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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骐在树上看着众人走远,便身形灵敏地滑下来。抬头看看天,已经过了正午,百里骐还真觉得有点饿了,不过看样子今天的午饭多半是没法好好吃了。长叹一声,百里骐整了整衣服,一面暗想怎么遇见百里骥这么个克星,一面从另一条路朝着湖心亭方向跑去。
刚才在树上时百里骐就筹划好了要往湖心亭去。一来那里是整个将军府离关静的卧房最远的去处;二来湖边视野开阔方便他观察形势;三来通往湖心亭只有竹桥一条路,不必担心被前后围堵。基于要故意引关静来的考虑,百里骐这一路跑得十分张扬,不但手舞足蹈还把碍事的外衫脱了随手扔掉,连束发的缎带也扯开撇了。于是很快就有下人发现他们要找的人穿着火红的中衣,披散着如墨的长发,像精灵般乘着微风躞蹀于湖畔。
关静等人接着消息赶到园子里的湖边时,百里骐已经背靠湖心亭站在竹桥上等候多时了。一时间,一切仿佛都静止了,只剩下这么一副古怪的画面:一个粉雕玉琢的漂亮孩子散着青丝赤着足,只着丝质的火红中衣银色的撒花裤与一群大人隔桥相峙,两方似乎势均力敌,就维持着大眼瞪小眼的姿势,丝毫不觉日已偏西。
虽然自己刻意营造的效果明显达到了,但百里骐心里可没有半点成就感或是欣喜之情。眼见面前的众人因为担心惊了自己而不敢靠近,个个面色焦急,而关静更是被折腾的面容憔悴摇摇欲坠,百里骐只觉得阵阵愧疚无奈。前世对于任务目标他从不曾仁慈手软,但此刻在他面前的有这一世将他视若珍宝的母亲、总是宠着他的王伯、虽然有些怵他但仍然细心服侍他起居的婢女、即便他不愿意也硬把他举上肩头骑坐的家丁……要欺骗这些真正关心爱护他的人实在是比前世杀人还难上几分。而且估摸时间差不多,自己这场闹剧要怎么收场才合适?百里骐头痛欲裂骑虎难下,见王伯上前一步,他立刻反射性得就往后退,吓得王伯连忙又退了回去,颤声哄道:“少爷别怕,老奴就这里站着,您千万别往后去,当心掉到水里!”百里骐闻言默默无语,第一次痛恨自己比常人敏锐的反应神经,自己做什么要后退,就这么被出其不意地抓住也算个圆场的台阶啊。
关静此时身上已无武功,想到上次百里骥就是在此处出的事心中更加焦急害怕,一时却又不知如何是好,哪知百里骐心中巴不得她们冲上桥抓住他。两下人马正苦思对策之时,一道青色的身影闪电般掠上了竹桥。
百里骐正在苦恼,忽觉一阵劲风迎面而来,当下便直觉地往一旁闪躲。只是来人显然比他快上许多,青衫翩飞间百里骐就被牢牢圈进一个清爽温暖的怀抱中。那人并不落地,一手捞过百里骐,另一手随意往桥栏上一拍便如纸鸢一般轻飘飘掠回岸上,在众人前站定。方到此时,众人才看清来人模样:温文儒雅,长身玉立,穿着打扮像谦谦一介书生,风流神采似翩翩世家公子,正是百里捷的好友梦若溪。
国士成双 东渝旧事 15。后果自负
章节字数:2276 更新时间:07…09…20 18:57
说到这个梦若溪,在东渝士族中也算是个少有的异数了。他出身名门,祖上是东渝的开国功臣,接连几代都是名将,他老爹梦不凡和百里捷的爹同朝为臣,都是国柱级人物。当年两人分别驻守东渝与北姜和黎阳的边境,以至十几年中两国无一兵一卒能跨进东渝境内。后来百里捷的爹一病不起英年早逝,母亲很快也郁郁而终,是梦不凡把不满十岁的百里捷领回家当自己儿子般养大的,对百里捷可谓是恩同再造。因此,百里捷和比他小两岁的梦若溪也是一同长大的。两个人都是独子,凑在一起更觉亲热,十年间一桌吃饭同榻读书切磋武学拼酒对弈,简直赛过亲兄弟,但两人的性格喜好却相差甚远。百里捷生性正直稳重,对兵法颇有兴趣,十来岁时就能和梦不凡讨论行军布阵之事;反观梦若溪,刁钻古怪嬉皮笑脸,平时除了捉弄别人就是研究策论权变之术,闲暇抚琴吹箫风花雪月。梦不凡常常感叹,比起梦若溪来百里捷更像他,逢人便道要是百里捷是他的亲儿子就好了。然而百里捷却十分看中这个连父母都头痛的兄弟,总说他天纵英才自叹弗如。百里捷到了二十一岁成年便参军入仕,不久搬回了百里家的祖宅,两人这才结束了十多年的“同居时代”,但仍然往来密切。起初百里捷依祖训入仕时梦若溪就坚决反对,等到他成年后就更不可能去混个一官半职了。所以当百里捷屡立战功连连升迁成为东渝最年轻的镇北大将军时,梦若溪则顶着老爹的口水流连于临钦的各大青楼酒肆之中,实在被爹娘逼得紧了,梦若溪就躲入百里捷家里。后来北姜屡犯边境,百里捷奉命离京戍边,而梦若溪也离家四海云游去了,整整一年两人没有再见面。直到百里捷带回关静,镇北将军娶亲的消息传遍东渝,梦若溪才在百里捷成亲当天出现在将军府。婚宴上,梦若溪拉着百里捷拼酒,两人喝干了六坛陈酿,然后梦若溪哭天抢地的埋怨百里捷重色轻友抛弃了他,因此被梦不凡一顿胖揍;闹洞房时看见关静,他又哭天抢地的羡慕百里捷艳福匪浅,赌咒发誓地说要找个更漂亮的老婆就拂袖而去,继续云游了。两年后百里捷为两个儿子办满月酒时,梦若溪又魔术般地出现了,仍然是孑然一身,看见百里骐百里骥立刻就喜欢得不得了,非要百里捷送他一个来玩,结果被梦不凡提着耳朵带回了家。从那以后,梦若溪倒留在了京城,不过仍然是白日酒楼茶馆夜宿花楼锦阁,气得老爹放话出来说再不管他的死活。他人脉极广,但“发小”级别的知己挚友却只有百里捷一个,加上十分喜欢百里捷的双生子,因此常过来府中走动,只因这半年来百里捷又戍守在外,梦若溪为了避嫌才减少了造访的频率。当下梦若溪也是有事与关静商量才上门的,敲了半天也没人应门,他觉得不对劲就索性绕道后园墙外飞身而入,刚好看到百里骐与众人相持不下,于是便有了后来这一幕。
百里骐一见是这个总爱掐他脸的家伙便干脆蜷在他怀里装晕,梦若溪见百里骐赤着脚,也就继续抱他在怀里,向关静颔首行礼道:“嫂夫人安好。”
关静回了礼,一面查看百里骐一面几句话说明了情况,确定暂时没有大碍,梦若溪便抱着百里骐随关静回到兄弟二人的小院。一进院门,便见百里骥在那里张望,表情甚为焦急。
关静让梦若溪将百里骐放到床上,又细细地检查一番,始终没发现有什么异常,百里骐却偏偏昏睡不醒。关静心中奇怪,她的医术绝非泛泛,却看不出儿子有任何病兆,又没有中毒的迹象,可儿子就是不醒,实在让她焦急万分。这时,一直在旁边看着的梦若溪忽然开口说:“嫂夫人莫要着急,令郎的病症我倒是曾经见过。”
此话一出,屋内另外三人都微微一震:百里骐有种不妙的预感,但碍于现状无处可逃;百里骥明知百里骐没病,惊讶地看着梦若溪;关静知道他见多识广,连忙细问详情。梦若溪不紧不慢地说:“小弟在黎阳云游之时,亲眼见过当地一人突然发病,症状也如嫂夫人所描述的这般。我们众人都不知所措,后来有一位老翁说了个方子,结果药到病除,那病人立刻就恢复如常了。”
关静听了觉得不可思议,她也是医者,深知“病去如抽丝”的道理,就算是太上老君的仙丹怕也没他说的那么神效。但此时她是关心则乱,哪还容左思右想,立刻就道:“那梦公子可记得方子?”
梦若溪笑道:“怎么不记得!那方子极其简单,只有一味药。就是用两钱黄连煎水,熬得浓浓的趁热喝下去。”
“什么?”百里骥惊的嘴都忘了合上,关静愣了愣,躺在床上的百里骐睫毛几不可闻地颤了一下。
关静回过神来,小心地问:“梦公子不是在说笑吧?”
岂料梦若溪正色道:“在下此言自有道理,只是这药的火候极为重要,三碗水煎成一碗,不能多亦不能少。”
关静见他说得郑重其事便不疑有他,立即起身亲自煎药去了。
梦若溪见关静走了,又借口要茶把侍女也支开,等到屋里只剩他们三人方才笑起来,并且越笑越厉害。百里骥直瞪着他说不出话,百里骐也从床上坐起来,皱着眉道:“梦叔叔何苦捉弄我。”
梦若溪收了笑,乜斜着眼睛看着两人:“你们搞什么鬼我是不知道,但捉弄人要有个限度,看看你们的娘急得跟什么似的,今日不给你们点教训,日后还不得上房呀。”说到这里又扑哧一声笑了。
你还不是一样?论捉弄人你还是我们的前辈呢!百里骥心里偷骂,脸上倒堆起了笑容,拉着梦若溪的胳膊道:“梦叔叔,你不是最疼我和哥哥的么?”
梦若溪实在是喜欢这两个聪明的小家伙,他伸手掐了掐百里骥那嫩滑的小脸,笑道:“油嘴滑舌也没用,除非老实交代你们使这调虎离山之计究竟想干什么?”
百里骐和百里骥惊讶于梦若溪的敏锐,心知今天要骗过他恐怕不容易。沉默了片刻,百里骥开口支支吾吾道:“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国士成双 东渝旧事 16。有苦难言
章节字数:2213 更新时间:07…09…21 20:43
“哈哈哈……你说什么?再说一次!……哎呀,笑死我了……竟然想找你们爹写给你们娘的情书?哈哈哈……我不行了……”屋内青衣男子笑得几乎挂在床边,两个面色铁青的漂亮孩子一站一坐地瞪着他。
梦若溪好不容易忍住笑直起身来,一手一个揽过两人,神秘兮兮地朝他们眨眨眼睛,问道:“那你们找到没有?拿出来看看!”不等两人搭腔,梦若溪又摇头自言自语:“百里捷那个木头哪里会写情书?就算写了也不会让别人找到的,可惜啊……”下一刻,又对着两人作痛心疾首状:“你们小小年纪就动这方面的脑筋,真是早熟啊!我当年可都十好几岁了才想到要翻翻老爹的情史,后生可畏啊……”气得一旁两人几乎吐血。
百里骐忍着想掐死他的冲动道:“一会儿那碗黄连水你不是真的要我喝吧?”
梦若溪面上夸张地作出惊诧状:“你是病人啊,你不喝难不成该他来喝?”说着把目光转向了一旁的百里骥,后者立刻打了个寒颤。
百里骐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可是你明明早就知道我是装病的!”
“我是知道不假,但你娘她不知道啊!贤侄,我这可全是为你着想啊。你不借这个台阶怎么好下台呢?”梦若溪无辜地眨眨眼睛,要不是微微抖动的嘴角出卖了他,任谁都不会怀疑他的“好心”。
百里骐到此时已经完全认清了梦若溪的恶劣本质,处于不利情况下的他又无法反驳这冠冕堂皇的理由,只能忍气将头一偏,在心里暗暗“问候”那人的列祖列宗。
百里骥见梦若溪存心逗弄,还想说什么,忽然梦若溪略一侧目,对着百里骐说:“你是要摊牌认错还是索性装到底?”
百里骐闻言立刻躺下闭上眼,这边关静便将将进了门,手里端着盛了药的白瓷碗。
梦若溪忙恭身让到一边。关静端着药坐在床沿,一手扶起紧闭双眸的百里骐,把药放到嘴边试了试才喂给他。百里骐知道那黄连难喝,便咬紧牙关怎么也不肯松口,药汁沿着唇角滑过雪白的颈项,统统喂了衣料了。梦若溪在一旁瞧着,此时便伸手接过那白瓷碗说:“嫂夫人,贤侄昏迷不醒汤药难进,还是让小弟来喂他吧,烦劳嫂夫人拿条绢帕来。”说着,便扶过百里骐靠在自己身上,在他耳边低声笑道:“阳关大道你不走,偏要转进小巷来!你折腾家人半日,总要得些教训才是。”
言罢,梦若溪左手把药碗送到百里骐嘴边,右手环过他的肩来到咽喉处,只轻轻在某点一推一按百里骐就不由自主地把药吞了下去。一股浓郁的苦涩钻入喉舌深处直冲鼻腔,百里骐登时被呛得一阵咳嗽,连眼泪都咳了出来。梦若溪拍着他的背,凑近悄声说:“知道苦了吧!刚才你娘的心里可苦得比这厉害呢。”
百里骐缓过气来,心中虽恼但听了他这番话却也无言以对,遂睁开眼睛对关静唤了声:“娘……”。关静见儿子醒过来,连忙上前抱了百里骐在怀里喜极而泣。梦若溪微笑着悄悄退出了内室,庸懒地伸了伸腰方在外屋的椅子上坐下,端着侍女给他倒的茶慢慢吃着,眼睛却望着屋外的夕阳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梦若溪听到响动回过神,就看见关静带着百里骥走出来。关静面上有点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