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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房的时候茂生已觉得很疲倦,一天来的奔波加上不间断地忙出忙里,吃完饭后便坐在写字台边睡着了。睡梦中他看见秀兰朝他走了过来,长发飘逸,神采飞扬……近了,近了,他张开了双臂想把她抱住,却怎么也跟不着……正纳闷,忽觉得脸上凉凉的,忙用手一抹,全是红水。就听见一群人嘻嘻哈哈的声音,秀兰被“赶”了进来,缩在炕的一角,像只无助的羔羊等待着宰割一样,身子微微有些发抖。因为她见过哥哥结婚的场面,嫂子被整蛊得死去活来,啼笑皆非。第二天,手上、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疼得不让哥哥摸。
大姐夫开始出节目,他说自己是个粗人,今天却要做文明的游戏,让茂生与秀兰跳个交际舞。这个题目对茂生来说是简单了些,可对秀兰来说却太难了,因为她除了会扭大秧歌外,从来没跳过这种舞。两个姐夫把他们的脚绑在一起,俩人一动就栽倒在炕上,动弹不得。接下来二姐夫黑蛋出第二个节目,让茂生与秀兰唱情歌。茂生嗓子干得要命,根本唱不出来,秀兰一个人唱不算数,于是这个节目算没有通过,被罚做“通俗”节目。
茂生的同学披甲上阵,把一颗糜子从秀兰的脖颈处放了进去,要茂生在她的身上找出来,茂生一伸手秀兰就笑,笑得直不起腰来……接下来是俩人同吃一颗苹果,苹果被绳子拴了吊在半空,他们必须同时咬到才能算数,等到俩人开始咬时,绳子被猛地一提,头便撞在了一起,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村里的年轻人也来了。红兵慢慢地站了起来,一脸坏笑。他说我出两个谜语,一个秀兰猜,一个茂生猜:
一、
黑松林中一老僧,
隐身居在半空中;
虽说不是神住处,
阎王造死他造生。
二、
深山老林一道沟,
一年四季水长流。
不见牛羊来喝水,
但见和尚来洗头。
纪念日(4)
几个后生哈哈大笑,看样子他们早已知道答案了,于是眯着眼看秀兰和茂生怎么回答。他们想了半天也弄不明白。红兵说我提示一下:这个东西是人身上的一个器官,一个是男人的,一个是女人的,你们今天晚上就能见到。秀兰的脸刷地红了。红兵一脸坏笑:“你说出来嘛!让大家听听。”秀兰不说。大家于是便让茂生说,茂生也不说。红兵说不说就换更难的节目。于是拿出一条丝巾,要秀兰从茂生的裤腿里塞进去,从裤腰上拉出来,不允许茂生帮她。茂生穿着宽松的棉裤,秀兰的手暖烘烘的,弄得他浑身发痒。丝巾从裤腰出来必须要经过裆部,秀兰的手到大腿上的时候就不动了,脸蛋涨得通红,羞答答地东张西望,希望大家能放过她。茂生也觉得不好意思,想去掉这个节目,红卫等一帮年轻人怎么肯依?十多双眼睛都盯着他们看。秀兰无奈,只好把一只手从腰的侧边伸了进去,结果被判违例,丝巾必须贴身从正面拉出来才算。秀兰的手伸进去又拿了出来,就是通不过那个地方,于是大家都在笑。那只下面伸上来的手已经很接近了,茂生开始有了反应,血液轰轰地膨胀——毕竟,这种肌肤之亲从来没有过,幸亏穿得厚,要不就出洋相了!
这个节目做了很长时间,秀兰最后都不知道是怎样把丝巾拉出来的,只觉得浑身都出汗了。
不觉东方既白,闹房的人还没走,茂生就趴在那里呼呼睡着了,任凭姐夫怎么摇晃也弄不醒来。
第二天,他们按照风俗开始拜人,父亲、母亲、大妈、婶子以及大姐、二姐及姐夫们坐了一圈,他俩得叫一声称谓,跪下来磕一个头,长辈们便会往地上扔钱,五元十元都有。
按风俗拜礼钱两个新人要抢,谁抢得多就是谁的。秀兰与茂生谁也不愿意多要,最后秀兰把自己拣的也全给了茂生。正在这时,二姐夫黑蛋呼地跑了过来,按住秀兰的头就让磕,并乘机给她的脸上抹上了锅底黑,围观的人哈哈地笑了,惊飞了一树的麻雀。
拜完人开始拜村人,几百户人家必须挨门挨户地去,除了母亲叮嘱的豆花家外,一家也不能遗漏。茂生穿着棉袄棉裤,披了两条大红帐子,十字交叉地挂在身上,显得很威风。秀兰的头上戴满了花,每磕一下,花枝在头上一颤一颤,很好看,于是便会有婶子嫂子扶她起来,给茂生发烟,让秀兰喝水。每走一户,大家都在夸茂生娶了个好媳妇,秀兰是难得一见的好姑娘。
拜了一百多户人家的时候,茂生觉得腿已经不听使唤,跪下后就站不起来,秀兰更是软成了面条,有时一磕头就趴在了地上。就这样他们从早晨开始一直磕到中午才拜完,两人的膝盖都肿了,互相搀扶着走不成路。
到了老槐树下的时候,茂生去了豆花家。豆花连忙拉着秀兰的手让她不要再磕,说可怜死了,再磕把头都磕烂了!豆花拿出十元钱塞在秀兰手里,说是给你们的贺礼!秀兰推辞不要,豆花便刷地白了脸,茂生忙劝秀兰收下。从此秀兰在村里有什么事,豆花多有照顾的地方。
拜完人回来两人都软成了一堆泥,躺在炕上就睡着了。
当地娶媳妇都是哥、嫂和兄弟、婶婶去,丈夫不去。婚后第二天女儿带着新女婿回娘家认门,俗称回门。
茂生回门时受到了小舅子们的热烈欢迎:他一进大门就被戴上了牛笼头,脸上被抹得五颜六色。一向喜欢干净的茂生被弄得哭笑不得,却又不能发火。最惨的要数中午吃饭,秀兰家的自家人(兄嫂、大爸、大妈等没出五服的同族人)多,每家都必须去吃一点——说是吃饭,实则是在认门。家家都给茂生盛了大碗的捞面,茂生只好在秀兰的帮助下换成小碗,就这样到后来还是一口都吃不进去了。最令他难受的是小舅子们的促狭,他们或者把茂生的鞋藏了,不给烟或糖就别想下炕;或者偷偷地在茂生的碗里放了过多的盐,让他吃也不成,不吃也不成。遇到这种情况秀兰便偷偷地给他换碗,弄得几个弟弟大发牢骚,说姐姐才嫁过去一天就与姐夫合穿一条裤子——一心了!牢骚归牢骚,眼神里分明是十分高兴的颜色,围在茂生的身边或左或右,形影不离。
第二天,小两口高高兴兴地回来了。
今晚没人闹房,是夫妻真正的洞房花烛。秀兰羞得不敢看茂生,一看心就怦怦地跳,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马上就要成为真正的女人,成为自己最心爱的人的女人了,一股幸福的感觉油然而生,代替了与生俱来的恐惧。茂生也有一些紧张,订婚四年来,两个人除了接吻,没有过更进一步的亲密接触。
吃完饭后茂生发现缸里水不多了,想出去挑一担,水担被大妈夺下了。大妈语重心长地说:“茂生我娃累了,今晚早早睡吧!”脸上是笑嘻嘻的表情,茂生的脸就红了。
新屋新家具,新炕新被子,长这么大,茂生还没享受过这种待遇——当然,每个人的一生结婚只有一次。秀兰铺好了被褥,羞答答地看着茂生笑。茂生说睡吧,这几天都累死了,然后钻进被窝,准备脱衣服。这时,对面的屋里传来孩子的哭声,好像是二姐的儿子小毛。小毛今年三岁了,很调皮。小毛喊着要跟舅舅住新房子,嫌屋里太挤,不跟母亲睡。黑蛋狠狠地踢了他两脚,孩子哭得更响亮了。茂生跳下炕出去,小毛就坐在门口,二姐使劲拉他,就是不起来。茂生看了秀兰一眼,一脸的无奈。秀兰说二姐你让孩子进来嘛!黑蛋说狗日的哪里不能睡,非得要睡新房,人不大,眼气还蛮高——真会瞅地方!茂生把外甥抱在怀里,孩子挣了一身汗,哭得洼眉二道。秀兰给孩子擦了脸,小毛就睡在他们中间了。一夜无话。
连日的操劳,不能按时吃饭,加之休息不好,他已经累垮了,无力再支撑下去了。
回到家里茂生感觉头很疼。中午喝了太多的酒,被小舅子差点灌醉,出来后又涨了一些风,秀兰在他的头上摸了一下,发现很烫,于是就叫了村里的医生。医生量了体温,高烧40℃!人都快糊涂了。赶快打了一针,茂生蒙了被子睡着了。
纪念日(5)
这一病就是几天。几天来,秀兰一直在身边悉心照料,寸步不离,茂生很感动,觉得对不住她。正月十五的时候村里闹秧歌,外面红红火火,秀兰也没有去看。
早饭的时候大妈来了,说茂莲捎话叫茂生去一下。茂生已经好多了,秀兰骑着自行车带他去了乡上的食堂。
茂莲明显胖多了,坐在椅子上不起来。
茂莲说你单位打来电话,叫你回去哩!因为村里没有电话,茂生给厂里留了食堂的联系方式,有事就可以找到他。茂生突然觉得身子轻了许多,人也精神了,脸上也有了颜色。回来的路上两个人说说笑笑,路上有雪,很滑,车子一路歪歪扭扭,好几次都滑倒了,两人哈哈大笑,不一会就到家了。
茂生收拾了一下,准备第二天再回厂里。秀兰说厂长都来电话了,肯定着急得很,你就赶快去吧!茂生摇摇头,用一种奇怪的表情看她,看得秀兰心痒痒,浑身像爬满了毛毛虫一样不自在。秀兰要收拾行李,他不让,抓了她的手,热辣辣地盯着她看。秀兰说你咋啦?我脸上有花吗?又不是没见过,干吗这样傻乎乎地看着?茂生见跟前没人,就凑上前悄声地说:“我们的花烛之夜还没过呢!”秀兰刷地红了脸,攥紧拳头在他的身上捣了一下。茂生说我明天再走,今晚我要你。秀兰低了头,脸羞得更红了。稍顿,她轻声地说:“你去吧。厂里停产好长时间了,好不容易收假了,肯定有要紧的事等着你——乖乖听话,你心里有我就行。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再说你病刚好,要注意身体才对。”茂生哪里肯听,父母都不在,屋里就他俩,他突然产生了一股强烈的欲望,搂住秀兰就亲。秀兰也紧紧地抱住了他,两人都能听见对方急促的喘息声。茂生吻着吻着就把她压倒在炕栏上,伸手解衣服。订婚几年了,这样的冲动有过几次,每次秀兰都以没结婚为由拒绝了。现在已经成了夫妻,分别在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相信秀兰也受不了啦……衣服解开了,茂生的一双手在她的身上来回抚摸,最后停留在胸前那两垛绵软的地方,轻轻地揉捏着……秀兰发出细细的呻吟,双目紧闭,面若桃花。梦中无数次想过的事情,现在终于成为现实,两人显得都有些慌乱。
血轰轰地往上涌,茂生感觉自己快要晕过去,不能控制自己了!那双揉搓乳房的手转移了方向,在她的腰际乱摸,用力就把裤带抽了下来。秀兰猛地松了他,紧紧地按住裤腰,脸涨得通红。秀兰说大白天的,说不定咱妈马上就回来了,这怎么成?茂生说我不管,反正已经结婚了,关了门,谁管得着呀!秀兰说那现在也不行。茂生说为什么?秀兰说不行就是不行,我不骗你。茂生有些生气了,用力地扳那双按住裤腰的手。秀兰见他来硬的,只好以实相告:
“我倒霉了!身子不干净。”
血液在一瞬间就退缩了,身子也软软地没了依靠,茂生无力地坐在了炕上,看着秀兰傻笑。再怎么着,他也知道女人在经期是不能同房的,何况是第一次?秀兰匆匆地系上腰带,突然觉得有些懊丧,痴痴地看着他笑。茂生说怎么了?秀兰说要不我们就做了吧?茂生说你不骗我?秀兰点点头。茂生于是又激动了起来,伸手在她那里抓了一把,感觉有些异样,突然想起刚才在厕所看到的卫生纸,血红血红的,当时他并没在意。母亲早就没了,家里只有秀兰。秀兰把腰一弓,抓了茂生的手,嗔怪地看着他说:“急啥?咱们都上炕去吧。”说完便关了屋门,上炕拉了被子,开始脱衣服。
茂生也上去了,抓了秀兰的手,不让她继续脱。为了一时的冲动而让她落下病灾,这样做太自私了。秀兰是自己的妻子,他要关心她,爱护她,而不是一味地满足自己的欲望,做出有害于她的事情。
两人很快就平静了下来。秀兰看着他嘻嘻地笑,然后轻轻地在他的脸上吻了一下,不胜娇羞的样子。
茂生紧紧地抱住了她,箍得她喘不过气来。
母亲回来了。秀兰于是便帮他收拾行李。母亲也希望茂生赶快回去,在外面工作的人,回来这么长时间了还不走,村里人已经在说闲话了。有人说工艺厂倒闭了,茂生没工作了,母亲很担心。茂强这段时间信来得很勤,四年了,母亲已经习惯了,脸上也不是每天都挂着泪,甚至有说有笑,茂生感觉好受多了。
秀兰送他到大路上,脸上红彤彤的,默默地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大红色的棉袄在白皑皑的雪地上显得格外耀眼。茂生悄悄地攥紧了她的手,手很热,微微地好像有汗。一辆货车呼啸而过,雪粒像细盐般地扑了过来,秀兰低了头,钻进茂生的怀里,茂生紧紧地抱住了她,秀兰一抬脸,眼里竟全是泪花……那一刻,茂生真想不走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