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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愈浮,则言愈繁,而神愈倦”,心浮气躁,为修身养性、专心治学之大敌。因此,他又立下恶誓:“以后戒多言如戒吃烟。如再妄语,明神殛之!”
在痛苦修炼中,在灵与肉的搏杀中,曾国藩向着笼罩着光环的前贤榜样走去,一步步靠近这些光环,试图拥有这些光环。
若不是时局发生大变乱大动荡,曾国藩会顺着惯性走下去,钻研学问,修德养望,同时步步高升,升尚书,或督抚,爬上殿阁大学士高位,在仕途上顺顺溜溜、平平稳稳,荣耀一生。
但是,声势浩大的“长毛作乱”,改变了曾国藩的人生轨迹。
大转折之后的曾国藩,要用书生的肩膀,顶住王朝嘎嘎倾坠、岌岌可危的栋梁。此前的曾国藩手不释卷,是斯斯文文、养尊处优的朝中大员;此后的曾国藩舞枪弄炮,遍尝世事艰辛、历尽沙场凶险,成为统兵杀人的兵头。
扶倾定危(6)
高冕
然而,没有读书应试当高官奠定的基础,没有那番苦攻深悟、身体力行程朱理学的修炼,没有在京十几年对官场高层的深刻了解,没有这些年里织成的人才网和关系网,就不会有兹后扶倾定危的曾国藩。
咸丰二年(1852年)六月十二日,四十一周岁的曾国藩被钦命为江西乡试正考官。七月二十五日,他抵达安徽太和县境内小池驿时,惊闻母亲江氏于六月十二日逝世噩耗,几欲昏厥,稍稍定神,立即给咸丰帝写了一道奏折,请求江西正考官另行换人。随后改服奔丧,于八月二十三日返回老家湘乡白杨坪。
洪秀全率领的太平军,道光三十年十二月初十日(1851年1月11日),在广西桂平县金田村正式发动起义,宣告讨伐清廷。咸丰二年,这支两万多人的队伍,围桂林、破全州、占道州、夺郴州,出广西,入湖南,一路北上,锐不可当。七月二十八日,太平军围攻长沙。当时的长沙城,宽五里,长十里,周长二千六百三十九丈。太平军兵力太少,一时难以合围长沙城。清军趁机调集六万军队保卫长沙。太平军先后四次炸塌长沙城墙,但都未能夺取该城,由于久攻不克,军中油盐断绝,太平军于十月十九日撤离长沙城。这年底,太平军攻入湖北,用地雷炸塌武昌城墙,攻占起义以来的第一座省城。
清廷对太平军的建迅猛发展和清军的软弱涣散非常震惊,急忙采取应对措施,令各省兴办团练,训练本地乡勇民兵,协助官兵维持当地治安。湖南方向,咸丰帝想到了奔丧在籍侍郎曾国藩。咸丰二年十一月底,咸丰帝颁谕湖南巡抚张亮基:“前任丁忧侍郎曾国藩,籍隶湘乡,闻其在籍,其于湖南地方人情自必熟悉。着该抚传旨,令其帮同办理本省团练乡民、搜查土匪诸事务,伊必尽心,不负委任。”
这道上谕从紫禁城发出,在路上走了十三天,落到一身素服的曾国藩手中。对此,曾国藩很有顾虑。母亲尸骨未寒,这个时候“墨从戎”,怕招天下人耻笑。当时,官员死了父母称丁忧,明文规定,不论什么官员,死了父母都要解职回乡居丧,在家守制尽孝三年(实际为头尾相接的二十七个月)。如果该官员工作确实无合适人选可以替代,经皇帝特批,也可在任守制,称做“夺情”。但曾国藩知道,丧期仍然当官做事,极可能招致言官弹劾、舆论抨击。康熙朝宠臣李光地死了母亲,被康熙帝“夺情”,没有回家守制尽孝,就遭到御史的猛烈弹劾。曾国藩笃信理学,十分重名节,视“孝”为人臣大节,又了解有关历史掌故,知道“夺情”终为士林诟病的可怕结局,因此起草了一份上疏,竭力请求皇帝让他在家守制。但这份上疏写成后没有发出去。十二月十五日,他接到巡抚张亮基来信,获悉武昌已于该月初四日落入太平军手中,对自己守制服丧产生动摇。武昌陷落,很可能导致长沙不保。巢空倾覆,焉有全卵?哪一天湖南落入太平军之手,曾国藩怎能为母尽孝守制?这一日,挚友郭嵩焘赶来吊唁曾国藩母亲,官轿走了一百三十里地,到白杨坪已是深夜。但郭嵩焘毫无倦意,与曾国藩秉烛长谈,而后又与曾父反复交谈,引经据典,规劝曾国藩改变主意,抓住时机,施展抱负,尽忠皇帝,保卫家乡。
在好友再三劝说下,经过激烈思虑,曾国藩横下一条心,决定披孝从戎。他在写给友人的信中说:“大局糜烂至此,不欲复执守制不出之初心,能尽一分力必须拼命效此一分,成败利钝,付之不问。”于是,他结束四个多月的家居生活,于咸丰二年底赶到省城长沙。
按照咸丰帝初衷和清廷本意,是要曾国藩兴办团练,而不是编练一支不属于朝廷直接控制的地方武装。
当时清代国家正规武装力量,有八旗兵和绿营兵两种。绿营兵是清初因八旗兵力少,以及出于以汉制汉需要,仿明朝边防镇戍制度,募汉兵成立的地方军。由于其用绿旗为标志、以营为基本建制单位,所以称绿营或绿旗。八旗兵的战斗力,在康熙朝平定“三藩之乱”时已明显衰败。到乾隆朝,乾隆帝断定,八旗“还不如绿营奋勇”,八旗主力地位已渐为绿营取代。绿营兵平时担负大量杂役,战时为八旗兵打头阵当炮灰,待遇、装备低人一等,士气低落,人心涣散,至嘉庆初年镇压五省白莲教起义后,也走向衰落。现在,病入膏肓的八旗兵和绿营兵,在太平军凌厉攻势之下,或一触即溃,或闻风而逃。国家武力后盾败坏至此,咸丰帝及其智囊无奈之下,任命各省丁忧或在籍官员兴办团练。于是,全国各地一下冒出四五十个团练大臣。
曾国藩知道,团练不是新鲜玩艺儿。此制始于唐朝,后历代沿袭,到了清代,已由原来的国家军事组织演变为地方自卫武装。他十分明白,办团练难成气候。团练是不远离本乡本土的民间武装,由乡绅捐款供养,听任乡绅使唤,没有什么战斗力。如果加以改编,“练乡兵为勇营,以兵制部勒之”,就与团练大不一样了,很有生气,颇具战斗力,长沙保卫战中江忠源所率五百“楚勇”的表现就是明证。
曾国藩明白,要另创一支新军决非易事。他也考虑过将绿营兵改造成一支劲旅的方案,但此路走不通,此路不能走,因为绿营兵已经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就现有之绿营兵练之而化为有用,诚为善策。然习气太深,安能更铸其面目,并荡涤其肠胃?恐怕即使是岳飞复生,半年虽可以教成其技艺;孔子再世,却三年不能变革其恶习。故鄙见以为,现在之绿营兵决不可能练成劲卒,新募之勇却可以练之以替代绿营兵的作用。”他的好友江忠源,曾深刻剖析绿营兵一触即溃的根源:“其病根在于绿营兵不用命,将不知兵,兵与将不相习,将与将又各不相下,所以才溃乱成现在这个样子,以至于不可收拾。”曾国藩同意江忠源的看法,他对绿营的弊端看到更细更深一些:“今日大弊,在于兵勇不和,败不相救。而其不和之故,由于征调之时,彼处数百,此处数十,东抽西拨,卒与卒不相习,将与将不相知。地势乖隔,劳逸不均,彼营出队,而此营袖手旁观,或哆口而笑。欲以贼平,安得而可?今欲扫除更张,非万众一心不可。”他内心清楚,清军将领不直接统兵,遇有战事临时选调担任指挥,兵与兵不相知,将与将不相识,将与兵之间难以建立私属关系,说穿了,这种指挥体制不是为打胜仗设立的,而是为了防范统兵者拥兵自重、造反割据。这就是说,绿营兵根子上就坏了,即使倾尽心血为之培土、修枝、浇水、施肥,一概徒劳。
扶倾定危(7)
高冕
他深知,不能搬用绿营兵的办法编练军队。绿营兵如同腐败泛蛆的染缸,练勇一旦采用它的模式进行编练,就会立即像它那样彻底腐败。
摆在面前的敌人非常强大。他们作战神勇,视死如归,令人生畏。钦差大臣赛尚阿在给皇帝的奏折中,描述过有关情形并分析过其中原因:贼匪一经加入拜上帝会,谋反从逆,全都愍不畏死。臣等对所有军前临阵生擒及地方拿获贼匪奸细,加以刑拷,他们竟丝毫不知畏惧,也绝不哀求免死保命。这是因为,他们信奉其天父天兄邪谬之说,所以至死不移。目睹这些人顽愚受惑的情况,真使人莫可其哀矜,更感到无比的忧虑。
太平军强大的原因在于,他们不是为肚子和金银财宝而战的蟊贼,而是用信念凝聚起来的,甘愿为理想而战。
要击败这样一个强大而独特的对手,必须更弦改辙,“赤地立军”,编练一支更加强大的军队。
官场经验告诉曾国藩,要想突破体制另搞一套,皇帝是不会轻易点头的,朝野则会设置重重障碍。他便移花接木,借兴办团练之名,行组建新军之实,在长沙拉开了创建湘军的帷幕。
曾国藩在给咸丰帝的奏折中,玩弄障眼法,一边打着遵旨兴力团练的幌子,一边大谈编练新军的必要性。这道充满官场智慧的奏折这样表述:“因于省城立一大团,认真操练,就各县曾经训练之乡民,择其壮健而朴实者招募来省,练一人而收一人之益,练一月有一月之效。自军兴以来二年有余,时日不为不久,糜饷不为不多,调集大兵不为不众,而往往见贼逃溃,未闻有与之鏖战一场者;往往从后尾追,未闻有与之拦头一战者;其所用兵器,皆以大炮、鸟枪远远轰击,未闻有短兵相接以枪靶与之交锋者,其故何哉?皆由所用之兵未经训练,无胆无艺,故所向退怯也。今欲改弦更张,总宜练兵为务。”
曾国藩是玩弄模糊数学的高手。“立一大团”,这是一个看似明白的模糊概念。“立”为何意?“一大团”是何军事单位?这一切,只有曾国藩心知肚明。咸丰帝看了这道奏折有他的理解,以为曾国藩只是奉旨办团练,不过是想把团练规模搞得大一点,把训练搞得扎实一点而已,这正合他老人家的圣意。他极可能没往深处想一想就大笔一挥准了。曾国藩要的就是这效果。
经历千辛万苦、克服千万难题,一支从体制编制到官兵来源都明显不同于绿营兵的新型军队——湘军,终于创建而成。这支新军有四个明显特点:
特点之一,建军方针别出心裁,概括起来六个字:“选士人,领山农”。曾国藩认为绿营统兵者没有文化、贪利怕死,士兵来源很杂,多城市浮滑之人,不可调教,这一毛病“深入膏肓,牢不可破”。统兵者应当像他本人那样有“血性”、有理想抱负,士兵应是便于教育管理之人。因此,他选用的将领绝大多数都是书生、绅士,信奉儒教,士兵都是朴拙诚实、吃苦耐劳的山农,容易教育管理,便于重新塑造。他确定的选用军官标准是:“第一要才堪治民,第二要不怕死,第三要不急名利,第四要耐受辛苦。治民之才不外公、明、勤三字,不公不明则诸勇必不悦服,不勤则营务细巨皆废弛不治,故第一要务在此。不怕死则临阵当先,士卒乃可效命,故次之。为名利而出者保举稍迟则怨,稍不如意再怨,与同辈争薪水,与士兵争毫厘,故又次之。身体羸弱过劳则病,精神乏短者久用则散,故又次之。”他还对招募士兵的条件作出严格规定:“须择技艺娴熟、年轻力壮、朴实而有农夫气质者为上。其油头粉面,有市井气者,有衙门气者,概不收用。”他后来在上咸丰帝奏折中,对为何选择山农为士兵作了解释:“大抵山僻之民多犷悍,水乡之民多浮滑,城市多游惰之习,乡村多朴拙之夫。故善用兵者,尝好用山乡之卒,而不好城市近水之人。”曾国藩严格把好兵源入口关,要求招募新兵“不杂一卒,不滥收一弁”。
特点之二,将必亲选,兵必自募。曾国藩确定,“勇营之制,营官由统领挑选,哨弁由营官挑选,什长由哨弁挑选,勇丁由什长挑选”。他认为,这么做,好比一棵树,统领像树根,依靠树根而生树枝、树叶,整个组织一气贯通。这样,密切了军队内部关系,“勇丁感营官挑选之恩,皆若受其私惠,平日既有恩谊相孚,临阵自能患难相顾。”因此,“凡勇皆服原募之人”,后来湘军上下抱成一团,“将卒亲睦,各护其长。其将死,其军散;其将存,其军完。”官兵之间的亲密关系,改变了绿营“军兴调发,而将帅莫知营制”,“将与将不相习,兵与兵不相知;胜则相妒,败不相救”的痼疾,有利于提高战斗力。
特点之三,军额自定、粮饷自筹。湘军要编练“一大团”,是曾国藩的初步设想。“一大团”到底招募多少官兵,咸丰帝没有限制,朝廷也不定死,由曾国藩说了算。曾国藩认为,要能成军打仗、有所作为,起码得由一万人左右。这是他确立的一个目标,规模能不能再大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