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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梵盯着她不予置评的闭锁表情数秒,才扭曲着嘴角自我嘲解的微笑着又说:“更巧合的事是——从小至大,唐世杰与孙梵的外表十分相像。但他们的个性却是截然不同。由现在的唐世杰,你大概不难看出他完全是个在好教养中成长的孩子,服装仪容永远工整笔挺,做人亦十分守正不阿,问题是他仍延袭了不少唐家公子哥儿的习性——阔绰、多情、受父权控制。至于我——孙梵则和唐世杰刚好相反,为了“私生子”这个好名词,我自小“无恶不作”,和人打架搏斗,这也让我差点变成一个靠拳头来抵抗全世界的暴力分子。幸好,我有个在该有见解时颇有见解的母亲以及对我们母子俩并不算吝啬的父亲,我的日子后来被修正得很好,我没有走上完全无可救药的路径。更奇迹的是,在成长之后,我和我同父异母的哥哥捐弃了彼此环境形成的隔阂,培善出了真正的兄弟情感。只不过,我还是无法苟同唐家男人那种习惯让女人哭泣的玩世气质。
“确实,我已见过没名没分守着一座寂寂华屋,任年华荏苒老去的母亲掉过太多次眼泪了,为此我立誓,绝不让自己成为一个专惹女人伤心哭泣的男人!尤其,是我自己的女人!”
“能成为你的女人,应当很幸福吧!”孙梵的话使她差点哽咽,她将眼光调回他身上,满心酸涩的低语,“姊姊海兰,是几时开始变成……变成你的女人的?”
“我正要把故事导入重点,”他的目光迎上她的,和她对峙。他收敛脸上的嘲讽线条,声音转柔。“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对你解释?但我以人格保证,你的姊姊,从来就不是我的女人!”她相信她脸上目瞪口呆的表情一定更明显了。他继续说:“两年前,我开始自组舞蹈工作室时,我那不算名正言顺的父亲资助了我一笔金钱,但他嘲弄我是“不务正业”,更讽刺的是——他不知晓他那一向引以为傲,对他唯命是从的优秀儿子唐世杰,正以我的舞蹈工作室为幽会据点,和一个温柔美丽,却配不上唐家显赫家世的女大学生陷入热恋,爱得难分难解。那个女大学生,就是海兰。”
“也许,出生在寰宇企业的唐姓男人,都有他们的无奈与责任吧!他们虽然衔着金汤匙出生,在金窝银窝里养尊处优的成长,但相对的他们得付出许多自由,这其中最令人扼腕的是——婚姻的自由。唐世杰也不例外,我们的父亲早就盘算好他的终身大事,没有脱离老式窠臼,他老人家为他觅得了一个商业王国人家的公主,打算来个标准的商业联姻。而这也开启了海兰的苦难!”
“半年多前,父亲逼迫阿杰与他择定的徐氏企业的独生女订婚,那时,阿杰在父命难违又没有勇气争取爱情的情况下,懦弱的选择了和海兰分手一途,只是他没料想到海兰已身怀六甲,而他也轻忽了隐藏在海兰柔弱个性之下的倔强,海兰在和阿杰协议分手之后的隔几天,在这个海滨的另一家旅馆中服安眠药自杀获救。”
说到这里,孙梵顿了一下,喝了一口茶水。海芃却听傻了、愣了,她从不知道姊姊有过这么一段痛苦的恋爱!她不禁要问:“可是我的家人,包括我的父母——对姊姊曾经自杀的事都毫不知情啊,这怎么可能?”
“是很不可思议,”孙梵点头同意。“海兰自杀时并没有携带随身证件,身边只有一叠阿杰写给她的情书及一封她要留给阿杰的遗书!后来,她的一条命是捡回来了,孩子却给流掉了,医院通知阿杰时,阿杰自觉没有脸见她,于是托我拿了一笔钱去医院给海兰并“开导她”不要再做傻事!”
“差劲透顶,男人!”她的眼睛变得和她的声音一样,冰冷如霜。
孙梵苦笑,对她的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不置一词。“男人女人都一样,都有各自的挣扎与矛盾。”许久后,他含蓄的下注脚。
“那之后呢?你又怎会变成姊姊的男朋友?”不可讳言,这是海芃私心底下最迫切想知道的事。
“事情说来有点荒唐,这或许跟我的立誓有关。那天,我代替阿杰到医院去帮海兰办出院手续,事实上我和海兰虽不算熟识,却也不是初识,那时,她整个人脆弱的哭瘫在我的怀中,她让我产生悲悯,那种情境,更让我回忆起了小时候,母亲每次为父亲伤心就抱着我黯然饮泣或痛哭失声的情形。当时,我心中波动连连的安慰她——“世上仍有许多好男人,一切可以重新开始。”在我自己感觉,这种安慰是多么陈腔滥调,可是意外的海兰却听进去了,她仰着带泪的脸,楚楚可怜却充满希冀的问我——“你愿意吗?你愿意成为我的另一个开始吗?”。”孙梵的眼睛,因回想而幽暗。“乍听海兰突兀的言词,我十分惊愕且无言以对,但当时,她就像个快惨遭灭顶的女人,她紧攀着我,当我是她唯一的救生圈。我只衡量了一下,就答应了她荒唐的请求。因为我相信当时我若对她的请求不闻不问,她必死无疑,她的样子,凄惨的令人不忍卒睹!那时,我想到自己!“不惹女人伤心哭泣”的立誓,又想到,搞出这一团糟的正是我的兄弟——唐世杰;我想,不论后果是什么?由我来扮演收拾残局者,应该算是很公平的,于是——”。
“于是,你很轻易的就取代阿杰成为海兰姊姊的“另一个开始”?!”瞪视着他熟悉的皱眉,海芃几近尖锐的截断他的话咕哝着。她明白自己该为他的骑士精神分外喝彩,可是事实上,她心中灌满了深沉的痛楚与妒意。
旋动水杯,孙梵的唇嘲讽的撅起。“是的,这半年,有点像一场不醒的恶梦,不论是海兰或我,都被困在梦里,不知道该如何脱身走出梦境?她利用我来抗议阿杰的薄情寡义,我则利用她来嘲弄阿杰优秀的唐氏血统及他所背负的唐氏“优良”传统。只不过,这种勉强凑和的感情,相当累人,海兰的患得患失,疑神疑鬼,更教人深感疲惫。”揉揉额头,他真的露出疲态的说:“希望经过今夜之后,阿杰和海兰能共同找到他们通往幸福的道路!而我这个勉强为之的骑士,也可以松一口气的功成身退。”
“我还是有点疑问……”海芃犹豫的问。“你真的不曾爱过姊姊?”
“半年以前我自己或许也有些迷惑,毕竟海兰是个相当出色醒目的女孩子,不过历经这半年,我肯定了自己的答案。这不只是因为我看穿了一个女子隐藏在姣好面容之下的任性与自私,而是因为我发现了另一个奇迹!”他亮晶晶的眼睛若有所思的凝定在她脸上良久,深深的看进她眼底。
海芃的心跳莫名的加速,但她仍勇敢的轻问:“什么是你所谓的“奇迹”?”
“或许,是指某人,或许,是指某事!”孙梵没有肯定的回答,他只是扑朔迷离的暗示:“今天,我捡到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东西,它代表的或许正是一个奇迹!”
“什么东西?”海芃没有终止她的好奇心。
诡异一笑,孙梵走向他暂时放置了一些私人物品的小柜子,找到他想找的东西时,他故作神秘的把它藏在身后,他也没有坐回原先坐着的小沙发椅上,而是像座巨塔般的站定在她的座位之前,接着他突兀的抓起她的右手,把某样东西塞入她的手心,嘎声要求着,“请告诉我,你是不是这份梦想的本身?!”
海芃起先是有些糊涂的,但当她缓缓摊开手掌,看清掌心那封有点受潮、卷曲,却印着一只蛋青色三足青鸟的熟悉信封时,她脸色变白,震惊的仰头看他,好半晌才张口结舌的问:“它……它不是在花店的垃圾桶里吗?”
“没错,不过它被我拯救了!”孙梵再次抓住她的眼光,执拗的又问了一次:“你老实告诉我,这张卡片,是出自你的手笔吗?”
“不——”海芃急于否认,但他和她紧紧纠结的眼睛,让她编造不出谎言,最后,她还是垂下睫毛,屈服的坦承:“是,它是出自我的手笔!”
“你就是写了好几封匿名信给我并自称是“扬不起的青鸟”的女孩?”微扬眉毛,孙梵咄咄逼人的继续追问。
“是!”海芃像个认供的犯人般只能叠声称是。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认识我而我不记得我认识你?为什么你必须匿名并称自己为“扬不起的青鸟”?以你想为这张卡片“毁尸灭迹”的行为来看,你应当是在海兰介绍我们认识之初,就认出我是谁了,可是,你为什么又要假装不认识我?”他俯身向她,声音放软的诱哄她对他坦白一切。
“你真的想追根究柢?”她的视线回到他身上。孙梵的太过靠近,总是能带引出她的紧张不安。
他点头,仿佛意识到自己带给她太多压迫,他坐回他原先坐着的椅子当中,慵懒的交抱双臂,等待回答。
在小茶几上放下茶杯,海芃神经质的坐正身子并紧握住微微颤抖的手放在膝上。“我想……我想那些信只是较年轻时的一记春雷。”她结巴道,并用了一个很奇特的形容。“而春雷一响的作用是“惊蛰”。”
找到解释的开端后,海芃较自然,且尽其所能的保持镇静说明着:“人愈年轻,做傻事的机率也愈高,例如幼稚无望的暗恋或单恋某人,例如写那种明知不可能收到回信的匿名信……我不否认,这两桩天真的傻事我全做过,为的是同一个男人,而那个男人——是你。”
漾起一个怯弱的笑,她心虚的,脸红的盯着自己紧握在膝上那泛白的手指关节,不敢看他反应的又说:“大概因为我并不是那种醒目出色,能令人一见难忘的女子,再加上那一天我穿着高中制服,留个清汤挂面头外加一根不怎么赏心悦目的拐杖,你能记得我,那才真叫奇迹!”
她的形容,让孙梵脑中灵光一闪。一个小女子的倩影清晰浮现。是了,几年前,大的是三、四年前吧,在一家颇具规模的书店里,他曾为一个选了一叠参考书却因为忘了带钱包而尴尬得面红耳赤的小女生解围,他并不真确记得他代她付了多少参考书费?当时,他会那么冲动的扮演救难者,纯粹是因为不忍见她拄了根拐杖还瞪了双灵秀的大眼在那边受困受窘。
难怪,难怪他会觉得海芃眼熟。原因是他仍深刻的记忆着她那双明媚亮黠,不太懂得粉饰心情的眼睛;而几年过去,这双眼睛并没有改变多少,它们依旧能轻易的揪住他的视线与某种难以言喻的……情感。
“原来,你是那个忘了带钱去买参考书的高中女生!”孙梵一脸夸张的恍然大悟。
“对!”海芃脸更通红的俯首认罪。“当时,我曾跟你要了地址,原本是想把钱寄还给你,可是不知怎么的,你的形影老在我的眼前晃动,我想,我是犯了“情窦初开”这种病症了!于是,我异想天开的保留那封本应寄给你的信——那就像保留了我们之间仅有的一点牵系——然后我寄出了一封封也许言之无物,也许会让你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的匿名信。那对当时刚被撞跛了脚的我而言,是一种倾吐,梦想与寄托。当然,我写匿名信的理由,是因为我仍得靠一根拐杖来支撑我的跛足,那让我自卑,也让我自觉像只有心为你祝福,却碍于那第三只累赘的假脚而无法翩翩飞起,为你捎去祝福的跛足青鸟,因此我称自己是只“扬不起的青鸟”。”
“而那天在花店,我确实是第一眼就认出你来了,虽然你和四年前比较起来已有诸多改变——例如头上那束马尾及耳上那只金耳环。可是我不敢坦言认识你,其一,我不知道我们这样的认识,算不算是一种真正的“认识”?其二,那时,你和姊姊是以情侣姿态出现,如果当时我说出我认识你的那段经过,甚至说出我写匿名信的那种心态,难保不会引起你和姊姊的恐慌或嘲笑,因此我保留了这个小秘密。”海芃苦笑着,带着极度的不安绞扭着双手,并为自己的行为下结论。“唉!反正那只能说是年少时的幼稚把戏,假如我这样的行为曾经困扰过你,那我深感抱歉,十二万分的抱歉!”
听完海芃这些告白,孙梵站起身,神情莫测的来回踱步,之后他再次在她跟前站定,很古怪的问:“这么说来,你还欠我一些东西没还喽?”
“对!三百六十块钱!”海芃有些懊恼,在她表白了那么多之后,他在乎的竟是她欠他多少钱?她忿懑的开始掏口袋,好一晌之后才记起自己身上根本没有带钱,她呐呐的说:“我忘了带钱包!”
“你老是忘了带钱包!但这次我可是不会再姑息你的健忘了!”他凑近她,露出一嘴健康的白牙。“我对你几年前说过的一句话至今仍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