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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普车启动的时候花星萝哭了,不管咋说,她也在刘庄呆了一年多,和几个人在一个锅里搅稀稠,一起风刮日晒,一起吃苦受累。现在她离开了,可……她还瞒着大伙儿。此刻,她的心情很复杂,直到吉普车走了很远,荆梦竹还看到花星萝挥舞在车窗外的那条红围巾。
送走花星萝从里棚集上回来,一路上张亚萍的情绪很低落,倾着头偷偷地抹泪。荆梦竹就拉着她的手,不时劝她两句。盛立看荆梦竹是那样的平静,就想:“她象条柳枝条儿一样,看起来弱不禁风,微风也能随意摆弄它,可是她却恁么有韧劲儿,插到哪里都能活。她出工干活几乎一天不拉,挑水、做饭从没有听到她喊累。稀一顿、干一顿、饱一顿、饿一顿,没见她抱怨,更没有见她哭过……”
花星萝走了,春天却到了刘庄。
白技术员弄的那一片苗圃里已呈现出了浓浓的春意。在这块寄托了他新希望的山坡上,他精心栽下的树苗纷纷冒出了小芽和嫩叶,冒出了小小的花骨朵。苗圃的地上堆着一堆堆的树条子,是嫁接用的。
这天,侯队长派荆梦竹和张亚萍跟着妇女队长周玉珍、刘幺妹和邵秀儿儿几个到苗圃里干活,跟着白技术员学嫁接。用小锯条磨的锋利小刀片把地上小树的皮切个丁字口,再把嫁接的小芽儿桃形切下来,插进丁字型口里,用细麻绳稳住劲儿扎紧。这活儿看着容易,干一会儿也很是累人。正当苗圃里的几个人有些发闷的时候,周玉珍看到了坡上的盛立,就大声吆喝叫他过来。
盛立往苗圃这边走过来,白云龙也老远笑盈盈地跟他打起了招呼。他打心眼儿里喜欢这个知青。周玉珍大声说:“来,盛干部,来检查检查俺们的工作吧!”苗圃里的人都笑起来。
盛立也咧嘴笑着说:“你们都跟着我白大哥好好学学嫁接,不收你们的学费。”他瞥见荆梦竹蹲在那专心地刻着树芽儿。
周玉珍打趣儿:“学生学识字才交钱,俺们就照样子干。不过,你这会识文断字的城里学生,我这个大老粗出个谜谜你能猜出来不?”
“猜出来你奖咋?到你家吃顿腊肉吧。”盛立立刻接住她的话。
“好。你听着:毛从胯里过,胯从毛里过。这是啥?”周玉珍嘻笑着不怀好意地看着盛立。
盛立想了想,不慌不忙地说:“周玉珍,我知道你就有这家伙。”
周玉珍笑了起来,脸红喷喷的:“啥话一到你嘴里咋就成这样!你说是啥?”盛立故意瞅了一圈儿,然后走到周玉珍的跟前,伏在她耳朵边咕噜了一声。周玉珍的脸顿时腓红,伸手就去打他:“看我不撕你的嘴!”
盛立三两下跳到了一边儿,躲开了周玉珍的追打。看他那嬉笑的样子就知道他占了上风。
妇女队长周玉珍是小队侯会计的大儿媳,她中等个,粗壮结实。宽宽的脸、扁鼻子、大嘴、满脸黑雀斑。稀稀的头发梳成两个小细辫子,贴在耳根儿边。她今年二十五、六岁,干起活儿来在全村女社员中绝对数第一。插秧、割稻、挑泥、整地比得上一个男捧劳力。就是犁地打耙她也不含乎。
侯会计的大儿子侯山福是个现役军人,现在在部队当司务长,正排级干部,也是玉堡大队在外当兵中唯一的军官。眼下他正悄悄地跟周玉珍闹离婚,侯会计和他老伴儿却坚决不答应。
周玉珍十五、六岁的时候,她全家人都饿死了,就在她也快饿断气时的时候,侯会计两口子给了她一口吃的,救了她一命,又收成干闰女养在家里。其实这老两口子是盘算着给大儿子侯山福捡回一个媳妇,即省了财礼,又添了个年轻的劳力。
侯山福见到周玉珍长得难看,说啥也不愿意。但是到底还是犟不过爹娘,软硬兼施硬给他俩办了喜事儿。婚后不久,侯山福就报名参了军。周玉珍也为侯家生了个大孙子。因此,侯山福提出离婚,侯会计老两口子就是不答应。
荆梦竹、张亚萍和花星萝私下对周玉珍表示了很大的同情。说她在乡下女人中本来应该算是最有福气的,偏偏碰到了个部队的陈世美。
不过村子里的人,谁也看不出大字不识一个的周玉珍有任何的沮丧。她从不谈及自已的丈夫。每天干活象个没事人儿一样,混在男人堆里打情骂俏,拉村使野,啥话都能说出口。
其实只有周玉珍自已知道,晚上守着空房的难受滋味。只有白天到了地里打打闹闹地才解了自已一心的烦。她并不是非得跟这个军官不可。她家的小叔子侯山贵和弟媳妇都才十五、六岁,天天一起出工,一块儿回家,小两口儿有说有笑,有吵有闹,叫她心里好不羡慕。她倒真希望自己嫁个本分能干的庄稼人,身边也有个知冷知热的男人。眼下侯会计老两口死顶着不让侯山福离婚,她就在一旁等着。
苗圃里的笑声引来了一个人,她穿了件红毛衣,头上顶着一盘子青草,青草上插着些野花,脖子上挂着条花绳子,一看就知道是疯子马桂茵。她朝苗圃走来。她现在每天吃晌饭端着饭碗到女知青屋听荣桂花的播音,除了说,这是我妈妈外,还会把饭碗往地下一放,在堂屋里边跳边唱:“美丽的姑娘象朵苹果花儿,拿在手里舍不得它呀……”逗得荆梦竹和张亚萍笑得肚子疼。她见了付恒洲和盛立就喊他俩:“小白兔儿……小兔儿”。
马桂茵刚到苗圃边,张亚萍就惊叫着跑开了:“哎呀!她脖子上挂着蛇!”
果然,一条肥粗的蛇在马桂茵的胸前蠕动着。盛立一看,停止了跟周玉珍的打闹,来到马桂茵跟前,伸手便扭住了那条蛇的尾巴尖在空中抡了几圈:“哈哈!有肉吃喽!”
说罢,就出了苗圃上到坡上。周玉珍还意犹未尽地朝他吆喝:“还是城里人呢,啥都吃,野人!”
盛立回头给了她一个鬼脸儿。
晚上,张亚萍睡在床上,荆梦竹坐在床上凑着墙窟窿里的油灯看书。是盛立能给她借来的“禁书”——手抄本。
张亚萍问:“荆梦竹,今天在苗圃里周玉珍给盛立出的是啥谜语?啥毛哇、胯呀,恁么恶心。周玉珍的脸都红成那样,肯定不是啥好话。”
荆梦竹忍不住笑起来,逗她:“咋拉?是不是你乱猜了?”
张亚萍着急地问:“是啥?”
荆梦竹故意卖关子:“盛立在苗圃里不是跟周玉珍说,‘你也有这东西。’吗。”
“到底是啥呀?”张亚萍催促起来。
荆梦竹才说:“这种谜语叫荤打素猜,表面上有些荤,实际上是大实话。你想想,咱们每天梳头……”
张亚萍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是梳子呀。”又回味一想:还真是这样的。两个姑娘一起哈哈大笑,说农民还真的很滑稽……
五。四”青年节前,老支书又到知青点来通知他们,说大队要给他们新团员举行入团仪式,荆梦竹、张亚萍、盛立和幺妹被批准入团了。
那天,盛立从外头回到知青点上,从挎包里拿出四份入团自愿书对荆梦竹、张亚萍和付恒洲说:“我从公社捎回来几份表,一人一份,都填填。”
付恒洲一看,说:“我在学校就入了。”
盛立说:“那,这份就给刘幺妹吧。”
荆梦竹和张亚萍都有些不相信地看着桌子上那白色的表,入团恁么简单呀?!
盛立看她俩这副神情,就对她俩说:“你们在刘庄窝得啥都不知道,人家那些大队的知青都开始入团、入党了。我到公社去问牛主任,他说要把表发给大队,我就把表捎回来了。”
荆梦竹听了心里还是发虚。从上中学开始,特别是文革后,一叫填表,她就为难、害怕,怕触动自己爸爸的历史问题,怕政审。填表的时候,就象揭她心上的伤疤一样疼,象自己的裤子漏了一样地令人尴尬。
看着入团自愿书她很犹豫,怕自己不够条件,怕批下来的时候没有自己。心里直抱怨盛立多事儿。可盛立一点也不知道她的心思,催促她:“荆梦竹,快填,随便填。”
她才勉强拿起了那张表,回到里屋,爬在自己的小布箱子上正要填爸爸的有关问题时,盛立却把头伸了过来,瞅了一眼就说:“填完了!好啦!”
说着便收起了荆梦竹的表。荆梦竹还想说啥,他已把那张表装进了他的军用挎包里……
荆梦竹就觉得自己象是骗来了团员一样,心里很不塌实。可是她不知道,刘庄的社员人人都夸她。说她勤快,实在,是城市姑娘少有的。知青点上的几个知青也都佩服她的耐力。看起来那么文弱,却这般的有韧劲。正是她的这种表现,不知不觉地带动着张亚萍和花星萝,一起早出晚归,一天天战胜着疲劳,也渐渐安下了心。
入了团的荆梦竹,渐渐地放下了心,觉得自己应该象个团员才是。她出工更是天天不拉,在知青点上也尽量比张亚萍多干一些。
这天她在田里拔稗子,头顶着烈日,稻田蒸着两腿,可她却觉得一股凉顺着后脊梁沟往上冒,浑身冷得起鸡皮疙瘩。她没有吭声,坚持到了收工。一回屋,她就躺到了床上,冷得盖上了棉被。接着,又从冷变热、热……发起了高烧,接着又头疼欲裂……
第二天起来,好象没啥事了。可是到了第三天那个时候,在田里的干活她又开始发冷……
刘大娘听说荆梦竹病了,站在她家门口儿喊张亚萍去端姜汤,好叫荆梦竹发发汗。张亚萍应声跑了老支书家,直接就进了伙房。她见伙房里没人,锅台上放了只大粗碗,一双筷子直立在空碗里。她顿时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扭头就退出伙房。那样子,生怕有只无形的手抓住了她。正好让从堂屋出来的刘大娘看见。张亚萍用手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定了定神,问刘大娘:“那筷子咋能直立在空碗里?”
刘大娘说:“我表了表。看样子荆梦竹是碰到啥‘不好’的了。”
“想必是‘鬼’喽?”张亚萍想。
张亚萍回到屋里就把刚才的事儿讲给荆梦竹听,荆梦竹是不信啥鬼神的,可也感到心里有些悚然。
刘大娘又过来,端来了一盅辣洒,点上火,沾着那兰火苗给荆梦竹的脖颈子、额头、后背都搓了一阵子,还在荆梦竹的后肩胛骨里挑起大筋,崩得咚咚直响。
隔了一天,荆梦竹的那种感觉又来了,她就和张亚萍商量:明天去赶里棚集,到那个小诊所去看病。
到了集上的卫生所,那个老医生还认识荆梦竹,说是疟疾。当地的人说是“打皮汗”。给她开了奎宁。她和张亚萍出门的时候,门口还等着一群看病的农民。就听里头一个人说:“都到里棚集找这个老大夫看病,他的医术高明得很,比城里的医生还好。要不是他早先在国民党队伍里当大军医,咋会叫人家被打到这里来。”
荆梦竹一听,一下子就想到了远在玉阳市的爸爸。爸爸是个非常高明的胸外科医生,现在却在医院大食堂干勤杂。回刘庄的一路,荆梦竹都沉默不语。张亚萍以为她有病懒得说话。
荆梦竹又自己想到了村东头宋福大哥家那十岁的女儿。小姑娘的大胯上长了个脓疱,一年到头往外流着臭哄哄的脓水,拖得已经走不成了,可是没钱看病。宋大嫂整天上工,回来还要浇自留地,照顾三个孩子,累得象个非洲黑人,瘦成一把骨头。他们把生病的女儿放在破柳条筐里,冬天围上破棉被,夏天铺点草,再把刚会爬的那个小儿子梆在门口的树桩上,交给破筐里的女儿看着。听说他们的女儿得的是骨结核。和那个可怜的小姑娘相比,荆梦竹心里很是同情。
说起“打皮汗”,这里的农民都不认为是病。前几天张大嫂把她那个宝贝儿子用棉袄裹着放在地边儿,孩子满眼眵目糊,无力地哭着。荆梦竹问张大嫂:“你家小五儿是不是病了?”
张大嫂说:“没有。是‘打皮汗’”。
村里人也说:“皮汗来了栗栗战,皮汗走了吃干饭。”从来没有人去看过病。荆梦竹想想自己恁难受,再想想张大嫂那撂在田边的小儿子,他恁么小就受着这种病痛的折磨。
疟疾病是由蚊子传染的。紧接着,知青点上的张亚萍、付恒洲和盛立也一个接着一个发打起了“皮汗”。不过都有经验了,再加上荆梦竹在里棚集上开的奎宁,很快就止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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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刘庄后山茅草坡上的青草齐人高了,晨风吹过,一片深绿色的茅草就起伏飘荡起来,象一盘巨大的纱帐,空气中散发着草的清香和野花的芬芳。
一大清早,盛立就躺在柔软的茅草窝里,双手托在脑后,嘴里衔着根青草梗,享受着这幽谷里的寂静和晨风带给他的阵阵凉爽。他的脑海里浮现出语文课本上的那首《敕勒歌》,“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养”的情景,一时浮想联翩。
突然他侧起身来仔细听,不远处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他警觉地坐了起来,拨开眼前的草看看是不是啥小动物。可他刚拨开草,一下子就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疯子马桂茵竟然一丝不挂地站在他的面前。她的裸体象尊白皙、光滑的玉雕一样,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