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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天花,太医院的医正诊断的结果还是天花。
当他们跪在我面前告诉我赞扎患的是天花的时候,我没哭,眼泪全流到了肚子里,人也没晕过去,直挺挺的站着。我只听到了天花两个字,其他的我就什么都没听到,真正清醒过来是在我被人往外拉的时候。
“你干什么!”胳膊被人突然拉住,出于本能,我把胳膊一甩,正在拉我的灵丫儿被我摔了个踉跄。
“主子!”灵丫儿的声音有些发抖,她后来说她是被我吓住到了。
可是我当时已经不会去注意任何人的举动,我只关心那个躺在床上的孩子。可是我没能近得了赞扎的床。
想必是天花的消息传遍了府里,兰尔泰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
“福晋,既然是天花,您就应该出去。”兰尔泰面无表情的伸手把我挡住。我侧过脸看着她,她也侧过脸看着我,眼睛里全是坚决。我想我们此时的表情肯定一样,“把你的手放下去。”
“福晋,今天我触犯了您,您过了这坎儿您怎么罚我都行,可是您今天就是不能在这儿,即便那是您的孩子。外面的,把福晋拉住去。”
“我不出去,那不是你的孩子!”憋了很久,还是没憋住,眼泪流了出来,估计是肚子里盛不下了,只能往外流了。我生养的那么多的子女中,只有玛尼跟赞扎没有长成人,对于他们两个,我的感情还是有些不一样,玛尼,是我的长子,我没能照料好他,我对他有愧疚,有伤心,可是再怎么说,他在走的时候,知道这世上还有阿玛跟额娘疼他,可是赞扎呢,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来这世上一回,只是刚刚把眼睛睁开,他还不知道什么叫做阿玛、额娘。
“福晋,那不是我的孩子,可是我也有过孩子,也有刚出生就殁了的。再者说,不是我让您出去,是王爷!”兰尔泰的话还没说完,屋子里就跪满了一地的人。
“请福晋离屋。”
福晋也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
我被兰尔泰跟灵丫儿连拉带扯的拉出来的时候碰见了俞霁。
“俞霁给福晋、侧福晋请安。”她一脸平静的请安,问好。
“有事儿吗?”兰尔泰问她,很明显,兰尔泰也不指望我这个趴在灵丫儿怀里哭的人现在能拿出个什么主意。
“回侧福晋的话,俞霁出过痘,俞霁可以照顾小阿哥。”
她的话让我从灵丫儿的怀里把头抬了起来,也许是感觉到了我在看她,她转过头对我笑了笑,笑的很温柔,很美。
兰尔泰没拦她,侧过身放她进去了。除了请安,至始至终俞霁没跟我说一句话,可是她进屋时留给我的那个单薄的背影却有一丝凄凉的意思。
因为是天花,所以安王府上上下下都被圈了起来,尤其是赞扎后来住的那个院子,更是不能靠近。
我这个做额娘的只能每天在院子门口看着,看着别人进进出出,自己只能流眼泪。这样的日子过了三天,三天后,赞扎就没了。
他在这世上一共活了一百一十天。
赞扎死的那天晚上,我想起了岳乐,想起了他的那封信。
“府里事忙,别太累着了。赞扎怎么样,听话吗?等到打完仗回去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我是陌生人,对不起孩子。事急,就说这几句,你保重。”
岳乐,你让我怎么回这封信?哼,冷笑了一下,我把信扔到了地上,那一刹那,我有点儿恨岳乐,真的,我恨他,事情不经想,想了就是事儿。岳乐,我一个人在这儿流眼泪的时候,你在哪儿呢?这种情形貌似已经上演了好多次了。是不是我真的上辈子欠你太多,这辈子我要自己一个人还的如此辛苦?还就还了,可是为什么用我的孩子来还?我就是从那天开始信了佛,信了轮回。
府里还没解禁,俞霁就又染上了天花。她根本就没有出过痘,她撒了谎。
她也死了,死之前,她跟我说了很多的话,当然是通过书信,因为她患的跟赞扎一样的病,我没办法见她。
“福晋,我终于可以死了。女人这一生就是为男人跟孩子活着,我没了孩子,也没了王爷,所以这世上我早就没了留恋,王爷不留恋我,可是我的孩子肯定还记得我这个额娘,所以我就想应该早点儿去陪她,可是我没勇气,我拿着刀子在手上比划过很多次,我下不去手,我舍不得死。我在这世上行尸走肉的活着,只有看见孩子们,我才觉得自己是个活人。可是那是别人的孩子,那不是我的,我的孩子在地底下等着我呢。现在,我终于可以死了,福晋,您给王爷报个丧吧,让他知道,我这个在他生命里呆过的女人就跟雨后的彩虹一样,没了。”
俞霁,雨霁。
康熙十四年,夏
康亲王府。
“听说了吗?图海的大军马上就到京城了。你说这速度也够快的,察哈尔三月多叛变,五月就平了。哎,安王福晋,婶子,您吃呀,是不是嫌我这儿的饭菜不香?”正说话的康王福晋往我这边瞅瞅,见我没动筷子,马上就过来招呼道。
我笑笑,把筷子扬起来,“吃着呢,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是啊,就是嫌你们家的饭菜不好,安王府可是请的汉人厨子,那糕点做的,就是好吃,看了你这儿的,没胃口啦!”尚善的福晋在旁边加了一句,惹的一群女人都跟着笑起来。
“说真格的,这图海打仗是有一手,不过,这也是咱们各府捐的钱出的人,要不然就是想打也打不成呀,婶子,您出了多少?”杰书的福晋站在我旁边给我一边布着菜一边问。
“十万。”
“呦,还是安王府有钱!”那边的肃亲王福晋大惊小怪的叫了一声。
“那是,到底是带兵打仗的王爷,比我们家的那位强。”裕亲王福晋也捎带着说了一句。
“我就想不明白了,你说这布尔尼图个什么呀,打了仗,结果呢,自己被杀了不算,连带着孩子也被杀了。”尚善的福晋把椅子往这边拉了拉,一脸悲悯的说。
“那不就跟咱们的那位固伦公主一样吗,我昨天还听说公主又跑到宫里嚷嚷去了,诅咒咱们大清国呢。”康王福晋就站在我旁边,也顾不上布菜了。
“那皇上还不赶紧给下个旨意安慰安慰?”
“安慰呀。这不都好几次了嘛。”
“啪。”我手一抖,把筷子掉到了地上,惹的那些大大小小的福晋都扭过头看我。
看她们都看我,我不好意思的笑笑,“筷子掉了。”
“筷子掉了就换一双,接着吃饭,哎,我说我们是吃饭呢还是说话呢?”坐在我旁边一直没吭声的云海露这时说话了。众人这才唧唧喳喳的把话题从察哈尔移开了。
等吃完饭,她们都离开亭子看荷花的时候,云海露这才跟我说话。
“没事儿吧?”
“没事儿呀。”
“骗谁呢,没事儿你刚才吃饭的时候手发抖?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两眼无神,脸色惨白,手忒凉忒凉的。是不是还想那个孩子呢?”云海露把一杯茶递到我手里。
我摇摇头,接过她递过的茶,手上暖了一下,“不想了,我是想兰儿甘呢,你说皇上杀了吴应熊父子还给公主个安慰,可是兰儿甘也没了丈夫孩子,皇上除了一句送回安王府就没别的话了。”
察哈尔布尔尼是在今年三月二十九叛变的,皇上令信郡王鄂札跟大学士图海出兵平叛,因为当时朝廷已经把所有的钱粮都用在了南方,所以库里已经没有了打仗用的兵饷,于是各个王府都出钱了,安王府出了十万。当时这心就跳着,那会儿安王府还没解禁呢,不能出去,也得不到消息,等到可以出来了,才知道,布尔尼已经死了,兰儿甘被判送归安王府。
云海露陪着我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公主天天跑到宫里闹腾,皇上这才安慰,你们家兰儿甘要是也想要个朝廷的安慰,等她回来了,让她进宫闹腾去。”
我苦笑了一下,“到底不一样,吴应熊没直接参与叛变,可是布尔尼却自己叛了,但是你想想,自己的丈夫跟孩子都死了,还就死到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我真的没办法想像,兰儿甘会怎么样。”
“快回来了吧?”
“她们不刚说了吗,图海就快回来了,兰儿甘,也快了。”我硬是挤出了一丝微笑。我不知道兰儿甘在经了那场事之后会不会也变的跟公主一样尖锐刻薄。
人经不起念叨,一念叨人就来了。就在当天下晌,兰儿甘先就被送回了安王府。
我急匆匆的从康亲王府赶回来的时候,宫里来的人已经走了,兰儿甘跟兰尔泰还有其他几位福晋在内厅坐着,我进去的时候,兰尔泰正在擦眼泪。见我进来,人都站了起来。兰儿甘也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看着我,她笑了。
“兰儿甘给四婶请安。”看上去就跟过去没什么两样儿,一样的平和,一样的见了我脸上就泛红的毛病。
可是那天晚上我就知道兰儿甘根本就不是以前的那个乖乖巧巧的孩子了,她有点儿魔怔了。
“啊!你们还我孩子,还我孩子,不要杀他,他才四岁,不要呀!”我还没进她的屋子就听见了里面的叫声。
进了屋,就看见兰儿甘被几个人按在床上,她头发散乱的披着,因为被人按着,所以她只能一个劲儿的用身子在床上敲打着,脊背在床上发出嗵嗵的声音。
“兰儿甘,灵丫儿,怎么回事儿?”我就害怕兰儿甘出事儿,所以把灵丫儿派了过来,可是还是出事儿了。
“晚上正睡着呢,郡主就成这样了。”
“我看看。”
走到兰儿甘的面前,我在床沿坐下,看着她。
她的眼神空洞,直愣愣的看着前面,手脚还在不停地抽搐,嘴里也在念叨着,“还我孩子,布尔尼,布尔尼,嘟嘟,嘟嘟……”嘟嘟是她的孩子。
“兰儿甘,四婶在这儿,你看着四婶,啊?”我握住她的手,白天云海露说我的手是忒凉忒凉的,可是现在兰儿甘的手简直就是冰块。
她把头往我这边侧了侧,忽然咧嘴笑了,可是这时候的笑只能让人觉的渗得慌,“四婶?四婶,您不睡觉您在这儿干嘛呢,对了,您见到布尔尼了吗,您见到嘟嘟了吗?四婶,我想他们!”兰儿甘的笑突然又变成了哭,她把身子往起挣了挣,可是被人按着,“四婶,我想抱您……”她哭的更厉害了。
“都起来吧。”我让按着的几个人都起开,灵丫儿看着我想说什么可是没说。
她们刚一松手,兰儿甘就坐了起来,张开胳膊把我紧紧的抱住。我把手放在她背后,在她背上轻轻的抚摸着。
“四婶,他们都是坏人,您看见过杀人吗?我看见了,那血柱子一喷喷老高,呐,就那么高。”兰儿甘还趴在我肩膀上用手给我比划了一下,“呵呵,嘟嘟小,没那么多的血,就那么高一点儿,一会儿就没了。呵呵。”
我能理解兰儿甘的痛楚,可是我毕竟不是她,我没有她的那种经历,我可以陪她伤心,可是我永远没有办法走到她心里,替她去承担那份痛苦。
兰儿甘又说话了,“四婶,听说那些打仗的钱都是各个王府给出的,呵呵,你也出了,出了十万,十万,好多呀。”兰儿甘的声音尖利了起来,我刚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原本缠着我脖子的胳膊就变成了一双手,兰儿甘把我的脖子掐住了,“你,你们都害死了我的丈夫,害死了我的孩子,还我!”兰儿甘的手掐的更紧了,我除了喘不过气没有其他的感觉了。
兰儿甘当然不可能杀死我,那个房子里不仅仅是她和我。
兰儿甘那天晚上折腾了一宿,因为害怕她伤人也害怕她伤害自己,我只能让人把她捆住。她就那么在床上滚来滚去,一直嘶喊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没了声响。
“灵丫儿,这孩子怎么成这样了?”我不知道是在问灵丫儿还是在问自己。
“主子。”
“命吧,岳乐不也说这是爱新觉罗家的命吗?”
除此之外我还能有其他的解释吗?
白天请了大夫,开了定神的药,煎了,可是她不喝。她说自己没病,她哭着说,安王府是不是也不要她了,所以给她吃药好把她灌迷了往外面送。那药就吃不下去了。对于前一天晚上的事,她自己没有一点儿印象。
兰儿甘确实有病,只不过病的很奇怪,白天就跟个正常人一样,跟我说说笑笑,还教蕴端画画,可是到了晚上她就开始疯癫,我就只能陪着她一块儿,看着她在床上翻滚,嘶叫。那一段时间我都快疯了,长时间的睡眠不足以及精神紧张,头发是大把大把的掉。可是我还得陪着,我能做的也只是陪着。想交心,可是兰儿甘不愿意跟我说,说说笑笑的只是一些不关痛痒的事。
这样的状况持续了半年才好转,兰儿甘不再发疯,可是也不再说话,她经常白天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看着北边,有时候还把蕴端带着,她会把蕴端紧紧的抱在怀里,蕴端告诉我,那个时候,兰儿甘不叫他蕴端,而叫他嘟嘟。
兰儿甘跟公主不一样,她除了疯癫的时候认不得人的时候才会伤人,在她有意识的时候她从来都不会诅咒或者怨恨,她对每个人都和和气气。
公主在折磨着身边的人,兰儿甘却在折磨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