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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灼让人备了车,亲自当车夫送落瑶回去,门前的侍卫看到侯爷用自己的车送这个绣娘已经有点懵,接着又看到阿灼施施然地坐上马车亲自当车夫时,眼珠子差点掉下来,阿灼一向眼高于顶,能让他亲自当车夫的,估计只有里面那位了。
落瑶没有感觉到他们之间的微妙,只看到阿灼朝那些侍卫淡淡瞥了一眼,那些人就马上低下了头,好像没看见他俩一样,落瑶心里嘀咕着,这段府太奇怪了,以后还是少来的好。
段询的马车同先前百合带她坐的那辆一样,是漂亮的水蓝色,但无论做工还是材料,都更为考究些。落瑶在同样的角落里找到了意料之中的白莲标记,这个侯爷到底是有多喜欢花啊,落瑶啧了一声。
这辆车显然比早上的那顶轿子要大一些,里面还有一个小香几,上面居然还有一卷竹简,落瑶翻了一下,是《上古考素》,上面有不少朱笔描的笔记,可见读得认真,原来他喜欢看这类书。
阿灼丝毫不知道车内的落瑶在研究他的主人,他坐在车门口,一条腿屈膝及胸,一条腿悬空搁在马车外,随着车的移动晃荡着,一只手拿着马鞭,另一只手牵着缰绳,嘴里嚼着一片树叶,看着漫不经心,马车却是驾驭得又快又平稳,没多久就到了落瑶的住处。
落瑶还在研究那卷书,耳边传来一声口哨,吓得她差点把书摔出去,听到阿灼说:“陆姑娘,到了。”听上去心情似乎不错。
车帘是半透明的蓝纱,落瑶看到阿灼正侧头看向帘内。
虽然阿灼在外面是看不到车内的,但他还是非常确定,里面的落瑶肯定对他翻了个白眼。
落瑶把书重新放好,下车的时候一不留神,差点和一辆疾驰而过的马车相撞,幸亏阿灼手快地把她拉到一边,落瑶见阿灼额头的青筋跳了一跳,倏地站起来,想跑过去把那辆车截住,落瑶连忙扯着他的袖子拉住他,“你做什么?”
阿灼吐掉嘴里的树叶,“这地盘上只有小爷我撞人,哪来被人撞的理儿?”
落瑶顿时无语,这脾气究竟是被谁惯出来的?
她自动忽略了他的话,看了看那辆远去的马车,道,“这车是谁家的?”
阿灼没好气地道:“这种颜色的车不都是章仇家的,刚刚那辆里面坐的应该就是那狐狸,章仇沫。”
落瑶听林婶提过这个章仇氏,家大业大,富可敌国,经商手法堪称鬼才,此刻听阿灼如此称呼他,不免莞尔:“怪不得啊,这么嚣张。”
落瑶看着章仇氏的马车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人群里。
这马车刚才走得太快,没来得急看清,现在想起,居然对这章仇氏的车一点印象都没,只记得整辆车很低调,车夫半隐在车沿下看不清样貌,整个车是让人压抑的黑色,看得出是上好的冰绸,只有窗和帘子是深红色,给人一股神秘的感觉。估计这样的马车在夜里行走都不会有人发现,虽然速度快,但是落瑶还是捕捉到那辆车上刻着的徽记,好像在哪里见过,可是具体是在哪里,她记不大清了。
阿灼的声音懒懒地传来:“再嚣张还不是要看我们三爷的脸色。”
这句话没有说错,在其他地方,很多官商相互勾结,权钱交易,吃喝嫖赌,无一不精,流连饭桌酒局,对百姓则拖拉扯皮,办事推诿,甚至与商人称兄道弟以此牟利。而在倾玉城,段询却是个难得的清官,那些商人的把戏在他这里根本行不通,该交税的交税,该整顿的整顿,因为从不用吃人家的拿人家的,也就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面。
在段询这里,官才是真正的官。
所以在倾玉城,很多人爱极了段三爷,也有很多人恨极了段三爷。落瑶想起段询的那次遇险,也许就是被一些人设计陷害的吧,能坐到他那个位置,估计也得罪了不少人。
阿灼和落瑶说了几句就回去了,落瑶看着行色匆匆的阿灼,心里感叹着,身为段询身边的人也不好过啊,手脚都不是自己的,随时都要听任差遣,不过,他们在失去这些的同时,也获得了很多旁人得不到的东西,比如,地位和权势。
别看阿灼只是段询的一个贴身随侍,有时候说的话和段询的份量是一样的,因为大多数人见段询一面相当难,只能靠阿灼来传达,至于安排在什么时候见,在哪里见,就要看这人在阿灼心里的份量,有些人排了一个月才能见着段询一面,还是在段询急着回府的时候,这个时候见人当然是没什么好心情的。
有时候在段询的位置不方便说的话,也会由阿灼委婉传达,所以在百姓眼里,阿灼就象征着段询,象征着段府。
所以坊间传着一句话:只有阿灼高兴了,侯爷才会高兴。
☆、第48章 流水落花了无痕,为伊消得人憔悴
清乾天,耀清宫外,一抹火红的夕阳西斜,照亮了无边的天涯,也灼烧着断肠人的心。
祁远站在宫外的莲池边,低头望着水里的鲤鱼,边拿着鱼食喂它们。
仙官程誉俯首静静站在一旁,提着鱼食袋,看着此时此景,心里一阵唏嘘。
记得天君选妃大赛前,落瑶公主也在这儿跟天君喂鱼,彼时的天君意气风发气宇轩昂,公主娉婷玉立风华正好,两人倚在栏杆边谈笑风生的样子不知羡煞多少人,可如今……
自从公主消失,祁远像是被抽走了阳光和空气,全身都透着阴冷的凉意,让人看着就透不过气,整天魂不守舍,外人看不出什么,可程誉知道他现在跟一具行尸走肉没什么两样。
其实白天的时候天君是很正常的,程誉偷偷看过祁远批的折子,条理清晰无懈可击,可是每到晚上没人的时候,程誉就会听到他开始神神叨叨,刚开始以为他在和什么人说话,他按捺不住好奇,借着端茶的空隙偷偷进去看,这才发现祁远是对着镜子在说,依稀听到几个“瑶瑶”、“你在哪”、“我后悔了”之类的此语,而且一说就是到天亮。
天君不睡,他也不敢睡,巴巴地守着他,可是第二天程誉已经困得眼皮都睁不开,祁远倒是精神奕奕,嘴里不住地催着他:“快点,赶紧上朝,说不准今天有落瑶的消息。”
直到这一时刻,程誉才发现其实祁远已经有点思维混乱,朝会上议的都是国事族事,找落瑶公主的事情哪是能放到台面上讲的,落瑶的行踪一向都是有专人直接来汇报的,从来不通过早朝。甚至有一次朝会开了一半,祁远突然对着一位仙官说道:“叫你办的事情如何了?”
那被点名的倒霉的仙官当场懵了,半晌也想不起何时被天君委以重任,他第一个反应就是肯定自己遗忘了,腿肚子直发抖,跪下来请祁远责罚,祁远则不耐烦地看着他。
程誉只好站出来圆场,说了个不痛不痒的小事才蒙混过关,底下的人倒是没有起疑,连那仙官本人都自始至终以为是自己记性不好,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程誉发现祁远不对劲的时候很着急,这事情没处找人商量,又不敢贸贸然请医官,要知道天君抱恙的消息若是被人谣传,整个天族估计都要动上一动,再往深处想,一直对天族虎视眈眈的妖魔恐怕也要蠢蠢欲动一番。
程誉思来想去,最终决定去找跟他关系比较好的小鱼医官,他打着给嫡系表兄问问症状的旗号去讨教,没想到小鱼医官闻后脸色巨变。
小鱼医官是南海里的海鱼精修炼成仙,说起话来带着鱼蚌类特有的口音,平舌卷舌不分,声调不分,他顺了顺胡须,跟程誉说道:“情况不太喵啊,你表兄怕死有心病,听泥说的症状,约莫刚进入猝死的癫疯,偶先开个房压一压。”
“猝死?”程誉脸色煞白地轻呼了一句。
怎会猝死?这么严重?
程誉云里雾里地瞪着小鱼医官说不出话,还有他说的开个房,到底是什么意思?
程誉心里正恍惚地猜测时,小鱼医官唰唰唰几下已经开好方子,递给他道:“照这个房子按时服药,尽量控制在猝死阶段,不要加剧病情的花展。”
程誉皱着眉把他的话推敲了一遍,恍然,原来这个“猝死”,其实是“初始”的意思……
那么他刚才的那段话,若去除那闻者伤心听者流泪的口音,应该是:“情况不太妙啊,你表兄怕是有心病,听你说的症状,约莫刚进入初始的癫疯,我先开个方压一压。”
虽然不是“猝死”,但是“癫疯”二字,依然在程誉的心上,狠狠地敲了几下。
小鱼医官没有料到他几句话就把程誉吓得毛骨悚然,连带着天君的生死也跟着他的话一波三折了一回,正要再开口,程誉拦着他作了个阻止的手势。
程誉抹了把冷汗,战战兢兢扶着桌子坐下来,他依然感觉到双脚疲软无力,哑着嗓子道:“我先喝口水压压惊,你也润一润喉。”说完也给他倒了一杯。
程誉在清亁天只侍候天君一个人,小鱼医官享受了一次天君的待遇,心情似乎好了很多,连带着说话也捋顺了舌头,他好心地对程誉道:“最好马上带你表兄过来,病情一耽误,可能会精神严重错乱,到时候别说是我,恐怕连清亁天第一圣手弗止神君,也一筹莫展了。”
弗止的医术在清亁天简直就是佛陀一样的存在,是任何一个学医的神仙心中可望而不可及的上古传说。小鱼医官能把他搬出来,自然不是开玩笑。
程誉的心情有点沉重,不知道后来是怎么回的耀清宫,短短几天,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偏偏祁远还置身度外地问他:“最近事情很多吗?要不要给你再添几个人?”
程誉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无奈,弯腰诚恳说道:“能为陛下分忧是臣几辈子积下来的福德,有些事情,卑职还是愿意亲力亲为。”这句话是他的真心话,也是大实话,现在的情况确实容不得第二个人知道,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
至于以后每天饭桌上多出来的一碗药汤,祁远也没多问,只当是程誉贴心,为他准备的宁神药。
程誉一边不动声色地加派人手继续追寻落瑶,一边仔细观察着祁远的身体状况。吩咐众仙,不止是落瑶,连落瑶的家人,跟她走得近的人,尤其是那个印曦,都要密切注意。程誉心底里亮堂得很,天君这个心病的根源就是落瑶公主,若是早一天寻到她,他的病就能早一天得到缓解。
这不,派下去的人终于有点消息,说是在凡间某处看到印曦出现,这是个很重要的线索,谁都知道印曦跟落瑶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这里面肯定有问题。程誉本想先去查看后再跟祁远汇报,可是怕祁远一个人胡思乱想,临出门前又折了回来知会他一声。
天色开始变暗,天界的黄昏是六界之中的盛景之一,而放眼整个天族,除了芙丘国之外,就属耀清宫门口的莲花池这里赏景最佳,天君正一个人站在池边。
很多人看到夕阳觉得就像美人迟暮,不管它曾释放过多少光辉灿烂,终要独自落寞陨落。可是程誉记得以前祁远说过,夕阳的逝去并不是简单的结束,它收起万丈璀璨,却是在养精蓄锐为了第二天早早地升起,程誉一直记得,祁远说这些话的时候,面朝着夕阳的余晖,整个人都金灿灿的,他当时就在想,这就是他要跟随一生的神,坚强乐观、战无不胜、所向披靡。
如今,换做他来守卫他的主人,用他昔日教导他的一切,报答他。
程誉看着夕阳慢慢地落下,心里却像被注入一股灵力,突然觉得豪情万丈,浑身都是劲,先前的疲惫似乎一扫而空。他虽然没有二郎神将那般强壮,也没有太上老君那般睿智,但是他愿意用自己的双手帮助祁远,用一双肩膀挑起这个担子,诠释对祁远的忠诚。
再看祁远,只见天君手里拿着一块布料,不知道站在那里干什么。
程誉眯了眯眼睛,那是落瑶公主以前落在耀清宫的一方帕子,天君现在时刻离不得这帕子,上朝的时候拿着,吃饭的时候揣着,睡觉的时候方方正正地叠在枕边。
上次梵谷神君无意在天君面前说了一句“人都走了留着帕子有何用”,他本意是想劝祁远想开点,谁料到祁远马上黑了脸,当场把他劈了出去。
他那样的花花公子,一向把自己的形象放在第一位,被祁远这么毫不留情地劈到地上,他心里恼火却不敢发出火来,不知道在背后诅咒了祁远多少遍。
所以,自从那次事情以后,梵谷君至今耿耿于怀,已经很久没到耀清宫来串门了,连带着清乾天上的八卦氛围,都寡淡了许多,也是从那时开始,谁也不敢动这方帕子,谁也不敢再说这帕子的坏话。
祁远疲惫的声音打断了程誉的思路:“找得如何了?”
程誉定了定神,回答道:“陛下,仙界一百零三座山都已找遍,没有落瑶公主的下落。”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