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还有别的用途,不过最多被用到的,就是储藏记忆了。”丛惟安静地回答,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波澜。他打开匣子,一股寒气立即向周围弥漫开来,新颜生生打了个寒战,不由自主握紧手中柔顺的小白鸟。
丛惟握着匣子底部,过了一小会儿,寒气不再弥漫,渐渐凝成一条乳白色的雾线,袅袅绕绕地向上不停冒着。他把匣子凑到一串晶碧莹润的葡萄下面,白雾缭绕过去,不一会儿那些葡萄的表面就蒙上了一层霜色。
新颜专心看着他操作,脑子却不停地转着,心中有太多疑问,一起涌上来,冲塞着头脑,反倒不知道该先问哪一个了。
“你有很多问题吧?”丛惟没有回头,冰蓝色的眼睛注视着眼前迷蒙的冷雾,葡萄开始结冰,逐渐变得透明,他的目光穿透那些结晶一样的果实,落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嗯……”新颜索性问了一个最基本的问题:“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跟我来的地方不一样,却好像有点关系的样子。”
丛惟居然轻轻笑了一下,说:“你以前可不会问这样的问题。”
“我以前没问过吗?”新颜不解,第一次来的时候,难道不好奇吗?
“那时候的你,”他这么说着,突然顿了一下,收起水晶匣子,拿出一个翡翠雕成的果盆来,小心翼翼把冻成了冰珠的葡萄一颗一颗摘下来。
“我怎么样?”新颜忍不住追问,眼睛却不受控制瞄向他的脚边,这才发现藤蔓掩映的后面,有一个小小的石桌,摆满了杯盏盆罐之类的东西,精巧自是不必说了,看起来种类齐全完备,很有些专业的味道,忍不住偷笑,想不到这位主宰也有自己的爱好。笑过之后一愣,暗骂自己哪里来的混账歪理,难道主宰就不能有些爱好吗?
“那时候的你,和现在不一样。”丛惟想了一下,把没说的话咽回去。
“怎么不一样呢?”
丛惟再一次沉默。然而这次却不是因为无法回答,而是因为想起来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意志很消沉的一个人,跟飞扬桀骜的蔻茛不一样,时常茫然一个人出神,精神萎靡,完全
没有常人身上常见的活力。那时的她,从不曾主动问过什么问题,仿佛置身何处,面对何人,对于她来说没有任何区别。他知道会变成这样全是因为自己的过失,也许是因为心中愧疚,所以竟默认了她的出现,这才有了以后的种种。
这样的往事却不愿对她重提,害怕话题再牵扯到蔻茛,牵扯到他还没有准备好去面对的罪责。摆弄着冰葡萄在翡翠盆里飞快地转着,他不动声色地转开话题:“你不是问这个世界究竟怎么回事吗?想不想听一个故事?”
新颜点了点头,眼睛却不由自主地注视着他手中的翡翠盆,那些葡萄如同被卷入了漩涡,在盆底不停转动,起初尚彼此互相碰撞,发出一两下撞击声,声音清脆悦耳,仿佛环佩相击。渐渐的,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葡萄之间却奇异地不再有任何相交。望过去翡翠盆中的葡萄已经看不大真切,只隐约一条浅碧色的环流飞速流转。新颜看着,有点头晕,仿佛那小小的翡翠盆中,酝酿着的,是宇宙洪流的漩涡。
丛惟俯视着手中的翡翠盆,冰蓝色的眼眸中看不出情绪。“上古天地初创之时,天神从云荒之泽中选泥,参照自己的模样捏出了一个人偶,不小心将自己的气息渡给了那人偶,于是人偶便有了生命。天神将那人偶安置在云荒泽畔,自己另有别的要事忙碌。等到若干时日后回来,才发觉那人偶不仅从他的气息中得到了生命,更得到了部分法力,趁他不在的时候竟也学着天神自己捏出两个人偶来,分别叫做生命和梦想,并将自己的气息渡给了他们。”
说到这里,新颜恍惚有些明白,生命和梦想,原是同根而出。
丛惟继续说:“天神大怒,他本是天地间唯一的神,唯一能创造生灵的存在,而今却有别的人也具有了他这样的能力,也难怪他生气。人偶知道自己犯了天怒,便安排自己的造物躲藏起来,而他自己却被天神捉住,废去神力流放人间。”他说到这里,停下来,从那个石桌上拿出一个浅口的描金的瓶子,将翡翠盆中的东西倒了进去。
新颜一直专心听他讲述,此刻才看见翡翠盆中原本晶莹剔透的葡萄粒,此刻全都化成了一摊浅碧的汁水,被丛惟装进描金的瓶子。
“那后来呢?”她问:“生命和梦想逃脱了吗?”
“生命也被抓住,废去神力,与人偶一同流放。而梦想,却侥幸逃脱了。”丛惟忽然轻轻笑了一下,抬眼望向天际一团被夕阳映得血红的云,淡淡道:“可是谁知道呢,或许根本就是天神故意安排的。”
新颜一愣,猜到了一二,试探地问道:“那梦想,该不会就是这个世界的初祖吧?”
丛惟转过头来看着她,落日斜晖给她苍白的脸色染上些许血色。冰蓝清冷的眸光,在一片火烧似地霞光中,如同一柄孤独的剑,直直插进她眼中。新颜心头微微震动了一下,看来自己是猜对了,却因为从他那样的目光中读到了绝望的孤独而有些隐隐的心痛。
“梦想,是我的祖先。”
果然不出所料。新颜默默叹了口气,却不知道为什么有种直觉,他这句话里的含义并不简单。
丛惟一边往那只描金的瓶子里加入一些不知名的粉末,一边说:“生命和那个人偶便是你来的那个地方的初祖。他们的后代只是普通人,有生命的普通人,与寻常走兽没有什么不同。”
“人和动物是不同的。”新颜立即反驳,很不高兴他这样比喻。
丛惟却不介意她僵硬的态度,微微一笑,道:“之所以不同,是因为这个世界的存在。”
“嗳?”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梦想没有被夺去神力,还开创了这个世界。只是……原来当初人偶创造生命和梦想的时候,是将自己的神力分成了两部分,分别给了他们两个。所以生命是生命,而梦想也只能是梦想。”
这话有些绕,新颜反复咀嚼了两遍,才明白:“生命和梦想本是一体,应该待在一起的,却被强迫分开了。分开后的彼此,只能独自存在,却不再完整,是这个意思吗?”
“不能说是独自存在。”丛惟认真地想了想,换了一种方法解释道:“本就是一个事物的两端。你也一定发现了许多在两边彼此对应的人,比如陟游和你弟弟,本就是一体。因为有了这个世界里陟游的存在,你弟弟才有了努力的动力和方向。如果没有了陟游,他就只是一个徒具生命的存在。而假如失去了作为生命体的你弟弟,那么陟游就会消失。”
新颜心头突地一跳,突然想起这一次还没有看见过陟游,联想到那天夜里弟弟摔向危险身影,慌忙问:“陟游他现在在哪里?一直没看见他,难道我弟弟他……”
“陟游还在。”丛惟冷静地打断她,“他虽身陷囹圄,却还在。所以你弟弟也还没有生命之忧。”
长长出了一口气,“那就好,”新颜心里一直悬着的大石头放下了。刚才心情这一紧一张,竟似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有些乏力地垂下头,却惊讶地发现手中那只白色柔顺的小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了。她抬头看看丛惟,又看看自己空荡荡的掌心,不知所措。
丛惟只是一味微笑,却又不说什么,朝外面看去。新颜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又是一只白色的小鸟飞过来,照样落在她的手上,依偎着她的手掌。她却有些迟疑,怕这可爱的小东西因为自己的缘故莫名消失,感觉就像是自己杀了它。
丛惟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说:“你别担心,它们生来就是替人疗伤的。”
“可是我不忍心……”说来也奇怪,这些日子隐约想起来的过往,不乏杀人如麻血流成河,却也不觉得如何不忍,倒是对这只鸟存了慈悲的心肠,连她自己都不由觉得可笑。
丛惟淡淡地说:“每条生命都有自己的意义,你的不忍心就是会让她的存在失去意义。”
新颜一怔,仔细看了他一眼,总觉得这话似乎说的不止是这只白色的小鸟。却也不再迟疑,任那小鸟的体温带给她舒适。一边握紧小鸟的身体,又问道:“陟游身陷囹圄?这是什么意思?”
丛惟仍在描金瓶子上下功夫,只是说:“你稍等等,迟些就明白了。”
“哦。”新颜不知道他究竟要干什么,却也只能随他去。心思重新回到之前的话题,把刚才的话过了一遍,还有许多不解,问道:“那么这个世界的所有存在,就都是那个世界的梦想了?”这是之前跟石定襄讨论的时候就猜想到的,倒也不是太令人惊讶。但如此一来,那个无法解释的矛盾就冒出来了:“可是人人都想主宰世界的话,你这里不是乱套了?”
丛惟明白她的意思,还是被她的说法逗得微微笑了一下。她坐在葡萄藤下,身上穿着以前穿惯了的红色袍服,齐肩的头发卷曲着,渐渐昏暗的天光下,有一种他不熟悉的妩媚。心头忽然一热,脱口说道:“你这样多好,比以前有活力多了。”
话一出口立即察觉失言,丛惟略有些狼狈地转向手中的瓶子,收敛心神,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正容道:“也不是所有的存在,都是梦想。也有例外。”是什么样的例外,却不肯详细说。不等新颜追问,又继续道:“至于你说的那个问题……”他的声音低了低:“梦想和生命一样,都是会生病,都是由盛到衰的。”
新颜眼皮跳了一下,紧紧盯着他,心中仿佛明白了,却又理不清头绪,半天,老实道:“我不明白。”
“这就是为什么我说大概天神是有意为之的。他虽然无法找到梦想,却对生命和梦想都下了诅咒,自此生命不再无尽,生命会生病,然后死亡;梦想也一样,也会生病。”
“梦想也会生病?”新颜彻底糊涂了。
丛惟长长叹了口气,低声道:“当梦想变成野心的时候,就是生病了。”他苦笑,“而我的作用,就是把那些生病了的梦想清除掉,维持这个世界的平衡。而你,”他看着她,说:“银凤朱凰则是协助我完成这个任务的人。”
第二十七章
“当梦想变成野心的时候,就是生病了?”新颜无意识地重复这句话,似乎若有所悟,却又总觉得有些太过笼统。她思绪飞快伸展开来,梦想与野心,不过一线之隔,若说梦想发展到了某个极端化作野心也未尝不可,但是因此而断定野心是病态的梦想未免武断。古往今来,如果没有野心,人类只怕没有可能以如此的步伐进步,历史上也就没有了那许多值得大书特书的精彩人物和事件。如果真像丛惟所说,他的任务是斩除野心的话,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是不是可以说他也是在扼杀梦想呢?
她脑中极其混乱,一边反复想着,一边朝丛惟望去。黑衣的主宰正将描金瓶中浅碧色的酒液倾倒进一只水晶杯中,似乎对她的注视丝毫没有察觉。新颜自从知道有丛惟这样的一个人存在开始,便几乎是本能地对他寄予无限信任,认定了无论他是什么样的人,站在什么样的立场,做什么样的事情,她都不会反对。然而此刻,这样的信念却开始动摇。如果他所说的维持平衡只是为了维持他自己主宰的地位,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扼杀了别人的梦想的话,他还值得自己如此信赖吗?以前的事情此刻还没办法弄明白,但是这时候新颜不由得开始怀疑,蔻茛的不知所踪是不是也是因为丛惟这个解释呢?
她猛地抬起头,使劲吸了口气,感觉心脏快速地跳动。黄昏日暮的寒意,沁入层层衣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丛惟一手捧起水晶杯,那里面的液体碧色极淡,若不仔细分辨,几乎看不出还有颜色。他的另一只手悬在杯口良久,一动不动,头微微扬起,一贯平冷的目光注视着某一个角落。新颜不解地看着,仿佛这人在进行什么仪式的样子。
忽然悬在杯口的指尖上沁出一点浅红,渐渐浓重,新颜轻呼一声,忍不住站起来,看清楚一滴滴鲜红的血正从指尖滴下,落入杯中,晕出一道红色的轨迹,然后弥散开来。没多久那酒液便被染成了血红色。
丛惟把酒杯递向她。
新颜暗暗吃惊,抬起眼来,正对上他那双冰蓝色的眸子。这一次,丛惟没有逃避,安静地回应她的注视。
“你……”她有些不自在地转开头,那样的眸光,深沉清冽,仿佛阳光下冰湖的水,极深的地方闪烁着不易察觉的温暖光芒。干咽了一下,努力忽视因对方注视突然而来的心动,她问:“这是什么?”
丛惟没有说话,手稍微倾斜,杯中血红的液体溢了几滴出来,跌落在尘土间,转瞬即逝,仿佛被吸入海绵中的水,了无痕迹。
新颜不解,询问地望向丛惟。他却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她朝脚下看去。
就在刚才酒液滴落的地方,极小的一点上,泥土微微隆起,似乎有生命孕育其下,正不安蠢动。新颜屏息等待着。
忽然一苗绿芽振奋着破土而出,嫩绿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