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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人正在院子里面说著闲话,西边的窑洞门开了,贝律清仍然穿著黑色的T恤跟牛仔裤出来,他拧了拧眉心好像没睡太好,但即便如此,即便他的身後是两座破旧的土窑,贝律清依然看上去非常的帅气,修长的身材,英挺的五官,衬得路家二个小子越发的土头土脸,生似两团没烧透的生煤坯子。
贝律清拿著水盆道:“早,有热水麽?”
路小凡的脚刚动弹,路小平已经上前去一脸热络地道:“贝大哥,热水我们给你打就好了!”路小平的我们是指他接活,路小凡干活,所以他转身就将脸盆塞给了路小凡道:“快,给你哥打盆水!”
路小凡想要为贝律清效力的心情失而复得,欢快地拿著水盆去了,背後路小平嚷了一声:“别把水打得太烫!”
路小平嚷完了这一声转过头来对贝律清笑道:“粗手笨脚的,要多提醒才行啊!”
贝律清没吭声,很浅的笑了一下,路小平接著低声笑道:“最近京里的形势不太好吧?”
他是用一种自己人说体己话的密谈声调说的,但是贝律清好像没有投桃报李的意思,只是拿一双挺漂亮的眼睛看著路小平,黑白分明,浓黑挺拔的眉毛微微上扬了一下,像是没听明白他说些什麽。
路小平笑了一声,道:“要不然贝爸爸怎麽能看中小凡,像小心这样的女孩子那是多少城里人想都想不来的,小凡要貌没貌,要学历没学历,哪里能配得上她。贝爸爸挑路小凡,还不就是因为我们家是烈士之後麽,你说是不是!”
贝律清还是没吭声,又微笑了一下,这一回他是露齿的。
路小平发现贝律清就有这样的本事,不吭一声,也不怕冷场,就能让你在他面前唱独角戏,
路小凡已经脚步很快地端水过来了,路小平咳嗽了一声,说我去帮妈摘果子去,然後急匆匆地走了,这才算是结束了这场亲家之间首次对胡贝联姻的探讨。
贝律心刚巧也端了水盆出来,看见自己的哥哥似乎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拢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才道:“律清,昨晚睡得还行麽!”
“嗯,不错啊!”
路小凡看见贝律心端著水盆,想这位即将过门成为自己的女人,他的手刚刚递了过去,贝律心一瞧见他,顿时原本微微上弯的嘴角就收敛了起来,和善的表情也变得冷漠了起来,路小凡心中刚刚生起的亲昵感的苗子立时便被人一脚踩夭折了。
这个漂亮的城里姑娘,修长,时髦,她站在这里,下巴微微抬起,眼角含著愤怒,嘴角带著委屈,她到这里不是让这个破窑洞蓬荜生辉,而是令它自惭形秽的。
“不会,窑洞挺舒服的!”贝律清开口肯定了破窑洞也不是一文不值,这令得路小凡心下感激不已。
贝律清洗脸,路小凡毕恭毕敬在旁边站著,以便贝大少还有旁的需求。
路小的嘴里哼著不成调的曲子从房里面出来,路小凡一瞧她手里拿的可不就是贝律清的CD机吗,顿时就结巴了,道:“小,小,小的,你CD机!”
路小的一看俩人都站在院子里,便摘下耳麦娇声道:“我去问贝大哥借的,贝大哥说你跟他说过了,就借给我了!”
路小凡望向贝律清的脸,就像浑身的热血都沸腾了一起涌上来,涨红涨红,贝律心则鄙夷地看了一眼路小的,不发一言回屋去了。
贝律清放下毛巾刚端起盆子,路小凡就扑了过去,硬是将盆怀里拽,“我来!我来!”
往後,贝律清上哪,路小凡就二步远的距离跟著,只要贝律清在桌上手一抬,路小凡已经将筷子递到他手里了,在门边手一抬,帘子路小凡已经掀起来了,总之除了茅房上厕所路小凡没给递纸,其它贝律清眼睛扫一扫,路小凡就已经代劳了。
贝沫沙这样的京官,自然很多人排著对要跟他见面,贝律心整天窝在刘老太家看电视,贝律清带著路小凡出去闲逛,路家剩下的人坐了一桌子。
路小平悠悠的叹了一口气,道:“我总算看出来了,以前都当老二不聪明,人家精明著呢,你看他多会拍马屁,我说呢贝家怎麽放著我这个大学生不要!”
路小的插嘴道:“就是,我让他去向贝大哥要个CD,他还说什麽不要把人家的东西弄坏了,结果人家贝大哥明明就答应了。他是知道自己要改姓贝了,所以不肯把自己的东西送给我!”
路爸在旁边吧嗒吧嗒抽著烟袋,一旁收拾各家送过来的被单跟毛巾的胡妈则冷笑了一声:“一个个都是小姐的嘴脸,丫头的命,告诉你们,回头你们能飞多高,就全要看你们这个二哥会不会拍马屁!”
平时家里父母有三句赞美其中二句给了路小平,一句给了路小的,自从路小凡攀上了高枝,就整个倒了过来,他们俩个连续几天非骂即训,终於忍不住了,路小的路小平都愤愤不平的离桌而去。
路小的气哼哼地对路小平说:“妈真势利,二哥一攀上高枝,她便觉得好像全天下就二哥最能耐,连大哥你这样的大学生她都瞧不上了。”
路小平悠悠叹了一口气:“你也别怨妈,这就是农村妇女的局限,除了背朝天,脸朝地,就是整天绕著炉灶这二尺的地方,短视,浮浅,小的,你可千万不能变成这样的农村妇女。”
路小的的脸色顿时变了,愤声道:“我才不会变成这样的农村妇女呢。”
路小平拍了拍路小的肩,以示赞赏,但是路小的的脸色却没有太好,她就读职高中学,铁定考不了大学,没城市户口,不当农村妇女又能做什麽呢。
路小凡门一推,引著贝律心走了进来,早晨初升的太阳光正照著贝律心乌黑的短发,衬著他白皙的皮肤,挺直的鼻梁跟黑白分明的眉眼,路小的的脸不由自主的红了一下。
路小凡见大哥小妹正站在院子里说话,便招呼了一声。
路小平立即眉开眼笑地走了过去,道:“律清,觉得咱们这个村怎麽样?”
“行啊。”贝律清答得挺干脆
贝律清对於路家来说还是挺陌生的,一来是因为京官上家里来招女婿这件事情已经把路家冲得七上八下,大家所有的关注都浓缩到了能给路家带来翻天覆地变化的贝沫沙,还有会跟他们成为一家人的贝律心身上;而另一方面贝律清似乎从头到尾除了提议把路小平不要的十块钱给路小的,便再也没有什麽表达过什麽意见。
路家人对於贝律清一直停留在初见面时的那一刻的印象上,高大,帅气,不话多,很有教养的样子,一眼就能看出他不属於他们这个世界,这种距离感远高於他们家其它二个人。路家对於贝律清,混和著羡慕跟末知的敬畏,并且本能地与他保持著距离。
比起路家的其它人,路小平要更高看一下自己,所以在这桩亲事就要尘埃落定的时候,为著自己的前逞,他觉得很有必要跟贝家这位太子爷做一个试探性的谈话。
贝律清的回答很干脆,甚至还算有礼貌。
可路小平却隐隐觉得不是那麽一回事,贝律清的每一句回话的语调都是挺和善的,但却是让人无以为继的,因为他每一句都是最後完成句,比如像现在:
“城乡差距还是巨大的啊。”路小平故作老成补充了一句。
“总归会有一点。”贝律清面带微笑,直视著你的双眼,平和的语调,但高挑的身材站在那儿,居高临下地看著你,好像在问:请问你还有什麽需要我回答的吗?
路小平再不识趣,也知道路小凡的小舅子没什麽兴趣跟他说话。
不管路家人怎麽去想贝家人,他们住在一屋檐底下的日子出很快就要到头了──路小凡跟贝律心的结婚典礼开始了。
这场典礼算得上是十数年以来路家湾最隆重的一次,甚至远远盖过了乡长家娶媳妇。
从婚宴来讲,贝沫沙在县上将最好的一家饭店包了下来,路家弄了几辆面的,拉著全村的人去县里的大饭店吃喜宴。这可是前所末有的事情,乡长家的喜宴也在县里请客了,但只请了村里几个德高望重的人,不像路家不分贵贱,几大车都拉上了,光这一点就得到了村里上上下下一致的好评。
从来宾讲,尽管贝沫沙非常低调,甚至刻意不透露风声,还是因为乡长的关系,几个镇里的一把手得了消息都赶来参加婚礼,不但如此还送来了几个时兴的一人高大花篮,上书百年好合,佳偶天成,往饭店门口一放,果然透著一种开张吉利的喜庆。
除这这个以外,就更不用说路家做的面点几面盆都放不了,从供桌一直摆到了地面上。
要挂在新娘脖子上的那对老虎馍更是捏得活灵活现,虎虎生威,路小凡有一些兴奋地先给自己挂了挂,旁边的路妈不知怎麽,看来看去都觉得像一双破鞋挂在了儿子的脖子上,她上去一扯,硬把那对老虎馍扯碎了。
紧张的新郎官路小凡问:“妈,你做什麽呢?”
路妈不咸不淡地道:“贝家是大城市里来的,不时兴这个,回头你刘奶奶要问,你就说不小说掉地下摔碎了!”
路小凡哦了一声,他当了这个便宜新郎官,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不起眼到走在村里哪里都有人搭讪恭维,尽管路小凡是知趣的,是低调的,但也经不住乡长,村长,乃至县里面来的大官们的一种追捧。不要说在路家这些亲戚的眼里,即便是路小凡自己也有一点觉得或者、也许,可能自己真有那麽一点不凡,才教贝沫沙这样的大官一眼就相中了。
当路小凡穿上他那身偏黄的咖啡色西装,想起要娶的是贝律心那样地道的京城女孩,会有像贝律清那样耀眼的小舅子做亲戚,整个人都有一点飘飘然了起来。
门口敲锣打鼓响了起来,路妈将大红花别在路小凡咖啡色的小翻领西服上,话声有一点颤地道:“凡凡啊,从今天起你就是大人了。”
路小凡应了一声,回过头去跟路爸道别,路爸一直在屋里抽烟,听见路小凡嗫嗫的声音,只挥了挥手道:“去吧,去吧!”
贝律心呆在隔壁乡长刘老太家,路小凡走两道门也就算是迎亲了,他被人簇拥著进了屋子,去敲贝律心的门,但敲了半天,贝律心也不开。
路小凡听著背後村民的窃窃私语,急得背心都冒汗了,而就在路小凡骑虎难下的时候,有一个人走到了他的边上,路小凡一闻到那种很淡的香气立时便心情一振奋。
“律心,开门。”贝律清的话非常简单,但比路小凡结结巴巴,持续敲上不下一个小时的门都要管用。
门很快就开了,贝律心穿著一身白色的礼服坐在那里,她的脸上也没有涂脂抹粉,被那身白色的礼服一耀,倒是显出几分自然的红晕。她是如此高傲又是如此愤恨地看著刚剃过头,换了一身新西服瘦小的路小凡,她的表情带著一种垂死布谷鸟的哀伤跟不甘,以至於让路小凡觉得跟她成亲像是在犯罪。
村民们对有人穿白色衣服结婚是一脸的震惊,这又不是参加葬礼!
好在来宾还有几位见过世面的,说西洋人爱穿白衣服结婚,人家大城市里来的小姐要用西洋人的结婚方式。
“西洋人真有趣,结婚穿白的,葬礼穿红的。”
“屁,人家结婚穿白的,葬礼穿黑的!”
“你又瞧过,我就说穿红的!”
“不管怎麽说,咱又不是西洋人,穿著奔丧似的结婚,这姑娘这不明摆著给老路家下马威麽?”
“你们知道什麽,人家是招女婿,老路家那是把儿子白送人,看还把路妈神气的!”
“啊,原来是这麽回事!怨不得那媳妇过门穿白色,这明摆著是在说她过门就是送她婆婆的殡麽!”
“就是,排场再大有什麽用,将来总是要过日子的。别看我们家小凤没这媳妇洋气,可是要属能踏踏实实过日子,这京城里的媳妇都不如我家小凤的一个角,所以说他们家大的路小平,一个大学生,怎麽追著我家小凤,不去追那大官家的女儿呢,人家书读得多,有见识!”
村民们立即对小凤妈道:“可不是,这媳妇又不是摆来看的,要会持家做事,你们家小凤一看就是个能来事的!书读得多,这道理啊就是明白一些!”
众口一辞,都似路家攀上这个亲事,没有跟村子里的女孩儿结亲,那是真是吃了一桩大亏,而且话又说回来路小凡──这孩子村子里的姑娘那还许都瞧不大上的。
村民们习惯将自己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踩脚底下,路小凡就在他们一连串的七嘴八舌当中,将京里来的大官家的独女贝律心迎进了门。
贝律心一进屋就吐个不停,路小凡慌七慌八地将她扶著坐下,连忙出门去给她倒水,门外的路小平已经开始组织村民上车奔赴饭店,村民门一涌而出,路家大院倒是顿时清静了起来。
路小凡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路爸压抑著大吼了一声:“这事要让贝家给个说法!”别看路爸走路仰著头,带著风,拉著一张黝黑的脸,威严的跟个包公似的,其实他轻易是不吼的,尤其在路妈的面前不敢吼。
路妈的语气还是样,平淡里带著尖刻:“怎麽给个说法,退亲?”
“退了,又怎麽了?她闺女不清不白,肚子里面连野种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