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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做的小酒瓶,瓶里装满了红色的液体,像酒,又像血。
饰物是阿瑞送给她的。他当时对她说:“如果你给我一杯水,我会还你一杯酒;如果你给我一杯酒,我会报以一腔热血。”
她的眼泪又涌了上来。
“你没事吧?”美国女人问。
“没事。”
“那就麻烦你在这张签收单上签个字吧。”
嘉雯胡乱签了个字,就抱起纸箱离开了车行。
“照顾好你自己!”女人对着她的背影说。
不知道怎么才能照顾好我自己,嘉雯想,车没有了,阿瑞还在监狱里。
第二天,嘉雯到维卡监狱去求见监狱长文森特。文森特是一个矮壮的白人,大概六十岁左右年纪。
“你就是那个几个月前被移民局抓走的中国女人吧?我见过你。”文森特说。
“是吗?在哪里?”
“在监狱的走廊上。那天你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掉眼泪。”
“因为我当时觉得委屈,我是无辜的。”
“我知道你是无辜的。我在这座监狱工作了三十几年了,我只要一看某一个囚犯的眼神,就知道他或她是无辜还是有罪的。”
“那我很欣赏你的鉴别力。”
“我能帮你做什么吗?”
“我男朋友夏晨瑞还被关在这里。昨天我来探望他,可是被看守拒绝了,因为我离开这座监狱还不到六个月。看守说,只有你有权力给我一个特别许可。”
“原来是这样,”文森特微微笑了,“你有驾照吗?”
嘉雯连忙拿出了驾照递给了他。
文森特坐到了自己电脑前,在键盘上敲打了一阵,最后转过头来,把驾照还给她:“好了,我已经取消了对你的驾照号码的控制,你星期五可以来看望你的男朋友了。”
“非常感谢,”嘉雯说,“你终于使维卡监狱在我的记忆中有了一点人情味儿。”
星期五早晨嘉雯比规定的探监时间提前半小时到了探监室,排到探监人的队伍里。接待她的还是那个瘦小黝黑的女看守。女看守把她的驾照号码输入了电脑,很快又把驾照退还给了嘉雯。
“夏晨瑞已经在半小时之前被移民局带走了,去了太阳城监狱。”
“不会这么早吧?”
“电脑会撒谎吗?”
“如果有病毒,电脑也会说谎的。”
“别嗦了。”
嘉雯悄悄走到监狱地下室的停车场,希望能找到移民局的囚车,但是囚车早已了无踪影。她疲惫地坐到了监狱对面的台阶上。阿瑞曾站立过的牢房的窗口空无一人。一只不知名的鸟儿从她面前飞过。
爱情是心海上的一只不死鸟,只要她的心还在跳动,她就会听得到它婉转的歌声……
梦断得克萨斯23(1)
嘉雯在阿瑞被移民局带走的第二天,得知阿瑞的刑事案件已被维卡检察院取消,而太阳城移民局还要扣留他,调查他与阿祥的关系。嘉雯立刻替他请了出生于香港的移民律师金全。金全答应嘉雯立刻和移民局交涉,争取保阿瑞出狱,但是嘉雯需要先付四千元律师费。嘉雯从“华美”预支了自己的当月的工钱,卖掉了家具、电脑、音响、电视、录像机,还有自己的手饰,凑足了阿瑞的律师费。
嘉雯像一个出海打鱼,被风浪掀翻了船的渔夫,在海中几经沉浮,终于爬上了岸,所剩的只有一张千疮百孔的渔网。她必须再一次拿出她的全部勇气和耐心来,补缀这张渔网。她不可以由此沉沦,阿瑞还在海中漂浮,她是他唯一可以看到的灯火和希望。
她带领“华美”的员工把餐馆里里外外重新彻底打扫了一遍,除掉了花园里的杂草,使“华美”焕然一新。阿坚把许多档次较高的菜都取消了,她又把它们恢复了,使许多熟悉的客人又重新登门,生意开始回升。
“港珠”自从“华美”开门之后,生意每况愈下。最近“华美”重整旗鼓,把“港珠”的最后一些客人也吸引了过去。“港珠”终因入不敷出而倒闭了。
阿坚听说了“港珠”倒闭的消息,高兴得有些手舞足蹈了,“现在谁还可以挡住我发财?”
嘉雯和阿坚在雇人的问题上再也无法取得一致的意见。阿坚为了节约在人工上的开销,仍继续通过“新大陆职业介绍所”雇佣廉价工人。
“阿坚,你不能再雇用没有身份的墨西哥人了,阿瑞还在监狱里,‘华美’没有被移民局关门已经算是侥幸了,以前是不知者不为罪,现在却是明知故犯了,你这不是拿我们的生意,拿我们每个人的前途开玩笑吗?”嘉雯生气地说。
“你能找到比墨西哥人更便宜的工人吗?做生意就是为了赚钱,你以为我们开慈善机构呀?”阿坚并不理会嘉雯的愤怒。
“可是即便雇有身份的人,也同样可以赚钱,只不过赚得少一点。”
“少一点?少得多!一个月少赚几千块,你算一算,一年少赚多少?”
“我们可以在其他方面精心打理,比如说减少一些浪费,兼做送餐的生意,增加销售,这样也可以多赚钱。”
“做什么都不如在人工上省钱。许多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难了。”
“我看你是没有尝过坐牢的滋味。”
“德州这么多中餐馆和墨西哥餐馆都雇用没有身份的工人,偏偏你们被抓,那你们只好认倒霉了。”
“你没有被抓只是因为你那天晚上不在维卡现场。”
“现在不要说这么多了,个人有个人的命。我正好也要跟你讲一下,你在监狱里付律师费、保金,最近又付阿瑞的律师费,前前后后从餐馆里借了四万多美金了,你要么每月按百分之二十付利息给我,要么把你的股份让给我。”
“怎么个让法?”
“原价让给我了,现在餐馆的生意也不好,股份也值不了多少钱的。”
“你问问自己,为什么餐馆的生意不好?你既不注重服务,又不注重卫生。我进监狱之前‘华美’的股份值原价的三倍,现在虽然生意不如从前,但你却要以原价买我的股份,你不觉得有点太过分了吗?”
“你不愿意卖,就每月付利息好了。”
“你这不是明显地放高利贷吗?当初你贷款给我,并没有说我要付利息给你。如果你说了,我也许找别人去借,我不相信人人都像你这样趁火打劫!”
“不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嘛。”
“那是因为你说出的话太令人难以相信了。你和阿瑞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而阿瑞现在还在监狱里!”
她转身走了。话不投机半句多,多说还有什么意义呢。
两天之后,阿瑞打电话给她的时候,她给他讲了她和阿坚的争执。
“既然如此,我们就放弃了吧,命中没有莫强求。”他说。
电话里传出了阿瑞同牢房的囚犯野狼一样的嚎叫,和疯狂地敲打铁门的声音。
“怎么回事?”她问。
“昨天关进来了一个神经病。”
“我想你现在最想要的就是安静了。”
“我觉得外面的事情离我越来越远,做生意呀,赚钱呀,终归都是一场折磨,自己对自己的折磨。”
“现在对你最重要的就是保重身体,什么都不要想。”
当天晚上,嘉雯主意已定。她对阿坚说:
“我再没有任何心情和你合作,我把我的股份原价让给你,你算一算,我是不是还欠你的钱,我们这个周末就结清吧。”
到了周六那天,阿坚把账目算清了。嘉雯把自己的股份让给了他,还反欠他两千三百元。阿坚就把这两千三百元从嘉雯当月的工钱里扣除了。
嘉雯走出“华美”的时候,身上的全部财产是五十美元。她没有了家,没有了车,没有了生意,从零回到了零。
她在停车场又一次一一端详兰迪全家人在水泥地上留下的脚印,她即将离开这座南德州的小城,她甚至都没来得及印下一个脚印……
这时一辆灰色的BMW在她身边停了下来,从车里走下来了一身红衣的艾丽斯。
梦断得克萨斯23(2)
嘉雯站起身,和艾丽斯拥抱了一下。
“我开车路过看到你在这里,就把车调头转回来了。我听说你要离开‘华美’了。我真为你的遭遇感到遗憾。你为维卡做了这么多的事情,你把整个餐饮业都震动了。”
“可是我将带着一颗破碎的心离开维卡。”
“你是我见过的移民中非常特别的一个。”
“准确地说,我不是移民,我只是一个过客。无论在维卡,在德克萨斯,还是在美国,我都是一个过客。”
“你这么聪明能干,将来会有一个光明前途的。无论你去哪里,我都希望你能有好运!”
艾丽斯离开了,把一番祝愿留给了她去慢慢咀嚼。
她处于人生的十字路口,疲惫又惶惑,无法对自己的未来做出决定,因为她缺少促使她做出决定的一个最基本的前提,那就是她将身在何方。她培植了八年的根已被拔起,也许从此她将由一个渴望安定的女人变成一个十足的漂泊者。
转天她特地请兰迪吃了一顿午饭,算作道别。兰迪还像以往一样热情、幽默。
“谢谢你,”嘉雯说,“当我在监狱里听说你肯替我担保的时候,我非常受感动。你和我几乎是素昧平生。”
“最初我也有些犹豫,因为我有六个孩子,如果你出什么问题,我担不起法律的责任。可我还是同意了,因为我相信自己的观察和直觉,我知道你不是一个坏人,一个整日辛勤劳动的人不可能是坏人。”
“我昨天在‘华美’餐馆的停车场坐了很久,把你们全家人的脚印逐一看了一遍。我曾希望能让‘华美’兴旺,然而我让你们失望了。”
“你不必这么责怪自己。你知道我当初失败得很惨,但是生活总是在继续,我的儿女们都长高了,脚也长大了。他们以后会有他们自己的生活,我不希望他们被我的失败的阴影所笼罩。”
“我也常常想,我的经历大概是命运给我安排的课程,这样我的心灵才会成长。尽管我受到了惩罚,但我庆幸自己依然初衷不改,我没有变得绝望,或者疯狂,依然看重真诚的感情和辛勤的劳动。”
“上帝会保佑你的。”兰迪最后说。
嘉雯租了一辆车,开车在维卡的几条主要街道上转了几个来回,似乎告别每一处熟悉的地方,然后就把自己的衣物和行李放上了车,离开了维卡。
从此,在她的记忆中又多了一个令她悲伤的名字。
傍晚,在七十七号公路上,她接到了阿瑞打来的电话。于是她就把车停在了路边。
“我已经离开‘华美’,离开维卡了。从现在起,‘华美’这个名字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了,我不想再提起它。”她平静地说。
“生意没有了,我也不觉得多么可惜,到底是身外之物。”
“现在我反倒觉得轻松了一些。打理餐馆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每天对几百个客人微笑,而心里却无时无刻不在哭泣,我的精神也有些受不了了。”
“我只是太担心你,一个人在外面流浪。”
“你的意思是我在监狱里还更安全?”
“哪里有安全的地方呢?”
“只是因为我们失掉了安全感。我真怕你待在里面精神上受不了,你不要太担心我。”
“我怎么能不担心呢?你现在怎么生活下去呢?”
“我联系好了去达拉斯打工。有一个叫阿福的老板在达拉斯装修一家名叫‘鸿运’的大型自助餐馆,请我去管理。”
“那我就放心一些了。以后如果有人表示爱你,你就要接受。我知道女人在孤单无助的时候,太需要别人的关心。”
“你在胡说什么?”她轻轻地笑了起来,眼睛却开始潮湿。
“在这样的时候不管你做什么样的选择,我都不会怪你。”
这时电话里响起了电话公司接线员自动提示的声音:“对不起,你只剩下一分钟通话时间了。”嘉雯这才想起她该预付电话费了。
“这个电话再过一分钟就要被挂断了,不多说了。以前都是你给我唱歌,今天我也给你唱一次我们的歌,”她说,并低声地唱了起来:
给你我的全部〓你是我今生唯一的赌注
只留下一段岁月〓让我无怨无悔全心地付出
怕你忧伤〓怕你哭〓怕你孤单〓怕你糊涂
红尘千山万里路〓我可以朝朝暮暮……
电话已经挂断了,但她相信阿瑞还是可以听到她的歌声,并且会在心里和她一起唱:
给你一条我的路〓你是我一生不停的脚步
让我走出一片天空〓让你尽情飞舞〓放心地追逐
爱是漫长的旅途〓梦有快乐〓梦有痛苦
悲欢离合人间路〓我可以缝缝补补……
路上车辆稀少,眼前是一片无垠的荒野,偶尔有一只归巢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