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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的谈话突然被一声回荡在宅邸中的钟声打断。卡苏米说道,“是尊者(Great One)来了。你们以后就住在这儿吧。我现在要和父亲一起去迎接他。”说完他便匆匆离去,只留下那两个美凯米亚人坐在屋子里感叹自己充满变数的命运。
在随后的两天里,帕格和劳瑞有两次瞄到了那位辛萨崴家的重要客人。他的外貌与辛萨崴领主很像,只是更清瘦一点,作为一名簇朗尼的尊者他一席黑袍的打扮。帕格向这里的人打探了不少问题却收获颇微。这些簇朗尼尊者所散发的威严是帕格和劳瑞从未见过。这些尊者似乎是一群手握大权的人物,又是一个帕格知之甚少的社会群体,他甚至不明白他们是如何纳入这个社会体系之中的。起初他以为这些人或多或少会带有些平凡的特征,尽管他曾被告知尊者们都是些“出世之人”。(outside the law)之后他从一名簇朗尼奴隶那儿明白了原委,原来那些尊者几乎不受社会的约束而付出的代价就是得默默无闻地为帝国效忠。那名奴隶对帕格如此的一无所知而大为光火。
帕格最近一段时间的所见所闻多少减轻了他心中的那份身背井离乡的感觉。他在围圈尼德拉兽的栅栏后面发现了一个狗窝,里面满是摇尾狂吠的狗。它们是他唯一发现的凯勒温与美凯米亚之间的共同点,这些狗让他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愉悦。他马上跑回屋中将劳瑞拉到狗窝前。不一会儿他俩便坐在一群奔跑嬉戏的狗中间。
劳瑞看着这群闹腾的狗大笑了起来。它们的模样和公爵的猎犬大不一样,有着长长的四肢,身形更显消瘦。它们有着敏锐的耳朵,听到一点声息就会立刻警觉地竖起来。
“我曾经在高碧(Gulbi)看见过这种狗。那个市镇地处在凯许(Kesh)的北方商贸之路(Great Northern Trade Route)上。它们被称为灰犬用来追逐那些在太阳谷附近草场中的猫和羚羊。”
这时狗窝的主人,一名身材清瘦,低垂着眼睑的奴隶走了过来。他叫瑞哥麦得(Rachmad),他一脸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你们在这儿干吗?”
劳瑞一边看着眼前这个阴沉的人一边玩笑似地去拍了拍身旁一条狗的鼻子。“打从我们离开自己的家园后就再也没见过狗了,瑞哥麦得。我们的主人正陪着尊者,所以我们就来看看你的这些好朋友啰。”
当他听见’好朋友’时一直阴沉着的脸顿时好看了许多。“我总是将这些狗照料的很好。不过我得一直关着它们,因为它们总是攻击乔迦,那些家伙可大不喜欢狗。”忽然帕格想到这些狗也许是和马一同从美凯米亚被带来的。可当他的问题一出口,瑞哥麦得好像是看见了疯子一样地盯着他。“看来你是被太阳晒昏了头。这里本来就有狗啊。”说完这句话后他便不再开口继而匆匆地离开了。
当晚,帕格被进屋的劳瑞吵醒过来。“你去哪儿了?”
“嘘。难道你要把所有人都吵醒?快回去睡觉。”
“你到底干什么去了?”帕格压低了声音问道。
劳瑞在昏暗的灯光下微微一笑。“我去找大厨的助手了,嗯……还聊了一会儿。”
“呃。你说的是阿尔莫瑞拉(Almorella)?”
“正解,”一声愉悦的回答。“她是个很不错的女孩哦。”劳瑞打从到这儿的几天里就已经被那名在厨房里供事的奴隶女孩吸引住了。
沉默了一会儿,劳瑞接着说道,“你应该多交些朋友。抛开以前的成见吧。”
“也许会吧,”帕格说,他那反对的语气中还带着点酸溜溜的嫉妒。
阿尔莫瑞拉是个聪明活泼的女孩,年龄与帕格相当,一双乌黑的瞳孔总显得乐盈盈的。
“那就去找卡塔拉啊。我猜她一直注意着你哦。”
帕格的脸颊顿时红了起来,抓起一个坐垫就朝他的朋友扔去。“该死的。闭嘴吧,快睡觉去。”
劳瑞笑的差点背过气。他躺回自己的铺子留下帕格一人独自沉思。
屋外大风凛冽,帕格站在风中倍感凉意。劳瑞此时正骑在卡苏米的马上,年轻的军官则站在一旁看着。劳瑞已经教簇朗尼的工匠制作了骑马用的马鞍和笼头,这会儿他就在演示如何使用它们。
“这可是匹战马,”劳瑞叫道。“它很容易用缰绳驾驭”——说着他示范性的将缰绳甩到马脖子一侧,接着又是另外一边。——“当然您也可以用腿来指挥它如何转向。”他举起手向长男示范着动作。
接下来的三周他们一直在教这位年轻的贵族如何骑马,而且他在这方面很有天赋。劳瑞跃身下马,卡苏米替代了他的位置。起初这位簇朗尼人骑得很生疏,看来他对那个马鞍很不适应。当他被震得蹦起来时,帕格嚷道,“主人,快用您的腿夹住马肚子!”那匹马似乎是感到了肚子上的压力于是一路小跑起来。随着速度的加快,卡苏米看上去很兴奋。“放低您的脚跟!”帕格又叫到。只是,卡苏米不再顾及两名奴隶的指挥,使劲踢着马腹一骑决尘而去。
劳瑞看着他消失在牧场远方说道,“他要么天生就是个骑手否则他就是在寻死。”
帕格点了点头。“我想他已经掌握诀窍了。而且他也不乏勇气。”
劳瑞揪起一根草茎放进齿间轻嚼。然后盘坐在地上搔弄着一条母狗的耳背,它刚才还兴奋地追着马匹这会儿在他的抚弄下已安静地躺了在他脚边。它翻倒在地上轻轻地添着他的手。
劳瑞将注意力转向帕格。“我真想知道我们的那位年轻朋友心里在打什么算盘。”
帕格耸了耸肩。“你这是什么意思?”
“还记得我们刚来的时候吗?我听说卡苏米打算和他那三个乔迦朋友一同去办些事情。你看,那三个乔迦今天一早就离开了——不然贝塞尔就不会出窝溜达了——而且我还听到一些流言说那些交待给辛萨崴的长男的命令已经被改了。把这些事和这几天我们教他骑马学话的事搀和在一起想想看你能得到什么结果呢?”
帕格舒展了一下身子。“我没有什么头绪。”
“其实我也不清楚。”劳瑞不耐烦地说道。“但这些事情之间肯定有着不小的联系。”他望向远方轻声说道,“我只不过想周游世界唱歌说故事罢了,日后再找个经营旅店的寡妇过日子。”
帕格听了大笑起来。“我看你一定会有机会找到家酒馆继续你去那无聊的行当,毕竟这次的经历可是个好题材。”
“是还算精彩。你看我跟着一队民兵闯进一只簇朗尼军队。此后又遭受到接连不断的打击,先是在大沼泽那儿荒废了四个月,然后又徒步横穿了大半个世界。”
“据我所知,应该是乘着货车才对。”
“差不多吧,跑了那么远,最后竟在这里给辛萨崴的长男教骑术。这些玩意儿可不能拼成诗歌。”
帕格苦笑道。“你没在这里待上整整四年。你的运气算是好的了。也不必整日提心吊胆的担心自己随时会丧命。当你晚上在厨房溜达的时候起码不会被斯泰穆抓。”
劳瑞凑近端详着帕格。“我知道你是在开玩笑。我是说斯泰穆。有好几次他向我问起你,帕格。你什么从不谈起自己被抓之前的那些经历呢?”
帕格心不在焉地撇开头。“我想那是我在沼泽营地养成的习惯吧。实在是不值得对自己的过去念念不忘。我看见很多勇敢的人就是因不甘失去自由而丧命。”
劳瑞拉了一把狗的耳朵。“可是这儿的情况已经大不同了呀。”
“是吗?记住你在嘉玛城说的话。我认为你在这儿待得越舒心,他们就越容易从你这儿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辛萨崴领主可不是老糊涂。”帕格故意岔开了话题。“你说用施以皮鞭和恩惠那一个更容易驯服动物?”
劳瑞猛地抬头。“还用说,当然是后者,但有时纪律也是必不可少的。”
帕格点点头说道。“其实我们的境况与贝塞尔它们没什么不同。我们只是奴隶罢了。永远别把这点忘了。”
劳瑞怔怔地望着旷野一言不发。
一阵吆喝声音打断了两人的沉思,长男骑着马出现在视野之中。他在他们面前停下马跳了下来。“这马跑得太快了,”他气喘吁吁地说道。卡苏米是个聪颖的学生,语言课上他进步神速。利用语言课的机会他不停地问着关于美凯米亚的风土人情。似乎整个王国的一切没有他不感兴趣的。即便是商人之间的交易方式,待人接物的各种技巧这些日常琐碎他也不放过。
卡苏米牵着马走向马圈,帕格则检查着马脚是否受了伤。此前他们为它制作了一副新的马掌,是用浸过树脂的木材精心制作的,看来效果还令人满意。路上,卡苏米问道,“我一直在琢磨一件事。我不明白你们的国王是如何行使统治权力的,尽管之前你有提到过领主决议会(Congress of Lords)。还是再解释一下吧。”
劳瑞冲帕格皱了皱眉。只是帕格对于王国的政治所了解的程度比起劳瑞来也强不到那儿去,他只好尽己所能地做着解释。帕格说道,“国王由议会选举产生,尽管这只是个形式而已。”
“形式?”
“算是传统吧。事实上王位的继承人早已选定,除非发生没有合适继承人的情况。这也是一个防止内战的好办法,因为最终的决定权在议会手里。”他以克朗多亲王说服议会同意立他的侄子为继承人的例子做着解释。“那么在这里又是如何处理这类事情的呢?”
卡苏米沉思了一会儿,说道,“也许差不多。只是历任君王都被看作是神的化身,这一点和你们国王不同。他统治着圣都,但是他的权力都是精神意义上的。他庇护我们不受诸神的迁怒。”
劳瑞随即问道,“那谁才行使实权呢?”
他们走进了马圈,卡苏米从马身上卸下了马鞍和笼头为它梳理起鬃毛。“在这儿与你们的家乡不同。”他还是改用了最熟悉的簇朗尼语。“每个家族的在任领主在他的领地中是有绝对威信的。每个家族属于一个氏族,而每个氏族中最有势力的领主则称作统领(Warchief)。在一个氏族之中,每家领主都凭借自己的势力掌握着或多或少的权力。辛萨崴家族属于卡纳萨崴氏(Kanazawai Clan)。我们是这一氏中实力仅次于科达家族的家族。我的父亲在年轻时是指挥着整只氏族军队的统领,照你们的话讲就是将军。但每个家族的地位是不断起伏的,所以我未必能达到父亲那样的高度。”
“领导每个氏族的领主组成了上议会。他们为大将军(Warlord)出谋划策。他则以皇帝的名义行使权力,当然皇帝可以否决他的决定。”
“那么皇帝否决过大将军的决定吗?”劳瑞问道。
“从来没有。”
“那大将军是如何选出来的?”帕格问道。
“这很难讲明白。当大将军一过逝,氏族里的大人物就会碰头,那将会是一次盛大的聚会,不光是议会里的那些人,每个家族的头人也都会来。他们聚在一起商讨事宜,有时候也会兵刃相见,但最终会选出一名大将军。”
帕格拨开眼前的头发问道。“如果拥有大将军的那一族权力太大,怎样防止他们拥权自重?”
卡苏米的神色有点为难。“这更不是件容易讲清楚的事了。假如你是名簇朗尼人自然就会明白。这不仅是律法,更重要的它是一种传统。无论一个氏族或是其中的某个家族变得如何强盛,只有五个家族的领主之一能够被选为大将军。他们就是科达(Keda)、顿马古(Tonmargu)、明瓦纳比(Minwanabi)、奥沙图坎(Oaxatucan)、萨卡特卡斯(Xacatecas)。所以只有这五位领主是候选人。现在的大将军是姓奥沙图坎的,卡纳萨崴的光辉正日渐暗淡。而他的氏族,欧麦科安(Omechan)可谓如日中天。只有明瓦纳比能和他们抗衡,这会儿两家为了战争的利益而互结盟约。这也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劳瑞摇了摇头。“这种家族与氏族间的争斗真让我们的政治相形见拙。”
卡苏米笑道。“这还谈不上是政治。政治是党派间的产物。”
“党派?”劳瑞问道,显然他是被弄糊涂了。
“我们这儿有许多党派。蓝轮,金卉,翡翠之瞳(The Blue Wheel, the Golden flower, the Jade Eye),有以社会进步为己任的党派,也有关注战事的党派,许许多多。每个家族都有可能属于不同的党派,得以满足自己的需求。甚至属于同一氏族的家族会加入不同的党派。有时他们相互结盟各取所需。有时又会同时支持两个党派,甚至一个也不支持。”
“那这样的政府也太松散无序了,”劳瑞提着自己的意见。
卡苏米笑道。“可它就是这样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