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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起头看着他,这件事我一点儿都不知道。
“思敏,”三哥的语气放柔了点儿,“不是三哥心狠,也不是三哥变了,而是,没办法的事。”
我的脑子一时还反应不过来,知道自己是亲王福晋的身份,知道自己不能在索家多呆,可是为阿玛的事闹上宗人府,在我看来还是有点儿匪夷所思,难道还真是自己这两年太平日子过惯了,不习惯去看其他事了吗?
“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索家和安王府吗?你以为你们家王爷不问世事身后就没人跟着了?正蓝旗的人可都仰仗着你们家王爷呢。”三哥的这句话为我的疑问打上了注脚。
“我知道了。给三哥添麻烦了。”我没再说什么,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岳乐是很少管政事了,可是他还是正蓝旗的王爷,手底下还有自己的人,老虎虽老可是余威尚在,权势过大了注定不是一件好事。
磕了一个头,站起来,向周围看看,这个我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家,在阿玛额娘走了之后,自己注定只是一个客了。
出索府的时候,我没回头,回头也没用,过去的就是过去了,从今以后我的身份中就只有安王福晋这一样,三哥的怕给索家添麻烦让我心冷,可是我理解他,每个人所处的环境不一样,他要照料的是我身后的这个家,而不是我。
钻进车里的时候,坐在车角的岳乐吓了我一跳。
“你怎么来了?”我用手摸摸自己的心,“黑漆漆的一个人影,吓死我了。”
“这不是还能埋怨吗?看来应该没事。”岳乐往我身边坐了坐,把我的手放在自己手里。“走吧。”他往车外喊了一句。
在索府的时候我没掉眼泪,是因为一直和三哥憋着气,现在就自己跟岳乐,我的眼泪就止不住了。
“哭吧。”
我把他递过来的帕子在脸上狠狠的擦了一把,看见他我就想到三哥刚刚说的话。
“是不是,是不是我上次因为阿玛的事给你添麻烦了?”
“没什么麻烦,哪来的那么多麻烦。再说,夫妻过日子哪能谈得上谁给谁添麻烦了,我不是给你也添了一大堆的麻烦吗?”岳乐的话我有点儿听不明白,可是他没深说,我也没问,那个时候满脑子都是额娘,哪能顾得上他话里的意思呢。
这么多年的夫妻,风风雨雨的过来,很多事回过头去想,岳乐有一句话说的不错,夫妻过日子,哪能谈得上谁给谁添麻烦了。
我和岳乐是夫妻,他可以说这样的话,可是我跟三哥就不一样了,我不给他添麻烦,安王府就跟索家联系就更少了,不知道是不是撇开了安王府这个麻烦,三哥那几年的官是越做越顺当,他那个保和殿的大学士做了整整十年。
额娘走了没多久,安王府就有了自己的丧事,庶福晋刘慧芝殁了。
听灵丫儿说,那几天岳乐的脸一直都阴着,全府上下没有一个人敢高声说话。慧芝留下来的两个女儿,十八岁的静睿和十三岁的令晴也成了没娘的孩子,整天都跪在灵前哭着。
这件事我没张罗,兰尔泰经管的,我只是在自己屋里听着外面的哭声。不是我没心,也不是我不管,而是岳乐不让我管。
岳乐是第三天进的我的房间,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发呆,我陪着他发呆。
要不是兰尔泰把两个孩子领进来,我们估计就这样一个人看着窗外一个人看着看窗外的人过一天了。
“这两个孩子怎么办,还是请王爷和福晋拿个主意吧。”兰尔泰把两个孩子往我跟前推了推。
我看看岳乐,他没反应,我把孩子往前拉了拉,抱着她们一边一个坐在我旁边。
“王爷。”我轻轻的叫了一声。
岳乐把头往过扭了扭,好像这时候才看见两个孩子一样。
“过来。”他向两个孩子招招手,然后把孩子抱在自己的怀里,不知道是我的恍惚还是真的,我在岳乐的脸上看见了一滴泪。
康熙十年,初(三)
“这才五月是吧,怎么天就这么热呢?”灵丫儿用手在自己脖子周围扇了扇。
“心静自然凉。”我把手上的笔在墨里蘸了一下,斜着眼睛看了一眼灵丫儿。
“您是心静,很久没见您写东西了。”灵丫儿把水递了过来。
我摇摇手,让她搁到一边。
“小的有人带着,大的也不用我管,有闲时间了。怎么样?”我把手拿开,让灵丫儿看我写的字。
“好。”
“你就骗人吧,”我用笔在灵丫儿头上虚点了一下,“多长时间没碰过了,还好呢,看的自己都窝心。撕了。”我把笔放到架子上,嚓嚓两下,纸就被我撕成了几片,一揉,扔到桌子下面了。
“你这是干什么呢?”岳乐从屋外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一地的纸团。
他用脚拨拉了两下,抬起头问我:“这像是你写的?”
“写的不好,撕了。”我又把一张纸给撕了,扔到他脚底下。
“照你这么撕下去,我的好端端的雪浪纸就被你糟蹋完了。”他把灵丫儿递过来的茶端着,蹲下来捡了一张,“让我看看我们家福晋的字多年不练成什么样了。”
走到书桌前面,跟我站了个对面,把茶杯放到桌子上,把纸用手展开。
“今天没进宫?”我一边写着一边问他。
“进了,哦,一会儿还有一件好事跟你说呢。”他看着我写的字,笑了。
岳乐现在的心情比前几年好了很多,话也多起来了,心情好转跟朝廷这两年的举措有关。他前一阵子跟我说,皇上重开经筳日讲,满汉的矛盾已经缓和了不少,说的时候就跟和自己有关系一样,其实他还是一个闲散的议政王。
“让您安亲王看笑话了。”看着他笑,我就想把笔扔过去,有那么差吗?
他摇着头,把纸递了过来,我没接,“怎么捡起来的就怎么扔了吧。”
“这么好的字应该裱起来,扔了算怎么回事?”岳乐见我没接,自己把纸叠起来,揣到怀里。
“你就笑话我吧。脏兮兮的你揣到怀里干什么?”我没理他,继续写自己的字,这字还真是,一日不练就不行,我都多长时间没碰过笔墨了,这字写的还不如玛尔浑的了。
“因为你写的好呀。”岳乐把茶杯端起来刮了一下茶叶,喝了一口。
“不就是一笔烂字外加一首蝶恋花吗,有什么好的?”
“你在吕记裱画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不就说我当时是蝶恋花吗。”
岳乐的话让我愣了一下,这么久的事他还记得,我都没什么印象了。
“难为您还记得。那您现在的心境是什么?”我把笔停住,好笑的看着他。
“蝶恋花。”
“一朵花还是很多朵花?”
“一朵。”
“恭喜王爷您还真是专情了。再问您一句,您这花在哪儿开着呢?”
“哎,你还别恭喜这个,恭喜另外一件吧。”岳乐没接着往下说,我们关于蝶恋花的话就说了这么几句。我和岳乐之间关于感情的事情在他那里永远都是点到为止,他永远不深说。
“什么事?”我把笔放下,跟着他到了里间,他在靠窗户的椅子上坐下,抿了口茶,还轻轻的吹了几口气,慢条斯理的就是不说话。
见他不说话,我也就没说话,走到箱子跟前把给蕴端和令钰找出来的旧衣服摊到床上,自己开始整理衣服,灵丫儿过来帮忙,让我给差到厨房去端冰镇的西瓜了。
“你还真沉得住气。”岳乐等灵丫儿出去了,就从椅子上躺到我床上了。
“起来,压住我衣服了。”我把衣服从他身子底下往出抽,他没起身,只是腰往起挺了挺,让我把衣服抽出来。
“我还是喜欢你没事儿画画画,写写字,那时候看还觉得你挺温柔的。”
“还温柔?都能当玛法的人了还说这话,你就不怕被人听见?”我把另一件衣服使劲从他身子底下抽出来。
岳乐早年间生的孩子多,可是夭折的也多,到今年,不算我亲生的六个孩子,玛尔浑、令雅令含和经希还有蕴端跟令钰,其他福晋生的就只剩下侧福晋兰尔泰生的两个女儿十三岁的令瑞跟三岁的令雨,庶福晋张氏生的两个儿子十四岁的第八子塞楞额和八岁的第十六子塞布礼,以及庶福晋刘慧芝生的十八岁的静睿和十三岁的令晴了,也就说安亲王府现在一共是七个格格,五个阿哥,十二个孩子最大的就是静睿了,今年已经十八了,人都说皇家的女儿最难嫁,放到平常人家这年龄也是有儿有女的了,所以我才说岳乐是快当玛法的人了。
“你还真别说,”岳乐把胳膊直起来,看着我忙活,“你还真要恭喜我,我就要当郭罗玛法了。”
“啊?”我一时没反应过来,“静睿还没嫁呢,你到哪儿……”话说到这儿了,我明白过来了,“是不是冰月?”
“我说以前挺灵透的一个人怎么现在就成这样了,是,冰月有了,我今天刚好就碰见额附府里进宫报喜的人了。”岳乐的高兴是显而易见的,快五十岁的人了,其他王爷都是早就抱孙子的人了,可唯独他,就嫁出去一个女儿,名义上那还不是他的女儿,到现在连个孙子的影都见不着。
“我这不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嘛。”白了他一眼,我也跟着高兴起来,“那你说我要不要去看看她?”
“说你不灵性了你还不愿意。”岳乐把他身旁的衣服递给我。
“我知道不能去,可是我还是想看看,我都好长时间没见冰月了。”我把衣服放到床上,也不收拾了,坐在他旁边,我没在意岳乐说我笨,相比于冰月有孩子的喜事,那算不上什么。
“明天是十四,后天是十五,今天下午递个牌子明天进宫吧。”岳乐把胳膊放下去,平躺在床上看着帐顶说。
“按照规矩,今天报了喜,这两天冰月就应该进宫问安的,那干嘛非要明天去呢?”
岳乐吭的笑出来,“还真傻了,后天是十五,太皇太后要念佛的日子。你是不是把你那点儿小聪明全给孩子了?怪不得我觉得我这几个孩子是越来越聪明了,敢情是你这个额娘把那股子聪明劲儿全给了孩子了?说到孩子,哎,玛尔浑的书是越念越好了,还有那笔画,那个钟馗画的真不错,还有那两个丫头,才多大点儿年纪,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岳乐把头枕在胳膊上看着我说。
“哪是我的聪明劲儿,是您聪明。”我把衣服拿起来在他的身上砸了一下,岳乐笑着躲开了。
自从生下蕴端和令钰以后,岳乐在我跟前晃悠的时间越来越长了,有时候撵都撵不走,而且他说话的时候笑的也更多了。我还开玩笑的说以前怎么没发现安王爷的话多呢,他的回答是,以前我不愿意跟你说,现在没人跟我说话只能找你了。
没再理他,低着头收拾,一边收拾,一边想着冰月。
冰月嫁给耿聚忠已经八年了,可是我们从来没有在私底下见过面,顶多就是在进宫的时候碰见了私下里聊两句,因为不论是我这个安王福晋到公主府还是公主屈尊来安亲王府都不合规矩。这一年多我身子不方便,再加上身上还有家丧,也就没进宫,也没见到冰月,没想到一转眼我就成了郭罗妈妈了。
“哎,你说给冰月捎点儿什么好呢?”我用胳膊肘顶顶岳乐的后背。
“你看着办吧,你那些小玩意儿看有什么合适的,总不能拿了一大块的东西当着太皇太后的面给吧。”岳乐没回头。
“我们安亲王也学会偷偷摸摸了?”
“早就学会了。”
我吭哧的笑了一下,岳乐是早就学会偷偷摸摸了,当年冰月出嫁的时候他就是偷偷的让人把我绣的一件绣活摸进去的。
我和岳乐做了近四十年的夫妻,半辈子的争吵才换来半辈子的日子,是晚了,可是它毕竟来过,毕竟在我的日子里,还有那么一段开心的日子。我对冰月说过,我们生在这个家里,我们没办法去改变我们的命,可是命里的每一天却是我们自己过的,开心也罢,伤心也罢,那都是日子。
康熙十年,初(四)
“安亲王福晋赫舍里氏给太皇太后请安,给皇太后请安。”我按照规矩行了礼,请了安。
“坐吧,好长时间可没见你了,岳乐最近好吗?”坐在正位上的太皇太后很和气的问。
“好,托老祖宗的福。”对于这位辅佐了两代幼帝的八婶,岳乐跟我的原则都是能避则避,他还好些,最起码内廷不是他能经常进的,可是我还得逢年过节的进宫请安,每次和这位老祖宗说话,我都累的慌。
“你怎么跟他们乱叫起来了,什么老祖宗不老祖宗的,他们是孙子曾孙辈,叫了也就叫了,你可是子侄辈,这个称呼还是改了吧。”她微微的笑笑。
她身旁的皇太后抿着嘴也笑了笑。
“太皇太后是全天下的祖宗。”我笑着奉承了一句。
“呵呵,皇太后,你看,这安王两口子怎么都这么会说话呢?”太皇太后往后仰仰身子用帕子捂着嘴笑。要不是知道她是谁,准保还以为她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人呢。
“安王福晋出身赫舍里家,那可是咱们大清的文史之家,会说话是一向的。皇后不也是很让人疼吗?”皇太后顺着太皇太后的话说了一句。
深宫里的女人最可怜,这句话用在这位皇太后身上是嘴确切不过的,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