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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念珠-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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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动作极洒脱,仪表矜持而安详。吴伟业喜爱杂学,精研过麻衣相法,知道此人是属于胸有城府,慷慨豪侠一流人,内心里觉得亲切起来。
“昆山将军最近还好?”他猜测定是左良玉有什么秘密使命托付于他,索性开门见山地问道。
“还好,还好。”柳敬亭却并不正面回答,应付似地答道。他那虽小而极亮的眼睛向周围扫视一下,答非所问说一句:“这儿是很保险的,你放心。”又说:“我已经在楼下布置人了。厂卫中人是摸不到这儿来的。”
“哦,我很放心。”吴伟业微笑点头,晓得是自己猜对了,柳敬亭定有机密大事奉告,他也就不再多说话,只是静静凝神望着柳敬亭。
柳敬亭却意态闲豫地问他道:“骏公先生,听说你已经辞去了官职?”
“是的,我昨天递上了辞官呈文,听一个朋友告诉我消息,皇上已经奏准。”
“我们都为你感到不平。”
吴传业知道他所说的“我们”,是指左良玉一派的将领,对他意在拉拢,他微微一笑说:
“合则留,不合则去。”
“昆山将军的帐下集中了许多你们复社的朋友。他虽是个武人,却很讲义气,尊重读书人。将军也是久慕骏公先生才名,很想就近请教。共建大功,共立大业,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母老家贫,遭逢乱世,我已绝了功名事业的念头。只期望能够归隐故里,侍奉老母,优游林下,度此残生,也就足之够矣!”他加重语气又接了一句:“明天,我就准备离开南京城了!”
柳敬亭点点头,表示理解。他那紫酱色的麻脸上却突然浮出一丝狡黠的笑容,“骏公先生,”他时靠条几案,将身子倾斜过去,压低了声音说,“告诉你吧,今天晚上,我也要溜出这京城啦!”
“哦?”吴伟业一惊,等着他再说下去。
“昆山将军派人给我送密信来,说他奉有太子密旨,决意率领八十万①大军举兵东下,讨伐马、阮奸党,清君侧,明天他们就要从武汉起兵了!我这里还不赶紧逃走,马士英他们那伙人,还有‘老神仙’,岂不会宰了我!”他说的“老神仙”是指弘光皇帝,由于每天在宫中饮酒作乐,大臣们就给他起了这么一个绰号。
①左良玉号称自己的部队有八十万大军,实则二十万。
吴伟业悚然一震,未料到局势会发生如此激变。他沉吟了一会儿,又问柳敬亭:“恕我直言,昆山将军自称奉有太子密旨,是真的吗?”
柳敬亭爽直地说:“这个,我没有在左将军身旁,也搞不清楚是真是假。”
“唉—;—;”吴伟业长叹一声,“马、阮一群阉党余孽恃势作威,争宠弄权,陷害贤良,把朝政搞得混乱不堪,固然是国家之大祸!不过,昆山将军引兵东下,长江防线让出一个缺口,清虏定会趁机南侵。马士英也定会调兵去打左将军,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更恐非国家之福!”
柳敬亭也默默不语,一双敏捷而锐利的眼睛,带着深沉的神气。眼角上现出一簇很深的皱纹,凝思望着他。过一会儿,他才缓缓说:“李自成的贼军已逼近武汉,就要进入湖广。”
吴伟业恍然大悟,立即问:“这是不是昆山将军引兵东下,清君侧的一个原因呢?”
柳敬亭不作正面回答,反问他:“骏公先生的意思是,不赞成左将军发兵东下,怕是自己人和自己人打成一团,最后让清虏占了便宜去喽?”
“是这个意思。”吴伟业深深点一点头,又说:“你若能面见左将军,请把我的意思告诉他。”
“好吧。”柳敬亭颔首应诺。他那黑瘦的麻脸上也出现了深深的忧愁和惆怅,又轻轻说一声:“只恐为时已晚。”他厚厚嘴唇紧抿了一下,向吴伟业解释道:“等我赶到了左将军的营中,只怕他们已经打到九江了。一发不可收拾,又断无退兵的道理,就只能硬着头皮打下去了。”
吴伟业想一想,也是这么一回事。现在再来阻止左良玉,是绝无可能了。虽然已近深夜,他侧耳倾听,秦淮河中熙来攘往的歌船画舫上仍是萧管嗷嘈、笙簧齐奏,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这些追欢逐乐的人们怎么能够想象得到,亡国惨祸已将临头,战火立刻就要烧到六代豪华的金粉之地了!吴伟业脊梁一阵一阵发冷,脸色灰白如死,心里极乱,他很想起身告辞,却腿软得站不起身了。
柳敬亭看在眼里,倒是好生不忍。他劝解吴伟业道:“骏公先生,事已至此,我们也就只好认了!兴许,昆山将军引兵直驱南京,除掉了奸臣,扶太子继位,重振朝纲,再出现一个中兴的局面呢!”
说出这些话来,他自己也不相信,酱紫色的麻脸上露出无可奈何的神色,也不由得从胸膈中吐出一口闷气。
吴伟业相信,他内心里的看法跟自己其实是一致的。他又说道:“柳将军,我们现在的局面跟东汉末年很相似。到汉灵帝,宦官恃势作威,专擅朝政。外戚大将军何进一伙为图谋诛灭宦官,欲召集外兵包围京城,当时,典军校尉曹操就极力反对,他说:‘既治其罪,当诛元恶,一狱吏足矣,何至纷纷召外兵乎?’曹操明白,只要一起兵,必定是一个烽火连天的战乱局面,想收拾也无法收拾了!”
柳敬亭神色肃然,双颊和嘴角间挂着深浅不一的皱纹,一双小眼睛的的有神。他点一点头说:“我知道这段历史!”又笑一笑说,“这就是《三国演义》的开篇嘛,我过去说书时就常常讲起这段历史!后来,宦官先下手为强,杀死何进。接着,袁绍起兵,捕杀宦官二千余人,宦官势力被彻底打垮。以后,董卓又带兵入京城,擅行废立,东汉皇朝也就完蛋了!”
他用很恳切的语气说:“骏公先生,我明白你的意思,要我劝左将军不要做董卓,或者做曹操……”
吴伟业极忙申辩,“没有,没有,我没有这个……”
柳敬亭做一个手势,阻止他再讲下去,“骏公先生,我与你打开窗户说亮话,左将军会不会做董卓,或者做曹操,连我也不知道,恐怕他自己亦不清楚……一切是时势使然!而且,即使他无此念头,我们怎能保证,黄得功、刘良佐、高杰这一群人,他们无此念头呢!如今,世事已如此,恐非人力所能挽救了!”
吴伟业嗓音嘶哑地说:“是呀,是呀,这是天意……”
“怎么办呢!用一句苏州话来说‘船到桥门自会直’呀……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形势急转而下,三月,左良玉起兵汉口,扯起“清君侧”的旗号全师东下,声言讨伐马士英、阮大铖一伙奸臣,行师至九江,左良玉病死,其子左梦庚继续率领军队向南京进兵。马士英急调江北各镇黄得功、刘良佐等部抵御左军。四月,清军进入江淮地区,下盱胎、泗州、淮安,如入无人之境。十八日,清军豫王多铎挥兵围攻扬州城,史可法写血疏告急。弘光帝紧急召见群臣,有大臣提出:“淮扬最急。”并建议应赶紧调兵增援,反对马士英撤刘良佐、刘泽清二镇江防兵去对付左良玉。弘光帝也认为左良玉不曾反叛,如今还该守淮南。马士英大吼道:“此议为左良玉死党游说,我君臣宁死于清,不可死良玉之手!”又威胁众臣道:“有议守淮者斩!”弘光帝与众臣噤不敢言。廿五日,扬州城被攻破,史可法自刎未死,被俘,豫亲王多铎几次招降,史可法坚决地说:“城存与存,城亡与亡,我头可断,而志不可屈。”遂被清军杀害。守城将领刘肇基等率军民坚持巷战,直至矢尽人绝,清兵屠城十日,扬州军民死者数十万,这座昔日繁华富强的城市顷刻间化为废墟。
扬州城破,清兵毫不犹豫,进兵南京。弘光朝的长江防线已全面崩溃。五月上旬,清军到达长江北岸,占领了瓜洲,沿江明军守将,非逃即降,五月九日,清军开始渡江,进占镇江,还在召集梨园弟子酣饮演唱的弘光帝朱由崧发觉不能再唱下去,匆匆与内官数十人悄悄溜出南京,夺路逃往芜湖,投太平府的黄得功军营。马士英以护送太后为名,领兵逃杭州。
“老夫自束发受书以来,熟读诗书礼义,深知为子尽孝和为臣尽忠的道理。如今,遭逢国变,山河破碎,我身为朝廷大臣,荷蒙皇上知遇,世受国恩,岂有苟全性命,贪生怕死之理?‘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以死报国,尽忠尽节,是为臣的本分!如是,你不要太难过了,明年今日,就是老夫的周年祭日,你不要忘记在老夫的灵前设一杯水酒,老夫也就心满意足了……”
钱牧斋哽咽得几乎说不下去了,他黑皱皱的脸庞更有些干巴巴了,几根稀疏卷曲的胡须微微颤抖着,高而突出的颧骨有些泛红,长而瘦的下巴就像快要掉下来,半张开的嘴巴显得有些发瘪,仿佛他那里的肌肉萎缩了似的。他抱住了柳如是,把脑袋抵在她的柔软的怀里,她感到有些喘不过气。她仍然紧紧搂住了他那瘦骨嶙峋的身体,内心却有些漠然和惆怅。几天前,她听说清兵进占了镇江,就知道南京必定要陷落,亡国之耻也是不可避免。那时,她已经下定决心,要自杀殉明,她还劝导了钱牧斋,他是朝廷大臣,为国尽节,分所当然。决不能投降清朝,玷污了名节,钱牧斋的态度却是变化不定。一会儿说,他对世事看得很淡了,全无生趣,也时时报着以死殉国的决心,一会儿又说,他不亏欠大明朝什么,崇祯皇帝暴虐多疑,他几乎丧命在这位皇上手里。弘光帝又是荒淫无道,一味地信任奸臣。他没有必要去为明朝殉身,他准备归隐山林,面对青灯古刹度此余生。说来说去,他仍然是恋生。看到柳如是下定了殉明的决心,他又变得慷慨激昂起来。
柳如是轻轻推开了他,走到铜镜轻轻理了理纷乱的云鬓,淡淡地对他说:“好吧,我们这就一块走吧。”
“上哪儿去?”钱牧斋惊异地问她。
“我们不是发过誓吗?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
“啊,啊,我是朝廷大臣,为,为国尽节,理所当然。你,你,你又何必呢……”
“我,生是大明朝的人,死是大明朝的鬼。”
“好,好,我们一起……”他眼角的一簇皱纹聚到了一块,尖瘦的下巴颏不停地颤动着。
柳如是拉住了他的手,像是握住了一把干涩的柴禾,粗糙又有些冰凉。她瞥了他一眼,看他的脸色如死灰,黑瘦的皱脸上不时抽搐一下。她内心倒产生了一种怜悯之情,也许,钱牧斋的那些慷慨激昂之词只不过是一些门面话,他从来没有真正想过去死……那么,自己却硬拉着他走向阴曹地府,是不是有些过于残忍了呢?
钱牧斋的目光有些呆滞,他的大脑好像是一个巨大而深不见底的黑暗岩洞,里面是冷飕飕,阴惨惨的。他的血肉,他的骨骼,他的心脏都已经掉进去了,他就没有了恐惧。他只是感到一种本能的茫然。
他们已经走到了后花园,钱牧斋又走到了那座牵藤引蔓的太湖石假山面前,用手轻轻摸着那潮湿的山石,感觉有一股凉森森的阴气在身体里萦绕。他闭上了眼睛,又用手指甲使劲抠着山石上的一层青苔。他身上有一种奇特的情感,不是惶惑,不是恐惧,不是忧郁,而他那空荡荡的体内有许多精灵在飞舞,他自己也变了魔鬼似的。
他俩沿着青石的甬道向前走,甬道两旁是一片绿树。钱牧斋忽然拣起一片绿色的叶子。他一边走,一边仔细看着。叶子的边缘已呈枯黄,随着那叶脉下来,也有许多暗黄色的斑点,他把它放在鼻子跟前闻着。一股青气,不太强烈。他又把叶子放在嘴唇边去咬,有点苦涩,稍有点儿甜。他有些恶心,又把嚼啐的叶子吐了出来。叶子的味道,忽然在他心中鼓荡起一种欲望,就好像他趴在柳如是雪白的裸体上轻轻啮咬着她的皮肤的感觉一样,他觉得兴奋,又觉得惶恐,心里一阵麻酥酥。他咬着嘴唇,把叶子一条一条撕开,放在手里使劲搓揉着,手指上沾满了土黄色的汁液,他又放到鼻子前闻一闻。
行不多时,迎面一座小石桥。他俩倚着镂花玉石桥栏,望着桥下一泓碧水,流向水波荡漾的池塘。池塘边桃李垂杨夹岸一条小船系在岸边的柳树下。水中游鱼倏来倏往,一见人影,便相率沉入水底,柳如是往桥下扔一块小石头。钱牧斋长叹一声,说道:“这里就是我们的葬身之处啊!”他怔怔望着水面,又说:“我们就要成为池鱼的食物啦!”
他俩下了桥,又走上一座六角亭子,这座亭台翘脊重檐,朱栏外一棵梅树一棵桂树,树枝叶直拂画栏。钱牧斋在亭前伫立半晌,他忆起了中秋佳节时,他与柳如是在亭上饮酒赏月和谈诗论文的情景,心中又很悲怆。他想,自己沉入湖水,留得清白,保住名节,也算得盖棺论定了,将来青史上必定要提上自己一笔,可是,眼前的一切,这百万家资,楼台亭院,娇妻美妾,也都将转眼成空……他暗暗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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