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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惊悸-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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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什么叫那又怎样?!” 
她说:“今天这不是像吃饭喝水一样的事儿了吗?” 
他说:“当然,当然,从前也是的。可……可你别忘了你的年龄呀!在今天,你也还是初中女生的年龄啊!” 
“那又怎样?”她问得天真无邪。 
“天啊,又来了!不许再说那又怎样!”李建国几乎要怒吼了。 
“你生的什么气呀?今天像我这样年龄的女孩子,不是都可以随便地像我这样吗?” 
“你!你怎么知道是这样?!” 
“你又怎么知道不是这样?!三十几年了,什么事儿没在变?” 
“天啊!天啊!……” 
于是他告诉她,她根本想错了,三十几年间,中国确有许多事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但唯独一名初中女生怀孕生孩子这种事儿,仍和三十几年前一样,起码是人人都认为最好不发生的事儿。对于当事人双方,尤其女方,也仍是一件不光彩的事儿。对这种事儿的看法,不但今天的中国人的态度和三十几年前差不了太多,世界的态度在这一点上也根本没什么改变! 
“真的?” 
“难道我是在骗你不成?” 
“那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这……这,这……” 
“你这这这个什么劲儿!” 
“这一点还用得着我告诉你,你才会知道?!” 
“你又根据什么认为,不用你告诉,我也应该一定会知道?” 
李建国竟被问得一下子哑口无言了。 
“你明明知道,而我一点儿不知道!你有责任事先告诉我,可你事先什么都不对我说!你卑鄙!你无耻!你利用我的无知!” 
“这这这……我只在城市里呆了一个夜晚,而且是在拘留所度过的!你在城市里整整比我多呆了一个夜晚又一个半白天,而且你还认了一位‘大姐’,我当然以为你对今天的中国比我了解得更详细些……” 
“你狡辩!” 
肖冬梅怕了,急了,后悔了,哭了。 
她对她的游戏“对家”又是咬又是掐,怎么着也不解恨了…… 
而他猛一翻身,一只手捂住她的嘴,不使她哭出声;另一只手不停地爱抚她,还得不厌其烦地说着哄她的话,爱她的话,“心肝儿宝贝儿”之类的话,“我有罪,我该死”之类的话——只为使她重新平静下来。 
却谈何容易! 
那时那刻,三十几年前的青涩的只图一番快活而不计严重后果的小破初中男生,终于领教了什么叫“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一句美国话——是他从网上看到并且记在心里的。 
虽然他“吃”的只不过是四顿“夜宵”…… 
第二天上午九点多钟,肖冬梅去向“老院长”请假。她可怜兮兮地央求允许她再到城市里去玩玩,否则她觉得自己会憋闷出病来的。她说她在电话里通知了她的“大姐”来接她,而“大姐”的车已开在院门前了…… 
“老院长”问她眼睛为什么那般红肿,是害眼病了还是哭了一夜?她坦率地承认她哭了一夜。“老院长”惊讶地“噢”了一声,追问她为什么?受了什么委屈?谁欺负她了?尽管他清楚,在他的权威所“统治”的这一处地盘内,绝对不会有人欺负她,但还是态度相当认真地那么追问。仿佛只要她说出一个名字,他立刻就会替她大兴讨伐之师似的。实际上他更清楚,他的同事们包括他自己,对她都是何等的关爱。喜欢她就像喜欢一只品种稀有的小猫小狗,或一只小鸟一株花草,怎么会有谁惹她哭一夜呢?果真如此,那岂不是就该算一桩事件了吗?她伪装出一副特别诚实的模样,说既不是害眼病,也不是有谁欺负了自己,而是憋闷得哭了一夜。说着,眼泪汪汪地又要哭起来。 
“别哭别哭,孩子千万别哭,我就看不得小姑娘哭!那你征得你姐的同意了吗?”“老院长”就像跟自己的孙女或外孙女说话似的,语调慈祥。 
她说当然了。否则,姐会一放下电话就开车赶来吗? 
“老院长”又说:“我指的是你的亲姐呀!你向我请假到城市里去,总得告诉你姐吧?” 
她说她没告诉。也不想告诉。倘告诉了,姐一定是阻止的。 
“老院长”走到窗前去,朝院门那儿一望,果见一辆白色的轿车已停在那儿。 
“这……你背着你姐,我若批了你假,不太合适啊!” 
“老院长”搓着双手为难起来。 
“那我不管!反正你就是得批准我离开几天!” 
她说得非常任性,并且又眼泪汪汪的了。 
乔博士就在那时走进了“老院长”的办公室,见一老一少正闹别扭似的情形,笑问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不快?听“老院长”将自己的为难表述了一番,乔博士替她担起保来,说太能理解她的要求了,说让她到城市里去玩玩吧!说肖冬云那儿,他可以替她去告诉的。如果当姐姐的埋怨什么,他揽过责任就是了…… 
“谢谢博士!”话音未落,她已像只松鼠蹿出笼子似的,转眼不见了。 
“老院长”对乔博士嗔怪地说:“你呀,做好人的机会都让你抢去了!总算轮到我一次,你又横插一杠子。好人又是你了!” 
乔博士笑道:“谁叫你卖关子呢!记住这次教训吧。现在是什么时代呀?一切机会都是转瞬即逝的,要抓住得及时。做好人的机会也如此。否则,被别人抢去了,那就只能自认倒霉啰!” 
…… 
肖冬梅一坐入车里,“大姐”便倾斜过身子将她搂抱住了,感情热辣辣地连说:“宝贝儿宝贝儿,大姐想死你了!没有你的日子,谁都难使我开心起来呀!” 
同时,她脸上被一阵同样热辣辣的亲吻所“攻击”。 
“大姐”那会儿视她如完璧归赵,只顾亲爱她了,竟没看出她眼睛不对劲儿。而她,亦如整托了一个月甚或一年那么久的孩子,终于盼到了妈妈来接自己回家,内心里一阵阵地波涌着母子亲情般的温柔和温暖。 
在2001年,在仍是少女的三十几年前的初一女生,已过了“走红”期,内心备感失落,亦备感世态炎凉的女模特之间那一种相互亲爱,具有着显然而又饱满的相互慰藉的成分。在红卫兵肖冬梅这方面,“大姐”似乎便是2001年,便是新世纪和新纪元,便是新中国的新城市,便是“现代”感和现代生活本身。便是以上一切最人性化了的综合实体。依偎之则等于依偎向自己随即开始的新人生。在“大姐”胡雪玫那方面,需要她更意味着对一种确信十分可靠的真诚的需要。它将不至于被利用,尤其不至于被背叛。最主要的一点是,它不但十分可靠,而且它的性质是由她来决定的。倘自己希望它在对方那儿永远是以低姿态,亦即永远深怀感激的姿态来体现的,那么她丝毫也不怀疑,它必永远是那样的,不会变化,更不会变质。是的,在现实中“现代”得累了,也“前卫”得索然了的胡雪玫,别提多么需要这一种东西了。她的生活内容有此需要。她的内心也有此需要…… 
她带着她的“宝贝儿”回到家里,才发现“宝贝儿”的眼睛红肿着。 
“呀,宝贝儿,你眼睛怎么了?哭过?在那鬼地方谁欺负你了?别怕,只管说!什么事儿都有我给你做主哪!” 
胡雪玫双手叉腰看着肖冬梅,那话说得像一位以除暴安良为己任的女侠。 
肖冬梅哇地可就放声哭开了。 
“别哭别哭好宝贝儿,你要把我的心哭碎呀?你看你哭得心疼人劲儿的!我不是说了吗,什么事儿都有我给你做主哪!” 
胡雪玫赶紧将她搂在怀中,掏出自己喷洒了 
香水儿的手绢替她拭泪,擦鼻涕。 
依偎在“大姐”怀里,断断续续的,又羞又恨的,肖冬梅将与自己的红卫兵战友李建国做下的事儿,老老实实地和盘托出了。 
而胡雪玫,已轻轻推开她,架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了。 
“原来如此……” 
胡雪玫望着肖冬梅,像望着自己养过的一只小金丝雀的嘴,渐渐长出了鹰的尖钩。 
“大姐,反正你得替我想办法!” 
肖冬梅跺了几下脚,仿佛李建国不姓李而姓胡,是胡雪玫一个专门拈花惹草招蜂引蝶的弟弟。而她是来此讨一种私下了结的公道的。 
“那个李什么……” 
“李建国。” 
“你一直喜欢他?” 
“才不哪,我一直是讨厌他的!” 
“那你……” 
“怪我姐!那天中午我姐到我房间,当着我面尽夸他。下午我到他房间里去,不知怎么,一时觉得他也挺可爱似的了……” 
于是那胡雪玫像崔夫人审莺莺似的,板着张化妆得有几分冷艳的脸,细问端详起来。只差手里没根藤条什么的了,若有就接近着拷问的架势了。 
其实,她心里却更加觉得她的“宝贝儿”简直好玩极了。强忍着笑佯作严厉之状,为的是能从“宝贝儿”口中审出有意思的情节和细节。见肖冬梅那副招供似的又羞又无奈又无地自容的可怜模样,她是快活得要命的。 
她很久没这么快活了。 
肖冬梅“病急求医”,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羞不羞的,被审一句,即招一句。 
“一共几次了?” 
“才四次。” 
“好一个‘才四次’!接连着四个夜里吗?” 
“嗯。” 
“都是你溜到他房间去?” 
“嗯。” 
“知道别人将会怎么看这样的事儿吗?” 
“不知道。” 
“好一个‘不知道’!这叫你主动委身。明白吗?” 
“不明白。” 
“好一个‘不明白’!意思就是,也怪不得那个李什么的。他是干柴,你是烈火。你去点人家,人家哪有不着的道理!” 
“大姐我不想听这些教诲!” 
肖冬梅急了,又跺脚,又挥手。 
“那你想听什么?” 
胡雪玫的笑就快忍不住了。 
“办法!大姐我要听的是办法嘛!” 
“事到临头,你才找我,电话里还说是多么多么的想念我!我有什么办法啊?我敢断定宝贝儿你已经怀孕了。处女地嘛,播种的成活率高。有时候一次就够你做小母亲的了。那就在我这儿长住吧!我会请高明的医生在家里为你接生的。我也会心甘情愿侍候你月子。” 
肖冬梅叫了起来:“我不!” 
胡雪玫几乎是幸灾乐祸地说:“已经种上了,接下来怀孕生孩子的事儿是自然而然的,依不得你了呀!当然,还有打胎一种选择,可那得做刮宫手术啊!” 
于是她开始讲解刮宫手术,以平静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语调,句句夸张着那手术的痛苦…… 
“我不!我不!” 
肖冬梅双手捂身,孩子似的哭闹起来。她甚至抓起东西要摔。可每抓起一次,胡雪玫都好言相告,说那东西多么贵。 
肖冬梅最后抓起了一盒餐巾纸。 
胡雪玫说:“那个可以。那个不贵。摔吧宝贝儿,我理解你此刻的心情。” 
于是肖冬梅将那盒餐巾纸摔在地上,狠狠地踏,蹍…… 
胡雪玫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直笑得躺倒在沙发上。显然是嫌沙发,不足以滚着笑。于是转移到了床上去,双手捂着肚子,痛快地滚着笑。直笑得勾曲了身子蜷了腿,直笑得岔了气儿…… 
肖冬梅一时被笑傻了。 
胡雪玫笑够了,起身找出一瓶药,倒在肖冬梅手心一粒,命她含在口中。之后接了杯水递给她的“宝贝儿”,再命她的“宝贝儿”服下那粒药。 
“宝贝儿”肖冬梅服下药后,“大姐”胡雪玫捂着心口皱着眉,说不但笑得肚子疼,连心口也笑疼了。 
“宝贝儿”就不安地问:“大姐你是不是笑糊涂了呀?那粒药是该你自己服的吧?” 
“大姐”白了她一眼道:“我服它干什么?那也不是管心口痛的。” 
她告诉她的“宝贝儿”,刚才审她,是成心逗她玩儿呢。现在,她既服了那粒药,她的忧烦就烟消云散了,不必担心自己会怀孕了。说那粒药,是进口的,在性事发生以后一个星期内都有百分之百的避孕奇效。 
“你骗我!” 
“我骗你干什么?不信自己看说明!” 
肖冬梅认真看了药盒上与英文对应着的中文说明,仍半信半疑。 
她说:“大姐,为了保险起见,我再吃一粒?” 
胡雪玫一把将药盒夺了过去:“你给我省着点吧!” 
肖冬梅终于转忧为喜,破涕成笑。她觉得仿佛是将一扇在心头压了一夜的巨大磨盘轻轻松松地掀掉了,情不自禁地高呼:“大姐万岁!大姐万岁!” 
胡雪玫笑道:“喊我万岁干什么?那药又不是我发明的。” 
肖冬梅就不好意思起来。 
胡雪玫想了想,一脸正经地问:“宝贝儿,谈谈获得第二次生命的感受,从前好,现在好?” 
肖冬梅神情无比庄重地回答:“大姐这还用问呀?当然现在好了!从前,哪有这么高级的药啊,而且只要服那么小小的一粒儿!现在真是好极了大姐!” 
“看来,我得把这药藏了。落你手里,你不定又会主动委身哪一个破男孩儿了!” 
胡雪玫说罢,又忍不住笑起来…… 
肖冬梅离开“疗养院”的当天下午,“疗养院”大门外先后来了十二三个人。从二十多岁到六十来岁,年龄不等。有男有女。报刊、电台电视台的记者,各类公司的总经理、董事长、总裁的助理、“全权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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