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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动作。见小姐如此咄咄逼人,非干不可,我只能说我有病,以化解她的耐心。“……我那地方前几天刚染上病,正烂着呢,怕传染给你……”小姐闻言马上起身,虽然半信半疑,但还是很坚决地离开了。
电视里的节目乏善可陈,假惺惺地,要不就是大呼小叫装模作样的港台电视剧,要不就是国内的一些描写企业家或商人暴富的电视片,主人公个个油亮的大背头,戴金边眼镜,亮皮鞋,打高尔夫球也一身笔挺的西装行头,殊不知真正的富人都不是这打扮,导演们只知道富人的皮毛而已。节目如此令人生厌,但还得看下去,总不能象达摩和尚坐着面壁吧。其实真正拙劣的节目还真有其吸引人之处,那就是使你产生兴趣,怀着类似企盼的心情观看这种拙劣到底会怎样发展下去,装腔作势的脸和煞有介事的对话有一种喜剧的色彩,反而能勾起某种兴趣。
枕旁我的手机在响,看液晶显示的号码很陌生,按动听话键,传入耳中的声音却再熟不过——裴东。
裴东我已大半年没有往来,但一打电话还是嘻嘻哈哈,没事人一样,好象从前什么过节也没发生过。他先解释说这阵子特忙,天天只有三、四个小时的睡眠,拿破仑一样。我差点脱口问他伺候澳门老太太用得着这么忙吗,转念一想还是给他留点儿面子。裴东说了些没用的话以后,又压低声音告诫我最近电话中同人讲话一定要注意,
防止有公安局监听。
“我又没犯什么案,怕什么监听。”我有些恼火,觉得裴东这人太没劲,忖度这小子没事拿我寻开心。
“……不是那意思……蓝薇薇出事了,她的通讯录上有你、我等人的电话号码和地址什么的,前几天公安局还找我询问过,大概你出差没找着你,否则也会被叫去做笔录……”裴东压低了嗓音,似乎这样声音会小些让人监听不着。“……不过,现在也没事了,案子已破了,杀蓝薇薇的人是和她一起在JEI JEI酒吧坐台的两个小姐……”
“她被杀了?!”
我简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两个四川小姐骗她打牌,然后绑起她,把她身上的首饰、现金抢走不说,又逼她说银行存折的密码……她们用打火机烧她身上,用纸带套着头闷她,她说出密码后,两个小姐取出钱,就用带子勒死她,然后又用刀把她分尸,卸成几十快,扔进垃圾箱……”
裴东讲得虽乏细节,仍旧听得我头皮发炸。一个那年青、美丽并曾使我在好长一段时间迷恋不已的女孩被人如此残忍地杀害,着实令我从脚底涌起阵阵寒意。我心情沉重,甚至有些悲伤。南方城市常发生恶性事件,比蓝薇薇更惨的死也听过读过不少,但毕竟是一个曾经非常熟识的人遭此厄运,不得不使人震惊。
“你买份昨天《XX周末》的报纸,一整版详细报道蓝薇薇的被杀经过……”裴东语调有些沉重,想必也有所感。
平素接触过许多小姐,总有一种把她们当成没有感情没有生活的“物”,很少会探究她们以前的生活经历。她们虚情假义,唯利是图,佯作欢颜,打情骂俏,为了钱而做出各种缠绵情态,其实她们的生活具有非常巨大的悲剧性——尤其对蓝薇薇这种女孩来说,她们还未对生活彻底绝望,还有希冀,还有憧憬,还想找一个可以依靠可以信赖的男人。职业的属性令她们无法得到真正的情感,也许偶尔奇迹般地有个男人堕入情网,疯狂的迷恋于她,但只要热情逝过,理智的双眼会很快令一切美貌与真情都同世俗的道德观以比较,其间更有自尊心问题,因此不可能有美好的结果。生活本身就是个巨大的幻象,而小姐们悲惨的生活正是这场幻象中凄美的一个闪光。现在我家里还保存着她一张一寸过胶的彩色照片,那是她在家乡上高中时照的像,明净的样子无一丝尘埃,脸上很安恬,干净,没有任何口红、香粉、眼线以及其他化妆品的污染,露出纯洁无邪的、略带忧伤的笑容。黑黑的眼仁儿令人看着有一种心酸的感觉。如果这样一个女孩儿能在如花的年龄因病或悴不及防的意外忽然死去,我肯定会在刹那的伤感中感到某种慰藉,灿烂如霞光一刹,倏尔永逝。但只要想及那么一个温柔、无力的少女被人用火烧、用带子勒杀、然后被人用刀一块一块切开,就会在某个瞬间产生精神狂乱的错觉。我在离开她的当晚是否在阴暗的意识深处有某种不祥的预感呢,如果我和她发展起某种关系,她的命运会不会由此而改变呢……人生有无数个“如果”引起的假想和推测,它们使人心负起难以忍受的重荷。我闭上眼,活灵活现地闪现出蓝薇薇的脸,那张没有搽抹任何东西的、少女的素净的面孔,鼻孔中充满了她身上发出的干净女孩儿素馨的体味以及某种莫名的花香混全在一起的微甜的味道。我的嘴唇似乎还能回忆起她柔软的唇被包裹于其间 的轻微挤压,以及从她额前散下的几绺头发轻拂在我脸上的那种酥痒的感觉……伴随廉价的小资产阶级的感伤情绪,泪水突然刺痛我的双眼。死亡的深刻感觉随之明晰无比地在意识中迸现,使人心浸沉在无比的黑暗与沉寂之中……
波音737客机的内部很新,肯定是架新购进的客机,装饰材料的气味仍旧很浓。13A紧靠窗户,我又看了看登机牌,没错,但一个十七、八岁年纪的女孩儿已坐在那里。我站在过道耽搁了一会儿,后面的人以及乘务小姐都要我“先坐下,让一让。”我坐在靠走道的13C,靠窗的女孩儿见状马上低声而又急促地对我说,“对不起,先生,我是13C,我坐了您的座,我想看看飞机飞起来以后窗外的风景……”我马上点头同意了,不仅因为女孩儿羞怯可爱的样子,还因为靠走廊便于上洗手间,可以多喝些果汁饮料什么的。不一会儿,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坐在了13B,她很快就和窗边的女孩儿聊起来。这女人是幼儿园教师,大概是和小孩子相处多了,说话的声音和脸上的表情都象讲故事那样夸张。我闭上眼,耳边听着幼儿园阿姨和女孩儿两个人絮絮叨叨,听上去那女孩儿去南方打工,刚中专毕业,第一次出家门,也是第一次坐飞机,很兴奋,觉得特别好玩儿。两个女人很投缘地说话,机舱内低低的嗡嗡声不久就把话音模糊起来,很催人入睡。飞机很快就起飞。过了一会儿,飞机钻出云层,夕阳、蓝天,舷窗外的亮光使我惊醒,女孩儿很兴奋地拉着幼儿园阿姨往舷窗外面指点,看这看那。
我的心情还不大好,似乎还没有从蓝薇薇的死讯中调整过来,身心很疲惫的感觉。想继续睡觉,又睡不着。空姐们不停地送报纸、湿纸巾、饮料、点心,刚阖上眼不一会儿就被礼貌地唤醒,加之机舱内的冷气很足,感觉有点冷,索性我就睁开眼不再瞌睡。后悔没在机场买本书,从前椅背的兜中翻找,找出一本很精美的航空旅游杂志,便翻来覆去仔细地看。杂志内广告太多,内容很快就读完了。为了消磨时间,我便开始读图书右侧页的英文,同时对照汉文内容,看着翻译的水平如何。就这样翻翻看看,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再有二十分钟,飞机就要降落。此时飞机已在下降中,机长已指示乘客调整好小桌板和座椅,系好安全带。机舱内一片寂静,往往在下降前都有这片刻的安静,只听见机内空调的嗡嗡声,隔一会,还能听见机身下总嘎嘎的放轮子的声音。
“……我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坐在舷窗边的女孩忽然说。我望望她,见她脸上的兴奋神情已经不见了,很苍白,甚至恐惧的样子。四川女孩长相娟秀,害怕的样子也楚楚可怜。
“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幼儿园阿姨哄小孩一样安慰她,同时递给女孩一块香口胶。“使劲嚼,耳朵就不痛……飞机下降耳膜的压力会很大,坐电梯时很高处快速往下降也有这种感觉……”
“……我就觉得不对劲……”女孩也不接香口胶。她的脸变得煞白。
我笑了笑,觉得这女孩确实太孩子气了。
好长时间过去了,飞机仍旧在盘旋,下降后又拉起,再下降,再拉起。机舱内渐渐骚动起来。我也感觉有些不妙。我看看舷窗边的女孩,她一言不发,面如死灰,两只眼睛死命地望着舷窗外面黄昏中摇晃的地面。
“……乘客们请注意,不要紧张,飞机稍有故障……请前后排的乘客迅速往飞机中段集中……”机长在广播中断断续续地说。
机内一片混乱,男人急促的斥骂声,女人的低泣声以及多种安全带扣带的声音。同时,几个空中小姐在过道上奔走,开始收取女乘客脚下的高跟鞋,她们虽受过训练,但毕竟年纪都轻,根本掩盖不住惊慌和失措。
“这绝不是‘稍有故障’……”我的心猛地一沉。飞机很可能与地面发生撞击,或者是极危险情况下空姐才会收取高跟鞋等尖锐物。空姐又在广播中让女乘客脱丝袜,这都是防撞防烧的最后措施。厄运总在你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陆然降临。
我闭上眼,按照机长的指令伏上身,抱住头,做好撞击前的准备。一切听天由命。
一个世纪过去了……时间是那样长。飞机尖啸着冲向地面,一声能把耳膜震破的巨响过后,忽然悄无声息。我抬起头,舷窗外一片金黄色跳动的光芒,南方机场恍如沐浴在灿烂的日光之下,而且是梵高笔下那种失真的金黄色阳光。舷窗边的女孩美丽的头部嵌上了一块银白色的金属片,有梳子那么大小,直直地切入她鼻梁上方,红白色的浆状体喷射而出,她的眼睛仍旧大瞪着,像是看见了令她惊骇已极的物象……又是几次耀眼的闪光,我想肯定还伴随有爆炸声,只是我的耳膜已被震聋听不见罢了……飞机大概是从中间断开了,我看见许多人体飞来飞去,身边的幼儿园阿姨大概是安全带没系紧,坐了弹簧坐垫一般弹出去,正好扎向断裂飞机锯齿般尖锐的碴口上,随即就有红色的液体滴涌下来,淋得我睁不开眼……
南方的日光机场……在我意识仍旧能转动的时刻,我忽然悟道那金黄色是爆炸的火焰的颜色,它出人意料的美,把南方机场照耀得有一瞬间象童话中的世界那样美丽……也许我没受伤,也许是我已经死了,但我周身没有疼痛的感觉,我只是涌上一种特别强烈的意念——生活其实真的很美好,像南方的日光机场那样绚丽夺目,令人眼中充满着喜悦的泪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