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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喜欢文学的缘故,我心目中的人依然是那种传统型的女孩子,她应该有一头漂亮的长发,有较高的修养,是淑女类的,就像梅。
“傻小子,还愣着干什么?上车啊。”戴婷把身子探出窗外,一个劲地招手。我以为耳朵出了毛病,因为从小到大,还从没有人请我坐过轿车。
见我一副呆头呆脑的样子,戴婷下了车,走过来,吃力地夺过我手里的大编织袋放进车里,然后用指头点了一下我的鼻尖,大大咧咧地拉起我的手,把我拽上了车。
坐小轿车,这可是大姑娘坐轿子,头一遭。自卑心理促使我手足无措。
“介绍一下,我的父亲大人,河阳镇镇长,戴浩然同志。郝凯,戴婷之同学,未来的文学家兼球星。”戴婷一本正经,为前排一个神情威严的中年男子和我作介绍。
“嗯。”那中年男子稳重地点了点头,算是回答兼打招呼。“您……好!”我结结巴巴,不知道该叫戴叔叔还是戴镇长。见我那窘迫样子,戴婷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想不到戴婷平时和我们一起吃食堂,大大咧咧,一副野丫头的模样,她的父亲竟然是我们学校所在地的最高行政长官——镇长。可从没有听她说起过。这丫头,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要是换着我们寝室那帮小子,有这么个当官的老子,还不早在学校的高音喇叭上广播去了。
我偷偷地打量起戴婷的父亲来。他长得高大、魁梧;头发剃得很短,黑而浓密;脸上的胡子刮得很干净,微微泛出青色。看得出,此人和我一样,同属毛发浓密之人,年轻时也一定和我一样,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帅哥。
当后来我把自己的评价告诉给戴婷时,那丫头一脸的幸福和骄傲。不过把我的自封帅哥头衔除掉了,换上了个臭小子的称呼。都说父亲是女孩子心目中的白马王子,看来此话一点不假。
“你是哪里人啊?”戴婷的父亲开了口。
“桑河乡。”我答道。
“喔,是吗?”他显出很兴奋的神色。
“桑河乡什么村?”
“桑梓村。”
“几组?”
“三组。”他一路追问,像个查户口的。
“您知道那里?”
“嗯,我年轻时在那里教过书。那里山清水秀,民风淳朴,是个世外桃源,好地方啊!”他像陷入对年轻时美好往事的回忆之中,从反光镜中可以看到,他的嘴角微微露出了一丝微笑。
镇长千金的邀请28(2)
“你认识陶秀英吗?”
“她是我妈。”
听见我的回答,他的身子震动了一下,不过不注意是看不出来的。这时,他摸出了一支烟点上。在戴婷“车内不准吸烟”的抗议下,又熄灭了烟头。
“您认识我妈吗?”我问。
“喔,不认识。只是听说过,她当年是村里出了名的美人,大家都知道。”这点不假,说起我妈的美,现在都还鼎鼎有名。
但是,凭我的判断,戴婷的父亲在极力掩饰某种东西,尽管他急于想了解这些东西。
后来他再不说话,车里一片寂静,窗外的风景一闪而过。
狼友归穴29
也许戴婷的镇长父亲大人为了在全校师生面前表现他亲民的一面,为自己在这辖区内赢得好的口碑,为他今后的官运亨通做个免费广告,我的在学校大门拐弯处下车的要求没有批准。小车一路鸣着喇叭,在新学期开学报名拥挤的学生和家长汇成的人流中,如一个走在领取奥斯卡大奖红地毯上的大牌明星。在众人的瞩目中,小车一路开进了校园,身后的校大门又缓缓地自动关上了。
轿车在学校办公大楼前的小广场上停下了。肖校长早已等候在那里。
车门打开,肖校长探身进来,亲切地向戴镇长问好。看见我坐在里面,校长一愣,但随即恢复了常态。
因为打球的原因,肖校长认识我。校长也喜欢打球,常常在傍晚晚自习前打球,有时也和学生过过手,表示他和学生打成一片。
我冲肖校长一吐舌头,扮了个怪相,然后打开后面的车门,说了声谢谢,就提起我的背包和大编织袋朝寝室走去。
这时,我感觉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我看,有学生的,有家长的。
还有一双眼睛;来自我的背后。是他,戴婷的父亲。我回过头,看见他一直在盯着我看,我俩的目光一相遇,他迅速将头扭开,假装去看别的地方。尽管只是一刹那,但我看得清清楚楚。
或许是因为他年轻时在我们那里工作过的原因,于是便把某种幸福的回忆寄托在那个地方的人或者物上。我想。我今天之所以能够坐上小轿车,一是因为戴婷的缘故,又之所以一路坐进校园来,完全是因为他在我们那里工作过,我成了他寄托情感的载体……我的脑子里一连串的想法冒了出来。
但不管怎么说,我都得感谢戴婷和她的父亲,要不是他们,这时我还和那些步行到校的学生一样,正汗流浃背地走在那山间公路上,感受两腿酸软、四肢无力的滋味。
一个山区的学生搭乘镇长大人的小轿车到校的新闻效果,绝不亚于当年二战时原子弹在日本爆炸的情形;消息迅速在校园里传播。
当我走进寝室的时候,已经先行知晓的狼友未等我放下东西,一个个纷纷伸出狼爪:“洋鬼子,请客,泡上了镇长大人的妞,你娃好牛气。”
“郝勤奋,烟拿来。玉溪,要成双,喜烟。”
“凯儿,三天不见,当刮目相看。想不到一个短短的寒假不见,你娃混长了,找了个镇长大人当泰山。”
狼友一边说,一边将狼爪伸进了我牛仔裤膝盖上的大口袋儿里。那里是我的金库,他们太熟悉我了,就像我太熟悉他们一样。
未经我同意,也不必经过我同意,一个狼友摸出了五十块钱,飞一般地跑到学校小卖部,买了一大包零食,外加一包玉溪烟。在极度兴奋中大家分抢了零食,一人叼了一支烟,狠狠地吸了一口后,便要我老实交代,并且还不准漏过每一个细节。
他们眯着色迷迷的眼睛,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等待着我的精彩描述。看来,在享受美食、香烟的同时,这帮小子还企图来一顿香艳的听觉大餐。
天哪,从进门到现在,我还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先是狼友们认为我走了狗屎运,找了个镇长大人当岳父,然后是我的五十块钱再也不属于我了,而是化作包包零食、根根香烟落入了狼口,最后又是一顿听觉大餐等着我去操办。唉,我的五十块钱哪,没有戏了;而我的新学期呢,看来有戏咯。
明哲的眼泪30
不管我怎么解释,狼友们就是不相信,非得认定我找了个有钱有势的岳父大人,并且还把先前戴婷暗恋我的传言和这件事联系起来,在同学间进行绘声绘色的传播,弄得走到哪里都有人用一种羡慕加嫉妒的眼光看着我。
算了,由他们去杜撰吧,我不想再解释了,有些事情你越解释越说不清楚。就像黄泥巴掉在裤裆里一样,不是屎也是屎。他们愿意怎么想随他们去。
戴婷也知道这些传言,她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见了我依然称兄道弟,比我还大方。倒是我,见了她竟然有些脸红,显得有些不自然,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新学期的校园里人山人海,那些父母在家的同学在家长的陪同下报名注册,像我们这种空巢儿就只有劳驾自己了。
由于缴费的人多,总务处的门外排起了一条长龙,这条长龙里的人明显分成两类。
一类是成人,就是那些陪同孩子来报名的家长,此时他们的乖乖儿、乖乖女正坐在校园的椅子上,悠闲地享受着零食。一类是学生,不用问,他们大都和我一样,父母在外打工,凡事都得靠自己。
等到快近中午了,才缴了费,到老班那里注了册,才算完成了今天的任务。回到寝室,里面空荡荡的,由于今天只报名,不上课,同学们到学校附近玩去了。
听说学校外面的村街上,原来的桌球室旁边新开了家游戏厅,生意红火得很,他们一定是到那里潇洒去了。春节刚刚过去,口袋里大都有几个钱在蹦跳,这帮小子。
寝室里乱糟糟的,床上堆着大包小包。同学们刚刚来,还没有铺床,东西随便丢在自己的铺位上。
空气中散发着一股霉味,地上到处都是零食袋、破烂的旧书、丢弃的旧鞋子,人挪动一步都要踢到这些东西。厕所的门掉了一块,像一个年老的妇人缺了一个门牙,那是这帮狼崽练习拳头功夫的杰作。
我推开门,一股尿臊味扑鼻而来。正准备解开裤子畅快,发现里面有一个人,看见我进来了,他连忙抹去了脸上的泪水。是明哲,他在哭,眼睛红肿。
我愣住了,明哲和我一样,父母都在外打工。他爷爷奶奶都死了,家里就他一人,平时大部分时间都以校为家。偶尔回家,面对空荡荡的老屋,他找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但是明哲很争气,学习成绩很好,在班上是前几名,在年级也是前十几名。老师说,照这样发展下去,明哲考个重本不成问题。明哲的人缘也很好,同学们学习上有什么问题找到他,他都乐于帮忙解决。他不像班上有几个成绩好的同学,为了避免其他的同学超过自己,在有同学向他请教的时候,故意装着不懂,一问三不知,保密工作做得密不透风、滴水不漏。
“明哲,你怎么了?”我还从没有见过男孩子哭;明哲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大事,而且是自己解决不了的事。
我这一问,明哲本来已经干了的泪水又像决了堤似的涌出来。他转过身,一只手伏在墙上,发出压抑的哭声,肩膀不住地抽动。
明哲的哭声让我也感觉鼻子酸酸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说啊!明哲。”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不知道怎样来安慰他,心里急得不行。
黑心的包工头31(1)
在我的一再追问下,明哲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明哲的父母到广州打工,由于没有多少文化,加上年龄偏大,四处进厂无门,在把从家里带去的老本吃光之后,流落街头,靠当“垃圾虫”为生。
后经一个在广州某乡镇干建筑的同乡引荐,夫妻双双来到一家建筑工地,由于没有技术,只能干些提桶上灰的杂活,每天的工钱低不说,还不能按月领取。
承包的老板只发给每月最低生活费三百元;说好了其余的工钱待工程完工后一起结算。老板说这是为了下力的工人好,怕他们钱乱花了,派不上大用。另外一个原因他解释说由于他同时承包了几个工程,资金一下子周转不过来,希望大家谅解。
老板说完了补充了一句:“随便你愿做不做,不做马上走人,外面等候的人多的是。”
明哲的父亲在千恩万谢老板的收留之后,答应了老板的条件,并且说:“老板这么大的家当,还会亏我们这些下力的人么?”
就这样,明哲的父母就在工地上干起了小工。每月领到三百块生活费后,明哲的父母就寄一百五十块给明哲,作为他一个月的生活费,剩下的作为夫妻俩的生活费。
在广州那种地方,真不知道明哲的父母是怎么凭那每月一百五十块钱生活下来的!
据明哲说,他的父母只买米,明哲的母亲把家乡的泡菜手艺用上,夫妻俩就这样就着泡菜吃米饭;日用品呢,洗头洗衣都用洗衣粉,一个月一包,才几元钱;睡的地方呢,就在工地的一个角落里,晚上用雨棚遮一下,白天又收捡起来。
就这样还是甘当工地照看材料的工人,经过老板点了头的,条件是晚上照看工地,可没有工资。
就是这样苛刻的条件明哲的父母也觉得是老板的照顾,如果不是这样,租房子又要用钱,区区三百块远远不够。
即使这样艰苦的条件,明哲的父母依然觉得生活有乐趣。因为明哲是他们的希望,每次月考后明哲都要把成绩告诉父母。有几次明哲打电话的时候,我都听见他父亲在那边笑。
明哲说,他父母最大的希望就是他能考取大学,因为他们吃了没有文化的亏,他们不希望明哲走他们的老路。
明哲的父亲说,明家祖祖辈辈都没有出个读书人,现在就看明哲的了,他们在外即使累死,也要攒够供明哲读大学的钱。
就这样,一家人为了共同的目标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岗位上奋斗着。虽然贫穷,但是生活充满了希望。
明哲的父母辛辛苦苦干了一年,眼看着工程完工了,马上就要领到这一年来咬紧牙关挣下的苦力钱了。夫妻俩为此兴奋得一晚上没有睡着觉。明哲的父母计划着将这一笔钱存入银行,拿出一千块作为明哲下学期的书学费,其余的坚决不能动,作为明哲读大学的费用。
第二天明哲的父母一大早就和一帮民工来到工地办公室等着领工资,直到九点了还大门紧闭,不见老板来。民工们以为老板有事耽误了,就继续等,可是一天过去了,还不见老板冒头,民工们才发觉上了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