此刻,是要了结私人恩怨的时候,闲人最好少在一边叽叽歪歪。
“我是。”他微笑,挥挥手,依然拖著脚步,让小初拽著他走,一点也不介意形象受损。“有机会再聊!”
路人看得目瞪口呆,没有办法想像,在杂志上看到那么英俊挺拔的男人,会被一个不起眼的小女生拖著走。
小初把他拽到附近小公园,将他往树丛里一推。
“你想怎么样?”他噙著坏坏的笑容,盯著意料中掹冒烟的俏颜。“我家规甚严,绝不能在这种地方,行男女苟且之事。”
“你信不信,我会拿菜瓜布刷你的嘴?”她张牙舞爪,火力全开。“你今天怎么回事?吃饱太闲、没事干吗?”
“我喜欢这句话,听起来我们像朋友。”他皮皮地扯开话题。“对吧,裘、小、初?”他咬字很清晰。
他查过她的底!
小初愣了下,决定不跟他罗嗦。第一个原因是懒,第二个原因莫过于卫征海在她脑海中,从没有太正经的表现。他就是皮痒!就是欠揍!
“警告你,不准再跟著我,不然我报警处理。”
他耸耸肩,一派轻松自得。
“无所谓,反正最近记者把我捧上了天,来点负面新闻均衡一下也不错。”
这个无赖!小初瞪著他。他真的会让她抓狂!
虽然不想承认,但她好像遇上了旗鼓相当的对手,骂也没用、凶也没用。不怕!他敢继续闹,她总会找出他的弱点来。
“几点了?”她凶巴巴地问,她没有手表,也没有手机。
他报出一个时间。
完了!她的第一堂课快要迟到了,那个老教授吩咐助教,每堂必点名,迟到当缺席,点名不到一定扣分。那门课太重要了,她缺不得啊!
偏偏她时间掐得刚刚奸,既然用了十分钟跟他谈判,她就得用跑的去上课。
令她气馁不已的是——在她撒腿的同时,后面也传来重重的跑步声。
天哪天哪,甩不掉他了!
当她在打铃之前,冲进教室,迅速攻占老位置时,后面的跑步声也一路跟她进教室。
她还不暇顾及尾随的脚步声,右手边,恰恰不巧,坐的是陈建德,陈记者的侄儿。今天真倒楣!
“哇,你真是真人不露相。”他看到坐在她后座的男人,一脸惊讶。
小初当没听到,把原文书拿出来,做好上课前的准备。
陈建德凑过来,积极争取她的注意力。“之前要我为你牵线,把‘内幕’爆给我叔叔,现在又跟新闻大红人同进同出,你好厉害。”
他压低声音说的话,一句也逃不过卫征海的耳朵。
内幕?什么内幕?
他屏神细听,不忘伪装成浏览教室,对他们的对话没兴趣的样子。
“你用哪只眼睛看到我跟他同进同出?”她冷冷一应。
陈建德的嘴巴往卫征海努了努,后者对他咧嘴一笑。
“那叫作路人甲。”她不耐极了,看著老教授进门,助教在二芳开始点名。
“哪有来头这么大的路人甲?”陈建德才不信。
这位路人甲还摆出一副跟裘小初是“同路人”的姿态,更叫他心里发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