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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车子行经路口时,他不经意瞧见那杵在电线杆后面的人。
“呃……司机先生等等,麻烦停一下车。”车停下,他摇下窗,对着那假装看着电线杆上的小广告的人说:“妳来了。”
“我?”他还记得她,他居然还记得她?不不,要他不记得她可能有点困难,因为她根本从头到尾没变过。
紧张,再加上惊讶,范聪美此刻的心脏恐怕比得上一组大音响,咚咚咚地发出三千瓦的瞬间功率,震得她脑袋昏花。不知怎么地,范聪美不自主地视线左飘右飘,就是不敢停驻在柏玮仁的身上,最后只能盯着计程车的车门。
“不是妳难道是鬼?妳是来送我的吗?”盯着她不安的模样,不自觉地柏玮仁也感染了某种情绪。
听他阿公说,之前她偶尔会来他家买面包和蛋糕,但是他退伍也将近一个月了,到今天才遇上她,看来他是没机会和她“叙叙旧”了。
“送你?我干嘛送你,我连你要去哪里都不知道!”对于柏玮仁的事她看似漫不经心,但是实际上注意力却是百分之百集中。
这么大的行李箱,如果装的全是食物,也足够让他绕地球一周不饿死了,他到底要到哪里去?
“我要去法国念书,如果法文学得快,一切顺利的话,一年以后应该就可以进入蓝带学院念书。”
“蓝带?”范聪美终于正眼看着他。
“是一间历史悠久的西厨学校,也是我阿公的梦想。”他一直到了高中,才知道他阿公靠着一双手和后来的一间店面,省吃俭用为他存了一笔数目不少的“留学基金”。
而为了留学,他也才在高中一毕业,就申请提早入伍。
“你阿公的梦想,那……那你的呢?到那里读书,难道就是你自己的梦想?”
“我的梦想妳不是早就知道了。”盯着她圆呼呼的脸,他居然有点……舍不得。
对话的同时,司机提醒柏玮仁时间会来不及,于是他示意他可以开动了。
“什么早知道?我哪里知道啦!”
原以为好不容易考上H中的他毕业后会继续升学,哪晓得他会选择申请提早入伍。好吧,那现在退伍了,不也该继续考试念大学,没想到今天……他居然说走就走,还到遥远的法国!
一看车子移动,范聪美不由地也开始发急,她赶紧将脚踏车转向,然后跟在车子旁边慢慢骑。
“妳知道的呀!”伏在窗边,他抓了抓头说。
“我不知道啦!你快说呀!”车子转出巷子,速度逐渐加快,她不得不也埋头狂踩。只是眼前的路开始上坡,所以踩得分外吃力。
而见她问得认真,坐在车内的柏玮仁这才嚷了一句:“妳不是一直都是资优生?怎么记忆力这么差?不过是几年前的事情也记不起来?”算算,大概十一年有吧,她那么聪明,不该忘记的。
被柏玮仁这一说,范聪美更是急切地想问个清楚。于是,她抬起头,臀部离开了坐垫,打算一举冲到计程车旁。只是天不从她愿,她不过才站直身,用力一踩,她那辆早已不堪负荷重量的中古淑女车便“落链”了。
范聪美不死心地多踩两下,结果落链变卡死。只见“刷!”地一声,连人带车跌了下去。她忍着痛赶紧爬了起来,不死心地对着前方扯着喉咙大叫。
“死豆花,你到底说不说啦──”
她的声音大得整条街都听得到,却不见那扬长而去的计程车回头,它黄色的身影一下子就消失在巷子的尽头。
可恶!可恶的柏玮仁!永远只有他,能够激起她的脾气。摔了一身伤的范聪美忍不住跳脚。再低头看着坏掉的车,心里虽然很气,却改变不了他要离开的事实。隐隐地,她感觉心里好像有一堆话想要说,却已无机会。
带着一股莫名失落的心情,范聪美回头再望了望巷子底,就在这个时候,她竟看见一个人骑着脚踏车快速接近。
是他吗?她高兴了一下。噢……不是,原来是个国中男生,她好失望。
“吱──”煞车一长响,没料到那本该骑过去的国中生,竟在她旁边停了下来。
“妳是范聪美吗?前面有一个人说他要赶飞机,时间来不及了,叫妳去向他阿公要答案。”传完话,那国中生马上又骑着脚踏车飙得老远。
听了这传话,让范聪美又呆了好几秒,等回过神,她便拖着那辆“落链”的淑女车慢慢走回面包店。
一进面包店,老人看到她,便从冷藏柜里拿出一块四寸圆形蛋糕。
“玮仁那小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烤的,说是要给妳,我跟他说妳很久没来了,但是他还是很坚持。嗯,这块看起来做得还满‘用心’的喔!”
给她的?
范聪美瞪住蛋糕上一张以鲜奶油扑底、蜜枣当眼、红色奶油画的嘴巴做成的一张笑脸,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这是什么意思?莫非这就是他所说的……答案?
第五章
六年后
到底柏玮仁的梦想是什么呢?经过那么久的时间,她还是没有找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我一定可以成为一个了不起的面包师傅!
是这个吗?他要成为一个一级棒的面包师傅?
她曾有许多想法,也依稀记起了他们小时候开玩笑说过的话,不过她认为那句话有点太过表面,他心里真正想要说的,应该是……
“鲜奶油的真正滋味,是源自心底深处的幸福与……满足?”
满足?啧!好像不大适合,这样光看就饱了,哪还会想吃!应该要写得让人看了就想吃才对。
虽然鲜奶油吃了容易有饱足感,但是喜欢吃的人还是无法抗拒诱惑。他们的胃是填不满的无底洞,鲜奶油对他们来说,只是像大海上的泡沫,让像海浪一样的胃液随便冲刷一下,也就清洁溜溜了。
耶?泡沫?鲜奶油是白色发泡物,那么……如果写成“鲜奶油,来自天堂的泡沫诱惑”会不会好一点?
“Mei!妳的东西到底弄好了没?弄好就先拿过来给我,那些明天要follow的!”一道急促的声音催来,让所有埋头苦干的职员无不绷紧神经。
“差不多啦,再等我一下!”举起手,朝那坐在独立办公桌后的总编辑随便比了比,而后手一放下,便又坠入无形的文字炼狱中。
她,范聪美,今年已经二十五岁,从大学毕业,进入杂志社当文字记者已经有三年的时间。
这份工作虽然不轻松,耗脑力也耗体力,不过她却甘之如饴,原因不是因为那份微薄的薪水,也不是因为什么成就感,而是因为可以和食物为伍。
如果把工作当作兴趣,那么每天即使再怎么忙,都会宛如置身天堂。她总是这么开玩笑地说,而她的同事也总是笑她异想天开。
忽然,啪!地一声,她的桌上多了几个档案夹。那前一秒还在后面坐镇指挥的总编辑已经不耐烦地走了过来。
“Mei,妳到底听到我叫妳没?妳的东西不交出来,接下来的我没办法进行,美编在等、制版在等、印刷在等、下游厂商在等,还有……”
“老董的口袋在等。”范聪美接了一句。
“少贫嘴了,说话小心一点,隔墙有耳。”
“我说的是实话,公差费太少、超时工作、福利太少,薪水太低,没有员工旅游,我们是廉价劳工。”聪美手仍继续改着刚刚未完成的文案。
“哪里没有员工旅游,不是才玩回来。”
“阳明山、北投温泉?一年去几百次,我们自己开车去就可以了。”她才说完,四周就出现窃笑声。
“喂,妳们胆子都很大喔!好啦,有哪个工作不是这样的?这个我会跟老董抗议。”一句话,似敷衍也似担责,老鸟就是有她的厉害之处。说完,她低下头又对着范聪美问:“这样没事了吧?妳到底写好……”
“喏。”双手奉上文稿。稿子被接过之后,她便又低头随意翻起前一秒被放在桌上的企画案。
上次开会的决议,七、八月份里她有四个案子要做。一是“夜市文化”,二是“超商快餐DIY”,三是“台制面条比较”,四则是最难也最复杂的“西点面包购买情报”。
两个月做完四个主题,分明是要她的命!除了要做超商门市调查外,她每天还要抱着一堆面条回家吃,尤其为了第四个案子,她甚至得跑遍整个县市区的面包糕点店和著名饭店西点部,才能把要做专刊的资料收集齐全。
翻了翻新稿,觉得很满意,她一掌拍在范聪美肩头。“还是妳厉害,什么死人骨头妳都掰得出来,那些油腻的蛋糕我一看就反胃,亏妳把它形容得这么美味。”
“东西由得人吃,妳觉得好,我不一定觉得好。但是总编不喜欢甜点,应该是为了身材吧?”她一语点破。
“喂!我要对内也要对外,不像样点怎么可以?我好歹也是为了──”
“大局着想。”唯一的答案,却不是真正的答案。只要是人,都是爱美的,何况是女人。
收好档案,关了电脑,范聪美准备下班。
“啊,Mei,等等!妳下班不是会经过‘麦缇’,可不可以顺便帮我拿样东西给杰夫?”只见总编辑匆忙跑回座位,又跑回来,“就这个,上次做专访欠他一个人情,麻烦妳帮我亲手交给他,这样才能凸显我们公司的用心。”
“一瓶葡萄酒?”拿过那沉甸甸的酒瓶。
“不是葡萄酒,是生活。在杰夫面前要小心措词,他那个人妳也知道的。”
聪美听了,扯扯唇角,“我会拿给他。”
范聪美带着葡萄酒,出了杂志社,外头天已暗下。走到附近的小巷开出那辆贷款未付清的小型轿车,往郊区回家的方向驶去。大约二十分钟后,她经过“麦缇”咖啡店,刚好店面正前方的停车格空着,于是把车停好,再抱着那瓶要送人的葡萄酒下车。
她信步走过咖啡店的侧边,因为店面的玻璃擦得十分干净,所以隐约可以看到自己的倒影。
一个二十五岁的女人,及肩微鬈的头发,流畅的波度修饰了圆圆的脸形,从侧脸看起来,颇具优雅的效果,那是她投资了数千元的成果。然而,颈部以下就怎么也做不到欺骗视觉的程度。
从青春期以后,她就几乎没瘦过,现在的她一百六十三公分高,体重却总是在六十二、三左右徘徊,虽然不算太胖,但也小有吨位。穿着稍微合身的长袖外套,掩饰不住上臂处微微的紧绷,幸好外套下襬过腰,恰恰遮到小腹中间,把另一微凸的曲线遮去,要不然那只有洗澡时看得见的游泳圈,可能要抱着逛大街了。
来到“麦缇”店门口,又从玻璃门上看到自己正面的倒影。
正面的她,严格说来有点严肃的感觉,不知是因为她暗色裤装还是脸上的冷色系淡妆的缘故,而是她那一张少有笑容的脸。
☆☆☆
“杰夫,杂志社的人找你。”
进了门,问了好,吧台的资深员工以习惯的称呼叫着厨房里面的人。只是一连喊了好几声,都没人回应。
于是那职员把头探进厨房,在和里面的厨师交谈几句之后,确定她要找的人不在里面。
“范小姐,他可能在后面巷子,妳要不要去那里看看。”店里禁止吸烟,店后面的防火巷便成了一干员工吞云吐雾的地方。
想起总编说的,礼物要亲手给才显得慎重,于是范聪美点点头,离开了前头那满溢咖啡香及轻音乐的空间,转而进入有点噪音且奶油味极浓的厨房。
“在外面。”一名正从烤箱端出烤盘的西点师傅知道她的来意,比了比后门。
只是那刚出炉的点心,远比后面又窄又暗的巷子来得让她感兴趣,“舒芙里!”聪美盯住烤盘上那一个个表层红褐底部奶黄的圆形小蛋糕,眼生精光。
“好厉害。”师傅笑了笑。
“基本的。”因为工作关系,千万种的点心虽然尝不到一半,但起码部分她还叫得出名字。这种名叫“舒芙里”的法式小点心,模样虽然简单不特殊,但因为入口即化的味道极好,所以她记得特别牢。
她看着师傅把点心分盘,洒上些许糖粉,并在餐盘边安上预先装在小瓷碟里面的卡士达奶油酱。等那每日限量点心完全装盘,时间又已过了十分钟。
“杰夫在外面。”那师傅好心提醒了范聪美。
“喔,谢谢。”
好不容易从奶油香的迷障里清醒过来,范聪美这才往后门去。推开安全门,映入眼帘的是一缕在昏暗巷子里冉冉飘升的烟。踏出门外,她看到一道坐在木箱上的人影,背着远处路灯射来的光线,那人影显得有点巨大而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