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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呀,您就当可怜这个孩子吧。”
“保不准这次就成了呢,这孩子看起来很有些本事哦。”
七嘴八舌,一副“忠心耿耿、很会为主子着想”模样的仆人们拼命怂恿他。
“四少爷,别听他们的。”阿金欲独身力挽狂澜,一开口却被众人的声浪淹没。
袁举隆的脸越来越臭,最后猛地一拍桌子,惊醒了窝在太师椅上打磕睡的抱朴。“全都闭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盘算什么。”这群人越来越过分了。
“嘿嘿,看出来了吗?”众人皮皮地讪笑,根本不怕他生气。
袁举隆狠瞪他们一眼,却也无奈。谁教他自己没有一点主子的威严,也莫怪仆人快要爬到他头上去了。
抱朴从椅子上爬起来,揉了揉惺松睡眼,打个呵欠,“你们说完了吗?善心人,天快黑了,带我去那个林子吧,我给你把那女妖唤出来。”
“小鬼到一边去,少来扰事。”袁举隆操了他一把,这次他可不打算让人白看笑话了。
“说了我不是小鬼!”抱朴怒目,“我已经快十五岁了!”
开玩笑!谁信?不止袁举隆,在场的人皆露出不相信的神色,瞧他那稚嫩的脸蛋,顶多十岁出头。
“喂,你们别小看我,好吧,我就小小地露一手,让你们开开眼界。”抱朴一撩道袍下摆,站好架式,反手从背后一翻,不知从身上哪里掏出一面铜镜高高举起,“锵锵锵,太上真玄长练三元神灵妖魔制魂显形灵光宝镜。”
“你这个……呃……”
“太上真玄长练三元神灵妖魔制魂显形灵光宝镜,俗称照妖镜。”
“有什么了不得之处?”
“当然有,顾名思义,这把宝镜可是非常灵通之物哦,它能将所有妖魔精怪照出原形,很厉害吧,是我从师父那里偷……呃,继承来的最厉害的宝物。”
“但是怎么看,也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啊。”一群人围着镜子左瞧右瞧。
“怎么没有?你们看清楚点。看看,镜子里头照出了你们的形象吗?没映出来吧?那是因为你们都不是妖啊,我这把镜子只能映出妖魔的形象,普通人是不显出来的。哈哈,怎么样,服了吧?”
“我说……那是因为你这张镜子起码几十年没打磨过了吧?”毛毛糙糙的,照得出人形才怪。
“什么话,不识货的家伙!”抱朴将镜子收进衣服里,“那看看这个──缚妖绳!”
一个仆人试着拉了拉,“黑漆漆的,是牛皮绳吧,弹性倒不错。”
“胡说,这可是我家祖师爷用西疆千年黑毛牛精之皮,经八十一种神符药水浸泡四十七制的哟,我花了好大力气从师爷那里求来的,它可以上天入海,捕拿妖物,使其动弹不得、束手就擒。”
袁举隆与众人对望一眼,再瞄瞄得意洋洋的抱朴,心里一致下了定论:又一个说大话的骗子。
但是就因如此,大家才有好戏看对不对?在众仆人传递的眼神里,愈来愈有恶魔的光芒。“啊,四少爷,看来这位小道人确实很厉害呢,请您万勿错过。”
骗鬼去吧!这些人真把他当傻瓜吗?袁举隆咬牙,“你们都给我滚开。干活去,别老在这里打混,被总管扣钱我可不管。走走走!”赶鸭子似的将众人往外轰,回首拉住阿金,“阿金,跟我去林子里。”
“呜,不去行不行?”
“我们也去吧。”
前一句话当然是阿金说的,后一句是除他以外的所有人。
“不行,其他人都不许去。”出乎意料地,说这句话的不是袁举隆,而是叉起腰的抱朴,“山林孕育之妖最不喜人气,那么多人跟着,肯定不会露面,所以你们都不许去。好了,善心人,我们走吧。”他也迫不及待要试试这些宝贝的法力了,第一次真刀实枪地捉妖呢,好紧张哦。
“不是吧──”众人不满地扁起嘴,失策了。
袁举隆边走边甩着手臂上的累赘,“小鬼,别拉着我,一边去。”
“真的要去吗?唉……真命苦啊。”阿金垂头丧气地跟在后头。
追着阿金的是众人羡慕的眼光,“唉,我们也想看啊……”那样的袁四少爷,加上那样的有趣的小鬼道士,会发生什么事情呢?啊,好想看,好想看啊。
郊外的林子寂静依然,入夜后更显出几分阴森,但这段时间,袁举隆已经把这儿摸得跟自家后院差不多一样熟,轻而易举地就找到当夜遇到那白影的地方。
“就是这里吗?”抱朴四周走了走,然后站到中央空地上,自左袖中掏出一把标杆插在地上,又从右袖下变戏法似的翻出一个罗盘。
袁举隆看得眼都直了,开始猜测他宽大的道袍下到底藏了多少物什。
抱朴一手持着罗盘,一手抽出背上的天莲尺,在标杆四周比来比去。半晌过后,收回道器,搔搔头,“奇怪,这里没有妖气啊。”人气倒是挺旺的,瞟了眼袁举隆,莫非是他当时看花了眼?
袁举隆嗤了一声,装腔作势的小鬼。
那眼神惹恼了抱朴,他跳起来叫道:“喂!别以为你给过我两个馒头就可以这样小看我。”
“小鬼,有本事就拿出实际点儿的来瞧瞧,说大话谁都会。”袁举隆现在对道士绝无好感。这小鬼,除了从身上掏东西的手法精彩外,还有什么好吹牛的?
“好,我就让你看看。”抱朴一咬牙,霍地从怀里摸出一个小青瓷坛子,拿在手里晃了晃,“给你看看我的本事,到时候不要吓昏哦。”
“那是什么东西?”袁举隆皱眉。
“极魂香。”抱朴的眼眉瞬间变得有些阴森,低下声音凑近袁举隆,“这是妖魔鬼怪们最爱闻的气味,只要我放出一缕,便能吸引方圆百里的妖精全部聚集过来,哼哼,到时候看你会吓成什么样子。”
“哈,哈。”袁举隆扬声笑了两下,亦学着他的样子沉下音调,“到时候别吓哭自己,哼哼,小鬼。”这小鬼头还在说大话,看他待会儿怎么下场。
“呸!我会吓到?哼,什么妖怪我九宫真君会怕?”抱朴抬起脸蛋,“我是无所畏惧的。”话虽这么说,心底不免有点毛毛的,这极魂香他从没敢用过耶,谁知道会招来什么东西。
“那你就放呀。”
“放就放。”抱朴火气一来,猛地拨开坛盖,转瞬间又盖了回去,慎戒地注意四周的变化。
袁举隆的眼珠朝周围转了转,“哈哈,哪有什么妖怪来?果然是吹……”话未完,不知打哪儿吹来一阵怪风,堵住他的嘴。
“什么事?发生什么事了?”阿金连滚带爬地从树下跑出来,靠到袁举隆身边。方才他一直蹲在树底下打盹,任四少爷跟那小鬼斗嘴,忽然间就有阵怪风吹得树叶猛烈地哗哗作响,吓了他一大跳。
“是风吧,只是风而己。”袁举隆吞吞口水,瞥了抱朴一眼,却见他也微微发抖。哼,这小鬼该不会真的相信他那个什么香能招来怪物吧?
正想着,又一阵怪风卷着落叶杂草在旁边呼啸而过。袁举隆也不由得有点发虚,无端端地突然起这种狂风,委实太奇怪了些。
“四……四少爷,咱们离开这里吧。”阿金扯了扯袁举隆的袖子。
袁举隆尚未答话──
“啊──”后面的抱朴突然惨呼,“蝙……蝙蝠……啊!”原本方才的怪风过后,忽然有什么东西落到他头上,他抓下来一瞧,竟是一只死蝙蝠。
袁举隆两人回过头去,就见那自称无所畏惧的抱朴怪叫一声后,两眼一闭,“咚隆”地倒了下去,非常爽快。
不知道抱朴到底是被什么吓倒的,袁举隆紧张起来,伸手护住后面,“阿金,不要怕,躲在我身后……咦?阿金?”掉头看去,竟已空无一人。
那阿金早已撒开飞毛腿,拉出一路黄尘,眨眼间消失在林边。
袁举隆哑然。
怪风此时也停了,林中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平静,悠悠的夜风吹拂着,袁举隆望望静悄悄的四方,颓然一叹。
“咭”的一声娇笑,蓦然从身后传来。
袁举隆一僵,缓慢地转过身去,瞳孔倏地放大。
她,是她,是她。
如梦镜一般,她从树上飞下,站在那儿,仍是一身白衣,长发飘拂。
真的美哪!凝肌胜雪,秀发如墨,那手、那唇、那鼻、那眼。对,最艳是那一双幽幽的眼眸,深深地牵住他的魂儿。袁举隆心头怦怦地跳,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她抬起纤白手指,顺了顺垂胸的一缕青丝,望着他微微一笑。
仿若月色中百花齐放,无可言喻的美揪住了袁举隆的胸口,几乎让他窒息。是她啊,任千辛万苦,任人百般取笑,总想……总想再瞧她一次,而今,她就在眼前。
他痴呆的样子又引她轻扬唇角,“你夜夜来这儿吵闹,是想引我出来?”
多么动听的声音啊,世上还有什么比它更美妙?袁举隆激动得颤抖,她在说话,她在跟他说话。
是真实,是虚梦,他已无心分辩,他要看着她,这次要仔仔细细地瞧清楚,一眼都不能错过。
“怎么不回答我?”
回答,对,回答她,袁举隆张开嘴,竟发现自己忘了怎么说话。惨了,再不说话她要生气的,可是声音是怎么发出来的,他怎么吐不出声音来呢?他急得额上冒汗,却仍发不出片言半语。
她奇怪地瞧着他,随之眼中笑意更深。真是很有趣的男人呢。
“我……你……”袁举隆总算可以冒出一点声音了。
“我什么?你什么?”她挑眉,一下子又把袁举隆的话语打得无影无踪。看着他的痴态,她禁不住再“扑哧”一笑。这个人啊,自那日碰面以来,时常在夜里跑到这林里瞎闹,似乎想尽办法来找她,真是痴得可以。
此刻一阵凉爽的夜风吹过,她深吸了一口气,在风中轻轻舒展着身躯。衣袖随着上伸的手臂滑下,露出半截皓腕,袁举隆这才发现她的白衣的料子是极薄的,伴着伸手的动作,扯开的领口暴露出洁白颈项的曲线,还可隐约窥见深处的一抹酥胸。袁举隆“轰”地热血向上冲,头顶差点冒烟。
她放低手,瞟了他一眼,媚眼如丝勾魂,“你又怎么了?好像不舒服哟。”
袁举隆彻底失去言语能力,呆立良久,突然微颤着伸出手去,缓缓接近她的脸。
她微讶,眉尖动了动,却没有躲闪。
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眼中的迷恋,是迷眩于她的美貌吧?意外的是,她并不讨厌,只觉得有趣。像他这种什么都不知道,还敢一头栽进情网的呆子,是世间少见的呢。
他的指端触到她的脸颊,停顿住。这么轻轻的细小的接触,仍然自神经末梢传来了真实的触感和温度,他心底一阵激荡──她是真实的存在啊。
她存在着,可以感觉的、触摸得到的真实。为此他愿跪下来,感谢所有的神明。
感动至极,他忘情地将手掌贴了上去,贴在她的颊上,手心摸得到她滑腻的肌肤,也描绘得出她脸颊的弧型,甚至仿佛连她神秘的馨香也可以由肌肤的碰触来传递,他已经完全痴醉了。
“够了吗?”终于,她出声道。有些弄不清自己了,这男人长久地抚摸自己的脸颊,竟没有引起她的厌恶。
啊?袁举隆被震醒,吃惊地瞪着自己的手,什么时候跑到人家的脸蛋上去的?再望向她看不出喜怒的黑瞳,这才惊醒般地缩回手来,后退一步,“对、对不起!我不是……我……”惨了,会被她当登徒子了。
她没有怒色,只仰头瞧了瞧天色,转身离开。
她要走?袁举隆猛然一惊,想也没想,扑上去抱住她。上天明鉴,袁四少爷可没有半点轻薄之心哦,只是下意识地阻止她离去罢了。
她惊吓之下做出反应──双袖扬起之际,袁举隆的身体轰然飞了出去,“砰”地撞到树干,跌在地上。
“糟了……”好像不小心出手过重了哦,她飘到倒地的他身边,手掌朝他的胸口探去,“又昏了,啧……”
要管他吗?她这种不知良心为何物的人竟然为此有了一丝犹豫?真不像她呢,她笑了笑,呵,是他倒霉,她何必去理?
“我可不是什么好人啊……”余音尚在,她甩了甩袖子,眨眼间便消失了踪影。
这次受伤回府,外人看来自然又添笑谈一桩。
不过袁举隆可全然不在意,反而整日笑逐颜开,喜形于色,惹得旁人摇头叹息不已──看来四少爷的傻病又加重了。
她是存在的,可以在林子里见到她。一想到这个,袁举隆便忍不住开心地笑,完全不把一身的重伤放进心里。事实上,若不是因为他的伤势太重而行动不便,以及阿金死命拉住他,第二天他便想再到林子里去等她。
另一边,仆人们这次并没有如往常般喧闹。
这次四少爷的伤可不寻常呢,照大夫的说法,就像是被人从高处摔下去而受撞击一样,可是大家都知道,那个林子皆是平地,照理根本不会受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