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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衣男子见她没有异样,似乎松了一口气,随之探究的眼神从伦图脸上划过,伦图一阵哆嗦,仿佛被削掉一层皮一样难受。
男子冷着脸说道:“我落云山与鬼族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不知鬼君此番而来所为何事?”
伦图对他一眼认出自己并不意外,把容淮的模样从心里过了一遭,猜了个七八分,不卑不亢地说道:“容淮神君无需如此戒备,本尊闲暇时间来到此处,刚好遇上这位姑娘,既然有缘,就喝了几杯,”看了眼落瑶,又说道,“只是这位姑娘不胜酒力,也不知道是何许人,我猜测她应该是你这里的人,便想碰碰运气送她回来试试。”
容淮仍旧面无表情地说道:“如此,多谢。”却再也不愿多说一个字,拦腰抱起落瑶飞驰而去,剩下山门口三三两两的萤火虫发着莹莹的光。
伦图摸摸鼻梁,觉得今天自己的行为的确有些不合身份,若是平时,他才不会去管一个喝醉的女子。只是不知为什么,面对落瑶的时候,总想着收起鬼气,对她小心翼翼,尽量用自己良善阳光的一面面对她。
月光温柔地洒满落云山的每个角落,地上像是铺了一层薄薄的羊脂玉,伦图站着欣赏了一会风景,踏着月色扬长而去,青石台阶泛出淡淡的光泽,山脚放着一盏蝶灯,随着风轻轻摇摆,仿佛根本没有人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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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瑶醒来的时候,师兄们已经做完早课,她觉得头有点疼,回想起昨晚似乎和一个叫伦图的男子喝了点酒,之后,之后是怎么回来的?又是一阵头疼。
十一师兄给她端了盆热水进来,看到她时开始埋怨:“十二师妹,你说你的酒品怎么就这么差,醉了就醉了,还一个劲地拉着师父的袖子一把鼻涕一把泪,不能喝酒下次就少喝点。”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师父那是多爱干净的一个人,哎。”
这一声叹叹得落瑶心里发慌,颤着声音问:“十一师兄,你,你是说,昨晚是师父带我回来的?”
十一给她拧了把热毛巾:“是啊,师父本来在给我们做晚课,突然一声不吭出去了,回来时还扛着个烂醉如泥的你,把我们都吓了一跳,昨晚上你可闹了一夜,大家伙都忙着找东西帮你醒酒。”
落瑶闻言脸白了白,拿毛巾遮着半张脸,问道:“我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仿佛用毛巾遮着就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十一继续说:“倒是没说什么重要的,不过你一直在哭嚷着叫师父,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言难尽。”落瑶用热毛巾卷成团,敷了敷额头,认命地叹气,看来昨晚上丢脸丢大发了,在师父面前哭成鬼样,看来酒这个东西,当真碰不得。
十一师兄还在絮絮说着,从师父回来讲到帮她醒酒,从帮她醒酒讲到帮她洗脸,从帮她洗脸讲到师父回去,从······
落瑶听得心里越来越没底,心里悔恨的眼泪流成一条长河,嘴里不住地叹气。
十一道:“你在这里光叹气有什么用,山上的树叶都要被你叹光了。去跟师父道个歉吧,师父也许念在你是初犯,会原谅你的。”
落瑶看了看十一,觉得有道理,“师父在房里吗?”
十一:“去后山打理花草去了,”抬头看了看天色,“应该快回来了。”
也对,落瑶差点糊涂了,师父平时此刻都会去照料他的花儿,落瑶打发走十一师兄,她独自在房内思考了小半天。
掐着时间,估摸着师父应该回来了。她走到师父紧闭的房门前,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落瑶两手伏地,态度诚恳地说道:“徒儿不听师父教诲,请师父责罚。”
房内没有任何声音。
落瑶心想:看来十一师兄讲的不顶用啊,谁说师父会念在初犯原谅自己呢,师父果真是生气了。能把天族脾气最好的神仙都气得不睬她了,可见昨晚她果真是太过分了。
容淮不吭声,落瑶就一直跪着不敢起来,她捏了捏地上的膝盖,心想,如果这么跪个半天,师父应该就消气了吧。
过了不知道多久,容淮清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你在这里做什么?”
落瑶有点反应不过来,师父不是在房里吗?刚想回答,眼前出现紫色的衣袍,袍下一双半旧的黑色锦鞋,容淮伸出他洁白素净的手,落瑶犹豫了一下,把手轻轻覆上他掌心,暖暖的温度让她舒心。
容淮好笑地看着她,道:“我刚从后山回来,路过你的厢房去看你,没想到你倒是精神得很,跑我这里来了,”修长的手指理了理她额头的碎发,就像小时候一样,容淮好看的眉毛挑了挑,“若我不回来,你是打算一直跪下去吗?”
落瑶耷拉着头嗯了一声。
容淮紧抿着薄唇,眼里滑过一丝促狭的笑意,随后故意冷着脸道:“那你倒与为师说说,何错之有?”落瑶低着头,完全看不到容淮的表情。
落瑶悄悄动了动发麻的膝盖,说道:“徒儿不该瞒着师父偷偷喝酒,听······听十一师兄说,还劳烦师父背我回来。”又马上说道,“师父你不要生我的气。”
容淮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把刚才给她理的头发又弄乱了,落瑶不知道他为何这么喜欢揉自己的头,若是换做其他师兄,她肯定早就跳起来了。
容淮的声音低不可闻:“我并没想过要罚你,只是你一个姑娘家在外怎可如此毫无防备,在一个外人面前酩酊大醉,昨天是你运气好,若是遇上别有居心之人,该怎么办?”顿了顿,又说道,“师父没有失望,也没有生气,只是担心哪天为师不在了,你该怎么办呢?”
落瑶似懂非懂,看到师父忧伤的眼神,心里仿佛被刺了一下:“师父,你不要难过,我下次不会了,以后我不惹你生气了。”她听到容淮轻轻的叹息声。
风温柔地吹过脸颊,犹如师父温暖的手指。
☆、第34章 春风吹醒七月雪,万里山水付青瑶1
容淮平时不是在清修,就是在去清修的路上,落瑶有时候真觉得容淮生活得非常闷,能如此生活了这么多年也是一种境界,后来经过一番打探观察,落瑶终于发现他有个爱好,种花。
落云山上开满了一种花,叫七月雪,此花远看如银装素裹,犹如七月飘雪,纯洁素雅,故而得此名。
据大师兄宋励说,这是师父费了大力气从南极仙翁那儿移植过来的,因为此花喜寒,当初栽种的时候费了不少心思,冬日里倒是没什么要紧的,到了夏天,这些花儿就不好养活。
容淮曾想过在山上布一层结界阻挡住炎炎夏日,可是怕山下的百姓没法穿过结界上山砍柴打猎,打乱他们的生活。也曾和卯日星君商量不要在这儿布日头,可星君为难地说这有违天地自然日月造化。
最后容淮想了个办法,他融炼了一部分南极仙境的神川之水,聚集到千年冰魄之中,每到夏季,便用冰魄在花上覆一层薄冰,远远地看,像一朵朵水晶,闪亮闪亮,于是七月雪从此在落云山四季常开,花开不败。
落瑶觉得能对花执着成这样确实不容易,不过像容淮那样的性格,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也不算稀奇。
落瑶在一株七月雪前打量着,这花好看是好看,可是不能拿来泡茶喝,又不能拿来做成菜吃,好看的花儿若是没有一点用处未免有些可惜。
正在感慨之际,几只蝴蝶飞来,绕着花儿翩翩起舞,落瑶想起了上次那个叫伦图的男子请她喝的蝴蝶醉,脑中灵光一闪,心里跟着激动起来,若是把七月雪酿成酒,想必不会比蝴蝶醉差吧?
落瑶越想越兴奋,于是,之后每一次早课一结束,落瑶便直奔后山琢磨酿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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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容淮发现他的小徒弟落瑶再也不嚷嚷要下山,总是一个人神神秘秘地去后山。
一开始容淮也有点奇怪落瑶的反常,以为她是因为醉酒的事情不敢和他说话,有点懊恼平时是否对她要求太过分,毕竟小丫头年纪还小,有点贪玩也算正常,他甚至开始考虑以后隔一段时间陪她下山逛一逛,他找了几个机会婉转地告诉她不要把上次的事情放心上。
小丫头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有时候还会在纸上涂涂写写,等容淮一走近,她就马上藏起来,容淮皱着眉盯了她半晌,她傻乎乎地冲他笑,完全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
后来趁她不在时偷偷到后山走了一遭,发现她竟是在捣鼓着酿酒,容淮心里疑窦顿生,这凡间的酒有这么好喝吗?还是她惦记着的其实并不是酒,而是那个和她一起喝酒之人?容淮觉得心里有一处地方莫名其妙酸疼起来。
当落云山的七月雪莫名其妙少了一大半的时候,落瑶终于酿成了她仙生中的第一壶酒。
是夜,一轮明月高高悬在漆黑的天幕,慷慨地把月光洒在每一个角落。
等大家都已经熟睡,落瑶偷偷提了一把小铲子,踏着月色哼着小曲,来到后山的金蝉树下。
她按着记忆在树底下比划了一下位置,轻轻翻松了泥土,拨拉出一个棕色的酒坛子。
当初她总共酿了三坛,一坛给师父,一个大坛子留给师兄们,最后一小坛留着自己慢慢喝。她先挖了两坛出来,揭开其中一坛的封土,一股沁入心扉的酒香立刻弥漫了整座落云山。
落瑶小心翼翼地捧起酒坛子,倒在随身带来的瓷碗里,迫不及待地抿了一口,清淡爽口而不浓郁,温润中透着一股花香。
落瑶享受得眯起眼睛,看来老天爷是公平的,给她关闭了一扇门,会替她打开一扇窗,即便连窗都关上了,那肯定会替她在墙上凿个洞。想不到自己在仙术上毫无所成,在诗词歌赋上资质平平,原来天赋都跑到酿酒上去了。
落瑶越想越高兴,一时间诗兴大发,脱口吟道:“落云美酒七月雪,瓷碗盛来湖泊光。”
“我倒是觉得后面一句用玉碗更为诗意一些。”一个低沉的声音轻笑着传来,紧接着一个青色身影在落瑶旁边坐了下来。
落瑶看清来人,端着的酒碗差点落到地上,不可思议地说道:“你,你怎么会到这里来?”说话间环顾四周,她突然莫名其妙有种担心被捉奸的感觉,这是怎么回事,太惊悚了。
伦图没有回答她的话,不动声色地接过落瑶手里的碗,还没等落瑶反应过来,就着刚刚落瑶喝过的地方喝了一口,眯着眼睛赞了一句:“好酒。”说完睨了落瑶一眼,“没想到你虽然不会喝酒,却会酿酒。”
落瑶本来对伦图用自己喝过的碗心存芥蒂,听他这么一说,自豪感膨胀了数倍,尴尬一扫而光,挺挺胸说道:“谁说我不会喝酒了,只是平日里喝得少,一下子不习惯罢了。”想了想,又转头问他,“你到底是谁,怎么进来的?这里是有结界的,普通人是进不来的。”
伦图没有马上回答她的话,似乎觉得用碗喝不过瘾,手微微抬起,酒坛子倏地飞到他手中,随后颇为优雅地就着坛子喝了一口,漫不经心地说道:“这世间似乎还没有我想去而去不了的地方。”转过头来看她,“想不到你这么爱喝酒。”
“我不是爱喝酒,这是我给师父酿的。”不知是他有意无意,碗和酒坛子都被伦图喝过了,落瑶只能干瞪眼,幽怨地看着他。
伦图挑了挑眉毛:“容淮?他那么古板的人,岂会懂这些。”喝了一口酒,眼里变得飘渺不定,好一会儿,才说道,“你随我下山去,以后你酿酒,我品酒,如何?”
落瑶没仔细琢磨他话中的深意,只当是像上次那样邀请她下山喝酒,随口说道:“我答应了师父以后不随便下山喝酒,”随手扬了扬酒瓶子,“你若是想喝,可以来这里,我请你喝。”
伦图紧抿着嘴唇,忽然凑到落瑶面前,轻轻捏着她的下巴,一瞬不动地看着她说道:“那天醉酒的时候你喊的是师父,现在又是你师父,你张口闭口都是他,他在你心里当真如此重要么?”
落瑶对他这样的动作有点恼,记忆中除了师父还没有人做过这样的动作,重重地拍开他的手,说道:“我五百岁就被送来落云山,和师父在一起的时间远比爹爹和哥哥还要多,你说他对我而言重要吗?”
伦图看着她的眼睛,此刻的落瑶像一只全身长满刺的小刺猬般防御着她,反而笑起来:“可是你终有一天要离开他,师父毕竟是师父,不可能伴你一生。”伦图刻意加重了师父两字的音,精光四射的双眼紧盯着她,看着她脸上的神情变幻。
落瑶听到最后一句话,心里莫名其妙划过一丝难过,这种感觉从来没有过,就像有人告诉她,她唯一心爱的东西迟早会离开她。
她也知道学成之后就会离开师父回芙丘国,所以平时她故意疏于课业,赖在师父身边过一天是一天,宋励曾经非常疑惑地在私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