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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第一次引进日本设备没有取得预期效果，但是国家管理总局没有追究下去，好像在等待下一步的动作。再说了，市区内几个知名企业都不属市级所辖，像烟厂、钢管厂、桥梁厂等几个大型企业，不是部属企业就是省级企业，它们这几个企业的利税再大，宝鸡市财政一点光都沾不上，而且近几年来，这几个厂的招工趋势越来越明显地排斥本市子弟，市区的待业青年根本就进不了这几个单位，包括市级领导的子女都别想进入这几个工厂。他们先是解决本厂的子弟，然后就是大量招入大学毕业生，对那些通过行政关系推荐来的干部子女根本就是拒之门外，这让市级领导们大为光火。于是，他们决定一定要在市级所属企业搞出一个明星工厂。
吕萌被叫到市政府汇报厂里的发展规划。
起初还很谨慎，经过几番讨论下来，吕萌开始有点膨胀了，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光明的前景，在他的领导下，厂里的未来是那么光明与辉煌，一个金光灿烂的明星企业屹立于渭河之畔，这里将成为全国最先进的专业生产基地，而且可以垄断大半个中国的产品市场，优质的产品还可以远销日本和欧洲，那时候他的工厂将可以花外汇去到外国进口原料和聘请外国专家在他的手下打工，一切前景中的细节部分都显得那么美好与雄壮，这可能是他一生之中最重要与辉煌的时刻，他现在需要的就是下一个决心，然后就可以把这项惊人的事业进行下去，在这个过程当中他好像不会失去什么，也不需要担什么风险，因为有政府的强有力的支持，动用的又是国家资金，他只不过是恰恰处在这个厂长的位置上，他能做的，也许还真就是下一个决心，做出一个决定，即便他不做，也会有后来人去做，现在的市政府正在酝酿的改革的突破口就选在他这个企业，他好像没有退路了。
罗杰后来作为一个普通人员参与到这个事情当中，他了解了这个设想的产生过程，以他当时对社会的理解，他还无法判断这个事情的产生是否正确，其实这也轮不上他这样的人对这样的事做什么评判，他只能在这个事情之中做他该做的工作。
但是，罗杰心中有一丝担忧，他常在下面与别人交流，他总感觉到市里的改革计划有点冒进，他说不出什么理由，他只是感到，七八年左右。也就是“四人帮”刚大垮台经后，报纸上反复提到的休养生息的社会阶段在中国没有出现，作为一个大的经济现象，这种暂时的停滞阶段没有被真正认识，中国的经济在摇摆之中就急切地上路了。罗杰担心的是以后会尝到恶果，会被隐性的经济规律所报复。
罗杰对王财说过他看过的一部日本电影《泥之河》。战后十多年时间，日本处于极度崩溃边缘，整个经济十分萧条，《泥之河》这部影片反映了五十年代日本人的生存状况，让人十分惊心。罗杰认为，正是那种极端恶劣的生存状况，让日本人民承受了过分的苦难，同时也让日本国积累了十年的财富，在这十年当中，他们消耗掉的仅仅是维持最低的生存要求的那么一点点的物质，大量的劳动成果被囤积起来了，结果形成了六十年代的经济大爆发，一发而不可遏止。日本人民的重新崛起，罗杰认为战后的十年蛰伏是关键，是最应该被中国人重点认识并理解的。
然而罗杰没有看到在中国出现这样的经济现象。
王财说中国的国情与日本不同。罗杰说根本就没有相同的两件事情存在，但经验是可以信赖的。王财说建国以后的几个时期可以看成是相对的经济蛰伏期。罗杰说那根本上就不存在，无论在任何年代，伟人的那句只争朝夕激荡着人的心灵，中国人没有一刻停止过，包括文化大革命时期，虽然大部分经济被破坏了，但仍然在不断地进行着抓革命促生产的事，并没有一刻停下来的意思，这可能是比较危险的现象。
罗杰说，这种现象也许会产生让人意想不到的结果，他现在还无法给出结论，但他坚信，一定会有一个现象出现，而且还很麻烦，历史可能会验证这些，他但愿并不会出现太大的恶劣后果，但他可以说，中国的经济将很难在近百年的时间内赶超世界先进水平，也就是说，毛泽东他们那一代领导人设计的远景在近百年的历史中不可能实现，就连本世纪末实现四个现代化，人均国民收入达到一千美元的目标都难以完成。
罗杰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对大的经济形势乐观不起来的原因，也许是他在西安看了太多太杂的书的缘故，但究竟是什么影响了他对当前形势的判断，他还找不到理论上的说法，也许就是中国的经济发展形势与他想象的不一样，他想象中的蛰伏期始终没有出现，他看到的还是那种浮躁冒进和勇于前行的思路正在引导中国的经济朝向一个看似高涨的目标靠近，物质的世界哪有那样的坦途可行！
中国人的心态，在二十世纪后半期就从来没有真正沉静下来过，有许多该好好想想的事都来不及去想，这好像还不是偶然的阶段性表现，这是一贯的。且看时间的推进吧。
罗杰对未来也没有什么话好说，反正一切都在进行，他能做的也许就是保持一种心境，冷眼面对并记住发生的事。
罗青结束了在伊拉克的援外工程，在这一年的秋天回到了宝鸡，他到公司财务处算清了他援外期间应得的工资，包括国家核发的外汇补贴，他给自己在西安外汇商场买了一台免税大彩电以后，还剩下一万多元的积蓄。罗青是他们家里第一个万元户，他的生活因此有了改变，现在他可以按他自己的计划谋划他的生活和事业了。
罗青回到公司以后当上了施工队的队长，他承包了西安市的一个工程，给公司交了五千元风险抵押金以后就组队开赴西安施工工地了。
这以后，罗青的工作和事业，包括他的生活都出现了崭新的改善。
第二十一章
吕萌报给市政府的引进项目规划过于简单，但整体框架比杨明原先的计划要大胆的多，吕萌设计了一整套引进项目的几个过程，从引进更为先进的单台设备作实验开始，然后过渡到引进成套设备，在市场条件成熟时引进整个生产线，建立一个具有八十年代国际先进技术水平的中型专业化工厂，专门生产销往国际市场的产品，然后视产品的潜在市场能力，伺机建成一个全套引进国外设备的高度专业化大工厂，在这个过程中，用新的产品逐步取代现有国内的老产品，将国内市场上的产品达到与世界同步，那样的话，这个坐落于宝鸡市的工厂将成为全国的垄断企业，给国家带来的税利和外汇将达到上亿元。
本来这个规划已经够称的上是“乌托邦”了，但市政府领导小组经过讨论，在这个规划书的后面又加上了“以此为龙头，逐步建立起高度专业化与高度科技化的集团企业，形成一个规模化的大型企业集团公司，将现有的部分市属工业企业合并成该集团公司的下属子公司，为这个新型的大企业集团提供高质量的初级产品，使整个宝鸡市的工业面貌有一个巨大的进步与改观”。
对于这个由吕萌起草的企业改革计划，经市政府领导班子的讨论研究，最终丰富并周全设计的企业发展规划报告形成文件并确定下来，以最快的速度报到了北京总局去请求审批。同时，市长周天把这个计划亲自送交到省政府工业办，作为宝鸡市振兴经济的一个突破口请求立项。省政府很快回复了报告，要求宝鸡市政府会同市级财政部门对这个规划做出资金投资计划后报省政府和财政厅备案，经省人大讨论后争取在下一个财政年度列入投资规模。
市政府很受鼓舞，立刻成立了领导小组专门负责这项规划的前期准备工作。
罗杰与王财在此时受命对这个规划做出投资概算。
罗杰正是在这个时候接触到了这份用市政府红头文件批准的引进计划书。
罗杰非常诧异，他对王财说：“对这样一个空洞的近似小说的文件进行投资概算，以我的专业水平无法给出那怕是一点的投资数据，这份文件中什么内容也没有，既没有引进设备的技术参数，也没有该类设备的国际报价，甚至都没有引进设备的目标值，就凭这些想当然的规划，就让做出预算，那只能凭空瞎编了。”
王财：“看上去市政府的意思是让先做出一个粗线条的框架，先形成一个大致的概念，然后再往细了做。”
罗杰：“我觉得以咱们俩的水平很难达到让他们满意，瞎弄些没有依据的数据，到头来误了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王财：“咱先以那两台日本设备的数据为准，算一下投资规模，整出一些前期的工作规划，然后测算一下考察费用和必备的资料费用，先报上去再说。”
罗杰：“我觉得前期的工作规划不应当由财务部门做出，我们只能根据相关的数据报告进行资金测算。要不然这样，你去告诉厂长，让他先拿出工作规划，整理必备的资料，帐可以由财务部门来算，但费用项目不确定，这帐无从算起。”
王财：“赋咱就先给出一个书面意见，你来写我审查，由我出面向上级交涉。”
罗杰：“我觉得最好给厂长说清楚了，这么大的投资项目，最好还是找专业的设计部门来搞，咱们企业的会计没干过这么大的项目，各个环节恐怕想不周全，万一误了事，就不好办了。”
还没等王财给厂长汇报财务部门的意见，北京总局就给吕萌打来了长途电话，周澍在电话里告诉吕萌，关于厂里的改革规划，总局认为可以实施，这要看市级的财政能力，这个项目初步估计要花五千万以上的投资，这么大的投资计划是要经国家经委批准的，现在厂里最需要的是做出一份详细的可行性研究报告，通过各级渠道给国家经委传递这个项目的信息，尽量争取优先安排资金。
这下吕萌傻眼了。
对这个可行性研究报告是怎么一回事，他是一无所知，他曾经听说过这个说法，但他不知道这个东西是干什么用的，都包括哪些内容。
吕萌为此专门召开了一次干部会议，专项讨论这个可行性研究报告的事。全体干部对这个名词十分陌生，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弄得吕萌一头雾水。在人在会上建议，先找出一份现成的可行性研究报告来研究一下，看这东西究竟是什么样的。
吕萌没办法，只好到市政府去求援，市政府工业办的主任崔勇拿出几份其他企业报来的项目申请文件让吕萌看，吕萌把这几份文件借出拿到厂里给王财和罗杰看。罗杰看了以后说，这些都是一些平常的项目计划文件，好像还不是可行性研究报告，这里面光有总的资金申请，看不出来这些资金都是怎么来源和怎么用法，咱厂的项目太大，如果笼统地给出一个大致的数字，我恐怕在项目进行当中有偏差，那结果可能就差得太远了。
吕萌说先照这样子做一份计划吧，报上去看看，如果不行再想办法。
罗杰说这事不好办，我现在没有一点概念，不知道怎么估算，这样吧，我和王科长先试试，拿出几个方案，你们看着定夺。我看最好到北京去一趟，打听一下可行性研究报告的具体要求和内容，并咨询一下有没有专业的部门来搞这件事，毕竟给国家计委上报的东西不像样子的话，十有八、九是要坏事的。
吕萌想想，也只好这么办了。
作为一个企业的厂长，为一个可行性研究报告的写法专程到北京去请教，在吕萌看来有点没面子，他不好意思一个人去，他打算让罗杰跟他一起去北京，罗杰说他就是一普通会计，跟厂长一起去北京出差，级别不合适，见了部里的人也说办法说话，他婉拒了这次出差的机会。
最后还是王财没办法推辞，硬着头皮跟厂长吕萌去了北京。
厂里最近没什么事，罗杰想想，趁现在厂长出差到北京的这段时间，自己也该好好写几篇文章练练手了，否则时间长了就有点生疏了。这段时间里罗杰还真没写几篇东西，整天净忙着琢磨吕萌的规划了，他虽然觉得吕萌的规划有点空洞，但多少还是显示了一些改革者的气魄，厂子要是真能像规划里描述的那样发展，前景还是十分光明的。不过罗杰告诫自己，应该注意许多可能出现的问题，他现在不仅仅是一个旁观者，而且很可能成为这个改革过程的参与者，他肩上似乎也有一付担子，他应当为这个计划的实施做一些贡献，如果他投入其中，将能获得一些真实的体验，这些体验将可以作为创作的素材来加以表现。也许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