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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叫她的名字,一声一声的,他紧紧的抱着她,用力的,几乎是在勒着她,恨不得把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头去,才罢休。他感受着她的颤抖,却又无声无息,就这么像个石头人一样,在他怀里。
雨渐渐下大,一滴一滴的雨珠子落下,苏七七的心也跟着一点一点,又一寸一寸的凉下去。
她终于明白梦中,那隐隐的艰难从何而来。
原来,那不是隐隐的艰难,是彻骨的无奈,她终究,什么都改变不了。
温浮生是在第二天早上,发现家里已经没了苏七七的痕迹。
SG那里,姑姑打电话来,气急败坏的问他跟苏七七怎么了,说苏七七交了辞呈,甚至擅自跟Ava做好了交接工作。
他揉着眉心,淡淡的说,我们决定暂时分开一阵子。
他收了线,止住了姑姑一连串的惊呼。
杜煦与李师傅,把车子停在外面,等他。
他出门的时候,忽然抬头看了看阳台的窗子。他每次找不到她,只要从窗户往外看,一定能在湖边看见她。
可惜,没有。
她刚搬进来的时候,他一直尽力的,尽快做好手头的事情,去接她下班。她不会开车,他想过给她派个车子,她不要。也好的,去接她,是个全新的体验。偶尔在SG楼下,看到其他等待女友的男人,他是那些男人中的其中一个,那样的感觉,新鲜,还带着几分甜蜜。
她也是,她的工作,时常会有日夜颠倒的时候,她不太愿意与他去各个餐厅,更多时候,是在厨房做饭。偶尔她一个人先回来的时候,他回家,便会看见她在厨房。她每回看见他回来,都是又惊又喜,把他当成小白鼠似的,让他帮忙试菜。
咸了,淡了的时候,总是时常有。很少味道恰好的……他想,她似乎少了些做菜的天赋,为什么总也把握不住咸淡呢。不过,她愿意为她下厨,这样就够了。况且,味道并不差的,他喜欢,也享受。
他眨了一下眼睛,阳台上有错落的藤蔓还有雕花栏杆,她第一次来的时候,看见这里,她的眼里跟闪着星星似的耀眼。他知道,她喜欢。他透过玻璃隔断看过去,似乎能看到她隐约的身影,在厨房里怡然自得的忙碌。
她的到来,离开,似乎没有给这里带来任何的改变。
他的喉咙有些紧。
他想起那个下着雨的傍晚,她抬着下巴,紧紧的盯着他,她说,温浮生,我喜欢你。
他心中欢喜的,跟个毛头小子似的。他从来也没有想过,她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站在那里等他,跟他告白。他从来也没有去想过,那样谨慎的,内敛的,将自己包裹的紧紧的她,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是什么样的力量支撑着她,做了那样勇敢的举动。他从来都没有一次,去想过,要去追究过那背后的深意。
他只当,这一切,是理所当然的。
……
温浮生觉得喉咙有些疼,又仿佛不是喉咙,是胸口的某个角落,疼的叫他摸不准地方。
“温总,您的电话。”杜煦提醒他。
“嗯。”温浮生回过神来,伸手摸了摸,一下子没找到手机在哪儿。
杜煦转身,从座椅后面的小物袋子里把手机抽出来,递给他。
温浮生接过来,看了一眼号码,不禁呼出一口气,抬手蹭了下眉。
“妈。”
“晚上带七七回家吃饭。”
“妈……”
他有些无力,他不想这时候绕弯子,他觉得头疼,太阳穴被细铁丝拉扯着一样。他敢担保,依着母亲的消息来源渠道,知道他跟七七的事情,不难。却还要故意说这样的话……他觉得头疼的更加厉害。
“我晚上回家。”
他吐出一口气,把手机丢到一边。手机弹落到车板上,杜煦弯腰捡起来。
温浮生发着呆,忍不住想,她现在会在哪个地方,在做什么。她身边若是有人,她连哭都不能。她是不喜欢,当着人面儿淌眼泪的。除了他。
他想起昨天她说,“受到惩罚”的说法。这会子想起来,所有的事情便串联了起来。他只当是她身体不好,原来是这样……这样的。
他抬手捶了一下眉心。
“温总,到了。”杜煦提醒他。
温浮生吸了一口气,系上扣子,往外看了一眼,不禁皱了皱眉。
【07】预见未来,爱是奢侈的幸福 14
温浮生抬眼看杜煦,眉心微蹙。
“谁定的这儿?”他问了一句。
杜煦怔了一下,说是客人自己挑的地儿,这是新开的私菜馆,口碑不错……温浮生摆了一下手,他来过这里,知道里面什么情形。
那次来,也是跟她一块儿,当时只觉得这家叫“之”的私菜馆,看着,就很有意思。发现是谭静之的菜馆后,他想过换一家,又觉没有必要。
他还记得她那天点的菜色,桂花糖蒸栗子,荷叶汤,还有一份红稻米粥。她吃的很少,剩下来的,还指挥侍应生打包起来,带回去。他从前,也没有把吃不完的东西打包成食盒带走的习惯。
杜煦与李师傅对视一眼,不知道这家私菜馆有什么问题——很少见老板这样子,似乎一直在走神,准确的说,是有点儿魂不守舍了。今日去玉兰苑的时候,并没有看见苏小姐……杜煦只是想到这里,便自动的收了心思。这会儿,老板也不下车,只是出神的看着外面,心事重重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温浮生看见了杜煦一脸的神神叨叨,尽管克制的很好了。他正了正色,推开车门。
他觉得有些疲惫,跟连续通宵了几个晚上似的,严重缺乏休息。旁人跟他打招呼,他笑着应下来,坐下。
他来的还是迟了,那一大组人嚷嚷着,说,浮生,你可迟到了。罚酒,罚酒。
餐具很快就给添了上来,侍应生给他倒上红酒……他端起杯子的时候,想起她惊人的酒量,第一回见她喝酒,就是在大铜山的酒会上。钟南领着她,跟客户一一打照面,跟在后面的侍应生端着一整个托盘的空杯子,都是她的杰作。她能喝,却不喜喝,偶尔跟他一起出去,他喝酒的时候,她会悄悄拦一下,叫他先吃点,或者喝些鲜奶再说。
桌上的菜大都是精品海鲜,看着腻味。侍应生又端来海碗的燕窝粥,说是老板的一点心意。话是对所有人说的,温浮生知道,也是对他一人说的。
他看着自己面前的皮皮虾,呼了一口气,对侍应生说:“麻烦把这个撤了,换一份红稻米粥,谢谢。”
他的话说完,就听桌上有人说,二少,你这口味,越来越清淡了啊。
温浮生听了便笑,道,这跟口味有什么关系。
服务员把燕窝粥撤下,重新上了红稻米粥。
他拿了勺子,一口一口舀进嘴里。小小的一碗粥,很快便见了底。她偶尔会跟他开玩笑,只是偶尔。她说,你吃饭的时候,能不能别这么斯文……显得我很不斯文。她扁了一下嘴,很小的动作。他看见了,笑微微的,愈发斯文的放下碗,拿了餐布,很仔细的擦了嘴角。他望着她,故意逗她,说,我只吃一样东西,会不斯文,并且,很不斯文,你知道的……她反应倒是快,一下子红了脸,咬着牙不接话,只是狠狠的瞪他。
旁边的人举着红酒杯子要与跟他碰杯,说,浮生,你今天还跑这儿来喝粥了,这粥有什么好喝的……
他笑笑,没说话,只是拿起了杯子,跟对方碰杯,然后把酒饮尽。他觉得,这喝下去的酒,滑过喉咙,浑身的血液都暖了起来,也躁了起来。
桌上,已经有人喝红了脸,屋子里烟雾缭绕的,推杯换盏的功夫,相互已经达成了共识,各自都有收获,这便是酒桌上应酬的益处了。
旁边有人过来搂他的肩膀,说,二少,听说,你好事近了嘛。
温浮生还没有开口,门推开,有人叫嚷嚷着,说,老板亲自来了。一时间,笑语喧哗,吵闹无比。他从前跟谭静之的那段,并不隐晦,他素来也不是在这种小事情上计较的人。可这时候,难免会有人露出那样的意思来,一副你懂,我懂,大家懂的姿态,仿佛一切都心照不宣。
他跟人碰杯,谭静之与其中一位闲话,有说有笑。刚才搂着他肩膀的那位,说,又一个进坟墓的,说是坟墓,好歹有片瓦遮着呢。这回我卖个老,哎,老哥哥告儿你,这人哪,还就得置个家出来,老婆孩子热炕头,是吧……是,他点头,端起来杯子。
温浮生呼出一口气,谭静之笑盈盈的走过来,轻声问他,说:“要不要紧?”
他挑一挑眉,笑,反问,“什么要不要紧。”
她看着他,眼里的担心不言而喻,温浮生转开了脸,说:“生意不错。”
“托福。”谭静之微笑。
这话倒不是客套,的确是拖福,拖温二少的福。虽说之前温二少取消了跟谭家厅的所有合作,可从前他帮谭家厅积累下来的客源,仍在。
他于她,永远是一把保护伞。
温浮生没有接话,只是慢慢的挽起衣袖,旁边有人接了话茬,说,你们俩,悄摸摸的说什么呢。谭静之微笑,轻飘飘的给挡回去。对方又说,你们瞧瞧,这差别待遇。
又响起一阵心照不宣的笑声。
温浮生觉得刺耳。
他站起来,说,失陪一下。
温浮生踩在地毯上,厚实的地毯,吸附了所有的声音。他觉得今日格外的累,他的酒量不差,他们这个圈儿的,有几个喝酒犯孬的,但他就是焦躁。他知道自己为的什么,却又无可发泄,便更加焦躁。他跟侍应拿了一盒烟,不是他抽惯了的那种烟,不过也不打紧。他点着了,烟叼在嘴里,许久才吐出烟圈。淡青色的烟雾袅袅升起,有些蒙住了视线。
他把烟夹在指间,想着,他这是有多久没吸烟了……她素来不管他应酬上的事情,他一向自由的很,他这是有点儿犯嫌呢,有一回还当真酒借英雄胆,跑回家问她,我喝酒抽烟,你怎么老也不管管呢。她特别不屑搭理他的样子,说,你怎么那么幼稚呢。
想到这里,他蓦地就笑了,手背蹭了一下鼻尖。他想,他也就,在她跟前幼稚那么几回吧。
笑过之后,便觉得无奈,也觉得累,全身心的疲惫。眼前依稀是那双迷蒙的溢出水汽的眸子,他看的真切,也听的真切。她说,你要相信我,以后,你会有一个很幸福的家庭,很爱你的,你也很爱她的妻子……她说,我们都需要一点时间,一点点就够了……
她为离开他,花样百出,那样寡言的她,一时间舌灿莲花。她较真,他也要较真。她想要离开他,她想要一个人扛住所有的事情,她想要退回到他们不曾相识的时候……没门!
他不知自己哪儿来的执拗,可是,他就是不愿意放手。
懂她的难,懂也不能放。
那个晚上,她一直在主动,主动的,让他的自制力全然崩溃。他是……他没法拒绝这样子热情的她。一如她当初那句青涩的“我喜欢你”,他抗拒不了。
他压着她的身子,逼着问她,说,苏七七,你应我,你不会离开我。
她白藕似的手臂搂着他的颈子,说,浮生,我永远都会在你身边。
是这句话让他放下所有防备,可似乎,是他的理解出了偏差,又或者,他们彼此对离开的概念,有了偏差。那样的夜晚,旖旎无限,他们的身体紧密的结合在一起,那是她从未有过的放肆。她紧紧抱着他,哭得像个迷路的小孩,又笑的,像是盛开的花朵。她的嘴里,一遍一遍的,唤着他的名字。她的放纵,她的柔美,她那沁着香气的肌体,每一个她,都叫他舍不得闭上眼睛。
只是经过这样的夜晚,他才重新记起,她不是单纯的小女孩,她的心思全部用在他身上,她让自己变成了离开他的武器与筹码。
要么毁了他们的关系,要么,放她走。
这是,她留给他的选择题。
可这一切,让他根本没法选,也没得选。
他记得早上醒过来的时候,终于认清了现实,那一点点的疼,像是一条毒蛇,在他的身体里,血液里,钻来钻去。
“浮生。”谭静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原来你在这里。”
“嗯。”温浮生转过身子,猛吸了一口烟。
“你脸色很差,真的不要紧?”她望着他。
“不要紧。”温浮生抬起腕子,看了看时间,示意自己得进去了。
他转身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些冷。
他认识谭静之的时候,是在那个肃穆的墓地里,他的祖母,她的祖父。他们都失去了重要的至亲,他们都怀着无法言喻的伤痛。他没能见祖母最后一面,她的家一夕之间分崩离析。
那样的谭静之,让他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卑微的,无助的,彷徨的。
那时候,他们两个,就那么静静的相对。
祖母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