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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止步-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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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架起了一盏煤油灯,从来没有这么亮堂过。大块头的医生,拿着手电听诊器在检查爹的身体。门外是两个士兵。日本鬼子救爹,救一个中国人?这未免太奇怪了。 
爹在床上果然还有一丝热气,医生检查了,打针,然后让缘子一人留在屋里。爹果然挣扎起来,依然打坐在床上,眼睛还是闭着,脸色死灰。她看着爹,轻轻靠近,这时,她惊喜地感到了爹的气流,缓慢而平稳。   
垂榴之夏(5)   
缘子突然明白,爹是在辟谷,没走。 
日本鬼子和翻译官又走了进来。他们说了一大套话,不像是第一次说:日本人不仅现在给乡亲一口饭吃,而且同意给现在赶紧补田的谷种,但要求加快工事建成,在高粱长成青纱帐之前,不然宁愿满地撂荒。唯有爹这个镇长才能促成此事,乡亲们都听他。岗楼盖得不像期待的那样迅速,日本鬼子认为是由于爹不在场,乡亲们心中害怕,有意磨洋工,说不定吃饱几天就会逃散。爹一开始就溜出了镇子,日本人着急了,寻他寻不着。 
缘子觉得自己糊涂透了,她竟然去把日本鬼子引上门来。 
他们挺明白爹的辟谷不是找死,而是有意装疯卖傻,不省人事,不愿负这责任。 
“爹,爹。”缘子哭起来,她一半是装,一半是真。生个女孩确实是没用,她帮不了爹,她哭真了,成泪人儿,哭声使人烦。 
医生在屋子站坐不是,到外面,在门口扔下话:“哭吧哭吧,我会再来的。”他的声音不凶,反而温暖体已人。门外两个士兵拿出两匣饼干,搁在桌上。脸上看不出同情还是厌恶,执行着任务罢了。 
天说亮就亮了,黑浓的云团,阴森森的。缘子在想爹的话,不太清楚,爹辟谷到半死不活,而且这么长时间,是从前没有过的事。东洋人还会来,那个精怪的医生,要瞒他太难了。爹肯定是让镇上人去河对岸吃饭。如果他坚决反对,没有人敢去。他给大家一条活路,不给自己,也不给女儿找活路,肯定有道理。小铁匠怕是不情愿打铁做工具,跑掉时被发现,中了枪子? 
缘子听到屋外似乎有声音,她不放心,跑到门外看个仔细。 
突然她身子被轻轻地抓到半空,她满头燥热,看见天地之间,好白的色彩中一个巨大的黑影,吓得哇哇叫。等落到地上,她才看明白:一个黑衣人,脸遮了一半,露在外面的眼睛含着笑意,看着她。 
“你去过河西,对吗?你爹答应他们了,对吗?不然他们怎会派医生来。”黑衣人逼问着。 
缘子摇摇头,问:“你是谁?” 
“你应当让你爹帮我们。” 
缘子不等此人说完,就转过身去,她不喜欢脸遮起来的人。这时她听到一个细柔甜润的嗓音:“如果是你娘让你做这事,你会听的,是不是?” 
“我根本没有娘,”缘子从鼻子里哼出声。她心眼里放不进娘这个形象。家门口从来就未有过娘的影子。 
“知道,知道,你会这样。”黑衣人蹲下来,这时,日本医生、翻译和两个士兵出现在路口,他们又来找爹了。缘子这么想的时候,已被黑衣人一把抱到一间房子里去。 
在邻居家内屋,黑衣人呼吸平缓下来,拉开头巾,露出一头齐肩青丝,一扬脸:一个女人。她着一身地道的普通人家婆娘衣裤,最普通的黑棉布。此人可能一直就是这身打扮,只不过缘子一直没看清楚。她从衣袋里掏出烙饼,香喷喷的,鸡蛋做的,递给缘子,轻声柔气地说: 
“想想如果我是你娘叫来的,你听我的话吗?你去让你爹别帮日本鬼子。” 
缘子不接,说:“爹死了。”突然想放声大哭。 
“让乡亲们逃走,修好那个岗楼,咱们军队牺牲就太大。怎么可以帮日本侵略者?” 
“爹死了。”缘子又重复了一句。她明白这女人是中国军队派来的,她难道不懂人要吃饭,地马上就要耕种,若没谷种,那就惨了。 
“告诉你爹,他能做到。保家救国才紧要。”女人没理会缘子的话,把烙饼往缘子嘴里塞。 
缘子本能地吃了一口,但坚定地转开头。 
“他死了。”她还是同一句话扔给女人。 
女人笑了,好看的笑,把烙饼放到缘子衣兜里,说:“你爹装给谁看,我清楚得很,他是侠义好汉,不会偏向日本鬼子;但良心太好,不想镇上人都饿死。他在左右为难,糊涂啊糊涂!男有刚女有烈,饿死也不能给敌人干活!”   
垂榴之夏(6)   
“真是这样?” 
女人的手摸着缘子的脸蛋,缘子脸偏向一边,她不喜欢被人摸,于是她说:“为啥你一来爹就晕倒?” 
“他自己应当明白。我是从你娘那里来的,你去让你爹做,他总得有一个选择。你爹只听你一人的,你是他最心疼的人。” 
“爹才不会呢,他总是打我。”缘子已经讨厌这人到极点,她想快些回屋去,看爹怎么样了。 
“打你哪?”女人很迫切地问,“不会不会,我知道,他是怎么回事,他也打我,他心疼谁才会动手打。”女人泪水哗哗地流下来,一把抱住缘子,“我就是你娘呀,”她压着声音呜咽起来。 
脚步声又走远了,还是那两个日本人。缘子听着女人说着一些许久前的事,听不太分明:爹花花事太多,她狠心扔下女儿,奔自己的路去,对不住缘子。她说得很急,时间紧了。也容不得缘子弄个明白。反正这刻从天而降一个娘,已经没用。 
缘子眼睛挺别扭地看这女人,看不出娘的样子。以前爹的这个那个相好,也想讨她喜欢,给好吃的,给她打扮。一旦要她叫娘,就挨她一脸啐。以后都知道她这脾气,不套这近乎了。这个女人也要让她叫娘? 
“让你爹去河西指挥,别饿坏了。让乡亲们,至少减慢做工事的速度,好不好?秋后的日子,国军给钱。” 
缘子一见她哭泣,心里就怪难受的,又听见她降了要求。心里慌乱起来:“要说,你自己去说。” 
“他哪会听,一开始他就不肯离镇子,而且说乡亲们要粮救命,钱已经没用。” 
对的,眼前这个自为是她娘的人,如果真是那个黑衣人的话,那么已经与爹交涉过了,爹不同意自有原因,她得站在爹的一边。“男有刚”,爹就是刚;“女有烈”,她就是烈。这时刻,爹就在等着她!爹没让她去河对岸,就是怕镇上人以为镇长女儿在,就让他们心里有了底。爹情愿自己和女儿都饿死,不想街坊百姓饿死。缘子扔下女人跑出屋。女人没跟上她。猛一回头,门外闪过那女人的身影,躲到别的地方去了。怕她跟日本人说?不会,她连爹也不告诉,爹心里已经够苦了。 
爹仍旧原样打坐,她顾不上屋子里的人,到爹跟前。爹没有感觉她走近。他辟谷更深,现在连他的手也是凉的,缘子心酸得痛。 
谁也不放过爹。大块头日本军医对缘子说,刻不容缓,只要一针就可让爹醒来,但等于要他的命,他知道这中国功夫邪门,必须由自己的血肉才能唤回。你和我们都不愿他死,他活着能救很多人。 
爹究竟能坚持多久,缘子心中无数,爹告诉过她,气功不易,危险,可能一根气脉不顺,就岔了,没法回转。因此,平时只教她一二招即罢。汗水从她额头手掌沁出,她的心悬吊起来。她的周围全是人,一黑一黄两类,她全都不喜欢,全都让爹不喜欢。不到无选择的地步,爹不会采取这种近乎自杀的方式。她不能让爹走,就是他打她也是快乐的。爹如果走,她也走。 
缘子想想日本军医,村外的“娘”,河对岸的乡亲。爹没告诉她跟谁找活路,现在她自己决定了跟哪一头——谁也不跟,只跟爹。 
她的眼睛移到自己的花衣上,旧布浅色了,花瓣似乎还如新时鲜。她的嘴唇动了动,脆脆生生的:“我就叫醒爹!” 
她坐在爹的身边,和爹一个样子打坐,是的。她比任何人都需要父亲。她的手搭在爹的手上,贴紧。呼吸,像爹以前教的,全身放松,气集丹田。她眼里全是飞舞的蝴蝶。她的肠胃在碎裂,接着就会魂魄飞散。就在这时,她听见爹的呼喊,她听到了自己在应声。爹看着她,满是心爱和怜惜,她和爹走在河边淡薄的雾气之中,步子一前一后。他说:“缘子,你看,我身上的血没了,好啊,不用听谁的吩咐,也没人打我主意了。” 
成片成片葱绿的草起伏,就缘子和她的父亲两人,他们踏着水波,到河的下游,山的另一面。雾越来越浓,她看背后,什么也看不到了。   
垂榴之夏(7)   
〈清〉彭遵泗《蜀碧》 
前朝末造,蜀中奇女子多。功虽不成,名足以不朽矣。崇祯十七年,献忠军寇川,攻新历。守备杨总兵力全力拒之,匪死伤甚多。转攻他县,仅以数垒留防。时总兵鳏居,有女方十三,说父云,百姓何辜,何不纵之,免遭血洗。吾父女至敌营,以身赎城。时献忠军无暇回兵,佯许之。一城军民,趁夜间途入山。后献忠大军掩至,总兵父女已自尽矣。     
第五部分   
白色的蓝鸟(1)   
虹影 
1 
逻辑学家贾成荫在这天早晨开始录下磁带。自从住进医院以来,他就犹豫犹豫地想这件事,住院时间长得超过预料。躺着比坐在桌前日子难过得多,但是已经习惯躺着想心事,不然他会受不了医院,立马想离开。 
磁带有种奇怪的力量,一旦用上了,他就开始以为,自己“金口难开”之名原来是假的,关上门一个人说,他就回到二十多年前做作家梦时。有一只手轻柔摸着他张开的羽毛,他身体飘升起来,这时他看到南山最高的一座乱云峰顿时剖开成两瓣,往后退成一条路,笔直的青松两排依立,空旷静穆,他欲抬步向前走去。 
忽然一阵熟悉的翅膀拍击声跟在身后,他一睁开眼发现自己仍在房间里,只不过多了一个女人,主治大夫盛年年,她仍是件白大褂戴着听诊器,正看着他。 
他说,“大夫,我什么都知道了。” 
盛大夫的表情很有趣,眼睫毛抖了好几下,想笑,却未能办到,不过她的反应也确实快。她说,“那好,你本来就不同于常人。” 
“我有个想法,说了,你别怪。” 
她坐到椅上,请他说。 
“我想从此做自己想做的事。” 
“这是上帝给我们的权利,难道不是吗?”她语气很像女人,没有平时那种公事公办的客套了。 
“但是我们总是在放弃这权利。”他换了一种姿势,手衬在垫高的枕头上。 
“那么,你现在想做什么?”她强调“现在”,有几分讥讽。但是他不想注意别的反应。 
他说,“幻想。” 
盛大夫不由得仔细地看他一眼,一个五十岁的名教授,除了病容外,头发只有一部分有点泛白,脸很周正,非常文气。他知道她在看自己,有点不自在,便将目光投过去,她即刻就转移了视线。她戴好听听诊器,如往常一样给他听心脏。例行公事而已,不过他倒喜欢她给他听诊,那凉嗖嗖的仪器跟着她的手移动,划过他的肚腹,让他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她摘下耳塞。 
贾教授握住她的手。 
盛年年没有抽回来,说,“你的心脏很好,不错。” 
“幻想。”他重复刚才的话。 
盛年年反握他的手,安慰他似地点点头。 
他全身放松下来,悬崖下的大海正波涛汹涌,越过这一段后,海水深蓝明亮,清澈透底,几千米之下全是细沙绵延,再往前一些,海草和鱼群在飘游,沙滩上一层层浪,如白色的花边,簇拥在海水周围,每几分钟变换一种形态。 
几只云雀飞了过来。 
他想睁开眼睛,她却用手遮住他。他听到一个声音从遥远的地平线传来,从天直下,柔软如水,漫过风吹拂的草地。仿佛你所希冀的东西都在你心里,你说变,它就变。一团火突然从他身体内腾起。他听见那声音说,它飞起来了,像个八音盒,它唱歌了,歌声在灿烂的阳光中像无数闪亮的气泡飘扬。他看见一条交岔的十字路,一双手向他伸开,他扑了过去,感到他被托在空中,一阵轻微的呼吸,一片翻卷的羽毛往悬崖下坠落,越来越快,越来越猛烈。 
2 
贾教授的妻子缤玢傍晚回家,就坐在电话机前一一报告亲朋好友丈夫手术后癌细胞扩散的消息。人人都很吃惊,焦急地给她出主意,安慰她。可是她有个感觉,他们都早等着这一天了。她忍不住停了停,跑进厨房去倒了一大杯凉开水,可是端着水,她又喝不下去。 
一轮电话打完,最后她坐回沙发,拔那个背得烂熟的电话号码。线通了,但是她像抓了一把火似的马上按掉。隔了一会儿,她拔了相同号码,握紧电话筒。她说,“请找沈立局长。” 
对方懒洋洋地回答,“局长还没回家。此人像是他家保姆。” 
她留了电话,请对方转告。 
阳台的紫色牵牛花在发黑的天光映照下已变黑。缤玢将一杯水全喝完,她心情有所改变。再想这事似乎会将她窒息,不过不想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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