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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笑颇有点沉鱼落雁的味道,那小子大概看得一怔一怔的。至于阿龙这样的男孩子,我觉得人总是人,看着很好,说不定就不那么好,不过是旁观者的一个假设,世界上哪里有十全十美的人啊。
我呆呆的看着我的化学书。
电话铃响了。我在房间里拿起话筒,“喂?”
“阿瓦。”
是家杰。
“你在想吗?”
老问题,于是我给他一个老回覆:“想什么啊?”
“你明明知道的。”
“那你又何必问呢?你在哪里?”
“我的车刚刚经过你们门口,怎么有一辆陌生的跑车停在那里?”
“那是阿玉朋友的车子。”
“啊?”家杰似乎大大为之震惊。
我笑了出来,男人很奇怪的,他们自己不喜欢的,别人也不能喜欢,否则就会脸上变色。
“阿玉不能有朋友吗?”
“可是她……我倒要来看看。”
“算了,你别惹她生气,她有点不舒服,今天学校都请了假呢。”我劝道。
“又不是皇后娘娘,不过是个略长得好点的女孩子。”
“女孩子长得好,就有资格做些不近人情的事。”
“阿瓦,你也长得不错,可是你就很好。”
“我是个烂好人,你很快会发腻的。”
我微笑。
“你现在干吗?”
“对着书本,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好小子!你真老实!我也是啊!”他傻呼呼的说:“嗯!要不要我过来?我可以去买一点春卷给你吃,怎么样?”
我犹疑一下,“不要了,雪大呢,出来蛮危险的,你当心自己吧。”
“这样啊,我明天来接你放学。”
“好,就这样。”我挂了电话。
心里蛮开恼的,至少这小子,他记得我。要人记得,不是容易的事,我自己做人糊涂,忙起来连姓什么都忘了。不比阿玉,大事小事都在心里,记不了的还拿个本子记着,好可怕。
阿玉,她与阿龙谈成怎么样了?我静静跑到门边,轻轻拉开一条缝。客厅里的光线倒是调整得很适当,可是阿玉坐在那一头,龙坐在另外的一头,两个人离开了八丈远,说话怎么听得清楚?我只好摇头,阿玉这副德性,怎么办?
我没她那么含蓄,我根本不觉得含蓄有什么好处,自从右耳发炎后聋了一半后,跟任何人说话,都名正言顺趋得很近,不然也听不到对方说什么话,做人讲实惠,这样子磨下去,到几时?
我阿瓦又看不过眼了。
可是我不能说什么。我不能叫阿玉过去搂着他,又不能叫他过来抱着她。也许他们两人就是那种人,喜欢这一种远远的爱,或者他们认为只要见到面,也不算远了。
实在很难明白。
然而阿龙是漂亮的,我还是坚持没有见过这么好的男孩子,他的好看不是那种毫无性格,面目模糊的漂亮,他应该给张彻去做明星,念什么原子物理?
最巧的是他没有女朋友。(怎么会没有女朋友?)
不过阿玉也没有男朋友,两个人倒是天生的一对,马上对上了。
我又关好了门,看看钟,也不早了,又做不了事,天黑得比什么都黑,我就上了床了。别问我怎么一碰到床就会熟睡,这是我的福气,与人无尤。
只记得有一次,才十几岁的时候,与一个男孩子坐在床沿聊天,本来该是很浪漫或是很性感的事,可是因为我说着说着竟睡着了,所以这男孩子就很生气,并且认为我看轻他,反他当一个瘟的好人,即使在他床上睡着了也不妨的,故此以后就不来找我了。
其实……我不过是想睡一觉。
第二章
每天过的都是刻板文章,没有睡眠调剂一下,怎么可以,
明天不晓得是一个什么天。
地结冰,没有雪。路很滑,我出去拿牛奶瓶子的时候,滑了一跤,连牛奶瓶子带毯子都波在地上。
我笑了。
牛奶瓶子滑出去很远,没有摔破,该是好兆头吧。
我爬起来,已有好心的路人为我拾了瓶子。我道谢。
阿玉看见了,就问:“没摔痛吧?”
“没有,不过是什么地方多了块瘀青而已,没关系。”
“你啊,真是无忧无虑。”她皱皱眉头。
在早晨,她的脸,即使蹙着眉头,也还是带着一种喜色,不晓她有没有留意。
我把毯子里紧一点,我说:“阿玉,你——”
“你什么?好好的晨褛不穿,包张毯子到处走,真恐怖!”她顿足,“一会儿生了肺炎,谁来照顾你?”
我装个鬼脸,回屋子里换衣服,真冷,耳朵辣辣的发痛,这也有个好处,人马上就清醒了,而且工作速度奇快,在寒带住是有好处的,其实这里不过是温带罢了,然而我老喜欢夸张一点,说成寒带。毕竟这鬼地方比中国任何一省还要北一点呢。
换好衣服,我们出门。
阿玉说:“今天天气好,路滑,我们走路吧。怎么?”
我是没有意见的人,既然阿玉要欣赏风景,就不该扫她的兴。
我们慢慢的走路,手都躲在厚厚的手套下,一直在想:如果逃得了学,该是多么好的一天!还可以缩在棉被底下呢。对我来说,幸福的生活是冬天睡得很晚才起床。向身边的丈夫说:“早。”然后佣人已经把面包烤香了。
我重重的叹一口气。
“阿玉,”我说:“我们一定要嫁百万富翁,什么都不用做,整天穿个时装去逛伦敦,而且不要自己开车找地方停车,要有司机的,开一个宾利,或是劳斯莱斯,是不是?”
阿玉微笑说:“很是,我们实在太吃苦了。”
我点点头。
路这么滑,路这么远,一下子天就黑了,就算是我,也会有点感慨。可是很奇怪,原来预备把这些委曲都向家人朋友诉一诉的,可是去年回家,什么都忘了,就是忙着吃喝。
人是很奇怪的,竟会忘了诉苦呀。
到了学校,人走得热气腾腾的,大家在商量某一篇功课是不能拖了,一定得交出去。
阿玉静静的问我:“今年之后,又怎么样呢?”
我拍手,“又是暑假,咱们到莫斯科去!”
“暑假你个头!”阿玉笑,“毕业了还有暑假?”
我顿时一呆,“唉哟!”
“大概要找个工作做。”阿玉黯然地说:“不晓得外边的世界是怎样的。小时候看着爸爸上班下班,便觉得爸爸不过是个普通人,只懂得上班下班的,可是现在才晓得不简单。”
我看着她那种担心的样子,这阿玉,偏偏会“先天下之忧而忧”。看得我!我是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啊担心有什么用?等那一天来了才说吧。
她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拿枝笔在写东写西的,我真服了她,她怎么会混到我们这一系上来的?像她这样的人,活该在家缠缠花,看看金鱼,说不定盖个后花园,种点白海棠,由
可不真忘了他在等?
不过我说:“什么小子?我哪里收着这么多小子?又关你什么事?”
他也不敢说什么,在一角坐下了。
“你可别乱说话。”我生气地告诉他,“别以为我好性子,就侮辱我。”
他嚅嚅的动了一动,我不去睬他,等抄好了一整篇功课,才松出一口气,瞄他一眼。
他开口了,“好好,看你,分开两截做,就不会辛苦了,喂,你吃了饭没有啊!”
我一看表,唉哟,六点半了,饿得金星乱冒。
我说:“真是忘了吃了。”
“别怕,我们到中国馆子里吃。“家杰安慰我说。
“我请你吧,家杰,你非让我请你这一次不可。老叫你出钱,那是不公平的。”我说。
“阿瓦,你少跟我来这一套,咱们还是中国作风,咱们中国人没钱不约会女孩子。”他说:“你又吃得了多少?”
“不啦,让我给,老是你给——”
“真正是!这些毛病都是跟阿玉住久了才会有的。”家杰说。
“你看,什么千奇百怪、无法解释的事,都给推到阿玉的头上去了。”我白他一眼。
我们由他开车,直往中国餐馆,叫了小菜,大吃一顿。顿时精神百倍。吃饱真是人生一大快事,在家的时候,因为永远有得吃,因为永远不必担心吃,吃仿佛是很贪婪罪恶的事,看到人家大碗饭,大热天也吃三两碗,就以藐视的眼光瞧着他们——像是做苦力的。到了外国,第一年还没有过完,就忽然恍然大悟:第一,做苦力也是很好的,早上上学,除了做工的苦力们,谁也没起床,咱们就专跟修路工人,搭砖头的工人打招呼,都是很好的人,看女孩子拿个大箱子,他们就会问:“可要帮忙,喂!”第二,要吃的时候,一定要吃饱,否则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所以我说过,只要肚子不饿,考试通过,便心满意足了其他的事,都是很等闲的。
肚子饱是一大快乐,第二大快乐很难,那便是找个如意郎君,我阿瓦是个很俗气的人,想的不过是些俗气的事,故此这如意郎君————
“你想什么?”家杰问我。
“在想如意郎君嘛。”我坦白说。
“我大概不算很如意吧?”他也很坦白的问。
“马马虎虎啦。”我说:“然而我也不过是个马马虎虎的人罢了。”
“阿瓦,你是一个从来不动气,从来不发脾气的女孩子,是不是?”他问。
“才怪,我是没有发脾气的对象,而且没有那种交情,干么对奇奇怪怪的人发脾气?”我瞪他一眼。
“那你现在算不算对我发小脾气呢?算不算我们有特别的交情呢?”
我眼睛看天花板,我的妈,我以为我是够恶了,那晓得还有家杰。咱们的谈情方式似乎需要改良才行,至少应该新奇一点。
我忍不住笑了。
“该笑了。”家杰说。
他倒是面皮老厚的,也不红,也不尴尬。家杰有这个好处,所以跟他出来的女人很多,所以阿玉就说他是一个无聊的人。
我们一起开车回家,路还是很滑。到了家,已经八点多了。没有人在家。
阿玉哪里去了?我开门进去,发觉她放了学还没回来过呢,书包都没拿回来。一定又到中央图书馆去了,这人,少拿一、两分有什么关系呢?偏偏就是好胜。
我跟家杰说:“请坐。”
他已经老实不客气的坐下来了,忽然之间我想起那个叫龙的男孩子,他那种彬彬有礼,又带点畏羞的神情,连脱一件大衣都要人请的,难怪阿玉会走进来说,“你先看见他”这种话呢,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不过很明显的,他没对我说有兴趣,所以不如做顺水人情,让阿玉开心一下了。
我在房间把该理的东西都理一下,再出来的时候,发觉家杰开了一罐啤酒,在吃花生米,看电视节目。
阿玉尚未归来。
家杰是个典型的小家庭男人,将来结了婚,他大概会是个不错的丈夫,天天下了班,就看电视,有余钱就去吃中国馆子。这样的生活,也不错呀,生活是生活呢,要求那么高,还怎么活得下去?
阿玉终于回来了,哼着歌儿,家杰马上站起来,看见她挽着很多东西,便去帮忙。
“不,”阿玉说:“我会做菜,我们在家吃,明天星期三下午有空。”
“你的功课都赶好了?”我追问一句。
阿玉迟疑了一刻,说:“没关系。”进厨房去了。
我看了家杰一眼。
家杰说:“嗳,没想到她会做菜呢。”
“明天来吧。现在也该走了。”我说。
“真的,也不早了。”他说:“明天我赛完网球就来。”
我送他到门口,走了。
我回来跟阿玉说:“你要为谁大展身手啊,你比我聪明,知道做这种事是得不偿失的,出去吃一顿也是了,又煮又洗的,做老妈子乎?”
她笑笑,不出声。
越是聪明的人,越是这样。
“是做给龙吃是不是?那么我们也不必做陪客,碍手碍脚的,况且我也不忍心看你做得两手都是油,气呼呼的!”
“你怎么了?”阿玉笑说:“忽然生气了。”
“我生气了吗?没有呀!”
“既然没生气,怎么这样的口气呢?凶霸霸的。”
我泄了气,重复的说:“你不该煮饭给任何人吃!阿玉,你不是那种人。”
“还在气。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人,阿瓦,多少好气的事,放着不气,偏偏来气这种事!”
我只好放弃,阿玉要煮,让她煮。煮,活该!天下每一个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