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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里学生的到来,成了整个玉堡大队的一件稀罕事,刘庄更是引以为荣。他们走亲戚、赶集,少不了要给人家讲这事。
就在荆梦竹他们到刘庄的第十天头上,在家值日做饭的荣桂花突然气喘吁吁地跑到地里喊荆梦竹他们:“公社来人了!叫你们都回去!”
等他们赶回知青点,就见村前的老支书和年轻的大队支书刘昌园正陪着公社干部,坐在女知青堂屋方桌边。刘昌园见八个知青都来了,就咧着扁扁的嘴笑着跟他们介绍:“这位就是咱们冬青公社管知青的干部吴宪章。”
几个人高兴得鼓起了掌,同时心里纳闷:“公社咋叫个县长管知青?”再往下听,才知道这位干部的名字叫“吴宪章”。
吴宪章有五十来岁,一双大金鱼眼象是刚害过眼,有些红肿,还不断地眨巴着。他说话有些吭吃:“我是代表、吭吭,咱冬青公社来看望你们,吭吭,玉堡大队刘庄知识青年的。吭吭,你们响应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号召,到农村这个广阔天地来干革命,吭吭,贫下中农是热烈欢迎的……”
接着传达了公社对知青们的希望和要求,嘱咐他们八个在刘庄要安心,跟贫下中农打成一片等等。刘昌园也简单地讲了几句话。最后老支书笑着跟吴宪章说:“八个小青年都不错、都不错。”
接下来八个知青就象见到亲人一般,围着吴宪章问这问那。从吴宪章的嘴里他们得知,整个冬青公社下了二百多名知青,有玉阳市的,也有本县城的。刘庄离公社40里地,是公社最远的一个知青点。
大队支书刘昌园看了看外头的太阳,对吴宪章说:“宪章,走吧,晌午到俺家。”
老支书忙说:“到了刘庄,还是到俺家。”
吴宪章笑着说:“今天我就在这几个小娃子、小女子这吃晌饭。再给他们几开个会。”
荣桂花听后轻轻拉了荆梦竹一下,示意她出去。两人到门外一嘀咕,就跑到村前的老支书家去了。她俩问刘大娘借了十个鸡蛋,要了把辣椒,又到她家的自留地里拔了几颗黑白菜。
吃了饭,吴宪章对他们说:“你们八个自己选个小组长吧。知青点上的事好有个人负责。”
四个女的一致说选个男的,好为大家跑腿儿。付恒洲就说:“选辛兆朝吧。他象个小干部,嘴会说。”
一番推让后,最后就定下辛兆朝当他们的小组长。吴宪章记下了辛兆朝的名字,交待他要认真负起责,有事儿及时找大队和公社汇报。
吴宪章走的时候,八个知青都依依不舍。荣桂花说:“吴县长,以后你可要多来我们刘庄呀!我们离公社最远,可别忘了我们。”她干脆就喊他县长。
吴宪章笑着说:“你最好记,忘不了。”他的话一语双关。今天他一见到荣桂花就吃惊地想:“咋让恁矮的女孩儿也下来了?这能干活?!”
八个人一直把吴宪章送到了村头,看着他下了坡,上了村头的“大路”,其实就是村头坡下的一条大田埂。目送着公社第一次来看望他们的干部走远后,几个人顿时觉得象群没妈的孩子,心里变得空落落的。
第二天一大早,当上了小组长的辛兆朝就兴冲冲地只身赶了趟里棚集。回来就把他买的毛主席像用米汤贴到了女宿舍堂屋的墙上。开午饭的时候,他见都端着满满的饭进来了,就认真地宣布:“从现在起,每顿饭前必须先办‘三件大事’”。
付恒洲、古长雷、单连山正等着张亚萍把菜盆端来好开饭呢,一听辛兆朝这话,付恒洲先把饭碗往桌子上重重一放,筷子往米饭里一插,对着辛兆朝翻白眼。古长雷和单连山也照样子把筷子插在米饭里竖着。
花星萝对辛兆朝说:“你还真新官上任一把火呀?!”
辛兆朝说:“忠不忠,看行动!咱们是革命的知识青年,就得有革命的行动!”对着墙上的毛主席象就举起了手里的语录本:“祝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寿无疆!万寿无疆!万寿无疆!祝林彪同志身体健康!永远健康!永远健康!……”
荆梦竹只好小声地跟着辛兆朝念,却想起了在玉阳市火车站,爸爸举着语录本的样子……火车车厢里人们举语录本的情景……
辛兆朝刚落音,付恒洲就迫不及待地一筷子插到菜盆里,可着劲儿往自已碗里叨豆腐。古长雷和单连山也不示弱,只几下子,小瓦盆便见了底儿。张亚萍一见就吵起来:“你们真不自觉!吃菜象狼一样。”
到了这季节,社员家大都吃咸菜,辣椒。要不就撒上盐,蒸咸饭吃。自留地里过冬的那点萝卜白菜只有来客时才舍得剜点。
知青点这豆腐还是他们用打米卖糠的钱到里棚集上买的。人家社员家只有过年过节办喜事才舍得割一块豆腐。谁赶集回来,要是篮子里放了块儿豆腐,别人就好不羡慕。一定会问:你家来客啦?
不过,他们八个人开始有肉吃了。到了年底,村里就陆续开始有人家杀猪,谁家杀猪都要请全村各家来个代表吃“猪晃子”。他们知青点是八个人一块请。“猪晃子”就是猪血,吃“猪晃子”是当地社员的客套说法,谁也不会大不咧咧地说“到俺家吃肉吧!”。其实除了用猪血,猪肠、猪肚子这些下水来招待乡亲们外,都少不了有正儿八经的扣肉,一块儿足有二、三两。
说起来这是穷乡辟壤,农民们多是目不识丁,可他们却保留了许多的文明和礼节。象谁家娶亲嫁女,添男生女,别人都会拱手说:“道喜、道喜”。那家人马上拱手回礼:“同喜、同喜”。夸人家的小孩子长得好,会说:“这孩子恁福态”。
这里的农民最忌讳说小孩“胖”。
可他们知青见了人家的小孩儿就咋呼:“呀!这个小孩长恁胖!”再抱过人家的小孩儿说:“哎呀!这个小孩儿恁胖,抱都抱不动!重死啦!”弄得人家脸上尴尬不悦,他们却浑然不知。
文化大革命“破四旧”,早把规矩破没了。他们学生可以斗老师,孩子可以称父母为同志……倒是这小山村里还保留了中国礼仪之邦的些许影子。
年前,他们八个知青被几家请去吃“猪晃子”,荆梦竹从小最怕吃大肥肉,可现在也谗得吃了下去一大块五花肉。倒是古长雷,只吃点豆腐,萝卜之类的素菜。
知青点上每顿饭前做“三件大事”没有坚持多久就流产了。开始,小组长辛兆朝见都不听他这一套,他就自己站在桌子前,对着墙上的毛主席像举着语录本做一边。付恒洲,古长雷,单连山就看着他笑,四个女的也偷偷地笑。荆梦竹心里也觉得辛兆朝有点神经。辛兆朝每回念完经去吃饭,那点宝贵的菜就全没了,有时连口菜汤也不给他剩。付恒洲、单连山和古长雷还厚颜无耻地先在碗底铺上菜,然后再打饭,最后再可劲地盖上菜,把饭堆得象小山。气得张亚萍和花星萝挖苦他们:“你们的饭碗要不要架茓子?”可人家那三位根本不在乎,照样。没有办法,她们也照样子学。荆梦竹不大好意思,荣桂花每回值日都偷偷给她留些菜。倒霉的是辛兆朝,几天都吃不上一口菜,就再也不去念经了。
春节前,小组长辛兆朝到公社去开了第一次会,回到知青点就通知大家:1969年的春节是知识青年下放的第一个春节,冬青公社要求全体知识青年要在农村和贫下中农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
花星萝一听就跟辛兆朝吵:“你光知道公社不叫回来过年,你咋不问问公社咋过年?咱们知青点上没有油、没有菜、没有钱,总不能吃白饭过年吧?”
几个人也都觉得自己离家很长时间了,很想家。荆梦竹也挂念妈妈的身体啥样?爸爸恁冷还睡在医院那黑屋子的地下吗?她和家玉也在信里说好,过年回玉阳市好好玩儿玩儿。一听公社不叫回家过年,她也觉得十分扫兴。
大概是大队也接到公社的通知了,生产队的刘保管给知青点掂来了十斤棉籽油、二十斤糯米面,还有十斤牛肉。说是生产队的一点心意。杀这头老牛的时候荆竹亲眼看过。几个男社员在空稻场上把这头老牛四蹄栓住,一个木杠子压住了老牛的脖子。她看见这头老牛痛苦地从大眼睛里滚下了一串串的眼泪。让她实在不忍心再看下去。
刘保管一走,荣桂花就说:“啥心意?他们社员们分鱼分鸭都没有咱们知青们的份儿。”
她的话并没有引起另外几个人的注意,他们只顾商量着咋过年了。最后一致同意花星萝和张亚萍的提议:用这糯米面包元宵炸天鹅蛋、炖牛肉,再到里棚集上买点猪肉、豆腐、萝卜回来炒几样菜,好好吃一顿。
三十儿的晚上,荆梦竹四个女的把那糯米面和了,学着包元宵,把桌子、箱子上、床上都摆满了。四个男的也一起凑热闹。
荆梦竹和荣桂花负责在伙房炸元宵。荆梦竹坐在锅台下烧火,美丽的火舌从灶堂伸出长长的舌头,好象是很想舔舔她那清秀美丽的脸。她的大眼睛在火光照耀下更显得明亮亮、水汪汪。荣桂花把包好的大元宵端进小伙房,放在水缸上的面板上。她探头往油锅里看看,叫荆梦竹多添棉花杆,把火再烧大些。荆梦竹问荣桂花:“烧恁半天了,油咋还不开?”
她们以为油也要象开水那样咕嘟冒汽才算开,于是又烧了一会儿。荣桂花见锅里的油直冒烟,就问荆梦竹:“下元宵吧?”说着就端起水缸面板上满满一盖帘元宵,出溜一下全倒进了油锅里。比锅台高不了多少的她往锅里看了看说:“一会儿就炸出又黄又焦又香的‘天鹅蛋’了!”说着就象是吃到了一样,吸溜了几口。惹得荆梦竹坐在锅台下头直笑,继续往灶膛里添着棉花杆。
突然“砰!”“啪!”从油锅里飞出了两个开着花的元宵,一个飞到锅台上,另一个飞到地下。没等她俩反应过来,锅里的元宵就带着滚烫的油四下蹦了出来。荣桂花一下跑到了门外,荆梦竹却被四溅的滚油包围了,吓得缩到锅台的角落里,抱着头把脸贴在两腿中间。
听到了荣桂花的惊叫,宿舍里的张亚萍、花星萝、付恒洲几个赶紧跑了出来。这时伙房油锅里的元宵“砰!啪!”炸得正欢,人根本进不去,荆梦竹也出不来。情急之中荣桂花从女宿舍掂出了自己的洗脸盆,挡着脸冲进小伙房,抄起水缸边上竖的大锅盖递给了荆梦竹,立即闪了出来。荆梦竹双手抓着锅盖挡住自己,蜷缩在角落里,听着油锅里不断的砰炸,一点也不敢动弹。伙房外头的几个嘻嘻哈哈地笑着:过年了!放炮了!要是在玉阳市,现在肯定正在放鞭炮。可刘庄没有一点动静,跟平时没有两样。他们哪里舍得用钱买响听呀。
初一的早上,村里家家户户破茅屋那低矮的门框上都贴上了红门对子,使小山村平添了一道喜气。社员们也开始了相互拜年和亲戚之间的走动。
知青点的七个人一致准备初三回家,小组长辛兆朝却不同意。那七个就说初三就算过完年了,没有违背公社的规定。辛兆朝说:要走你们走,我要坚持到底。大伙儿就说:那好,小组长看门!下来便兴奋地讨论着回家的事。从刘庄到公社,到县城都不通车,80里地全靠两条腿。
初二的夜里,付恒洲、古长雷、单连山、张亚萍、花星萝、荣桂花和荆梦竹就各自背着挎包一起出了知青点。
他们一下村口的坡,便知道夜里有多么的冷了。田埂冻得硬梆梆硬,走在上头高一脚低、趔趔趄趄的。多亏细心的荣桂花带了个手电筒一路照着。四周静得连个狗叫声都没有。社员家很少有人家养狗,家里穷得都是些泥巴,敞着门也没啥好偷的。
他们一行七人赶到了里棚集,上了通往公社的大路后,路面就宽了。几个人就不会踩掉前头人的鞋了。荆梦竹把荣桂花的挎包背到了自已的身上,左边一个,右边一个挎了俩。荣桂花拉着她的手,一个高一个矮说着走着。付恒洲和古长雷一路上不时说着调皮话,逗得几个人在黑暗中嘻嘻哈哈地笑。
东方泛白的时候,他们七个人浑身是汗地赶到了冬青公社。荆梦竹这才看清公社是瓦房围成的一个大院子,门前是个大平场。那天送他们的大卡车就是停在这个大空场上。来的时候,他们计划先到公社找吴宪章,给他说说刘庄知青点上没有菜吃,烧的也没有了。队里分给他们的那块老牛肉费了他们一捆麦秸,结果那肉还是咬不动。
他们都是第一次到冬青公社大院,进门瞅了一圈儿,见个个门都关着,没有一个人。几个人觉得又冷又渴又饿,汗变得凉冰冰地贴在身上,冷风飕飕地往湿棉袄里窜,不由得都夹起膀子原地跺着脚转圈儿。
又等了会儿,见来了一个人,就一起上去问,结果傻了脸:今天是初三!公社的干部放假。花星萝忿忿地抱怨:不叫我们回家过年,他们咋都放假回家?!没有办法,几个人只好商量到公社的街上去买吃的。
七个人在公社那窄窄的鹅卵石路上转了个来回也没见有卖吃的,正沮丧的时候,落在后头的荣桂花招手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