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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着走着就不知道路了,幸亏你们找来了,要不然我还得绕下去。”姚海棠说着就跟侍卫一块儿走,其实她要是走屋顶,不用人领路也回得去。可是不掩藏行迹在皇宫里飞来飞去,很快就会成为剑靶子的回了南花园里,杜敬璋大概已经和场中的人斗心眼儿斗得差不多了,这时正老神在在地喝着茶,而杜敬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到了杜敬璋身边。见她来了,杜敬玱起身施了礼:“四嫂。”
就这一下姚海棠就脸红了:“还没呢……”
她的话说得杜敬璋一笑,遂起身拉了她过来说:“这是九弟,你从前也见过的,这没规矩的话以后可不能说了,只管应了就是。”
“说起来,我还是四嫂的大媒呢,那年若不是我偏要跑到亭中避雨,后来又在驿站里说四哥会记四嫂一辈子,四哥和四嫂也不会有这么一段姻缘。”杜敬玱说话间还颇为得意,似乎真是自己做了这大媒一样。
“那可不算,我和你四哥最大的媒人是迷尘剑。”
这时候姚海棠脸上是笑盈盈的,但其实内心感觉并不好,其实在摆局对付慧思公主这件事上,她觉得自己很肮脏。她本不是精于算计、步步为营,她也觉得人生不能复生,不必把慧思公主逼上绝路……
做坏人感觉并不好,甚至可以说非常恶劣,但是她就是这么做了,一步步做到现在,她甚至觉得自己面目可憎。或许很多人会觉得她这么做并不应受谴责,父仇不共戴天,只要她不动手,在律法道义上她都能站得住脚。
可是感觉不好,非常不好,她不喜欢这样……
。
203.杜小四
和杜敬玱说笑罢了她就再没有说话,甚至脸上也没了笑容。她一沉默下来,再加上脸上没了笑,杜敬璋就发现不对了,借着无人敬酒的空档,杜敬璋俯身细细看了看。
被杜敬璋凑过来的脸吓了一大跳,姚海棠下意识地就想上巴掌,幸好将将在要拍到杜敬璋脸上时反应过来,赶紧收回了力道,改作轻轻一推,似嗔似怒地道:“干什么,吓我一大跳。”
好在这巴掌收回来了,杜敬璋差点儿以为自己大庭广众之下得捱一巴掌:“怎么了,心不在蔫的,在想什么?”
勉强笑了笑,她知道杜敬璋看得出来,对于她的情绪,杜敬璋向来把握得很准:“有点恶心,回去再说好吗?”
确实有点儿恶心,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变成自己非常憎恨的人,心眼多工于算计还要人命。这样一来她和慧思公主有什么区别,以德报怨不是她的行事作风,但以怨报怨也不是她信奉的原则。
她恶心的是自己,恶心得想哭看着她这样,杜敬璋自然也懒得和那些人周旋,自然宴席就提前散了,皇帝似乎也是见她这情形不太好,所以才发了话。
回去的路上,姚海棠紧抱着膝盖在角落里蹲着,脑袋也埋在臂弯里,这是一种潜意识里自我保护的具体表现。虽然杜敬璋说不出这样的话来,但是他知道姚海棠心里肯定有事,这举动不像是她应该有的:“海棠,在宴席上不方便说,现在出了宫可以说了,有什么事有我在,没关系的。”
在臂弯里摇了摇头,姚海棠闷声说道:“我现在还不想说话,待会儿再说好吗?”
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发,伸手把她抱进怀里,杜敬璋竟发现她在颤抖:“好,不想说就不说。”
沉默着一路回了和园,杜敬璋起身时却见姚海棠还缩在那儿动也不肯动一下,遂伸手轻轻拍了拍道:“海棠,到和园了,还是你想去南隅?”
“不回南隅。”在蒋先生心里她一直是那个又傻又蠢还很天真的徒弟,要是蒋先生知道她变成这样会不会在九泉之下跳着脚骂她呢?按蒋先生的脾气,大概不会骂她,会蹦几个字儿后这辈子都不再理会她。
不管是蒋先生还是萧素,其实他们都是道德标准很高的人,姚海棠从前也觉得自己道德标准很高,可是她却鬼使神差地做了这么多事,这么多让自己回想起来都无法接受的事她这失魂落魄的样子杜敬璋看在眼里,却也不多说,知道她心里肯定正在想着一些什么,于是只是静静地拉着她的手走在园子里。夜风清凉地吹着两人的衣袍,舞起的袍子在风里相互交结着,两人缓缓而行,不言不语却甚是温情。
这温情感染了姚海棠,她眨了眨眼看着水面,这时水面上有水莲花正在开着,洁白如雪地开了满塘。在月色之下,满塘的白色像是充满了灵气一般,氤氲中带着一层濛濛的白色光辉。
“杜敬璋……”
“嗯,海棠。”
“记得我给你讲过的那个故事吗,‘若我们之中谁没有罪,我愿上绞首架’。”姚海棠看着池塘里的水莲花一动不动,只是语气幽幽然地看向前方问出话来。
点了点头,这个故事是几年前说过的,杜敬璋对这句话印象还挺深刻:“记得,我还问过你什么是绞首架。”
东朝的死刑犯死法儿很少,除了斩立决,多是服药身亡,药由刑部给配,可以减少死亡带来的痛苦。对这一点姚海棠一直觉得挺人性化的,这都赶上现代了“我答完你后问过你,京城的权利场上,这句话是不是也适用。你当时笑着说这句话得改一改,改成‘我们之中若谁没有罪孽,他早就上了绞首架’。”姚海棠还记得当时说这个故事是自己是轻松的,甚至是站在自己的道德标准上去看待京城权利场中的所有人,她觉得那些人都多是可憎又可怜的。
“对,我是这么说的,海棠倒是记得清楚。”杜敬璋见她有了说话的念头,心下一松,按姚海棠的脾气愿意说话了就代表事情还没有到最坏的时候。
她一向记性很好,只是不太记人,也不太记路,不太记人是因为她对陌生人有着潜意识里的防范,不太记路是因为方向感太弱。但其实只要她愿意,她就能记得清楚,在这上面她有心理上的防线,她下意识地觉得这不是自己生活的地方,所以不必要记住这些。
“我怕尽早我也要说这句话。”姚海棠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下去,她心里很乱,她一直觉得人命比什么都重要,所以蒋先生命丧在慧思公主手上,她彻底地愤怒了。但是她一直隐忍着不发,装作只要坏人受了应有了惩罚她就满足的样子。
静静地听着姚海棠说完,又静静地看着她,杜敬璋既然不表现得惊讶,也并不用太过复杂或与平时不同的眼神来看她。只是依旧神色平静,声音平稳地说道:“我可以说这句话的时候应该不过十岁,在十岁以前我被父亲、母亲保护得很好,并不了解这世间人情冷暖、人心险恶,虽然知道权谋争斗,也懂得用心思量每一件事。但到底那时候还是比较天真一些的,比海棠应该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时姚海棠才看了杜敬璋一眼,说道:“那时并不需要知道这么多,若不是先皇后娘娘去了,敬璋只怕现在也很难知道什么是人情冷暖、人心险恶。”
“是,但这也不能成为借口,那时候我也可以选择继续当一个具备高尚道德的人,只要我坚持,没有人能恸动我,因为有父亲在。但是我没有坚持,我想得到一些东西,同时让一些人或事永远消失,一个道德高尚的人很难做到。”杜敬璋这时隐约觉得姚海棠今天遇到了什么事情,而这事情就和现在的谈话有关,所以他尽量多和姚海棠说一些话,甚至尝试着开始剖析自己的过往。
忽然姚海棠紧紧地搂着杜敬璋的腰身,把脸埋进了他的胸膛,闷着声音说道:“敬璋,我……我想问你,你最恨的那个人,他年结局是怎么样的?”
愣了愣,杜敬璋细想了想,自己真正能说得上恨的人,其实只有他那位圣天子父亲,但是这恨意也渐渐消了:“并不表现得恨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要什么就不给什么。”
要什么就不给什么?姚海棠想了想,似乎记起从前看到过一句话:“我记得有人说过一句话,说最恨一个人的方式是饶恕,最爱一个人的方式是遗忘。我至今不太懂这句话,敬璋能想明白吗?”
闻言,杜敬璋笑了,笑得胸口都不住地起伏:“不管懂不懂,至少这句话我做不到。”
“我不懂更做不到。”姚海棠喃喃着说道。
大掌轻轻一拍她的后脑勺,杜敬璋笑道:“前半句不管正确与否,但后半句我不同意,更做不到,你既然不懂那就别做。”
“嗯。”
两人相互抱着,良久之后杜敬璋忽然说:“我或许明白这话意思了,你说过不要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恨一个人恨到饶恕,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至于遗忘,如果不能携手白头,那最好的方式确实莫过于遗忘。”
琢磨了一下,姚海棠不由得点头:“你脑子是比我好使啊,不愧是筛子”
……
“为什么是筛子?”杜敬璋还没听过姚海棠这么形容他。
“眼儿多”姚海棠说完就赶紧抽身跑了,想也不想都知道杜敬璋指定得拎着她好好教训一番。
没好气地看着姚海棠跑远了,杜敬璋摇头叹气:“我好意开解你,你倒好,末了还要给我安这么个诨名,早知道就该让你继续闷着。”
回头看了杜敬璋一眼,姚海棠笑道:“你舍得啊,你舍得我也不介意继续闷着。”
“海棠你可是越来越嚣张了”说着杜敬璋一跃,一下儿就跳到了姚海棠身边,接着便伸手拽住了她。
可是姚海棠现在哪是任由着他想抓着就能抓着的,她抽手一纵身跃然于开满了花朵的树上,足尖一触枝桠,便有数不尽的花瓣在风中飞舞,如蝶如雪,一时间竟是美不剩收。
“嘻嘻,抓不着杜小四,我现在可不是你想抓就抓得着的,来追我啊”这时姚海棠心里的事已经有了定论,她也自有了主意,于是心 情自然而然地开阔起来。
“杜小四”杜敬璋狠狠瞪了她一眼:“赶紧你通常在心里就这么称呼我的”
捂了嘴,姚海棠也没想自己一时嘴快就快成这样了:“就是杜小四,你能拿我怎么着,反正你也抓不着我。而且你不觉得这样很亲切吗,什么老四呀,杜敬璋啊,敬璋啊什么的,都不亲切。”
对她这态度杜敬璋彻底没话说了,只瞪着她道:“等我抓着你再说”
“抓不着呀抓不着……”
“啊……”
事实证明,启灵师或者灵器师在轻功上持久性远远不及剑师……
204.去哪里
接下来的几天,姚海棠说她有安排了,让杜敬璋忙自己的去。她心里当然气儿还是不平的,把杜敬璋放出去让这些人好好看看,她虽是软枺雍萌嗄螅伤ぴ谟膊缍稀
而且就像杜敬璋说的,虽然他不在京城,但在这件事里一直就有他的戏份,有些事情是他必需去做的,也只有他才做得了。
“这几天真不用我来?”杜敬璋自回来起就觉得姚海棠更加依赖于他了,这猛地挥着手让他去办自己的事杜敬璋还有点不习惯。
“是了是了,不用你过来,师父明天出殡,你要带兵打仗,他们说这样容易冲煞,你就办自己的事去吧。”姚海棠当然不仅仅是为这个原因,她还有一些其他的事情要去做,而且这些事她想自己静静地一个人做。
见她态度坚定,杜敬璋也由着她,眼下他就在京城,姚海棠出不了什么事儿了:“好,我这几天把事儿办完,在离京前还能好好陪陪你。”
一说到离京姚海棠又有些不舍,三年不见,见却有期限:“嗯,那过几天我去和园找你。”
把杜敬璋送到门外,姚海棠目送他翻身上马远去,心里不由得有一丝惆怅之意。这时一阵风吹来,把白纱吹得四处翻飞,姚海棠回头望了一眼灵堂,然后转身走近前去。
灵堂上处处素白,因为要出殡了,一应事情都已经准备好了,灵堂比平时要显得冷清一些。站在灵位前许久后,姚海棠缓缓跪在蒲团上,叩了三个头后跪坐在蒲团上,看着灵堂里的一切就觉得眼前的场景布置得像是从人间通往天堂或地狱的相接处……
“师父,那些事到底该不该做,我以前计划是对的,还是现在的想法更合适一些。虽然我已经下了决定,但那不是关于对与错的选择,只是能接受和不能接受之间的选择。”姚海棠仰面看着蒋先生的画像,眼一酸差点儿又落下泪来,可是萧素不让她哭,说蒋先生最不喜欢有人在他面前哭了。
“师父,我是不是挺怂的,打定了主意,事到临头又缩回去了。”姚海棠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就是个没胆的,就算有主意也狠不下这个心去办,她果然不适合这个人吃人的地方。
“算了,怂就怂吧,我向来也没什么出息。”姚海棠说完就起身了,到门外见了青苗安排在过来的人时说道:“明日出殡后我去普生器坊,你提前去知会一声,把要准备的东西事先准备好。”
“是,姑娘。”
出殡的场面并不盛大,但却是肃穆的,毕竟这是京城天子脚下,出殡的仪制都是各有规矩的。这一日四方堂的人基本上全都来了,晏堂主和晏夫人及慕清风等诸人,就连最近常在京城来往的玉山先生也到了。宗亲那边也派了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