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班主任说：“他（资助我的陌生人）和你非亲非故，掏钱供你上学，人家图什么？这么好的机会你不抓紧，简直是不知好歹了。”
我仍然是沉默不语。办公室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我觉得非说几句了，再沉默就使人无法忍受。
我说：“这些我都清楚，我也一直很努力。”
显然班主任很不满意这句话。没有说服力的话是无法让人信服的。可是除了这句话我再也没有其他话可以说了。我想到贫穷的孩子如果学习成绩不好，就是一种罪恶，就是不可救药。我贫穷，有非亲非故的人在帮我，而我又令人失望。那么我真的是无可救药了。我想说，我真的尽力了，或许是我太笨，所以要你们失望了。当时我真的认为我是犯了极大的罪，贫穷却又愚蠢，这就是无可救药的罪恶。等待我的只有无尽的苦难，被冷落，被抛弃。
班主任说：“按照你的处境，你应该在学习上拔尖，考全校第一。现在你是什么名次？离这个目标差得太远了。”
接着他举了一个例子：某人从小父母双亡，在叔父的抚养下成长，上学时候年年考全校第一，分数经常要比第二名高出几十分，把同年级的人远远抛在后面。
我当然明白班主任的意思，他希望我像这个人一样。我比这个人要幸运得多，可惜我的表现要比这个人差远了。多年以后的今天，我常常设想，如果当时的我和班主任讨论“他是一个穷孩子，学习成绩却不好”这样一个话题，会有什么样的结果？我马上得出结论：班主任会认为这是不可能的。如果我再坚持，那么我就只能是无可救药，比犯罪还要难以教导。我也常常想到，班主任真的是良苦用心，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我们无法沟通。
班主任说：“依你目前的成绩，以后考个一般的学校又有什么用呢？你的目标应当是清华和北大。”
我怎么说的？我表示出了小小的反抗。我对自己说，不论现在成绩多么差，我不会放弃的，我尽最大的努力，最后结果如何，我都不会后悔。
我说：“只要我努力了就行。努力就有希望。”
我多么希望班主任能够理解我的心情和我这句话的意思呀，可是，他把我自己用来自我鼓励的这句话看成是对他的反驳。
班主任说：“那你就去希望吧。”
我伤心地哭起来。我知道我从此失去了班主任的信任，我得独自面对失去希望和被抛弃得恐惧。我已经与主流生活分道扬镳了，尽管我一直很小心地维持与主流生活的关系。我的生活陷入极度的不真实，连接虚幻与真实的唯一纽带：分数与名次，我已经无力去维持到可以让人满意的程度。但我并没有放弃，为了青春的无悔，为了再一次与真实生活接触，我默默地，承受着压抑与恐惧，承受着失眠和晚上的恶梦，向分数与名次迈进。
与主流生活、与真实疏远的同时，我在几乎是绝望的处境中抓住了古典作家们的手，虽然毫不了解，却是孜孜不倦地一本又一本地阅读他们的作品，而这种行为，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就是游手好闲。
为了与主流生活保持联系，为了获得真实感，就必须尽量压制游手好闲的一切事务，尽可能多地，尽可能在短时间内获得入世处世的实用知识，通过努力在社会上谋得一席之地。而我，一直游离于主流生活之外，离主流生活很远。
我了解班主任的良苦用心，从心底感激他，尊敬他。我不知道除了这样一种生活——我的父母，我的老师们所推崇的生活外，还有其他生活是可以向往和信任的，因此，我常常充满恐惧。因为这恐惧，我深深敬爱我的老师；因为这恐惧，我期待着，寻找着可以避免恐惧的另一种生活。
第十四节 C5
八月的第二个星期的星期六，我收到华从上海寄来的回信。
华写道，由于工作上的需要，我过去三个月一直住在杭州城为了完成一桩业务，最近回到上海后才收到你的来信，一口气看完，无比激动兴奋，工作这么一段时间后，我也有许多的想法想和你交流，特匆匆作此回信。
你对教育的议论，我几乎是拍手叫好。没有其他的教育制度比我们的教育制度制造更多弊端的了。上大学以后，我深感与同龄人的巨大差异，我落伍了，感觉很多方面都不如他们。我的几个室友有的是吉他高手，有的写得一手好字，有的是交际的风云人物。而我，除了过去为了分数拼搏有那么一些伤感外，什么也没有。因此，在大学里我基本上是抛弃了过去那一套，从头开始学起，学自己想想学的知识。我兼学计算机是因为我对计算机确实有很大的兴趣，并不是你认为的也是一种盲从。
作为年轻人，不讨论爱情是不可能的。在大学里，我们就集体讨论过大学生该不该有性行为这样的话题。这是针对当下性泛滥，我们学校有对情侣因为女生怀孕而被双双开除而展开的。依我看，性这个东西不应该随随便便，要尽量慎重。若两个人感情确实很好，而且以后打算结婚，那么有了性行为也无可厚非。
我们的先烈们流血牺牲建立了新中国，同时建立了国家机制和社会主义新道德。现在时间过去很久了，在外来文化的冲击下，人们的思想观念发生了很大变化，而我们的社会体制和要求的道德没有多大变化。当然，不止是社会主义，任何一个社会的发展都是这样的，先有超越道德的观念，然后人们的道德和信念跟着观念改变。在这个过程中，成长的一代面临新旧道德的考验。旧的观念和道德已经牢牢占据心中，面对新形势、新情况，我们的道德随时遭受考验，心灵遭受撕裂的痛苦。在找到新的出路前，我们要么回避这些问题，要么良心遭受不安。而只要生活在这个时代，真正的回避就是不可能的，所以我们其实是在或多或少地接受考验。过去那种认为先辈们建立了一个健全的社会，我们只需要尽情享受这种优越的环境即可的想法只是少年的无知和天真。
社会主义的婚恋观提倡自由恋爱，禁止包办婚姻，提倡婚后性行为，不提倡婚前性行为，这些都是很理想的观点，在一定时期起到了积极的作用。我相信这种观点是暂时的，任何制度，按照马克思的观点，都要顺应人的全面发展而建立，这也是共产主义的最终理想。我对这种暂时的制度是否符合人性有些怀疑。毕竟我不再是那个十岁的少年，我已经度过了骚动不安的少年时期，青春的激情亦被磨耗了。制度的订立都有理想主义的倾向，而正是这种理想主义的制度，为人的最高行为树立了一个标准，能不能做到，要看每个人的实际情况。每次向理想靠近一步，都是令人激动和兴奋不已的。如果做不到，那不是制度的问题，而是人性的问题，因为没有人可以做到和教科书上那么好。
应该说，非常非常地遗憾，我们到了25岁的年龄，还与爱情无缘。请允许我说得粗俗一点，我长到这么大，连女人是什么滋味都不知道。不知道以后的婚姻生活会不会像理想中的那么幸福。
走入社会后，我面临许多实际的问题。对于结婚，我甚至想都不敢去想。我飘摇在这个城市，仅仅是能够谋生而已。渴望爱情却又在爱情面前止了步。我对于谈一次成功的恋爱没有任何信心。我不知道我那个唯一的一半什么时候会出现在我面前，而我又是那么幸运地与她搭上关系，按照理想主义的路子，结婚生子。几乎不可能哦。或许再等个几年会有这么好的运气。再等到好运气之前，似乎只有按照理想的生活，对自己的冲动表示不闻不问了。还好，工作的繁忙使我很少有心思去想这方面的烦恼。
我们已经从农村跑出来，来到城市了。我们此生与那种青梅竹马式的爱情无缘了。为了生存，被工作禁锢在狭小的范围里，我们很难有机会去认识合适的异性。在我们公司，像我这么大的年轻人没有女朋友除了我再也没有第二个人。我的几个女同事，都有了男朋友，有的有好几个男朋友，大概是这年头女孩子少吧。我想，要是我谈女朋友，要么是找那种已经失恋过（不管失恋多少次），从此对爱情很警惕的，或者从此变得很放纵的女孩子；要么是找像我一样没有谈过恋爱的女孩子——这样的女孩子如果不是运气特别好，根本不可能找到；要么是找正在谈恋爱的，她和我接近是因为和目前的男朋友谈得很痛苦，需要另外一个人来填补空虚，作为候补人员，或者是想在多个男人中选择一个（当然这是无可厚非的），而这一切我都蒙在鼓里，因为我不会和已经有男朋友的女孩子扯上关系。接下来需要一个漫长的接触和了解过程，继续还是放弃，因为很难谈一次就成功的。既然要爱情才结婚，那么就要找到真正的爱情，而真正的爱情要通过许多次的筛选，如果幸运，就可以只要筛选一次。我不是那种主动追求女孩子的人，所以在爱情的路上我还要更加艰难。然后就是感情发展的方式，有很多，包括同甘共苦，患难见真情，一见钟情，相互剧烈吸引（这个就需要点浪漫主义的幻想）。我们这个时代的电视剧炮制了一种爱情方式，这种方式也是行之有效的（不过很难想象我这种人会去照着做），就是男人以绝对的浪漫和温柔扣启女人的心，这几乎是百试不爽的，具体的形式就要靠你自己以行动加以诠释了。
想想看吧，我这个身世，这个处境，要获得爱情是多么难的一件事情！很多的东西在踏入社会后就凸显出来了，现实总比想象要粗俗而让人难以接受。
第十五节 A3
我对这个只要按时间出现就能碰面的少妇展开了思索：她的丈夫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他得是个公务员。我那个女同事就希望嫁个公务员。这么漂亮得少妇的丈夫一定是个公务员。所有漂亮的女人都要有个公务员的丈夫：有地位，有权力，可以往上爬升，受人敬仰。虽然他现在还不是个有头有脸的公务员：不然就不会让他的妻子坐电瓶车去上班了，他会有小汽车，但是他会升职，有头有脸起来，也会有小汽车。公务员多好呀，工作体面稳定。每年报考的人是那么多，考上了就是万里挑一的厉害角色。
为什么不是有钱人的情妇呢？如果她是有钱人的情妇，她就不用去上班了，她用不着骑电瓶车。
为什么她不是爱上有妇之夫的那种新兴女性呢？她是不算很漂亮，但她是个诱人的角色。不，谁会想象她骑着电瓶车，而且同时爱上了有妇之夫？她看上去不是清纯的少女，所以决计不会是那种爱上有妇之夫的角色。
要么她就是一个普通上班族的妻子。他们夫妻俩要通过自己的努力来为将来的生活打算。她不是有钱人的妻子。
或者她还没有结婚。现在流行不结婚。如果你是上班族，被同事问到你有没有结婚之类的问题，你会怎么回答？你会发现，你的同事都没有结婚，却和另外一个人住在一起。如果你以结婚来达到两个人住在一起的目的，那么你就太落伍了。你脱离时代了呀，所以你的面对内心的恐惧。
唉，我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她的爱情故事或者很曲折委婉，或者很复杂，难以择决，或者很单纯。我又怎么能够知道呢？不能期望所有的故事，所有的可能性都在她一个人身上实现。
还是来想想实际的事情吧。设若她是一个普通上班族的妻子，不情愿做家庭主妇，要自食其力。那么他们，她和他的丈夫，以我们想得到的和没有想到的方式相识了，经过我们想得到的和想不到的磨砺、考验、浪漫故事，现在总算结婚了。他们有共同的理想，每天都在为这个共同理想而努力。几年时间过去了，他们彼此太熟悉了，甚至有些厌倦了。又发生了其他一些事情。他们吵架又和好。或者他们从来没有吵过架（唉，谁又能够完全知道？）。他们彼此深深了解，相爱。或者开始厌倦，同床异梦，口是心非。她喜欢老样子的生活或者她厌倦了，开始抱怨。她们变了，或者一如既往。又发生了许多事情。生活微有波澜或者平静如水。真是无趣的故事。如果故事要变得有趣，就得去深挖他们的记忆：背叛、厌倦、风流艳事等等。他们随着岁月的流逝变得有钱或者仍然清贫。这个时候，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另外一些事情发生了。日子就这么过去。
要是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使他们分手了，感情倍受折磨，然后生活又重新开始。她所向往的是她永远差一点就能得到的。她永不满足。或者她甘于现状：上班，逛街、饮食、喝水、睡眠、做梦、生孩子或不生孩子，不管怎么忧虑，总抵挡不了衰老。忠贞不二、通奸、保守或开放，让人爱慕或引发我的思考。哦，不妙人儿，我们离你很远，我们对你一点儿也不了解，除非你愿意让我们对你有所了解。
我是个上班族，我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