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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澡。结果把佳音气个半死。
穆仰天被卜天红的故事说得目瞪口呆,等缓过神来,心里愧疚得要命。穆仰天当下以家长的名义向学校和佳音同学以及佳音同学的家长承认错误,并且承诺,一定严加教育穆童,要穆童向佳音同学赔礼道歉。这样表过态,又对穆童的做法忧心忡忡,怀疑穆童脸不红地把“老朋友”挂在嘴上,是不是开化得太早。
卜天红却不同意穆仰天的观点。卜天红的意思是,因为有了更多的知识普及和人性开放,如今的女孩子不再是期期艾艾的女孩子了,在生理常识问题上,她们甚至可以反过来教育和指导无师自通的父母。这没有什么不好,可要是把过去的忐忑不安变成了不知节制的人性张扬和炫耀之一种,那其实是另一种蒙昧和不自信,相反不好了。卜天红不愿意穆童这样懵懂下去。卜天红认为,现在的孩子大多只知道自己的性征,有强烈的性征意识,却缺少在道德和伦理上的尊重,这一课,不光学校有责任,家长也有义务。
《亲爱的敌人》十二(9)
穆仰天吓了一跳,说难道你要我在家里和穆童谈性征这样的话题?卜天红一向是害羞的,过去两个人在一起时都非得拿了衣裳掩住自己,不肯暴露得太彻底,这次却一点儿也不难堪,肯定地说:除非你推卸做父亲的责任。
穆仰天觉得穆童为“老朋友”的问题公开和人吵架、设计谋白赚了同学三个耳光,这些都是穆童的问题,穆童应该承认错误,并且以此为鉴,总结教训,日后忌嘴忌手,不能再犯。可要他在家里一本正经地和穆童谈性这个话题,这件事就太好笑了。
穆仰天根本没有把卜天红的郑重放在心里,回到家里,严肃教育了穆童,监督穆童就此向学校和佳音方面赔礼道歉,任穆童怎样不肯不愿,都没让她溜掉。事情很快过去了,穆仰天渐渐地把卜天红的话忘到脑后。谁知不久后的一个周末,穆童莫名其妙地回家来发了一通脾气,让穆仰天不得不对卜天红的提醒有了警觉。
那天穆仰天在厨房里做菜,穆童进门,书包往地板上一丢,闯进厨房,劈头就问穆仰天:
“你说说看,我长得怎么样?”
“回来了?”穆仰天手里削着胡萝卜皮,凭着习惯回了一句,“辛苦了。”
“少来啦,”穆童不按过去自己和穆仰天的约定,回答“你辛苦了”,一副不耐烦的口气说:“我没问你这个,我问你我长得怎么样。”
“哦,”穆仰天的思路还在习惯里,眼睛盯着手中的萝卜皮说,“我说,是不是又有人夸了你,骄傲了吧?”
穆童不满意穆仰天敷衍塞责的回答,过去伸手夺下了穆仰天手里的刀,人站到穆仰天的面前,执刀在手,恶狠狠地说:
“我是太骄傲了。我就是吃了太骄傲的亏,所以才会惨遭此劫,落得今天这个下场。”穆童仰了脸蛋儿对穆仰天,下命令道:“现在,你用男人的眼光,用客观的眼光看我,告诉我,我是不是有缺陷?”
穆仰天手中没了菜刀,等于被人剥夺了工作权利。那个人站到他面前来,手中晃动着雪亮的菜刀,要他作出判断,等于那个人把自己当成了菜板上的鱼肉,是要他来任她宰割的。穆仰天并不反对判断这样的工作。他对这样的工作充满热情,而且有一种机会来了的庆幸,觉得这是上天给自己的报偿,应该抓住它,让小魔女受点儿打击,不要满世界到处灿烂。但是穆仰天只看了一眼穆童,就打消了先前的念头。穆童站在那儿,明目皓齿,粉腮红唇,梨花带雨的一个小人儿,哪里有什么缺陷?穆仰天这么认真地工作过了,使劲地摇头,说:
“你要不要我去找一只放大镜来,看看有什么瑕点被我放过了?或者我去精明眼镜店验验光,看看我是不是眼睛老花了?我无法找出更好的语言来赞美我的宝贝女儿。要不你直接告诉我,你打算怎么污蔑自己,给自己栽赃一个缺陷?”
“你不要打马虎眼。”穆仰天这么说,穆童并不买账,着急地乱晃着手中的菜刀,“你用劲看,看出水平来。我给你一个提示——我胸脯平平的,一脸雀斑。你只要实事求是,证明这一点就行了。”
穆仰天承认,穆童的胸脯的确平平的,还没有发育起来。但她只有十五岁,还是个少女,不到山花烂漫的时候,没有必要提前就气馁了。她总不能让自己像麦当娜① 那样,人埋下去三尺半都能破土而出才满意吧?而且,他从来没有发现穆童脸上有什么雀斑,这一脸雀斑的说法又是打哪儿来的?
穆童见穆仰天没有成效,凑过脸来让他看。穆仰天看了半天,还真让他看出来了。穆童小巧玲珑的鼻翼旁,果然淡淡地藏着两小粒,不像雀斑,倒让人怀疑是两粒化慢了的雪籽,落在了那里,显得俏皮可爱。
“你指的是这个呀。”穆仰天把往前仰的身子收回来,哈哈大笑,笑得弯了身子,说:“它是什么?雀斑?它要是雀斑,每个女孩子都应该有两粒。我建议,要是哪个女孩子没有,就回家让她妈给重新补上。”
“你是超级雷龙、弱智、比日本人还傻!”穆童见穆仰天认真不起来,气急败坏地冲穆仰天喊,“你去看看别的女生,再看看我。她们全都是大波霸,一个个器宇轩昂,让人眼睛瞪成三千瓦,我呢?一个没有胸脯的女生,一脸麻子,长得像个妖怪,没有谁会喜欢我,你还在那里幸灾乐祸!”
穆童冲穆仰天嚷完,把菜刀往厨台上当啷一丢,扭头冲出厨房。
穆仰天愣在那里,看了看丢在那里闪着幽光的菜刀,不知道女儿怎么了。然后很快的,他就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穆童有心事了,小魔女心里装着事情了。要是他没猜错,女儿是恋爱了——这一回,是真的恋爱了。
穆仰天那么一想,突然觉得有些害怕,有一种突然被生活背叛了的感觉。穆仰天在厨房里呆呆地站了一会儿,什么也没想出来。他拧开水龙头,洗过手,再关上水龙头,关上炉子上的火,解下围裙,走出厨房,上了楼。这回他没敲门,径直推门进了穆童的房间。
穆童蜷在床上,鞋都没脱,自己把自己搂着,完全是一个被人出卖了的样子,在那儿很伤心地抽搭着,听见穆仰天进来,拉过枕头埋住了自己。
穆仰天咳了一声。穆童没有反应。穆仰天走过去,在床头坐下,看着穆童,问她道:
《亲爱的敌人》十二(10)
“事情真有这么严重?”
穆童抽搭了一下,捅开枕头,坐了起来,用纸巾擤去鼻涕,擤得山呼海啸。穆仰天接过她用过的纸巾,再抽了一张干净的递给她,等她擤痛快了,再问:
“说吧,是不是有人笑话你了?”
穆童眼睛里又噙满泪水,委屈地点了点头。穆仰天讥笑道:
“你怎么不在兜里揣上一只放大镜,遇到每一个人都把放大镜拿出来给人家,要人家在放大镜里看你。”
“你笑话我吧。”穆童的眼泪流下来了,哽咽着说:“你想怎么笑话就怎么笑话。反正我活够了,我不想活了。”
穆仰天心里刺疼了一下。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子,因为脸上有两粒很难辨认的雀斑,就说自己活够了,不想活了,这是怎样一个脆弱的女孩子呀,她该遇到了怎样过不去的坎呀!他这个做父亲的,要不在这个时候替她撑住,让她知道她是最好的女孩,自己应该骄傲,也是他这个做父亲的骄傲,他还有什么资格做她的父亲?
“别这么死缠烂打。”穆仰天咳嗽一声,把自己挺住了,“就算你现在没有胸脯,就算你脸上长了几颗雀斑,你也没有什么好伤心的,因为你仍然是个可爱的女孩子,而且你比你认为可爱的那些女孩子更可爱,任何人都会喜欢你。就算人家不喜欢,那又能怎么样?喜欢不喜欢都要有骨气,别人不喜欢你,你要自己喜欢自己。”
“那,”穆童抽搭着,抬了泪水迷离的脸问穆仰天,“你真的觉得我可爱吗?”
“当然。”穆仰天严肃极了,严肃得跟一个国王似的,他又用力点了点头:“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女孩。”
“那,”穆童拿手背飞快地抹了一把眼泪,再问穆仰天,“你真的肯定,任何人都会喜欢我?”
“当然。”穆仰天差不多是用译制演员的标准口音对穆童说,“谁不喜欢你谁就是天下最大的傻冒儿。”
“不许骗我。”
“我骗过你吗?”
穆童小嘴一咧,不好意思地笑了,又不想让穆仰天笑话自己,揪了穆仰天过来,把脸蛋儿埋进他的肩窝里,拿他的衬衫当纸巾,一阵乱揩。
穆仰天等穆童把自己揩干爽了,情绪平定下来了,然后松开她,把脸上的笑容收起来,揣进衣兜里,严肃地对穆童说:
“好吧,告诉我,他是谁?”
穆童并没有告诉穆仰天那个男孩子是谁。她就像一个坚强的共产党员,把信仰死抵在性命之前,死也不肯说出他的名字来。穆仰天忍了又忍,终于忍住了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让穆童守住了那个秘密。穆仰天已经从先前的惊慌中摆脱出来了。毕竟他是父亲,是一个四十岁的成熟且成功过的男人,不会像一个没有分寸的小姑娘一样惊惶失措,要为一阵随意吹过的风往山崖下推自己;而且,他需要稳住女儿,不让她在青春期的成长中孤立无援。穆仰天认定穆童是春天里刚孵出来的周身还透明着的鱼,没脑子,糊里糊涂,见饵就咬,容易上钩。但女儿毕竟是在成长着,不再是那个得意洋洋发誓长大后要当勾引阿拉伯王子的美女蛇的女儿了,他得逐渐学会、培养并且习惯注定了要势不可挡地长大下去并且离开自己独立面对世界的女儿。有一点是肯定的,不管女儿在她的成长过程中会遇到什么,作为她的父亲,他没有理由抛弃她。
穆仰天没有打听穆童情投何处,但他却带着一种警告的口气告诉穆童,他可以不打听那个男孩子是谁,她也可以不告诉他那是怎么一回事儿,但她必须做到一点:在高中毕业之前,她不许和任何男孩子谈恋爱——不管过去谈过没有,从现在开始,不行!
穆仰天说这番话的时候手中没有刀,但穆童从他严峻的目光中看出了事态的严重性。穆童一句话也没有说,乖乖地点了点头。
《亲爱的敌人》十三(1)
穆仰天是病入膏肓后才知道自己的病情的。
穆仰天两年前就有头痛的毛病。头痛时轻时重,有时候伴着犯困,还有那么点儿烦躁。穆仰天没把它当回事,以为是生意上太忙,又有穆童这个小魔女防不胜防的捣蛋,家里家外事情一拨接一拨,休息不好,才惹了亚健康之类的疾病来报复。赵鸣那时还做着穆仰天的助手。赵鸣不以为然,说穆仰天的毛病根本与生意和小魔女无关,四十岁的男人,生命正在巅峰,闲不起,磨得起,睡不好觉最多是城市综合症之一种,到不了长期头痛那一道坎,要说到烦躁,就更可疑了。按照赵鸣的观点,穆仰天是内分泌出了毛病,因为身边没有女人,长期缺乏正常的性事,因此导致阴阳失调,甚至更厉害,干脆就是提前进入了更年期,那是穆仰天自找的,活该。穆仰天当然不会把赵鸣的话当了真,也没有把头痛的毛病当回事,只是按照医嘱服用了一些镇定药和抗痉挛药,尽可能地控制住自己的睡眠质量,不让自己真在过劳症中陷得太深。等离开公司,回到家里,生意上不用担心了,人过的是修身养性的日子,一天睡上二十小时也没有人管,穆仰天头痛的毛病却并没有减轻,事情发展到后来,头痛得越来越严重了,差不多每天早晨起来头都要痛一阵,有时候痛得呕吐,吐过以后才轻松一些。
呕吐是穆仰天一个人的事。穆仰天冲进盥洗间,趴在盥洗池上,大口大口地往池子里呕吐着,吐得肠翻肚旋。吐完漱了口,冲干净呕吐物,发一会儿愣,纸巾抹了嘴,走出盥洗间,回卧室去换衣裳,再掩了衣襟,下楼去吹一会儿风。那个时候,他已经和卜天红分手了,没有人管他;他自己不在乎,也就没有人在乎了。
再到后来,穆仰天感到自己视力开始明显下降,看碟片老是看不清字幕,而且出现反应淡漠、思维迟钝、记忆力和定向力减退的现象,对什么东西都有一种打不起精神来的感觉。有时候意识朦胧,手里明明拿着茶叶罐,要为自己沏一杯茶,却硬是觉得罐子里有一根蜷蜷细细的藤儿冒出来,不断生长上去,一直往天花板上攀去,攀成一株茶树。他就那么端着茶叶罐,傻乎乎地仰着脑袋,等着那株茶树长出叶片儿,他再采了新茶的叶片来泡茶喝。
他还嗜睡、意识不清。早晨总是睡到九十点钟才起来,中午还得接着睡,常常一觉睡到夜里醒不过来,醒来了又不知道人是在何处。
直到有一天,穆仰天去门厅里换鞋,准备下楼去买一份晚报,刚弯下腰去鞋柜里拿鞋拔子,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