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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就此失去她吗?”一闪念掠过,李易之心头一沉,“不,决不,决不能。”李易之暗自下着决心。与杜迎分别的情景浮现在脑海里:在候机楼,他们两人都哭了,津津站在一旁,怔怔地抬头看着紧紧拥抱在一起的爸妈,她只知道爸爸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读书,却不知爸妈为什么哭,以前也没见过爸妈这样拥抱,看到女儿有点害怕,易之弯身抱起她。津津紧紧抱住易之的脖子,易之亲她时,泪水把她的小脸都弄湿了。登机的时间到了,杜迎从易之手中接过津津,易之转身头也不回地快步走过检查通道,消失了。李易之知道,自己没有勇气再回过头去看。前途等着他的是什么,一点底都没有。他只知道,这一年多的冲刺,只到达了一个新的起点,终点的到达还是遥遥无期。
想到这里,李易之不由得用手摸了摸上衣口袋,那里面装着托人兑换的200美元,杜迎把钱缝在上衣口袋里,这几乎是他们家全部可用的现金,杜迎手里只剩一点自己和津津这个月的生活费。今后相当一段时间里,母女俩只能靠杜迎有限的一点工资生活了。李易之不敢往下想,他必须精打细算地筹划怎样靠这200美元在美国站稳脚跟。
二十多小时的飞行,在上海、东京、夏威夷、洛杉矶都要起落。李易之从上海就开始晕机,不停地呕吐。当飞机在夏威夷火奴鲁鲁国际机场降落时,他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原本强壮的身体一下变得虚弱了,稍动一下就是一身虚汗。
一脚踏上美国的土地,李易之就觉得气味不对,咖啡味,地毯味,还有人味,各种气味混在一起,成了一股让李易之难以接受的美国味,熏得他头昏脑胀;颜色也不对,商店五颜六色,人也五颜六色,弄得他眼花缭乱。李易之本是一株生长在黄土地上的小草,现在被拔起来,插在黄油上,立刻感到窒息了。他真想诅咒那拔他起来的人,可是他知道那人就是他自己。
“自作自受,自作自受!”
此时的李易之渴望回到24小时前的时光。想到一年多来受的罪,想到在美国打工留学还不知要受多少年的罪,这个刚强的汉子竟在心底暗暗盼望移民局拒绝他入境,他好原机返回,读什么学位,连学校大门还没看见就快吐血了,人像被扒了一层皮,这份洋罪真不好受。
胃里一阵波涛汹涌,李易之冲进卫生间狂吐起来,直到黄绿色的胆汁都吐出来。他漱了漱口,擦了把脸,觉得轻松一些。
李易之最后一个办完了入境手续。尽管移民官对他盘问了个底儿掉,还是签字放行了,李易之不知该喜该忧,看来洋罪是受定了。一抬头,他看见从北京一起上飞机的五六个中国人都在等他,看见他出来,一齐向他招手。他心里一热,几步跑过去,像是见到了亲人,李易之竟然鼻子酸酸的。
旅伴们想利用停留的几个小时,在附近观光,李易之自觉没那个体力,便找了个沙发斜靠在上面,闭目养神,还有七八个小时才能到纽约呢。
沙发正对着大敞着的落地窗,一阵阵带着咸味的海风吹进来,扑入李易之的鼻腔。他深吸了一口气,感到异样清爽,翻腾躁动的肠胃也渐渐平静下来,他睁开眼睛,看见窗外是一片高大的椰树林,椰树林外是白色的沙滩和蔚蓝的海。他不由得想起了海南岛。
18岁那年,李易之应征入伍,被分配到海南岛驻军某部特务连,成了一名侦察兵。人称海南岛是东方夏威夷,那婆婆摇曳的椰林,那细白如银的珊瑚沙滩,那四季常青的热带风光,和他眼前的这片土地毫无二致。他在那里度过了三年军旅生活。李易之从小就爱舞拳弄腿,还参加过武术班,这回到了特务连,如鱼得水,每天摸爬滚打,射击投弹,捕俘格斗,练得样样精通。在军区侦察兵集训大队,他获得总分第一名,参加全军侦察兵大比武也拿了不低的名次,被上级视为军事尖子。
1978年,从部队退役不到两年的李易之,参加了刚刚恢复的高考,被北京一所大学录取了。在最后一刻,他把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珍藏起来,没有去北京报到,却响应号召加入了“文革”后重新组建的检察队伍,立志为国家拨乱反正,整纪肃贪贡献一份力量。
工作中,他痛感中国这个几千年的人治社会,要走向法制化所面临的巨大阻碍和压力。官本位的传统观念在改革开放的大环境下仍时时凌驾于法律之上,这激发了他的学习热情。做好工作,要有本钱;明辨是非,要有眼光;与邪恶斗争,要有本领;他于是读完了法律和英语的大专课程。杜荣的出国建议,又激发了他想到正宗法制化国家学习了解的欲望。如今,他是市检察系统第一个出国留学人员,虽然不是国家负担学费的公派人员,但检察院不少领导和同事仍然着实为他能得到这个机会而自豪了一番,好像他们打一开始就支持他出国似的。
想到这里,李易之意识到刚才想返回中国的念头是多么的不合适,他为一时的退缩感到自惭,况且也不现实,即使回去,检察院给他安排工作也难办,连户口都注销了,再说,怎么对得起杜迎和全家的期盼,连自己也对不起啊!他终于明白,他只能一条道走下去,要走出一条路来。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二)初到美利坚
纽约,肯尼迪国际机场。
人流从宽敞的通道向候机楼外侧大厅涌动着,身着各种服饰、肤色各异的人们,与自己人讲着各自的母语,只有和外人交谈时才用英语,人们急匆匆地走着,都想尽快离开机场奔向自己的目的地。
李易之脸色苍白,头昏沉沉的,靠行李车支撑着身体,向机场外慢慢走着,从夏威夷到纽约,又被着实折腾了一回。但这时他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敏感了,他慢慢做着深呼吸,快到出口时,已经感觉好多了。
“大哥!”
李易之抬起头,看到向他奔来的弟弟承之。
承之比易之小三岁,个头比易之略矮一点。因为幼年时赶上节粮度荒的三年困难时期,后天不足,承之一直不如易之健壮,但他天资聪敏,好学上进。“文革”后恢复高考时,承之以小学的文化底子,自学不倦,考上了天津外语学院。他拎起插队时用的旧柳条箱,开始了四年的大学生活。毕业后,承之以优异成绩考取北京外语学院许国璋教授的研究生,第二年又以630分的托福成绩获得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的全额奖学金,再过几个月,他就拿到语言学博士学位了。
承之是全家的骄傲,也像是易之的“引路人”,易之考大学、出国都是步承之的后尘。这可能与承之外向、敢闯,而易之内向、稳重有关吧。
兄弟俩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易之的心一下踏实了,人也有了精神。
“这是我的女朋友辛迪。”承之指着身边的白人姑娘用英文向易之介绍。
易之知道承之有了一位异国女友,但没想到她也会和弟弟一起从费城赶到纽约来接自己,一时不知如何寒暄,也不知该采用怎样的礼节,竟愣住了。
辛迪不等易之反应过来,便走上前去,微笑着轻轻拥抱了他一下,还用半生不熟的中国话叫了一声“哥哥”,落落大方,毫不拘束,倒弄得易之自愧弗如,红了脸。
“没有订到去华盛顿的机票,因为从费城赶来,时间太紧张。我们开车送你去。”
承之解释着,一边把车门打开。
易之正踌躇着,生怕这辆豪华的奔驰车又会使他重坠眩晕的狼狈境地,辛迪却开口了:“不,哥哥好像很疲倦,还是先到我父母家去吧。”
她已经知道易之晕机的情况,体贴地建议着,这使易之不由得暗暗赞赏,没想到这位美国姑娘竟这样细心,看来弟弟找到的是一位善解人意的姑娘。
辛迪是学语言学的,23岁获得硕士学位,为了弥补过分优越的环境给她带来的不足,她主动到贫穷国家去工作来磨练自己。因为修的是西班牙语,所以先到南美洲的国家工作了一段,后来随和平队到了中国,志愿教了一年英文。回国后又读完了博士学位,现在已被宾夕法尼亚大学聘为副教授。她能讲流利的西班牙语,现在正学中文。
辛迪和承之是在同修语言学的课程中认识的,因为承之成绩优异,才华出众,博得了辛迪的芳心。
奔驰车在高速路上飞驰,辛迪一路上不断分散易之的注意力,一会儿让他看湖面的野鸭,一会让他看远处的森林,这确实使易之觉得好过多了。易之看到路边施工的白人工人,T恤衫、牛仔裤,打扮和国内的打工仔差不多,觉得新鲜。在国内见到的白人,一个个都是西装革履,出人高级宾馆和写字楼,从未见过干粗活的。
承之道:“哥,别忘了你已经在美国了。在国内见到的老外大多是公司的高级管理人员和外交官,要不就是旅游者,很难见到蓝领阶层的人。在这儿,你才是老外呢!”
易之不由得笑了。
车在长岛的别墅前停了下来。透过编花的铁栅大门,易之看到里面是一幢漂亮的多层小楼,坐落在一丛丛开花的灌木之中,楼前有一个小型泳池,泳池周围是绿色的草地,稍远处草地的边沿长着一排高大的乔木,乔木下是灌木组成的绿篱,绿篱外露出一座建筑的屋顶,那似乎是邻居的房子。
一个上了年纪的巴西女佣走过来打开了门,微笑着迎接客人。
“这是苏珊娜。这是承之的哥哥易之。”辛迪介绍着。
苏珊娜比看上去的年龄还要老,她已经80岁了,在辛迪家工作三十多年了,辛迪和她的哥哥都是她带大的。她一生未婚,辛迪全家视她为家庭的一员。她身体很好,平时无事还常常侍弄侍弄花草。
辛迪的父母此时不在纽约,出国旅行去了。易之谢绝了辛迪进去喝一杯的邀请,留在房子外面。他盘腿在泳池边的草坪上打坐,深吸一口气,沉入丹田,开始运周天,这是他在习武时苦练的内家功。不一会儿,易之便入静了。
运完周天,又打坐一刻,易之觉得神完气足,肚子也开始有了饿的感觉。他收了功,站起来,绕着清澈见底的泳池走了几步。这里的空气非常清新,环境十分安静,一座座小楼掩映在树木花草之中,这一带是有钱人在长岛的别墅区。
“想吃点什么吗?”
不知何时,辛迪走到易之身后,轻声地问着他。
易之此时已有了食欲,但一想到西餐,还是受不了,就说:“能做一点热汤面吗?另外有没有中国的四川榨菜?”
“这个容易,请稍候。”
辛迪完全听懂了易之的话,驱车离去,不到10分钟,就抱着一个纸袋回来了,原来附近就有一家中国杂货店。
易之坐在草坪的长凳上,把一大碗热乎乎、香啧啧的汤面吃得精光,这是他在美国吃的第一顿饭,也是24小时以来吃的第一顿饭。承之趁他不注意,把他在草坪上吃面的情景摄入镜头。笑着说:“等洗出来,寄一张给嫂子,看到你这副狼吞虎咽的样子,一定会放心的。这说明你在美国胃口大开,很适应嘛。”
第二天,承之和辛迪陪易之去乔治家暂住。
乔治是一位律师,住在华盛顿。他是承之的朋友,待人很热情,易之到美国留学,就是乔治做的担保,他在银行开了一个户头,存入1万美元,言明是支持易之不时之需的。同时寄给易之一张银行出具的拥有100万美元股票和共同基金的证明文件,以备签证时用。
那天,李易之起了个大早,赶早车到北京的美国大使馆办签证。
使馆外已经排起了队,在排队的人当中,天天泡在这儿的大有人在。这些人因为各种原因被拒签,但又不死心,按照签证官的要求,回去补了文件又来办。渐渐地,跟签证官混熟了,对签证的手续也摸得门儿清,希望磨功到家,总有一天感动上帝,所以只要使馆办公,他们就天天来泡。
易之一到,就有人主动给他当上了顾问。一听他头一次来,在美国只有一个上学的弟弟,大学不管头一年的费用,一个经验老到的人就摇起了头:“希望不大,希望不大。”
“咳,我说您哪,别这儿瞎耽误工夫,干脆打道回府,明年再考一个高高的托福分,拿到全额奖学金再来,那没准儿有点戏。”一个一口京腔的小伙子发了言,其他人也你一言我一语地附和。
李易之真有点儿毛了,本来他计划先试着办出国留学,办不成就还在检察院干下去。可是接到华盛顿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时,勒紧裤腰带奋斗了一年的他实在是太兴奋了,没顾得上保密。消息传到检察院,同事们问起就不好再瞒下去,李易之坦然承认了。这一来,检察院上上下下,一致把他看成了要远走高飞的人,连评职称都把他的名额留给了别人。要是签证办不下来,他这被当成过河卒子的人,要想回头可就难上难了。想到这些,李易之真担心过不了签证这一关。
他想,既然来了,就得硬着头皮闯一下。俗话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可先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