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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娘,额娘,您就让儿子进去,我就进去看一眼。”门被捶的镗镗作响。
我硬着心肠不去听他的声音,刚一转头,就见里面端出来的血水,眼前黑了一下,感觉自己的血都冲到了脑门上,身上出了凉汗,放在桌子上的手也跟着颤了起来。
吉日格拉是小产,太医说摔了那一跤初看没事,可是实际上孩子已经胎死腹中,现在做的只能是把死胎从腹里取出,纵使是这样也是危险万分,太医说的很明白,谁也保不住会不会出事。
身上的冷汗都不知道出了几回,想要喝杯水,刚把茶杯拿起来,里屋就传来吉日格拉的嘶喊声,这只杯子跟岳乐手中的那个一样,都碎了。
“额娘,出什么事了?”玛尔浑在外面听到声音,把门捶的更响了,“吉日格拉,吉日格拉!”
叫我没反应,玛尔浑在外面就跟急疯了一样开始叫着吉日格拉的名字,可是回答他的只有吉日格拉痛苦的呻吟声。
最后,连那个声音都没了。
我还记得吉日格拉最后跟我说的话,她拉着我的手,苍白的脸上没有眼泪,只有笑,跟她往常一样,她是在笑,可是我的眼泪珠子忍不住的就流了下来,她说:“额娘,玛尔浑教我写的江城子我学会了,您告诉他就在他书房的砚台底下。”
当我把房门打开的时候,冲进去的玛尔浑差点儿把我给撞倒,我先是扶了一下门框,紧接着岳乐的手就伸了过来。
回过头看着玛尔浑,可是隔着纱帘,我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见他撕心裂肺的哭声。
岳乐扶着我,我握住他的手,我的手冰凉,他的手颤栗。
我侧脸看着岳乐,他却看着快要落下去的太阳,残留的一点儿余晖,照在安王府里。
从那天开始,玛尔浑就跟变了个人似的,那两天就见他的屋子里乌烟瘴气,叫人去看,说是世子在烧东西。
不放心,我决定再亲自去一趟,自从吉日格拉死了之后我就想跟玛尔浑谈谈,可是我根本叫不开他的门。这次门终于开了。
玛尔浑坐在地上,面前放着火盆,他把地上堆着的书撕成一页一页,然后一张一张的投进火里。火红的苗子映在他脸上,一闪一闪,他的面目也变的模糊。
从我进屋到我蹲下去捡他堆放的书,玛尔浑没有说一句话,他甚至连请安都没有,眼皮也没撩,就好像我这个人不存在一样。
他烧的是苏轼的书。
“额娘,您说得对,我该教她一点儿喜庆的,我着了魔我教她江城子,我疯了,我去问别人要悼念亡妻的词,额娘,我把那些全烧了,以后我这屋里没有苏轼这两个字了,纳兰性德的词也没了。”玛尔浑很平静的对我说,可是越这样我越心痛。
自己的孩子自己知道,玛尔浑跟岳乐一个德行,都喜欢把苦窝在自己心里,当初为了这个家,为了不让我作难,他背了自己的心意娶了自己未曾见过的人。妻子娶进门,他把以前的心思全放下了,是下定决心要一门心思的对吉日格拉好,他们两个的甜蜜这府里谁都看得出来,可是现在也没了。
屋子里暗了下来,有人把外面的阳光挡住了。
转过身,是岳乐。
他面无表情的对玛尔浑说:“把手上的东西放下。”
“阿玛,您别管我,我就快烧完了。”父子俩一样的口气。
“烧完东西你是不是也打算把自己烧了?”岳乐问的毫不客气。
玛尔浑轻轻笑了两声,“阿玛,您心痛过吗,您知道自己最爱的人没了是什么感觉吗?”
刚投进火盆的书页让火苗往上蹿了一下,屋子里陡然间亮了一下。
玛尔浑霍的把脸转向岳乐,眼睛里全是红色儿,“您不知道,阿玛,您不知道!”最后的一句话玛尔浑是喊出来的。
“玛尔浑!岳乐,”我连忙站起身,起的猛了点儿,身子跟着就晃荡了两下,岳乐一把攥住我的胳膊,扶住我。
等我站直了,他把我往身后一扯,站在我前面对玛尔浑说:“还没等你烧你自己,你额娘就得先让你烧了,你阿玛我,也得让你给烧了,等我们都烧了,你再把自己放在这火里,跟你说一句话,在你烧自己之前,别忘了把我银安殿里放的那几个你先头额娘的牌位跟我一块儿烧了。”
心痛,岳乐不是没有过,丧妻,岳乐也不是没有过,玛尔浑的心,此刻他比我更懂。
可是岳乐掏心掏肺的话在玛尔浑那儿愣是没反应,他冷笑了一下,转过身继续烧他的书。
岳乐松开我的手,一把上前把玛尔浑的衣领揪了起来,就往屋外扯。玛尔浑没挣扎,跟着岳乐往外走。
“岳乐~”
“别跟来。”岳乐背对着我把手一挥,拉着玛尔浑就出了屋。
我在屋里打了个转,还是跟着出去了,看着他们父子俩进了银安殿。
拉瓦纳就跟个门神一样站在银安殿的石阶上,所以我不知道他们父子俩在里面说的什么,只是到了后来,银安殿里传出玛尔浑的哭声。
人这一辈子,要是活的长了,那你就得忍受着身边人一个接一个的离去,谁也保不齐谁能活多长时间,所以,有了就要珍惜。
岳乐跟玛尔浑谈过之后,孩子好了很多,可是以往那股子纯净的笑我是再也在脸上找不到了,笑的时候,不知道是我的原因还是他的原因,我总觉得他的笑里带着苦意,就连那个眼神也越来越像岳乐早些年了,有时候平静的你连一点儿波澜都见不到。
在吉日格拉死后一年,皇上就给玛尔浑指了婚,是皇上的舅舅,佟国纲的女儿。
娶佟国纲的女儿莲珞时,玛尔浑还是很平静,让娶就娶,他没有别的多余话,他还是对我说,我会对她好的,可是好归好,从康熙二十年到现在我没见玛尔浑带莲珞去过王庄,王庄那个地方他自己也没再去过。
三哥说,我们安王府那就跟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没缘分,岳乐的第一任嫡福晋,还有玛尔浑的第一任福晋,都是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的,可是结果呢,只有一个字,死,还都是早死,可是早死归早死,岳乐的福晋死了,娶了首辅的女儿,尽管阿玛当时不是,可是后来是呀,现在,皇太后跟太皇太后都老了,皇上跟科尔沁的关系也淡了,可是皇上的舅家是越发受了重视,玛尔浑的福晋这时候死了,皇上就给指了佟家的女儿,跟皇上还成了担儿挑,这还真是,说不清是好事还是坏事。
在外人看来,安王府是越发荣耀,可是,个中滋味只有自己才知道。
康熙二十一年,秋
康熙二十一年(1682年 壬戌)
正月 上元节,赐群臣宴,观灯,用柏梁体赋诗。上为制《升平嘉宴诗序》,刊石于翰林院。
二月 以平滇遣官告祭岳渎、古帝陵、先师阙里。康熙帝斋戒于景山,为太皇太后祝寿。东巡谒陵,以皇太子胤礽随从。
三月 康熙帝谒福陵、昭陵,驻跸盛京。谒永陵。由山道前往乌拉行围。望祭长白山。
七月 清廷以郑氏降将施琅为福建水师提督,准备攻台。
九月 诏每日御门听政,春夏以辰初,秋冬以辰正。
十月 诏重修《太祖实录》,纂修《三朝圣训》、《平定三逆方略》。
十二月 遣郎谈、彭春侦察雅克萨情形,还奏后康熙帝决定暂不进攻,派宁古塔将军与之对垒。
康熙十九年末到二十一年间,除了岳乐时不时跟自己儿子比赛着咳嗽之外,府里倒也平平安安,只是孩子们真的大了,嫁的嫁,娶的娶,康熙二十年,玛尔浑新娶了媳妇,年末,塞布礼也成了亲,二十一年初,经希被封为多罗僖郡王,同时被指了婚,女家是都统尼雅汉的女儿,富察氏明明,定在二十二年年初的时候成婚,所以那一段日子,经希经常被蕴端拿来开玩笑。
“十七哥,你不吃饭想什么呢,哦,我知道了,你在想新嫂子,对不对?”蕴端吃着饭嘴里都不闲着。
安亲王府的孩子要是没有外人在的话,吃饭的时候从来都不讲究饭不张口,因为平常都有各自的老师,读书时也见不到,能在一块儿说说笑笑的其实也就只剩下那么一点儿吃饭的时间。
“你胡说什么?你要再说,我就说你,”经希的脸上立马就起了红,这更授人以柄了。
“可不敢,十七哥,你答应我的,我不说就是了。”蕴端乖乖的闭上了嘴,低着头吃他的饭。
令钰用筷子指了指蕴端,尽管随便,可是说到底经希是兄长,用筷子指,也不行,所以令钰就指着蕴端,其实那话是说给经希听的,“蕴端,你看你,没事儿提什么新嫂子,十七哥都脸红了,你还真是,一针见血。”
经希啪的在令钰的头上打了个爆指,令钰疼的一咬牙,咧着嘴就看我,那样子一看就是指望我给她出气呢。
塞布礼吭哧一声笑出了声,说了一句活该。
塞楞额噗的一声把嘴里的汤给喷了出来,坐在一边的令雅跟令含赶紧躲开了,令雅还跟着埋怨了一句塞楞额,“八哥,你就不能文雅点儿,额娘新给我做的裙子。”玛尔浑没出声,只是抿着嘴笑笑。
孩子们说笑着,我跟玛尔浑一样只是看着,顺带着笑笑,插几句话,得空了把离我最近的那盘辣椒往我的菜碟里夹几筷子。岳乐不在,宗人府忙着去了。
“行了,别打趣了,吃饭吧,饭都凉了,经希,蕴端就是那样子,赶明儿他要是娶媳妇你好好笑笑他,令钰,疼了吧,谁叫你说最后那个一针见血的,白白的虎头添了个蛇尾,被人打了一下,你十六哥说的不错,活该。”我一边说一边往嘴里塞了一根辣椒。
“额娘,那我的裙子呢?”令雅站起来走到我跟前让我看她刚才被塞楞额弄脏的裙子。
我用手翻了翻,只是溅上了一点儿,笑了笑,抬起头看着塞楞额,“做八哥的,你说该怎么办?”
“那还不好办,等到妹妹嫁人的时候我单独给你一份嫁妆。”塞楞额把手一挥,就好像那嫁妆就在他旁边一样。
令雅顺着他的话就要开了嫁妆,“额娘您听见了,八哥,那份嫁妆可得重点儿,轻了,做妹子的可不依哦。”
“要是轻了,你让阿玛打我。”
令含插了一句,“阿玛现在打的动你吗?”
孩子们都笑了,只有我把笑收了起来,一是刚才那句打的动吗让我想起了岳乐,到了秋天,他可着劲儿的跟塞楞额一块儿咳嗽,二是,令雅今年都十七了,自己的弟弟都谈婚了,可是她还没有下家,人都说皇帝的女儿愁嫁,可是王爷的女儿也愁嫁,我这个做额娘的心里更愁,可是愁也没办法,宗室的女儿都得皇上给指婚,我跟岳乐就是想把女儿嫁出去都没地儿去,当年老王爷跟老福晋不就是因为私自想要嫁女儿才被勒令分居的吗,自己家的例子在那儿摆着,女儿也只能这么一天天的耽误了。
我一边想,一边往嘴里塞菜,可是吃着吃着我就发现有人盯着我看,仔细一打量,是蕴端。
“你不吃饭看额娘干什么?”我很奇怪的看着他。
可他还了我一个更奇怪的眼神,“额娘,您把一盘子辣椒都吃下去了,您不辣呀?”
我这才发现自己把离我最近的那盘子辣椒全吃下去了,这一发现,心就提上了。
等孩子们都走了,我拉住灵丫儿就问,现在想来,那时候问的话都不像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人问的,问的问题就跟一个刚嫁人的新媳妇问的一样,要多傻有多傻。包括我那天晚上跟岳乐说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了孩子,竟然跟年轻时一样,有了脾气。
“灵丫儿,”我的眼神看起来估计就是大祸临头的样子,灵丫儿被我吓着了,赶紧走过来,站在我面前,弯着腰看着我,“主子,您怎么了?是不是头又晕了。”
我木木的摇摇头,“不是。”这一来一回的一说话,我这才看起来正常点儿,站起来走到桌子跟前,自己使劲想想,然后转过身问灵丫儿,“对了,你记得我上次来月信是什么时候?”
灵丫儿可能没想到我问这个,她先是一愣,然后才想了一下,回我,“主子,怕是三个月前了。”
三个月了?
“主子,您好端端的问这个干什么?”
“灵丫儿,我不会是,有了吧?”我问的就是这么傻的一个问题,生了那么多孩子,这个问题还用问人吗?近来的一些头晕还有不适,再加上今天的那盘辣椒,以及三个月没来的月信,都明明白白的指向一个答案,可是我还是不愿意承认,只能问人,可是这问题就像灵丫儿说的,除了我跟岳乐谁能知道呢?
灵丫儿的话一出口,我就软了,不知道自己怎么挪到的床上。
岳乐今年都快六十了,我自己也四十好几了,孙子都能走路了,外孙女都到了选秀的年纪,这时候怀孕,外面的那些风言风语还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呢,人家说客气点儿就是叫老来得子,说难听点儿那就是我们两个老不正经。而且,玛尔浑的媳妇也怀着孕,这倒好,婆媳俩一块儿怀,说出去都是笑话。
我的头都被想晕了。
“主子,也不一定就是吧,而且就算是,您跟王爷是夫妻,哪有别人说的嘴呢?”
听听,灵丫儿这是在安慰我呢。
我有气无力的说:“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