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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瑞却能够理解韩美娇了。她是小人物,只能一点一点地努力。每走一步,都很艰难,除了要使出全部力量,还要防备别人的冷枪。她走到今天,实在不易。他很敬佩她的清白。
保瑞朝小煤房走去。这几天,只要一想起学院的那间小白房子,心里就犯堵。陈佳容说,那屋子两年前吊死过一个女人。她是中文系的教师,长得很标致,三十好几还没结婚,死前刚刚评上讲师职称。按说,她早就该当讲师。传说她心性高傲,跟领导的关系一直不好。自杀可以不报警,她在本地没有亲戚,校方担心以后说不清,还是报了警。于是,发现她怀有几个月的胎。后来一直没查清,是谁让她怀了。谣言一度指向系主要领导,和院职称办的人。不过她是自杀无疑,也就没再往下查。
保瑞想,怪不得一直没有人住那间屋子。这些天来,经常有人向他投来古怪的目光。前天,他在美术系一个办公桌的玻璃板下面,看见一张几年前艺术、哲学、中文、历史等文科系的教师们的集体合影。那上面除了乔琳琳,还有另一个长得很标致的女人。夜里,他做了个梦,他成了郎大中,神情忧郁的女人不顾一切地朝他扑来,要咬他的鼻子。他大叫一声,说,又不是我一个人睡了你呀……他一下醒来,发现自己坐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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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瑞路过一家剧社,听见里面传出秦腔的吼声,顿觉十分过瘾。要不是积攒了太多的悲愤,喉咙里怎会发出此种声音。当年在侯家堡,一听见别人吼秦腔就心烦,现在想来真是浅薄。
保瑞在椅子上坐下来。几分钟,他的茶碗就被四五个提着热水瓶的女演员揭开了几次。台上的男演员唱罢,另一个女演员朝台上奔去。她的嗓子非常好,却只有一个男人给搭了一条红。
台上换了另一个女人,嗓子比刚才的女子差远了。一个年轻人从雅座上站起来,倨傲地伸出两个指头。保瑞以为,此人是要人上去搭两条红。伙计却抱了一堆红缎子,给女演员披上。
“你下面看吧,”坐在保瑞身边的男演员说,“今天哪个女演员唱得不好,信贷员就专门给搭红。这都是批发商李跛子惹出的事。信贷员不许自己在场时,由别人来左右场子的气氛。”
“一个红多少钱?”保瑞小声问。
“十块。演员五块,乐队三块,剩下的两块归剧团。”
女人唱罢,跑下台去跟信贷员握手。
“我心里憋气啊。”一个人用拳头捶胸口。
男演员回头笑道,谁叫你只是个修鞋匠。
保瑞猛然站起来。两个男演员跑过来送他。
“作孽,作孽,”保瑞指着这两个人说,“你们还待在戏棚子里,真不应该呀。以后只要信贷员过来,你们就集体出走。”
“可团长不让啊。”一个男演员说。
一个大汉走过来,问两个演员在吵什么。原来,这就是李团长。保瑞一脸的蔑视。李团长的目光,同样含着轻视。
“这不是演出,是糟蹋人。”保瑞说。
“我们全凭这吃饭。”李团长说。
“呸。”保瑞说,“你把李建华叫过来,看我不抽他。”
李团长愣住。今天遇到了不好惹的,赶紧作个揖,然后掺上保瑞,往外面送。保瑞来到外面,情绪马上就不一样了。走在街上,他想,李团长有何办法,连整个娱乐界都被金钱买断,只要看看电视里每天都演些什么——他们把自己当成造乐的机器,可观众一眼就看出来,里面全是虚情假意。导演生怕观众不跟着傻笑,在音响里配制了笑声。造乐,造乐,我们的演员只会大声傻笑了。就连最喜欢造乐的美国人,都对中国演员只会傻笑不解。
保瑞回过头,见剧社门口站了好几个拿棍子的人。他们都在朝这边瞅。喝醉的李建华,在招手,让他侯保瑞回来。
第13章 洗尸体真就那么可耻吗
韩美娇的表弟叫韩庄,四十岁,黑脸膛,在中区还开着个饭馆。房子租下来后,三家协议,韩庄入百分之五十一的股,张正的女人入百分之三十,保瑞入百分之十九。每季度分一次红。出纳是韩庄手下的人。张正的女人兼会计,另外拿一份工资。韩庄认为仗着这样的地盘,馆子的生意必会兴旺,因而劲头十足。
保瑞并不担心,韩庄会跟张正的女人合起来坑他。他也就入进去几百块钱,这比在银行吃利息强。他更看中这次经历。
这时,回村里承包建筑材料厂的谋划,就显得那么不切合实际了。这个年轻人就是这样,不断调整自己的思路。
对于张正多占股份的事,他很快就想通了。我只有依附在他的裤裆底下,才能干出点事业来。这也就是我的现实。真正的可怜虫倒是韩庄,连我也成了盘剥他的帮凶。我还在充当拉皮条的角色。但韩庄这个可怜的妓女,早就巴不得有个腰粗腿壮的嫖客来奸淫自己,否则就无法实现发财的美梦。
打开小白房子,见地上有一张纸条。是江碧玉写的。她要他去她家吃午饭和晚饭。几天前,她跟他闹了点别扭。她不知听谁说,他在医院洗尸体,就向他发了脾气。
“她以为,她真的用钱把我包下来了。”他也不跟她多解释什么,不说他已经辞掉了那份儿活,把她的钥匙放在茶几上,离开她家。她很快就追下来,硬是把他又拉回去。
一定是陈佳容告诉她的。只有陈佳容和赵玫,知道他的这一经历。陈佳容跟江碧玉很熟。陈佳容究竟是什么心思。我本来就不是可以坐食祖产的贵人,也不是可以不劳而获的权士……清洗尸体真就那么可耻吗?这跟当模特一样,是被法律保护的。
不管怎样,他现在跟人合开了餐馆,这意义是巨大的。
美好的前景,已经有了开端。所以,应当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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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瑞没想到,秦桔的丈夫会找上门来。秦桔的丈夫来,主要是为三件事。一是秦桔卖肾得的钱,没有全寄回家,有两万元不知去向。二是秦桔的骨灰埋在了哪里,活着见不着人,死了应该见到尸首。三是要听这个人讲讲,自己跟秦桔是啥关系。
望着这个面目清秀的年轻人,保瑞只能在心里为其遗憾。两口子的关系,怎么僵到这个程度。据说,秦桔的丈夫死活不愿意跟秦桔离婚,宁可一直耗着。秦桔跑出来四年了,秦桔的丈夫从来不肯出来找找媳妇。秦桔的丈夫在乡政府做事,按说秦桔这个村妇应该高兴得百依百顺才是。可秦桔宁可跑出来干这种事。现在,秦桔的丈夫一找就找到地方了,把秦桔在火车站广场后面干的事全知道了,卖肾得了多少钱也知道了,跟他侯保瑞有来往也知道了……这说明,这个人一直就没管秦桔的死活。
保瑞显得什么也不知道,所以无可奉告。秦桔的丈夫说,这事没有完,明天还来。他把这间屋子又仔细打量一番。
保瑞很快就去了火车站后面,在小巷里找到饶云。她也正想找他,心里也装着秦桔丈夫的事。保瑞这才知道,秦桔拿上卖肾的钱,很快给了她和另外两个好友各一千元,以感谢她们这几年的照顾。她现在担心,秦桔的丈夫会把钱要走。保瑞想,秦桔给了自己一万六千元,就是说,秦桔自己才用了一千元。秦桔那一阵整天吃好的,最后也就用了一千元。秦桔真是可怜。可这个丈夫,得了大钱,还不满足。保瑞要饶云放宽心,秦桔的丈夫不会知道这三千元的事,一切都按秦桔生前的决定和遗嘱办,不要多说任何话,不让这个人抓住任何把柄。
见了几个姑娘,保瑞心里踏实了。
第二天,秦桔的丈夫果然又找来。保瑞拿出秦桔生前写的一份遗嘱的复印件。上面说,将她的骨灰撒进湟水。秦桔的丈夫见上面的字确实是秦桔本人的,这也跟几个姑娘的话相一致,基本上就信了。关于钱的事,保瑞说,秦桔这四年没向丈夫要过一分钱,她卖了肾,花掉两万,也应该,劝年轻人不要想不开。没想到秦桔的丈夫听见这话很不高兴,说是秦桔卖肾得的钱,当然要计较,就是卖屁股得的,也要认真,她的身子只属于丈夫。
“你不要胡说,秦桔什么事也没干过。”
“你怎么这样爱护她?你跟她究竟是啥关系?”
“什么关系也没有。她喜欢买酿皮吃,我们就认得了,有时候欠我两个钱,有时候又多给我两个,说是预付下次的,互相渐渐就有了一些信任。这次办丧事,也因我是男的,胆子大,她才托上了我。你这人,不知感恩,不懂得应该请我吃饭,反而这样待我,让人好难理解。事情传到你家乡,怕也不好听。”
“我才不怕。我早就知道,她卖屁股了。”
“你怎么这样攻击自己的好媳妇?”
“她好个屁。你少包庇她。”
“就算她卖了,也是为生活。只要她活着,还是好媳妇。你计较这干嘛。如今有几个贤妇?假如固定给几个男人卖,那你才完了,那算戴绿帽子。现在不算戴绿帽子。你没必要计较。”
“我都恨死她了。孩子长大也会恨她。这个坏东西。”
“她为你和孩子卖肾,还不好吗?一般女人,把钱花光了也不会寄给你。由此可见,她没有外遇,是难得的好媳妇。”
“我就听不得由你说这个。”
“你这人,太偏见了,都什么年代了……”
保瑞不想再说什么。没想到,年轻人还真想请他吃饭。这倒是和解的机会。他就去了。
本小说的艺术特点
结构简洁,重心突出,内在张力大。
语言泼辣,尖锐,细腻,朴实,充满生气,加上主人公那独特的性格和智慧,使感情和思想很容易被表现得淋漓尽致。
注重现实感,生活的信息量较大,让人感到厚重,亲切,真实。特别注重细节的丰富性和生动性,在纷杂万象的事态中去叙述和描写,具有相当的震撼力。不论对生活场景的描写,对世风的临摹和分析,还是对所谓的知识分子的刻画,很容易使读者产生共鸣。
可读性强,把严肃的思索尽量用小说的情趣加以体现,追求深刻,但不沉闷,追求本质,却通过有趣的现象入手,具有本质上的幽默感。
人物丰满、有特点。一部小说如果没有一些有个性的人物作支撑,那只能供人在某几天里轻薄地消遣一下。好小说都是靠不朽的人物传世的。作者一贯追求的目标就是创造有个性、有思想、有滋味的人物,让人们不易忘记。人物内心的二重矛盾,性格的复杂,心理的多侧面,甚至对复调手法的运用,使人物更加真实饱满。读者通过人物去感受与领悟时代的精神与气质。
第14章 这里办案子要考虑社会效益
半小时后,保瑞借着喝了酒脸皮厚,就把什么都套出来。这小子在乡上借着有脸有面的,搞过好几个女子,还把人家领到家里来,被秦桔当场捉住,把两个人的皮带都拿跑了。这还是开头发生的事。后来还有把两个人用皮带绑在一起的事。所以秦桔的丈夫说,他并不吃亏,早就先下手为强,给她戴过绿帽子。保瑞连连摇头,骂这个人浑蛋。过了一会儿,年轻人又说,自己其实什么都没干过,刚才是气得胡说。又过了半小时,大概是喝得太多了,年轻人哭喊起来,还砸杯子,谁也劝不住。保瑞更成了最大的敌人,脸上被泼了一杯酒。
“我要去学……院告你……钱我不追问……但总要见到尸首见到土包啊……难道我没这权力吗……难道你要把绿帽子给我戴到死吗……难道骨灰跟屁股一样好玩吗?”秦桔的丈夫说。
秦桔的丈夫果然叫住一辆出租车,朝学院去了。
保瑞想,这下完了。
两小时后,保瑞回来,见秦桔的丈夫躺在小白房子门口。他把这个人抱进来,放在床上。这个人给床上吐了好几次。保瑞无法忍受,把这个人又抱出去,放在地上,说:
“你们两口子,凭白无故都这么整我。我不干了。”
保瑞进去,把门狠狠关上,把床单拉下来。
秦桔的丈夫站在外面,轻轻敲窗户玻璃。
“你这就不醉了?”保瑞吼道。
“大哥,快开门。”秦桔的丈夫说。
保瑞过去,把门打开。秦桔的丈夫一下跪在面前。
“你是好人,我赔罪了——”秦桔的丈夫重重磕了仨头。
保瑞把这人扶起来。
“但我不定什么时候,真要告你。”秦桔的丈夫说。
“你随便,你随便。你们两口子就这样子。”
“你这话,我爱听,我受用,我喜欢……”
“你这个醉汉……”
“唉,我走了……”秦桔的丈夫说着,真的走了。
保瑞没有关门,一直望着这人的背景。秦桔的丈夫被什么东西绊了,栽倒下去,半天没有起来。保瑞听见年轻人用悲沉的嗓子大哭起来。年轻人的两臂高举着,摇撼着。
几天后,保瑞又去了秦桔的墓地,一边烧纸,一边问她该怎么办。她说,还是按生前定下的办。保瑞也无法了。要是秦桔的丈夫再喝了酒,控制不住,找了学院领导,那就好瞧了。要是告到法院,他侯保瑞不就成了藏匿主人家尸体的罪犯,那才更好瞧了。哪有死了还不让丈夫见尸首见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