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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里说着别拿别拿,你是客呀!可眼神充满了喜悦。荆梦竹也不见外,到伙房帮着弄饭。
她见瓦屋知青点的菜锅里糊着一层白盐,一问才知道,瓦屋知青点有十六个知青,炒菜从来就没有放过油。都是自己从家里带点油,吃饭的时候弄一点儿放到自己的碗里。荆梦竹再一问,他们小队啥副业也没有,只有点口粮。真是不比不知道,荆梦竹这才知道了刘庄有个侯队长的好处。
荆梦竹就这样在瓦屋知青点上过了个大年三十。初一的早上,她告别了那两个男知青,开始奔回刘庄。
雪好象越下越大了,被北风裹着,斜刷在她的头上、脸上、身上。没走多远,她的前衣襟就变成了明溜溜的一块冰布,头上的雪化成了汗、水,顺着她的脸颊淌了下来。
一眼望去,起伏的丘岭和细窄弯曲的田埂……白茫茫的一片,无声地展现在她的眼前。西周不见人影儿,只有她走路时,衣裳上的冰发出呼啦呼啦的响声。
当她气喘吁吁回到她的小茅屋时,村子里家家正在自已的屋里过年,谁也没有注意到她又回到了村子。
进了自己的小屋,她感到一阵亲切,甚至是激动。水缸里只有块冰,就乘热挑起了水桶,小心奕奕地挑回来一挑水,倒进缸里。舀了几瓢倒在锅里,烧了一盆热水,把门插好,在里屋用热水洗了澡,换了衬衣,好舒服呀。
从灶火灰里拨出那两个从县城带回的馍,热乎乎、香喷喷地吃起来。真的是“乱山残雪夜,孤灯异乡人。”荆梦竹就这样度过了一九七一年的春节。
第十五章
初春的八哥儿山,腰间飘拂着缕缕白云,和蓝天上的朵朵白云时断时连,一直飘到刘庄的上空,倒映在一块块水田里。那优美的田埂线条之间,已经整好的水田象块大黑糕,蓬松新鲜,村前的秧苗也绿茵茵的了。
老支书从大队给荆梦竹一下子带回来了三封信和一个汇款单。有两封是盛立的,都很厚。精梦竹折开才知道,他是一封信分装在两个信封里寄来的。
盛立开头称:亲爱的竹……
荆梦竹的心一下子紧张起来。屏住呼吸看下去,盛立在纸上向她完全畅开了心扉。从小学那次冒冒失失递纸条儿,一直说到他和古长雷的对调。
他用诗一样的语言说:“亲爱的竹,昨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无比美妙的梦,它是那么的甜美!
醒来的时候,我还久久地沉浸在梦中……
啊!我真希望它不是梦。
即使是梦——我也感到了真实的美好。
愿这个梦变成现实,再长,再长些!
请你永远永远考验我的一颗真心吧!”
最后又用黑粗的字体写了三个大字“等着我!”
这信里,盛立请求荆梦竹回玉阳市的时候,一定要代他去看望他的父母。他的真情感染了她。盛立的心思她早就明白。那次在公社宣传队,盛立跟吴钦峰闹不愉快,她就想质问盛立:你有啥权力这样做?!但她最后还是忍住了,装做不知道。她知道,一旦把事情吵吵出去,立刻就会在知青中给自己造成影响,怕人家议论她小小年纪,在农村就谈恋爱。她更担心妈妈生气。
公社有两个知青谈恋爱,个女的很漂亮,男的却是个歪嘴。有的知青们就议论说,那个女的恁漂亮,咋会看上那个歪嘴?别的知青就讥笑说,嘴歪,亲嘴更方便。真是难听死了。
好在现在刘庄知青点上就剩下她一个了。她把盛立的信看了一边又一边,心头翻起了滚滚的热浪,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感撞击着她的心,也解除了她不少的孤独。可心底深处最敏感最难受的东西也冒了出来。盛立的父母都是革命领导干部,就象她中学的同学席江江一样,他们优越于大多数同学。而她自己跟他们不属于同一类。席江江可以居高临下欺负自己,专往自己的痛处戳。“大右派!国民党!”的骂声至今仍会响在她的耳边。她就从激动的状态回到了清醒的现实:
她相信,盛立的家庭是不会平等对待自己的。而她也决不能到一个看不起自己的家庭去过低人一等的生活。她将来要到一个普通的家庭里,得到她应该有的平等、尊重,甚至是宠爱。
现在的阶级斗争是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对每个人都要用阶级观点去看待、去评价。自己也决过不了部队的政审关。
心头一番搏斗后,最终她冷静地给盛立回了封简短而平常的信,依然是知青之间的口气。
妈妈给她寄来了五块钱,还在信里说玉阳市文工团正式恢复了,正在招收演员,年龄要求是十四岁到二十岁。考上文工团就等于了参加工作,农村户口就可以迁回市里。荆梦竹的年龄还在界限内,妈妈叫她赶快回玉阳市考考试试。
从春节被大雪截住没能回家过年,她就很想家。而且她很长时间也没有收到家玉的信,心里总有种不祥的感觉。于是跟队里请假说家里来信有急事,叫她赶快回去。
临走的时候刘大娘撂起衣襟抹着泪眼对她说:“可怜哪,一年多没见娘了,回吧!我给你看着门。”
荆梦竹用妈妈寄来的五块钱买了张车票回到了玉阳市。
她一到家,龙阿姨就来了,见到荆梦竹就咋乎:“哟!荆梦竹黑是黑了,可越来越漂亮了!”她的手里还掂了把秦琴,是为梦竹考文工团借的。还说,过几天她陪着梦竹去考试。龙阿姨因为心直口快,仗义执言,文革时人家借机报复,贴她的大字报,骂她是母老虎,还叫荆梦竹的妈妈揭发她的反动言论。荆梦竹的妈妈外表文弱,内心却十分刚强。平日在厂卫生所待人十分地温和、热情,厂里的造反派和老保派都没有人认真跟她过不去。一个接一个的政治运动也丰富了她的社会经验,她一番合情合理的话就给龙阿姨解了围。龙阿姨跟荆梦竹的妈妈有铁一样的友谊。
第二天,荆梦竹赶紧到陈家玉的家去了。
谁知陈妈妈这次见到她,脸上的笑很僵硬,神色也很紧张,瞅了瞅四圈把她让进屋就赶紧就把门关起来。这样的举动叫荆梦竹感到情况不好。
果然,陈妈妈关上门后就跟她说,家玉他们农场刚开始插秧,根本不会叫他们知青请假回家。接着拉起荆梦竹的手在床边坐下,对她说:“梦竹哇,你不知道,家玉在农场惹祸啦。她所有的信都被农场搜走了,说那里头有反动话。”
荆梦竹就觉得自己的头皮直发麻,睁大两眼看着陈妈妈。
“你们这些孩子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哇!”陈妈妈又说:
荆梦竹觉得这和自己妈妈的话一模一样,可不知道家玉到底出了啥事?她的两只手心里全是汗。
接着陈妈妈跟她讲:“今年过年,家玉一回家就偷偷哭了。我一问,才知道她的信都被农场搜走了。农场有人偷看了她的信,还把一封信抄成大字报贴了出去。那封信里说‘我们该向谁讨回我们的宝贵青春?!’‘向谁要回我们的自由?!”
陈妈妈又说:“你的信也叫他们搜走了。不过没有贴出去。你说你们插队那里的社员都不唱革命歌曲,只唱哥呀妹呀的。人家说这不健康,被农场扣下了。”
荆梦竹这才知道家玉没给自己写信的原因。
陈妈妈叹了口气对跟荆梦竹说:“家玉写了好几份检讨了,眼下还在接受党组织的审查。”
告别了陈妈妈从家玉家里出来,荆梦竹的心蒙上了厚厚的一层乌云,心里有些害怕。自己确实给家玉写信说过刘庄社员唱山歌的事,还说刘庄放牛的汪大爷能唱很多的山歌,文革前市、县文化馆的人专门来收集他的山歌。哪想到这也会给家玉带来麻烦呢。家玉可是农场刚入党的新党员呀!
家玉的事儿荆梦竹一点也没有敢透漏给妈妈,连考文工团也没有多大的心思了。
忐忑不安地又过了十来天,龙阿姨兴致勃勃地跑到家来通知她:明天去考文工团。
第二天上午她跟着龙阿姨一块进了市工人文化宫,考场就在里面。上小学的时候,荆梦竹每天都要从这里穿过,那时候这里到处都是婆娑的花,散发着醉人的芬芳。还时常能从影映在花丛的房子里听到悠扬的歌声和各种乐器的演奏。可是文化大革命开始后,这些就都没有了。
她和龙阿姨来到一个红色的平房前,这里已经来了不少报考的人。荆梦竹被点名进去后,见一间大屋很空,只有一排桌子,后面坐着几个人,旁边站着个男人,手里托着手风琴。
荆梦竹站在中间,回答了姓名、年龄等等以后,一个女人面无表情地叫她先唱京剧样板戏《智取威虎山》中小常宝的《只盼着深山出太阳》。旁边那个男人便拉起了过门儿。荆梦竹深吸了一口气,放开嗓子唱了起来:
“八年前,风雪夜,大祸从天降。座山雕,杀我祖母,掠走爹娘。爹逃回,我娘却跳涧身亡……”
唱到最后那句“杀尽豺狼”的时候,荆梦竹见桌子后的那些考官们相互交头接耳了一阵子。然后,那个女人又面无表情地叫她唱支自选的歌。荆梦竹思索了片刻,说就唱《欢迎亲人解放军》吧。那个拉手风琴的稍一寻思便呜拉呜拉地拉响了过门儿。
荆梦竹非常轻松自如地唱起了:
“锣鼓敲,迎亲人,毛主席派来解放军,支持咱革命派闹革命,解放军哪和咱们是一家人,和咱们是一家人,和咱们是一家人”
有了手风琴的伴奏,她感觉很好。唱完后,镇定自如地站在那里。
那些考官见荆梦竹进门时还带着琴,问她考不考琴?荆梦竹点了点头,那个拉手风琴的人给她搬了把靠背椅,荆梦竹坐下后,轻轻调了几下琴弦,接着弹起了她在刘庄每次必弹的《我说边疆赛江南》。
这时候,外面的窗户上爬满了人,探头伸脖往里张望。荆梦竹的自我感觉不错,静等桌子那边的反映。还是那个女的,她把桌子上的那张表放到一边,对荆梦竹说,你回去等通知吧。
荆梦竹朝他们鞠了躬,转身出了门。龙阿姨一见她出来,朝她伸出双手,脸笑得象朵花。旁边的人都向她投来了惊叹的目光,有人指指点点地议论:“就是她!刚才里头就是她唱的!”
跟着龙阿姨一回到家,龙阿姨就跟她妈妈大声说:“叫他们考吧!咱荆梦竹没说的!”
妈妈虽然只是说了声:“是吗?”满脸是喜悦。她对女儿是有信心的。
荆梦竹趁等考试结果的时间到张亚萍家去了一趟。张亚萍跟她说,反正也不能再回到刘庄干重体力活了,她姐正找人给她办病退的事。这也不出荆梦竹的意料,她没有跟张亚萍讲自已这次回来考市文工团的事,只是说她准备回刘庄,叫张亚萍好好养病。
送荆梦竹走的时候,张亚萍停住脚步对荆梦竹说:“你知道不?花星萝根本就没有转到郊区啥亲戚那插队,那是她骗咱们的。她姐夫哥在市轻工局当头头,把她招到了市针织厂当工人了。回来后,我见过她,穿得可姿楞,一身的确良,还带了手表。我现在不搭理她。都是一个知青点的,她真不够意思。”
荆梦竹和张亚萍分了手就想:“这次文工团考不上,刘庄就只有自己了。”于是心思又回到了文工团的事上,觉得没有信心。一是自己的年龄偏大,更重要的是怕政审难过关。最后她跟自己说:回刘庄吧,文工团难考上。
就在她胡思乱想地等待着文工团的消息时,龙阿姨高高兴兴地到了她家,一个劲儿地说人家文工团的老师夸荆梦竹漂亮!比电影演员都漂亮!
龙阿姨拼命地说自己漂亮,荆梦竹就明白了:没有考上。
等龙阿姨一住嘴,她就平静地跟妈妈和龙阿姨说:“我在家呆的时间太长了,过两天得赶紧回去,人家秧都插完了。”
龙阿姨很委婉地接着她的话说:“多住几天怕啥?我看人家那些知青,三天两头地回家,谁象你还惦记着插秧。”
龙阿姨的话证实了荆梦竹这次没有被文工团录取。荆梦竹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决定到盛立家去一趟。
星期天,她按照盛立信里的交代的地址找到了市劳动服务公司家属院,打听到盛立的家。看到一个中等身材,微胖的中年女人。心里判断这可能就是盛立的妈妈。于是在门外问:“阿姨,这是盛立的家吗?”
那个中年妇女一身灰色的确良,十分挺括。这种衣料是当前最时髦的,听说一个珠光扣子就得八毛钱。
“是呀,你……有啥事?”里面的妇女问。
“哦,你就是范阿姨吧?我叫荆梦竹,是盛立插队一个知青点的。”荆梦竹回答。
盛立在信中跟荆梦竹交代过他父母的姓名后,还特别强调说:“我妈妈有些架子,她就是那样的人。看在我的面上,不要在乎她的态度……”
那人中年女人上下打量着荆梦竹,见门外的姑娘瘦高个儿,很漂亮,带有几分矜持。心里揣摩“她就是盛立说的那个姑娘?”
盛立的妈妈似乎迟疑了片刻,对门外的荆梦竹说:“哦,进来吧。”
荆梦竹被让进客厅,在桌子边坐下,盛立的妈妈就朝里屋喊:“老盛、老盛,小立的女同学来了。”
盛立的爸爸应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