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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他要回香港了。
舒畅嗯嗯地应声。唇紧抿,不让泪流下来的声音,被他听见。
他们之间的感情也许不长,她不想在电话里给这份感情下个结论。此刻,她也没有力气来想这些。
只能庆幸,隔了一千公里的距离,她的痛,没有任何人看得见。
铁路部分的突击抢险终于有了进展,开进深圳火车站的列车越来越多,带着笑意向深圳挥手道别的旅客也越来越多。车站外面小饭馆的客人渐渐稀了,车站工作人员哑着嗓子告诉舒畅,再累两天。滞留在深训的旅客就可以全部上车了。
舒畅真诚地向她笑笑,这天,已是腊月二十八。后天就是除夕了。有许多同行都已定好了回去的机票,她懒懒的。想都不想这事。
在深圳呆了十多天,出出进进。和其他报社的几位记者都混熟了。中午,几个人坐在小饭馆里吃午饭,又有十多列火车发出。车站外面看不到多少旅客了。
舒畅买了份虾仁炒饭,汤是榨菜肉丝汤。师傅大概是太高兴。不留神,抓了一把盐扔汤里,饭又干,舒畅吃了几口。就咽不下去。不停地喝水。
“鱼香肉丝饭不错哦,要不换一盘?”一个头发卷卷的矮个女子端在盘子坐到舒畅对面。她是《香江日报》的记者。叫米兰。和舒畅住一个酒店。两人这几天都是拼车来往车站的。
米兰是地道的香港人,普通话讲得一般。听的人特费劲。有时候采访时,她不得已只能把要问的内容写在纸上给人看。
“我不太饿,早饭吃多了。”舒畅摇摇头。
“哪有多,就一片面包、半杯牛奶。舒畅。你比我刚见你时。瘦很多。”米兰塞了满嘴的饭,卷发一颤一颤的。
舒畅把头转向外面,深圳今天是晴天。一晴。气温就高了几度。积雪融化,路面上湿湿的。“你准备什么时候回香港?”她问米兰。
“我随时都可以回去呀,很方便的。到是你。怕买不到机票了。”
“买不到我就在深圳逛逛。”
“深圳有什么好逛的,去香港玩吧!”
“去香港?”舒畅眼眨了几眨。心里面一动。“我……没有通行证,去不了。”
“拿记者证去海关办个特别通行证,很快的。我下午陪你去?香港过年很热闹的,海洋公园和迪斯尼乐园都会有许多表演。去吧,我有认识的酒店。给你打个对折。”米兰来劲了,激烈地怂恿。
舒畅只迟疑了一会,很快点了点头。“好!”
第二章(VIP)
米兰真的是个热心人。陪着舒畅去办了特别通行证,带着她过海关,然后坐车进了香港,帮她入住酒店,她回报社打了个照面,就急急地带舒畅去逛香港的庙街。两人没有打车,而是选择了公车。公车慢悠悠地在街头穿行,过一会就停,正好方便舒畅浏览街景。
“看到没有。那是拥有全香港最奢华壮丽夜景的丽晶酒店,呆在房间里,180度的维多利亚港景哗地在眼前整个摊开来,中银大厦、汇丰银行、君悦酒店、新世界酒店……无数壮观的建筑物隔着一湾海水完全超近距离地逼近眼前,那种震撼,不是语言可以形容的。”米兰指着一幢雄伟的建筑说道。“不过,这种酒店,也不是普通人所能消费得起的,我也是有次采访,进来参观了下。”
舒畅看着门前穿着红色制服的门僮谦恭地弯下腰,为一个衣着华丽的妇人开门,妇人高雅地昂着头,笔直地朝里走去,一边朝门僮手中塞了点小费。
“香港真的是有钱人的天堂。”她叹了一声。
米兰呵呵地笑,“是啊,象李家、霍家、裴家,富了几代的人,才能在香港活得如鱼得水,我们只能算是讨生活。不过,平民也有平民的乐趣,庙街就是平民的天堂,但那里很乱,晚上不能一个人过去逛。”
“裴家?”舒畅拧了拧眉。
“就是香港楼王裴天磊家族呀,他不像李家、崔家那么高调,但生意做得稳妥扎实,如今也是资产雄厚!他们家那豪宅也是香港的旅游景点之一,经过时,我指给你看。可惜,钱是有钱,就是后继无人,唯一的重孙女是个弱智。”
“香港也计划生育?”舒畅怅然地看着前方。
“你太会说笑了,就是香港计划生育,也计划不到他们那种人家。他们都是持有国外签证的,想生几个就几个。呵呵,我们同行都猜测裴迪文是怕再生个弱智,所以不敢要孩子了。其实,他可以象他老爹再娶一房的,但他老婆是个厉害角色,可不是他老妈,二奶嫁过来,日子不好过。”
“说不定是他很爱他妻子呢?”
米兰诡异地倾倾嘴角,“豪门里的事,谁知道。表面风风光光,背后男盗女娼,被发现了,用点钱堵住媒体的口。裴迪文有个同父异母兄弟叫裴迪声,出车祸死的。死的时候,有人看到车里还有一女的,可是处理事故时却只字没提这事,就是怕丢脸,搞不好把那女人丢海里了。瞧,裴家豪宅到了,看看,在香港这寸土寸金的地方,他家占多大一块地盘呀!”
舒畅顺着米兰手指看过去,大片成材的柏树环抱着一湾碧水幽潭,也环抱着几幢淡黄色的小楼。小楼错落有致接踵联肩,天上洒上的一层簿簿的雾霭,统一了小楼与草地的色调,并且将一种水彩画似的精致与朦胧,表现得恰到好处。天地间与夕阳下悬浮着的清新空气,让人一时误以为这不是在香港,而是在昆明。楼前的空地上,停了不少豪华轿车,这时,一辆加长款的卡迪拉克缓缓驶进园内,一位黑衣的中年男子匆忙跑过去开门。
米兰嘴巴夸张地张成半圆,条件反射地拿起相机,好一阵猛拍,“这么巧,居然撞见了裴迪文,他最近不装神秘了,露脸挺多。”她吐了下舌头,耸耸肩,“不知怎么,我不太喜欢他老婆。我先声明,我可不是花痴,我一点都不暗恋他的。”
她呱呱说了半天,听不到舒畅的回应,一侧身,看舒畅两眼直勾勾地看着裴迪文从车里跨出来,身上穿着驼色的大衣,开门的中年男人从里面拿出行李箱,宋颖笑吟吟地从另一边下车,手柔柔地环住裴迪文的腰。一个皮肤黑黑的粗壮妇女抱着个小女孩迎上前来,裴迪文张开双臂,小女孩扑进他的怀中,头软软地抵在他的颈间,他摸了摸她的头。
“看傻啦。”米兰用胳膊肘儿碰碰舒畅。
舒畅缓缓地收回视线,自嘲地一笑,“感觉很不真实。”
“象电影里的画面?别羡慕,他们不一定有我们过得自在,除了多几个钱而己。”
“嗯!”舒畅低下头,胃里忽然酒上强烈的抽搐感,看着搁在膝盖上的双手控制不住地哆嗦着,她忙双手互绞,一掌的冷汗。
第三章(VIP)
来香港,也许就是想看这一幕吧!老天真是体贴,她看到了。
宁致的话,可以不相信。
赵凯的资料,有可能作假。
她在心里,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他找借口,总想着给他机会了。也就是给自已机会。
邂逅一份真爱,不容易。
他是她的伯乐、严师、上司、恋人,一重又一重的身份,她舍不得歪曲,她想珍惜。不是因为他尊贵的身份、惊人的财富,而是他这样的一个人。一个把她捧在掌心、细细呵护了三年的男人。
他怎么会欺骗她呢?
他怎么不会欺骗她呢?
亲眼所见之后,她的心绝望得无法呻吟,再也没有办法自欺欺人了。在香港,他是一个体贴的丈夫、慈祥的父亲:在远离香港的滨江。他是她温柔的爱人。精英就是精英,俊杰就是俊杰,每一个角色都演绎得令人心动。
裴家豪宅渐渐远去,再回眸,看着和乐融融的三口之家。她发现她是如此的羞耻,如此的狼狈。
这一年,舒晨过世,杨帆成了谈小可的丈夫,裴迪文原来是一个双面人,真是多事之年!幸好,明天就是除夕了,可以和这一年说再见了,她……还没有失去太多。
额头在那一瞬间微微湿润,从内而外的冷让她手臂上骤然皱起鸡皮疙瘩,到达庙街时,她只觉着自己成了一具空壳,灵瑰已碎成了片片,散落在香港某个不知名的角落。
庙街上人流如潮,穿过亮灿灿如白昼般的灯泡,一到列摆放着各样市井小物的小摊。小巧的公园中,拈着兰花指娇媚唱起粤剧的小旦吸引了一群群的过路人。微暗的街边,一摊摊看面相、测八字的摊子为你占卜未来的吉凶。
舒畅被米兰拉到这拉到那,米兰让她看哪里,她就看哪里,让她吃什么,她就什么。
“舒畅,你脸怎么这样白?”两人在“兴记菜馆”里吃煲仔饭,米兰给舒畅浇酱汁时,抬头看了看舒畅。
“可能这几天没睡好吧!”舒畅摸了摸脸,不好意思辜负米兰的心意,大口吞咽着细长的米粒,其实,她已经什么都吃不下了。
“舒畅,你明天到我家去吃年夜饭,后天,我陪你逛海洋公园、太平山。”
“不了,我明天下午回深圳,然后坐晚上的航班回家,除夕晚上的票,有可能不紧张。”
“你才住一晚,怎么就走了?”
“香港是有钱人的天堂,我就是一普通工薪阶层,大过年的在这儿,对着繁华落莫兴叹吗?还是回家吧!”
米兰遗憾地叹气,“我妈是个特传统的人,要不是过大年,我可以腾出时间好好和你疯,让你玩得尽兴的。”
“我爸妈也是个传统的人,如果我能赶回去,他们一定很开心。”
“嗯,那好吧!明天我送你到海关。”
“不要了,走了一趟,我一个人足足可以。米兰,谢谢你,我玩得很好。”舒畅真心地握着米兰的手。
米兰挤了挤眼,俏皮地笑道:“真肉麻。”
米兰把舒畅一直送进酒店大堂,才告辞。
舒畅没有急急梳洗,静静地坐着窗边,看着外面霓虹亮如彩带,直到坐到夜深,方才上床。睡前,她习惯地打开记事簿,看看有没遗漏的事。记事簿的第一页是张日历,在每个特别的日子,舒畅爱在下面作个标记。
每个月的二十号,都用红笔画个圈,那是她生理期的日子,一向很准。这个月的二十号,下面是一片空白,而今天已是二十四号了。
她茫然地盯着日历,一行泪浑然不觉地滑下脸腮。
酒店规定中午十二点前退房,当天不算房费。舒畅早晨起床之后,就退了房,把行李寄存在前台,然后她打了车去恒宇大厦。
难得来一趟香港,该看的都要看到,才能让心死得明明白白。
除夕夜,香港是个阴天,阴寒湿冷,港湾里海水溅起层层的浪潮,船只扬起风帆,来往不息。
车在恒宇大厦的对街停,”这里街面开阔,壮伟的建筑物林立,而恒宇大厦在其中,独树一帜。
司机在路上告诉舒畅,这幢巨型的建筑是死去的裴迪声和他的导师合作设计的。
街角有个卖奶茶的便利店,舒畅买了杯奶茶,叮嘱要热的,她不是口干,而是手冷。一杯热奶茶在手,惶惶不定的心才平静了一点。她木木地立着,打量着眼前的建筑。
她大学里,也学过设计,不过是设计桥梁、水坝、船闸,做了法治记者之后,所学的差不多又还给老师了。建筑设计,她一窍不通。她来这里,不是来膜拜、不是来景仰这建筑,而是来看看裴迪文工作的另一个地方。
接任恒宇的总经理之后,她想他很快就会离开滨江的。如果她没发现这一切,他会如何向她解释或如何安排她呢?
不管是哪一种,她相信他都会做得非常周到,让她感到幸福而又温馨。
多么讽刺的荒诞剧!
她无力去戳穿他甜蜜的谎言,更不想去与他理论一番道德的准则,该发生的都已发生,除了努力去忘记,除了默默地走开。还能干什么?
把他们之间的一切抖得满城风雨,贵公子有情人,那是潇洒,那叫风流,而对于她来说,却是又一轮的伤害。
杨帆给她的千疮百孔,还没痊愈,现在又添新伤,她不是铁人,能撑多久?
舒畅凄婉地扫了一眼屹立在灰云之下的恒宇大屈,那样的高度,象是直达云层。
她清醒地意识到,即使没有宋颖,她与他之间,也是看不到尽头的。
她学水利设计,可以改行做一个法治记者。而她一个大陆出生的普通女子,却怎么也不可能胜任一个豪门长媳的。
他非常清楚,所以一边牢牢地守护着他的婚姻,一边与她谈一份不伤大雅的恋爱。他要的是一种感觉,而她要的是一种生活方式……婚姻。
这样的结果,也好,至少她不是因为自卑而离开,而是因为情伤。
舒畅讥讽地笑出声,果断地收回目光,转过身,她要回到属于她的世界里。
她低头专注地走着,两个头发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