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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水多,走路扑哧扑哧响。
“当心别滑倒了。”刑龙若在客厅拖地,沙沙地响。米晞晖打开底下保鲜柜,没什么东西,一股子怪味儿。他叹了口气道:“你晚上到我那里去吃饭吧。”
刑龙若涮着拖把:“不用了,晚上有人来。”
米晞晖一愣:“嗯?”
刑龙若愉快道:“那个许医生你记得吧?他晚上过来做饭。”
米晞晖讶异道:“他?为什么?”
刑龙若道:“昨天我和他打赌来着。我要是能讲笑话把他逗笑了,他就给我做一顿饭。”
隔着一道墙,刑龙若声音不很真切。
米晞晖随手找了块抹布用洗洁精洗了,擦冷藏柜,一面微笑道:“你还会讲笑话。”
刑龙若拖地拖得很欢快:“也没,就讲些你小时候的事儿。”
米晞晖沉默了。
麦医生最爱吃米晞晖做的千层饼。可以一层一层撕下来,薄薄得透明,很有韧性。一个饼上桌来,麦医生就和宝宝撕着玩儿。太烫,得撮着指尖来。宝宝烫到了小手指,麦医生放在嘴边吹了吹:“疼不疼?”
宝宝笑嘻嘻道:“不疼~”
米晞晖端出一碗西红柿鸡蛋汤来,看麦医生低着头在玩宝宝的小手指:“……看,这样就是小兔兔~把无名指和中指掰开就是狗狗张嘴~”
宝宝咯儿咯儿地笑:“我知道我知道,你看两只手在一起就是鹰~”
宝宝把两只小胖手拼在一起,两个大拇指相互绞着,然后扑腾着小手,权当是鹰在扇翅膀。白色的小胖鹰,麦医生扑哧乐了:“哎呦我的宝贝儿,你咋能这么可爱!”
米晞晖把盛汤的大碗放在餐桌中间:“我们开饭。”
麦医生把千层饼撕成小块,放进宝宝前面的碗中泡着。宝宝喜欢这样吃,吃起来软,且酸甜。米晞晖没多说话,他知道麦医生得找些事情做。宝宝用小勺子连饼带汤往小嘴里舀,然后鼓着小腮帮嚼。
“你也快吃。”米晞晖沉声道。
麦医生摸摸宝宝的小后背:“慢点,别噎着了。”
吃饱之后,宝宝去写作业。麦医生在一边辅导,很尽心的样子。宝宝刚开始学写汉字,拿笔不稳,字体又大又圆。麦医生握着宝宝的小胖手帮他找写字的感觉,以便以后能写出漂亮的字体。宝宝认字多,但写起来便不一样,容易缺少笔画。老师布置的作业都有听写,麦医生给宝宝听写完,再签字。小学有英语,但小孩子容易和汉语拼音混淆。米晞晖上楼来就看见麦医生趴在宝宝旁边帮小东西区分拼音和英文,台灯映在他的下半边脸上,眼睛里没有光。宝宝拿着小铅笔,努力地写。
一直到睡前,麦医生都很忙。非常忙,全身像通电似的,有种惊慌似的焦躁情绪。米晞晖也不多问,保持沉默。宝宝睡下之后,麦医生突然道:“你怎么不问。”
米晞晖平静地看着他:“问什么?”
麦医生道:“问……我打算怎么办。”
米晞晖木着脸看麦医生,半晌,把他拥入怀中,抱着。也不说话,就这么抱着。
“知道了。”麦医生把下巴放在他的肩上,闷声笑。
第二天早上米晞晖下楼,取报纸。麦医生订了一堆杂志,封面一眼望去全是大 胸 脯 大 屁 股 的女人。麦医生就爱看这种。倒是宝宝太小不懂欣赏,每次看到都笑得打跌,笑那些女的“屁屁太大”。信箱在大门里面,正对着,冷风直往里冲。米晞晖拿了杂志报纸,锁上信箱之后往回走。上楼时大略翻了翻,偶然一瞥看到“苏心昭”三个字。米晞晖站在一楼和二楼楼梯的拐角处,特地抽出那本杂志来看。那是一本时尚杂志,封面硕大几个字:瑰丽的传奇——苏心昭。天还没亮,米晞晖只能就着楼道里橙黄色的灯光看着。翻到那一页,似乎是苏心昭的专访。大意是称赞她是个美丽聪慧,敢爱敢恨的奇女子。她努力地追求爱情,即使被屡屡伤害;她博学广识,几乎漫游过世界;她坚韧无畏,即使是绝症,她依然可以笑得清丽温柔。繁华落尽,伊人在灯火阑珊处。
漂泊,追寻,美丽,爱情,自我。整篇文章用的最多的词汇。
米晞晖快速看了文章的后面。记者问她为什么要坚持留在国内而不回法国,“她病弱而苍白地微笑了。她说:‘因为这是我丈夫生前工作过的医院。最后的日子,在这里,就好像他还在身边,能让我想起年轻的时候,他骑着单车带我到野外郊游,那时候我们都很贫穷,可是开心。野外是大片的野花,温暖的阳光一照,馨香四溢。即使过了这么多年,我依然记得清楚——我知道,我们是相爱的。’……这样一个信仰爱情的女子,即使离开,也要留下清雅温婉的背影。”
米晞晖拿着那本杂志,想了想。早上人们都陆续起来,有人开门下楼扔垃圾,看见兀自站着的米晞晖,吓一跳。米晞晖拎着那本杂志走到楼道大门外的垃圾箱,扔了。迅速往回走,身上只有一件家常穿的旧绒线大衣,实在是太冷。
进门看见麦医生下楼刷牙:“唔,早上吃什么?”
米晞晖把杂志放在鞋柜子上头:“豆包,还有小米粥。”
“你去取杂志了?怎么样外面冷不冷?”
“还好,昨天晚上似乎下了点雨。”
厨房里的蒸锅上来气,豆包快蒸好了。米晞晖走到宝宝房间,把宝宝叫起来。提前把宝宝的小衣服放在暖气片上烘着,不会冰着小家伙。宝宝还困,嘟着小嘴一脸迷茫地任米晞晖摆弄。
吃早饭时米晞晖突然问了句:“那许医生人怎么样?”
麦医生一愣:“什么怎么样?挺好的啊。我大学同学。”
米晞晖又问道:“结婚了?”
麦医生往嘴里扒拉了一口粥:“刚离。嗯你问这个干什么?”
米晞晖木着脸道:“没什么。”
第 34 章
34
麦医生进门的时候,身上带着寒气。怀里鼓着,不知道抱着什么。刚进门便把皮衣拉链一拉:“嗳哟这小东西挠我!”
米晞晖在做饭,拎着铲子出来一看,竟然从麦医生怀里跳出一只小小猫来。白色的绒绒一团,在地上蹦来蹦去,弹力球似的。
“清和要带着亓云出去旅游——据说去东南亚了。小喵拜托咱们照顾一下。”
米晞晖注意到他身后还有一只大纸箱子,麦医生踢了踢:“小猫平时的用具,都带来了。”
宝宝从屋里冲出来:“猫猫?”小喵一见宝宝,便绕着他的小胖腿来回蹭。宝宝抱起小喵,用小胖脸蹭它:“猫宝宝你来啦~”
米晞晖蹙着眉看宝宝抱着小喵蹭来蹭去,突然伸出手抓起小猫去了卫生间。宝宝吓一跳,麦医生正在换衣服:“别着急,你叔叔给小喵洗澡去了。”一面又向卫生间里道:“这猫很干净的,防疫针也打过。你下手轻一点。”
小喵和米晞晖搏斗,伸出小嫩爪子就要挠他。米晞晖抓着它一顿洗,小喵吱哇吱哇惨叫,宝宝就在卫生间外面挠门。麦医生到厨房洗手,顺便看看米晞晖锅里炖着什么菜。家常的豆腐白菜,嫩白翠绿。麦医生放下锅盖,差一点烫着。他站在厨房里吆喝:“炖着菜呢,什么时候关火?”
一墙之隔的卫生间里猫叫不止。米晞晖按着小喵,怎么给只猫洗澡就像要杀它似的。小猫小短四肢倒是有劲,划拉得地面上都是水。麦医生的声音透过墙传了过来,米晞晖高声道:“开锅就关火。”
一顿洗出来,小喵小了一大圈,湿漉漉的毛贴在身上。米晞晖把小喵拎出来,找条不用的毛巾把它擦干净。拿着吹风机一顿吹,小喵又膨胀起来,圆圆一团。宝宝抱着小喵,撅着嘴上楼。米晞晖洗了手,把卫生间的地板拖了拖。麦医生从厨房里出来,笑道:“得罪小家伙了吧。”
米晞晖道:“就怕有虱子之类的。”
麦医生笑道:“清和爱干净得很,不会。”然后上楼,看宝宝抱着小喵坐在床上,轻轻拍着,很是安慰的样子。
“好了,快饿死了,我们吃饭吧。今天的豆腐白菜炖的不错,我爱喝这个汤。”
晚上米晞晖在厨房里忙。天气冷,面团发了一个下午才发开。白天特意去超市买了山楂和樱桃的果酱,晚上做烤馅饼。米晞晖一般用高压锅烤,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的话就会像面包一样松软香甜。前段时间麦医生特意带了块给许医生,炫耀自己很有口福。许医生默默吃完烤饼,一脚把他踢出值班室。
先做出三个来醒着。厨房冷,米晞晖把面板放在了客厅。麦医生撑着下颌盯着那几个白白胖胖的饼看着,越看越可爱,手指蠢蠢欲动。简直不可抑止。他伸出手指去一张饼戳了一个洞,扑哧扑哧手感还不错。麦医生吮吸着手指上的果酱,是山楂酱,酸的味道刺激着味蕾,他微微眯了眯眼睛。
米晞晖在厨房里又做好三个饼,搁在面板上拿到客厅来醒着。一见先前三个饼上都是洞,木着脸看麦医生。麦医生立即道:“宝宝戳的!”
米晞晖叹了口气:“宝宝四岁之后就没干过这种事儿了。你啊。”他把饼端回去,麦医生转脸看见宝宝抱着小喵嘟着小嘴站在他身后:“麦麦,你讨厌~”
许医生去刑龙若家做过一顿饭。无非是打赌打输了,愿赌服输。刑龙若家真是整齐,空,基本没东西。冰箱里只有一些冻刀鱼,蔬菜水果都没有。两个人顶着小雨跑出去现买菜,回来身上都又潮又冷。家里家具少了似乎连暖气都留不住,四处透风。做了一顿饭,在做熟和能吃的程度上。刑龙若吃得倒开心,咀嚼着略略夹生的白菜,沙沙响。
之后稍稍有了些交集。不过也算普通朋友,朋友多了总不算坏事。许医生周围一下子多出一个人的气息。一天到晚不知道忙什么,身上总带着外面尘土飞扬的气味。和他整天呆在室内不同,这种气味让他觉得新奇,总是比消毒水的味道要好。
“乍一看吓一跳。”
不少同事这么跟许医生形容刑龙若。总觉得他气场诡异,冷丁吓人一跳,仔细一看又没什么可怕的。又听说他在警局里的外号是“神厌鬼弃”,许医生仔细观察过他,没发现特别的。除了笑容有点傻。
本来这次该刑龙若请他喝茶——猜拳输了。不知为什么许医生总觉得认识刑龙若之后自己智商在退化。突然没了动静。想也不可能是为了舍不得钱想赖掉,刑龙若就这么人间蒸发。
还是难得的轮休。
许医生换了大衣,慢悠悠地在路上闲逛。暮色四合。马路两边都亮了起来。路灯,各种商店的招牌。白的,彩的,粉的,荧荧地亮着。冷气拂在脸上,让人觉得清爽。
刑龙若是个刑警。
突然没了动静。
卧底去了?剿毒去了?枪战去了?——想起当初抢救他时的样子,失血过多,整个人苍白的像是大理石雕出来的。
……难道说,光荣了?
许医生被自己的想象吓了一跳。一旁橱窗里摆着一些点心,许医生正考虑要不要进去买一些,突然手机响。
“许医生吗?嗳呦可算找到你了,院长找你快点回来吧!”
许医生皱眉:“我休假呢。”
那边急道:“院长说你以后连着放。刚来了两个重伤的警察,你快点回来!”
许医生扣了手机,招了出租,往医院赶。
什么也没想,想不起来。
到了医院大门,付了钱,往急诊室跑。
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医院一般不问。许医生扒着人群的肩膀往里看,不是他。不是刑龙若。许医生觉得身上最后一丝力气都泻尽。他抱着头蹲在墙根,把一边的医生吓一跳。许医生抬起头来,笑道:“刚刚跑太急。岔气了。”
竭尽全力地抢救伤者。专注地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简直太快了,快得莫名其妙。
“还没脱离危险。再观察观察。”许医生揉着鼻梁,睁不开眼睛。他瘫在值班室的沙发上,手和脚都懒得挪动一下。偶尔有值班的医生进来拿东西,尽量放轻力道,还是有一些细细簌簌的声音。许医生仰在沙发上,酝酿着睡意。和他一拨的医生都有家有室,只有他是离婚的,院长使唤起来问心无愧。
愤愤也没用。反正他也没别的地方可去。
思维渐渐迟钝起来。身子发飘。还差那么一点点,马上就要睡过去——手机又响。
手机真是仅次于闹钟的让人厌恶的东西。该响的时候不响,不该响的时候乱响。许医生迷迷糊糊接起来,放在耳边,有气无力地喂了一声。
那边刑龙若很高兴地说:“早上啦,你还没起床啊。我有任务走得时候忘了跟你说,不过不是什么大问题我马上就能回……”
刑龙若还没说完,许医生突然惊天动地地吼了一声:“棒槌!”
然后挂了电话。
刑龙若让他吼傻了,一边的警察看他,他挠挠头:“他骂我棒槌。”
一面看着手机又笑:“个小南方,还知道棒槌是什么意思。”
麦医生找负责苏心昭的医生问了问。发现已经是第三期,现在的治疗效果根本不大。子宫颈癌对全世界来说都一样,没得治。现在苏心昭差不多就是在等死。
“她……医疗账户上还有钱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