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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下子抬起头,看着他,果然瘦了,脸色很不好,黄的发青,不过三嫂说的鼻青脸肿已经看不见了,想必不会太严重。
“奇克新,我不说话,不代表你就可以叫我的名字,你刚才叫的名字,是你四叔才能叫的。”
“可是我四叔愿意叫你的名字吗?”
我语塞了。从进府以后,岳乐似乎很少叫我的名字,人前,会称呼我福晋,人后,要么是不见,见到了,也没称呼,直接开口说话,我印象中的一次,就是顺治十三年在书房的争执,他开口说,滚!今后别让我看到你,赫舍里思敏,这大概是为数不多的叫我的名字,可是,却叫的让我心碎。
我收起情绪,没再看他,眼睛看着门外,说:“他叫不叫和你无关。”
“哼。”奇克新冷笑了一下,他指指自己的脸,说:“额娘肯定和你说了,我前一阵子鼻青脸肿的是不是?”
“是。你额娘说了,不是喝酒喝醉了找人打架,就是玩别人的女人让人给打了一顿。”
奇克新听完这句话,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猛地一下停住。
“额娘说的没错,是玩别的女人让人给打了一顿,也是,谁要是知道自己的女人被自己的侄子压在身底下,估计谁都受不了吧。”
这句话就像炸药一样,我的心轰的就漏跳了几拍。奇克新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坐不住了,站起来,就走到他床前。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奇克新一脸的满不在乎,斜着眼睛看看我,说:“什么意思,哼,就是四叔,哦,岳乐知道咱们的事,我都告诉他了。”
“你告诉他什么了?我和你之间什么都没有!”我实在不敢想像奇克新会给岳乐说什么,这个疯子!
“什么都没有,是,或许你对我没什么,可我真的对你有什么,我还记得,那天你在我身下的样子,我四叔没告诉过你,你的舌头跟蜜一样?那滋味,到现在我都忘不了。”
我气得已经说不出话了,唯一的反应就是伸出手,扇他,可是奇克新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扇我?呵,我还没说完呢,那天你的身子也很软,我想,那天,要不是你的那个小丫头从中搅了一笔,你到时候在我身底下,嘶嘶,那会是什么样子,真美。”
“你无耻!”我想把我的手抽回来,这个人真的疯了。可是他紧紧抓住,就是不松手,他甚至把嘴凑到我的手背上,嗅了嗅,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我实在受不了了,张嘴就朝他的手臂咬过去,他一吃痛,果然放开了我,我往后退了几步。
我把他舔过的手使劲在衣服上抹了两下,可是还是觉得脏。我咬着牙,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奇克新伸出手,想要拽我,我又往后退了几步,转过身,不再看他,一转过身,我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的掉了下来。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岳乐他已经知道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怎么办?
背对着的奇克新突然又哭了起来,这个男人怎么会变成这样,这样的龌龊,这样的无耻,当年那个口口声声四婶子的奇克新,那个门里门外都是侄子的奇克新到哪儿去了?原以为一个月前的事,是酒醉之后的一次乱性,可是怎么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奇克新一边哭,一边说:“思敏,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那天说的话没有一句谎话,我就是喜欢你,真的,真的喜欢,那天四叔问我,我实话告诉了他,我给他说,我说你要是不要思敏,你就把她给我,我要,我会对她好的,我让她做我的福晋,我保证不在外面沾花惹草,四叔,四叔他,他骂我,他骂我无耻,是,我是无耻,可是我不像他,一下子娶了那么多女人,生了那么多孩子,谁才无耻?我告诉他,我亲过你,我和你有过肌肤之亲,你是我的女人,他打了我,我也打了他,可是我打不过他,我打不过他,唔……”
我擦了一把脸上的泪,回过身,看着他,这个男人已经失去了理智,和他,真的没有再多的话要说。我把鼻子吸了吸,看着他垂下去哭泣的头,“奇克新,你是真的无耻,你竟然告诉你四叔,说我和你有肌肤之亲,你真行,你真的行。”
“你听我说,不是这样,不是这样的!”奇克新把头抬了起来,伸出手使劲的想拽住我,我没再理他,一转身,出了门。
今后的几天,我虽然在三哥府,但是那个西屋,我是再也没有去过。
顺治十七年,夏(十)
八月十八。
在三哥府呆了几天,老福晋每天都昏迷着,身边确实少不了人,但是因为睡着,所以只需要有人看着就行,呆了三天,三嫂说,让我回家歇歇。劝了半天,我终于同意了,回到自己的房子,我才有心情去梳理一下这几天发生的事。
奇克新竟然告诉岳乐我与他有肌肤之亲,这样的话,听在岳乐的耳朵里会是什么感觉,纵使他的心里没有我,可是再怎么说,我也是他的妻子,自己的妻子据说与自己的侄子有过苟且,估计任何男人都会受不了的,难怪,那天从三爷府回来,他会半道儿下车,想是,不愿意见我。那天他头上的青痕就应该是和奇克新打架打的,这算什么?算是他为我和别的男人打架?
这两天在三爷府,老福晋一个人睡着,我在旁边翻来覆去的想,想的脑子都疼了,可是仍然什么都想不出来。岳乐的心思仍然得去猜,可是我又不是他肚子的虫,我从哪儿去猜呢。
四十年之后回想起来,那个八月,是最忙碌,也是心最累的一月。
就在我躺在床上想的头疼的时候,三爷府派人过来了,这回,老福晋是真的不行了。
过去的时候,人已经没了。整个府里乱七八糟,三嫂已经哭昏过去几次了,奇克新又躺在床上,动弹不了,三哥的另一个儿子塔尔纳在顺治十六年初的时候也死了,现在整个三爷府里没有一个男人主事。
好在我刚到没多久,彰泰也就到了。
当时我正在里屋,彰泰派人把我叫出来,拉到一边,小声的问我:“四婶,您看,四叔没在,现在老太太走的这么急,三婶又成这样子了,现在整个府中就您最大,您看该怎么办?
其实我又哪里来的主意,自己也是第一次遇见这么大的事儿,可是我知道现在自己就是这个家里辈分最高的人,这个时候,我也只能出来挡一挡,拿一拿主意了。
我低下头想了一下,问:“通知你四叔了吗?”
“这边派人叫我的时候,我问了,已经派人去了,老太太走的太匆忙,听人说今天下晌儿您刚走一会儿,老太太就说要喝粥,可是刚喂了两口,人就不行了。”
我看了一眼彰泰,他把眉头皱的跟小山一样,使劲的搓着两只手。我仔细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老太太是饶余郡王的福晋,安亲王的额娘,卒世,理应通知宗人府,还有要选日子,钦天监那边也都得安排,事其实还是很多的,可是岳乐没回来,什么都干不成,现在最重要的是让老太太停床,安灵,然后才好换丧服举哀。
想到这,我说:“先等你四叔回来再说吧,现在他没回来,老太太就停不了床,接下来的事也没办法干呀。现在先派人通知宗人府,还有钦天监,选好日子。省的到时候忙忙碌碌的。”
“哎,侄子这就派人去。”
彰泰一转身就走了,我刚准备再进里屋的时候,岳乐回来了,彰泰在他身后跟着。两个人低声的说着什么,岳乐向彰泰摆摆手,彰泰就转身去了。
一看到岳乐,呼啦啦一大群人就围了过去,他现在就是这个家的主心骨。
岳乐皱着眉头从人群中挤出来,那些人就跟在他身后,等着吩咐。
往里屋走的时候,岳乐看见站在台阶上的我。
可是他没对我说话,只是快步经过我的旁边,进了里间。我转身跟了进去。
三嫂正躺在椅子上,抹着眼泪,看见岳乐回来,一把把岳乐的手抓住,又大声的哭开了。
“岳乐呀,你可回来了,我没照顾好额娘,我对不住你呀。”
岳乐握住三嫂的手,蹲下来,看着三嫂,说:“嫂子,别难过了,额娘走的快,也没受苦,这些年,我这个儿子没怎么照顾她,她是您一手照管的,我这当儿子的还要谢您呐。三嫂,别哭了,啊?”
三嫂用帕子捂着嘴,摇着头,说不出话。
岳乐拍了拍三嫂的手,站起来,对奇克新的媳妇说:“照顾好你额娘。奇克新还起不来吗?”
她摇摇头。岳乐没再说什么,彰泰已经回来了,站在岳乐身边,小声的说了两句,岳乐点了点头。然后和彰泰走到外面,岳乐一招手,把阿达海叫了过来,吩咐了几句,阿达海点头应了。彰泰又下去了,岳乐这才转过身,把我叫了出来。
“三嫂现在是这样子,有什么事你就和彰泰商量着办,我把阿达海留在这儿,当年阿玛的丧事就是他经管的,他熟悉,有什么事你就吩咐他。”
“那您呢?”我怎么听来听去,听不见他自己干什么。
他停了一下,转过脸看看院子里乱糟糟的人,说:“皇上那边还有事,我能过来就过来。先给额娘停床吧。”
老太太的面容一点儿都没变,就和平常睡着是一个样,闭着眼睛,静静地,这位饶余郡王的福晋就这么悄没声的走了,比起她当年的轰轰烈烈,现在的她可以说是平平静静。
在整个停床的过程中,我离岳乐有一定的距离,看不清他的表情,从头到尾他的头都是低着的。
停完床,安完灵,就该剪发了。剪完发才能换丧服举哀。
满洲的习俗,家中长辈死后,晚辈男女在换丧服举哀之前,要先去掉冠饰(男)和发饰(女),并将自己的头发剪下一些,据说是为了表示以身相殉。剪发又称“截发”。其中男子因留有辫子,剪发时只将辫子剪短若干,故又称“去冠饰、截发辫”;女子无辫,只剪发若干,故常叫作“去首饰、剪(截)发”。根据与死者关系的亲疏,剪发的长短也有所不同。不剪发,不能换服举哀。
岳乐刚刚把剪下的头发放在托盘里,一个小太监就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趴到岳乐的耳朵边说了一句,岳乐抬起头看了一眼他,说了两句,可是小太监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岳乐低着头想了一下,站起身,向女眷这边走过来。
他走到三嫂旁边,对三嫂说:“嫂子,宫里派人叫我,不去不行,这边的事。”
三嫂用帕子擦擦眼泪,说:“没事儿,你去吧,这边彰泰还有你媳妇都在,额娘他不会怪你的。”
岳乐看看扶着三嫂的我,往外摇了一下头,示意我出去,我把三嫂交给彰泰的福晋,跟着出去。
两个人站在门外的台阶上,岳乐看着我说:“这边就麻烦你了。”他的眼里满是疲惫,还有血丝。
我点点头,伸出手给他整理了一下衣服,说:“丧服刚穿上,就要脱了,你放心,这里有我,我会安排好的。”
他把我正在理领子的手握住,捏了一下,转身,下了台阶,匆匆而去。
原以为老福晋的丧事最然忙碌,但是有理可循,按照规矩来办就行,可是忽然而来的国丧,打乱了一切。
就在岳乐走后的第二天,董鄂妃薨。皇上命上至亲王,下至四品官,公主、命妇齐集哭临,不哀者议处。可是老福晋的家丧不能没有人照理,于是三嫂亲自进宫,找太后求情,希望可以让己家停去,方才可以在家继续举哀。但是在八月二十七日头七之日及三七之时必须到场,余期可不必每日哭灵。这也算是皇上给的天大的恩典。
我不知道岳乐这一阵子是怎么过来的,前后两天,额娘去世,还有那个在他心里装着的女人也走了,而且因为这个女人,他甚至连自己额娘的丧事都不能亲自照理,这应该是做儿子最大的悲哀。
因为老福晋的丧事正值国丧,而且还有皇上的严令,所以来往府中的人并不多,许多人都是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阿玛来过一次,把他手底下的人留了几个,都是在内务府帮惯差的。额娘也来过几次,嘱咐我几句,安慰了一下三嫂,连茶都没喝,就进宫去了。相比于宫中的隆重,整个端重王府的丧事办的静悄悄的。
董鄂妃死后第三天,即八月二十一日,皇上谕礼部:“皇贵妃董鄂氏于八月十九日薨逝,奉圣母皇太后谕旨:‘皇贵妃佐理内政有年,淑德彰闻,宫闱式化。倏尔薨逝,予心深为痛悼,宜追封为皇后,以示褒崇。’朕仰承慈谕,特用追封,加之谥号,谥曰‘孝献庄和至德宣仁温惠端敬皇后’。至此,这个深宫中的宠妃正式成了皇后,端敬皇后。
就在那天,岳乐从宫里回来了一趟。
他只是简单的问了一下丧事的情况,钦天监已经定好了日子,就刚好是在端敬皇后头七的前一天,实际上是老福晋的头七,将梓棺从三爷府奉移到西郊隆恩寺暂安,饶余郡王就葬在这里。被分开半辈子的夫妻,到死才可以在一起,这算不算是身处皇家的悲哀。
岳乐回来的那天,天有点儿阴,像是要下雨的样子,他在三嫂面前请了安,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