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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没病,赵离又恢复了信心,同老张和山山商量下午随新城的同志一起去上任的事。老张知道她是那种不想则已,一想就要做到的人,否则就会连觉都没法睡着,也就不说什么了。电话上征求卫文华的意见时,卫文华认为这样不妥,一口气说了三个理由:一是新城的县长和班子成员都没有来接,礼节上过于简慢,不合规矩。二是临时改变计划,会给人造成做事随便的印象,对以后开展工作不利。三是他本人下午有会,不能给她送行。余锋也委婉地说吴县长没有来,现在就去很不合适。言外之意是,可不能小看了迎送小事,没准会影响两个主要领导的关系。赵离承认他们说得有道理,现在官场上游戏规则很多,有不少人把上任看作一件了不得的事,规格是最不能忽视的,荣升者以此作为炫耀,落魄者从中寻求自慰,讲规格,比排场,甚至还要择日出行,完全是旧官场上的习气。于是,她便笑笑说:“这有什么呢?又不是他不愿意来。”卫文华等人劝了一阵,见她心切,只好通知市委组织部按照规定派一名副部长代表市委先去新城接头。中午稍事休息之后,赵离他们离开经州,经过三个小时的奔波,太阳衔山的时候,到了位于大别山深处的小县新城。
四
赵离上任之前,向卫文华讨教怎样当好县委书记的经验,卫文华开始还说:“有什么经验!我还不知道自己能吃几碗饭?”后来架不住赵离再三央求,那天又多喝了两杯,听了不少恭维话,头脑正有些发热,就顾不得官场忌讳了,推心置腹地说:“当县委书记,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作为班长,当然首先要抓好一班人建设,学会弹钢琴,这不说了。除此之外,依我的经验,有三条是必须抓好的:一是计划生育,二是乡镇企业,三是党的建设。计划生育是基本国策,一票否决,这是马虎不得的;乡镇企业是经济增长点,也是衡量一个地方领导干部政绩的重要标志。你到新城以后,能抓起来更好,抓不起来,也要搞几个作为盆景。党的建设现在最容易被人忽视,一说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人人都去抓经济,其实这是最蠢的,哪有共产党的书记不抓党的建设呢?至于其它的,什么人员精简,体制改革,都是雷区,少趟为佳。”赵离说:“恐怕财政收入也不能忽视。”卫文华说:“财政收入是县长的事,抓好了,你有钱花,抓不好,有县长挨板子。”赵离笑道:“老兄,你教我一点正经的好不好?我觉得既然为官一任,还是要实实在在做一些事。”卫文华一点不以为忤,正色说:“赵离,你也知道你是去镀金的,其实你什么也不缺,缺的只是一个台阶。
听我一句话,平平安安度过这两年,既不要有过,也不要有功。”赵离闻所未闻,惊讶地问:“为什么?”卫文华说:“有过,这很好理解。有功也不行,你要有功,就会触及方方面面的利益,树立很多对立面。你现在又不是那些生瓜蛋子,搞点政绩好引起领导注意。你有必要这样吗?这一二年的,不出问题就行了,不要辜负了市委的希望。”赵离一头雾水,将信将疑,但事后不得不承认这些话都是经验之谈,虽说有投机钻营的嫌疑。卫文华是一个官场老手,难得他肯跟你说这些,现在还有谁愿意跟人掏心窝子话呢?心中顿存感激。
那就按照他说的去做吧。当一个太平官,等着提升。
可是到了新城,赵离发现想当太平官就不可能了。头一件事就是为会风问题连发了两次火。这不由得她不发火。
以前新城县里开会,总会有一些单位不到或者迟到,会开了半天,还有人懒懒散散地踱进会常你在台上大讲,他在台下小讲,或贴脸搭背,ˉˉ私语,让人怀疑是在搞同性恋;或爱好写生,技痒难禁,在前面的人背后画个老鳖,惹得周围的人嘻嘻窃笑,被画者开始还莫名其妙地笑,一旦发现,仿而行之,在更前面的人身上依样也画一个;甚或压低声音猜拳行令,输了的人会后请客,这已成了新城县会场文化,几任领导都没有纠正过来。赵离第一次同干部见面那天,与会者倒是给了她半小时的面子,会场上空前安静。轮到吴斯仁讲话,下面就乱了营,好在吴斯仁修炼有年,内功深厚,能够对这样的场合视而不见,不受干扰,你乱你的,我讲我的。赵离告诫自己这是头一次见面,能忍则忍,最后证实了她远不及吴斯仁的有涵养,不禁插话说:“大家先听吴县长把话讲完,有什么话再请你们上台讲好不好?”声音不高,下面居然安静片刻,可是这种安静是靠不住的,就像是喝凉水不能退烧一样,不久D杂声沉而复起,并且有人开始遛出会常散会时,从台上望去,会场上就像斑秃患者的脑袋。赵离不等主持人余锋征求意见,挪过话筒,说:“我点一下名。”一口气点了二三十个单位,应者寥寥,赵离拍桌子怒道:“纪委和监察局有人来了没有?你们对今天迟到早退的做个登记,让这些单位一把手说明理由,写出深刻检查,全县通报。”纪委张书记答应了,赵离怒气未消,说:“下午就发到二级机构以上单位,我要亲自过问落实情况。像什么话!县委县政府召开的工作会议,关系到近期的主要工作,全当成儿戏,怎么贯彻落实?你们还是领导干部吗?有没有组织纪律?你们怎么样领导你的下级工作?老吴,对这些人,如果没有正当理由,我的意见是让他们全部下乡搞计划生育,完不成任务不准回家。”吴斯仁附和说:“我同意,还反了你哩。当然,留在会场上的是好同志。”
会后,他们决定过两天召开四大班子联席会议,一是研究新城今年的财政预算,二是通报市委近期召开的几个会议,同时她还想把县委近几天的日常工作强调一下。开会那天下午是两点上班,与会者到两点半还没到齐,有几个还酡颜醉眼,明显是刚从酒桌上撤退的。赵离见了心中十分不快,想,县委常委、县长都这个工作作风,难怪下面那个样子。前天会上发了火以后,想来又有些后悔,下车伊始,本不该生那么大的气,说了些不准他们回家的话。没想到今天班子成员又出现了这样的事,只好任由气粗粗地从鼻孔里进出,两只手在桌面上转动着铅笔。吴斯仁看在眼里,有意转移她的注意力,问她在各单位和老首长那里转了几天,有什么收获没有。
赵离到任后的最初几天里,机械地完成了她同吴斯仁商定的日程。由办公室同志引路跑了一些单位,几天下来,老实说并没有多大的收获,那么多的干部,靠这几天是无法认清的,她要做的只是一种姿态。倒是有两个干部印象深一些,一个是政府办主任老叶,因为生得高大健壮,满头银发,外号叶利钦。另一个是政府办副主任兼体改委主任郭玉,外号叫锅巴乔夫,是县上头号笔杆子,据说有很多新思维,奇怪的是他也有一个秃脑门,而且额头上有一道红印记,仿佛只有秃脑门还不足以显示他同前苏联总统的毕肖,非得再做一个标记才行,只不过皮肤是黄色的。
赵离直起身,想了想,老实地承认说:“没有什么印象。
只有两个人还记得。”大家问是谁,赵离说:“一个是叶利钦。
一个是戈尔巴乔夫。”说得会上的人都笑了起来,吴斯仁说:“是锅巴乔夫。”会议室里的气氛显得活跃了一些。赵离问:“两个政敌在一起共事,不会爆发大战?”吴斯仁说:“团结很好,老叶是个和平主义者。”又有人介绍了两个人的很多笑话。
叶利钦是政府的老秘书了,人非常能干,只有一个小缺点―――贪杯。一次县上组织干部到武汉参观,大家吃过午饭,到六渡桥商业区去,看到一个交叉路口交警还没有上班,他中午喝多了酒,有人故意撺掇他去当一回交警,他果然跑到指挥台上冒充交警乱比划起来,一时间汽车堵塞,秩序大乱,大家都是农村干部,没想到这事的严重性,还大笑不止。正在乐间,交警上班了,不由分说,拘留七天。领队的吴斯仁听说后,只好托关系,谎称老叶是精神病人,才把他保出来。郭玉则有一个说话口罗嗦的故事,他驻队时向群众讲话,一连讲了几小时,等到讲完时,只剩下一男一女两个人了,他竟很感动,就问他们为什么能够听完,女的说,家里的灯油没了,好在这里借亮纳鞋底;男的说,啥也不为,我等着搬我家的板凳。赵离也在哪儿听过这个故事,联想到郭玉的外号,觉得好笑,只是脸上总也笑不出来。
过了两点五十,余锋阴沉着脸走进会议室,一屁股坐下,有几个人就意味深长地向赵离看了一眼,赵离虽然低着头,却觉察到了大家的表情,知道他们这是在试探自己的态度,虽说自己是市委任命的书记,可是在有的同志心目中,究竟有多大分量还很难讲,新城有史以来还没有一个女性最高长官,在这个男性社会里,要想立住脚,决不能心慈手软。今天的会议,本来不想批评人,尤其是最后迟到的余锋是副书记,可是今天不说,就会在大家心目中留下一个魄力不够的印象,就说:“开会之前讲两句跟会议无关的话,我们的会议定在两点,现在快三点了还没开始,为什么?等人。我们这一班人是新城的核心,干部群众的眼睛都盯着我们,可是你们看,我们是什么作风,都像这样,新城的工作还怎么开展?”说毕手指一划拉,把大家都划在里头,几句话说得在场的人面部肌肉都硬起来,有几个来晚的,则把脖子缩起来扭动着,娇羞之状连小姑娘也自愧弗如。
余锋知道自己首先要算在里边,搓了搓脸,好不容易才把羞恼搓走,不想连阴沉的那一部分也附带地搓走了,还故作轻松地对吴斯仁说:“现在的上访群众真是不得了,一出门就把你拦住,跟他说今天赵书记要开会,不能迟到,他就是不听,像这样,不教育怎么得了。”半是圆场,半是为自己迟到作辩解,妙在不露痕迹。吴斯仁在这种场合总是觉得自己有调和的义务,忙说:“春天,人容易发困,我也是搞得很没精神,大家都振作一下。”
第一个议题是今年的财政预算。
新城是个小县、穷县,去年预算内收入是1700万,今年县政府提出要增收10%,达到1870万,常务副县长说明这样安排是因为今年财政支出增幅太大,仅人头费增长就将超过15%。公用部分,包括四大班子机关的办公费、接待费、会议费,干部的福利费等等,只能保持去年水平,没有增加。赵离说:“大家发表一下意见,看这样行还是不行。”见大家一阵沉默,吴斯仁便补充说:“按照近三年我们县国内生产总值增长率,这个安排不能算低,客观上也需要这么做,今年光大中专学生和复退军人就有好几百人,另外下半年工资普调,总额在三百万以上,按照这个预算,今年经费缺口还有二百万。但是也不能再增加了,再增加难以实现。”人大、政协的一把手都提出对大的盘子没有意见,就是两家的会议费、接待费太低了一点。吴斯仁解释说:“四大班子安排了六十万,县委、县政府各二十万,人大十二万,政协八万,相对来说,人大、政协还算多的,县委、县政府缺口更大。”人大的林主任仰躺在椅靠上,轻飘飘地说:“县委、政府我管不了,我只管人大。”
林主任是八十年代初期的县委书记,一九八四年体改退到人大,他在新城工作几十年,是新城四大班子中第一号元老,历任的县委书记对他都有点忌讳。赵离皱着眉头,隐忍不发。
吴斯仁笑道:“老书记,说是预算,也不是铁板钉钉,年终还是重算账的,哪一年也不能亏了四大班子,喝酒算我的,还是在招待所签单嘛。”大家都笑了。见状,老林便说:“县长这样说,我就没什么要说的了。”赵离说:“如果大家没有什么新的意见,就这样安排吧。县政府提出的这个意见,充分考虑了我们县的实际情况。四大班子要保证办公,但也要有过紧日子的思想准备。新城是个要饭财政,当初定这个预算的时候,有些同志认为今年支出增长大于收入增长,缺口较大,信心不足,但最后还是这样定了。对于这个缺口,恐怕还是要像吴县长说的……”吴斯仁道:“还是那句话,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投亲靠友,跑部钱进。”
赵离说:“我来新城时间后,跟有些同志交换过意见,我想有一个问题得需要我们这个班子思考一下,我们每年在安排预算时,基本上考虑的是吃饭问题,没有搞建设的钱,一年这样,两年这样,我们新城什么时候才能够实现现代化目标,老百姓什么时候才能富起来?”余锋自从赵离调来以后,认定自己没当成县长跟她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