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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哥听我这样说,眉毛一挑,眼神就冷了,“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没别的意思,三哥,当年阿玛说过,忠君是指忠皇上,这准没错的。”
“别跟我提阿玛!他在地底下都躺了二十年了,你就不能让他睡他的去,一个劲儿的提,你这孝顺女儿就这么个孝顺法?”三哥生气了,他的话跟他的那个把茶杯狠狠蹲到桌子上的动作明明白白的告诉我,他生气了。
现在想来,三哥生气还是有一点儿的道理,我不该老用阿玛来压他,三哥这一辈子其实很大一部分都活在阿玛的身影下,那个是他的起点,可也是他一辈子想跨越的障碍。
话说到这儿的时候没再说下去,一是已经说不下去了,二是因为岳乐进来了。
见他进来,我跟三哥都站了起来,三哥还赶紧上前给岳乐行礼,论私,他是岳乐的大舅哥,可是在台面上,他还得给岳乐行礼。
两个人互问了一下身体,我就知道我该出去了。
一个人坐在房里的时候,脑子里翻来覆去的就是三哥刚才那几句话。
“罗刹国不停的在咱们的老家犯事,还有蒙古也不安宁,现在喀尔喀跟准噶尔部的噶尔丹成天掐架,忙的我是焦头烂额,皇上也准备派人去看看。”
“最近给安王爷好好补补身体,老虎虽老,可是下了山还是能唬得住人的。”
“我最近也要离京,估计也得去好长一段日子,你要是到时候闲得慌,就去家里玩几天,你嫂子也念叨你呢。”
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三哥的这几句话我怎么琢磨怎么都是话里有话。
边疆不安宁,老虎下山,也要离京,闲得慌,这几个词连到一块儿,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围绕着这几个词,心里来回翻着个儿。
这一想事情就忘了时候,等到灵丫儿进来的时候我才发现外面天已经黑了。
“索大人走了吗?”我接过灵丫儿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是该到吃饭的时辰了。
灵丫儿指挥人布着碗筷,听我问她,转过头对我说:“主子,索大人早就走了。”
“早就走了,那王爷呢?”
“在厅里坐着呢。”
听到这儿,我把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没猜错的话,岳乐又是摸黑在那儿坐着想事儿呢,他这人一旦心里有事,就喜欢摸黑独自坐着。
我叹了口气,把手上的帕子递给身边的小丫头,走到桌子跟前坐下,看着眼前的饭菜,发呆,这会儿子,哪还有食欲呢。
虽然知道岳乐喜欢一个人坐着想事情,可是我还是有点儿坐不住了,发了一会儿呆之后心里实在是难受的慌,于是起身准备出去看看,可是刚起身,就看见岳乐走到窗户跟前,我们俩刚好看了个正眼,岳乐笑了一下。
这个场景让我想到顺治十八年年初,也是岳乐在院子里,我在窗户跟前,彼此看对了眼,也就是在那个晚上,我画了那副梅花。
进来之后,谁都没多说话,净过手,坐下吃饭的时候,岳乐才对我说:“让灵丫儿收拾一下,咱们明天回京。”
那顿饭没吃好。
岳乐进京之后连歇都没歇,就穿上那套亲王的袍服进了宫,整整三天没回来。
回来的时候,腿肿了。
晚上人都退出去之后,岳乐半坐在床上,我给他捏着腿。
“好端端的进了宫,回来之后就成了这个样子,皇上不会是让你跪搓衣板吧?”
岳乐虚眯着眼笑,“你当是你罚孩子呢。”
我斜挑着眉看他,手下的劲儿也重了些,“那怎么肿成这个样子,六十四的人了,这腿一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消下去呢,明天叫太医给你开几副外贴的药。”
岳乐把我的手拿住,“轻点儿,这是这两天跪着看地舆图跪的。明天我还要去兵部,太医来了你就让他开点儿药。”
本来看着岳乐肿的老高的腿就心疼,听了他的话,心疼就成了心酸。手上的动作就停了下来,眼泪流了出来,有几滴还落在了岳乐的腿上。
“别哭了,以前很少见你流眼泪,怎么现在这人越老眼泪也越不值钱了,那天不是说好了吗,我不过是去那边看看,不是打仗,等到那边局势稳了我就回来了吗,再说就带五百人,我能打仗吗?”岳乐伸手把我垂在眼前的头发拨开,伸手替我把眼泪拭掉。
我吸了吸鼻子,把眼泪咽回肚子,继续给他捏腿。
“既然明天你不在,那太医来的时候我就让他给你多开点儿药,不光是消肿的,还有其他的药都开些。这一走,我又看觑不上你,大老远的,这天也快入秋了,一入秋,你就咳嗽,那些药也是不能少的。”
岳乐笑笑,伸出手把我拥在怀里。
那个怀抱今天想来也是那么真实。可是一个那么真实的人,为什么在几个月以后就成了另外一个世上的人呢?
岳乐七月走,十月回。三哥也在七月离了京,听说是去了尼布楚。
那三个月我没睡过一个囫囵觉,闭上眼是岳乐的身影,睁开眼就看得见他的眼睛。六十多岁的人了,身体本来就病的歪歪咧咧,塞外高原上的风一吹,许是就能把他吹倒,这个样子我能放得下心吗?
我不是没有想过,岳乐走在我前面我该怎么样,我走在他前面回怎么办。可是想没有他的日子远比想我自己死的时候多。从成亲到现在,三十五年了,从我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见面,三十七年了,从太和殿算起,许是近五十年了,一辈子,整整的一辈子,枕边放的钟馗早已有点儿褪色,床头挂着的玉粽子也被几个孩子摔的掉了棱角,三十五年的日子,那都是一天一天过来的,尽管有过不甘,有过伤心,可也有开心跟甜蜜的时候,正因为日子是过出来的而不是混出来的,所以他的习惯也早就是我的习惯了,割断了三十五年的习惯,我还能安然自若的过吗?我实在没有办法想象,一个一直在你身边晃悠的人突然一天不在了,我该怎样自处?
康熙二十七年—二十八年
岳乐回来的那天天下着大雨,这雨也不是那天才下的,都下了有好几天了,地上也是湿漉漉的,一些不经常去人的地儿都长了青苔。
知道岳乐要回来,所以就让灵丫儿亲自下厨给岳乐做了一碗烩面,这是岳乐最喜欢吃的。而我自己则带着一大家子在外厅候着,不同于九年前的那次,那时候还有点儿久别之后的激动,而这次则全是挂心。因为挂心,所以躲在房子里等着岳乐大驾的那种事也是再也做不出来了。
人在厅里坐着,心早就跑到外面了,看着外面的雨,这心情就莫名的糟糕。
“额娘。”令儿见我不理她,就拉拉我的袖子叫道。
我这才回过神,低头看着坐在自己膝盖上的小女儿,冲她笑笑,“怎么了?”
“额娘不笑,其他额娘都笑,就额娘不笑。”令儿眨巴着眼睛,小嘴一张一合的说了这句话。
我撩起眼皮子往四周看看,兰儿泰还有其他的福晋正在说笑,可是我也注意到了,兰儿泰虽然说着话,可是眼睛也是时不时的往外瞄两眼,见我注意她,她把嘴角往起提了提,这就应该算是跟我打过招呼了,然后就转过头就去跟赛楞额的额娘说话了,再也没有往我这边看一眼。
在看兰儿泰的当口,我就感觉到腰眼上痒痒的,转回头,就看见令儿正低着头一板一眼的用手在我的腰眼上抠着。
我笑着把她的手拿住,把头低到跟她的视线平行,问她:“令儿,干嘛呢?”
小丫头抬起脑袋,眼睛直盯盯的看着我,一本正经的回答我:“额娘,您不笑,阿玛说了,他不在的时候,如果额娘不高兴,就让我动额娘的这儿,阿玛说,只要一动额娘的这儿,额娘就肯定会笑,可是额娘现在不笑,阿玛骗人。”说到最后,小丫头的语气里流露出一点儿失望。
“谁说额娘不笑的,阿玛没骗你,你看,额娘笑了。”我笑起来,给了孩子一个最大的笑脸,可是眼前却有点儿模糊。
令儿还小,她还不知道岳乐说的那个不在是什么意思,在她看来,不在就是阿玛出去几天而已,可是我也能那么自欺欺人吗?
“郭罗玛法回来了!”一直在府门口和厅里两头乱跑的馨熙报回了信,随着她的话音,岳乐的身影在门口出现了。
我站起来的时候,令儿也就从我的膝盖上下来了,女儿见到父亲高兴的跟什么似的,一下子就扑了过去,就一个六岁的孩子,都差点儿把岳乐给冲倒了,岳乐晃了两下,才站稳,他弯下腰把令儿抱了起来。
“郭罗玛法胖了。”馨熙站在岳乐的身边,拉着岳乐的手冲厅里的人说。
那哪是胖了,明明是肿了。
“不仅胖了,而且阿玛的额头好烫。跟我晚上抱的暖壶一样,好暖和。”令儿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还叫嚷着让我也摸摸。
可我的手摸上去的不是暖和的暖壶,而是烧得滚烫的额头,刚想要说话,岳乐用眼神把我止住了。
我硬生生的把涌到嗓子眼的话咽了下去。
等回到屋里,我就忙活开了,先吩咐灵丫儿去打水,然后又叫人去请太医,可是岳乐把人拦住了,打发人出去之后,他才说:“我这刚给皇上回完事儿,你就叫太医,知道的说是我病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是给皇上难堪呢。”
“那怎么办?烧的厉害,你不让请太医,那总得叫外面的大夫看看,实在不行就说是我病了。”
“开什么玩笑,事儿哪有瞒得住的,别惊动任何人,一会儿灵丫儿把水打回来,你给我敷上一条帕子就行了。”岳乐半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指指自己的额头。
“怎么回来就成这样子了?刚才见孩子往你跟前一扑,你就快倒了,既然支撑不住,你又干嘛抱她,自己累的直喘气。”灵丫儿的水还没送来,这越着急就觉得时间过得越慢,等不住了,我只能先用茶壶里的水把帕子弄湿,给岳乐敷到脑门上,一边摆弄着帕子,一边埋怨道。
岳乐有些不以为然:“瞧你说的,孩子高兴的冲过来,我把孩子给推开?这病,可能是淋雨淋的。”
“你是不是还嫌你身子不够好,是不是真的想把这个家给早点儿丢给我一个人,你看我一辈子安生是吧?”手放在他额头上,这眼泪就止不住了。
岳乐手伸过来的时候被我没好气的给打掉了,“别动我!”
可他还是把手伸了过来,用拇指把那道泪痕抹掉,“别哭了,我听你的,不再装模作样的给别人看了,可是也得过了这两天,等几天以后,我们就叫太医,我就卧床休养。”岳乐用手把我不断冒出来的眼泪花子给擦掉,可是越擦越多。
“你就不嫌我的手累得慌?”见我止不住眼泪,岳乐只能把手停住无奈的笑笑。
我一把抓住他要放下去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我的手就是你的手。”
岳乐笑的直咳了几声,“眼泪珠子在你这儿以前可值钱了,可是现在是不行了,一抓一大把,还擦不完抹不净的。”
岳乐说的没错,我是一个眼睛很硬的人,这个事整个宗室都知道的,宗室里甚至有人说,我不仅眼硬还命硬。说这话的人摆出来的道理是,岳乐本身就命硬,前头的几个福晋还有孩子全都死了,这就叫命硬,可是最后娶了我,我不仅没死,嫁给岳乐这么多年,还给他生了一大堆的孩子,这些孩子也基本都活了下来,而命硬的人只有遇到一个比他命更硬的才能镇住,总结下来,就是我的命比岳乐的命更硬。可能吧,现在想来,可能是自己的命真的太硬了,不仅丈夫走到了自己的前面,就是几个孩子也走到了我前面,我的长子跟我最小的女儿都走到了我前面。
命硬就命硬吧,要是我的命也不硬,镇不住岳乐,怕是我死了之后他又要再祸害几个女人了,可是谁叫他娶了我呢,打我这儿就止住吧。
岳乐的烧那天晚上就退了,可是第二天一早就又烫起来了。他不让叫大夫,也不要请太医,我被逼得没辙,只能自己上手,冲着看过几本医术的面子,烧也侥幸的退了,可是我那是治标,本还得叫大夫来看。
四天之后,背着烧的糊里糊涂的岳乐,我请了太医,就说是那天王爷回来之后淋了雨就烧起来了。
太医给下的药不是很猛,背过岳乐,他跟我说了实话。
“福晋,王爷这烧虽然猛,可是我这药不能下的猛,王爷现在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猛药,只能开点儿平和的药把把烧暂时退下去。至于这烧退下去之后,王爷的身子会怎样,奴才也只能说,尽人事看天命了。”
尽人事,看天命,这就是岳乐最后的那几个月的生活。
我知道有些事是该准备了。
“你盯着我看干什么?”斜瞥了一眼岳乐,低下头把最后的一笔写完。
岳乐坐在躺椅上,没笑,也没说话。他这几个月也沉默了不少,最常做的就是坐在椅子上看着我,要不然就是坐在院子里看着孩子,有时候一看就是一晌儿,还有就是把家里所有的人叫来挨个儿跟着说话,活像是交代遗嘱,可能他自己也感觉到什么了。
“这是我写的,你看看。”我把刚写好的字举到他跟前。
岳乐的眼睛这才从我的脸上挪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