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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云漪迟疑地摇了摇头。
“下个星期,我也会去维也纳。”卢依眠的眼神清澈,“是穆阿姨和我爸一起计划的,本来我没有那么快要去的。”卢依眠担心地望着陶云漪,“你知道 吗?我本以为一个月的合奏训练,苏睦言会喜欢上我的,呵呵,是我太自恋了吗?”她若有所思地轻笑。
“我现在知道,他是不同的,和那些徒有外表的男生不同。那天,他看见你送来的冷面和饮料,下楼追了你好久,把我一个人丢在琴房里,那时候我就明 白了:苏睦言喜欢你,而且是非常非常喜欢。我一直想找你聊聊,但是最近都很忙,一拖就拖到了今天。”卢依眠用纤细的手指抚摸着小提琴弦,看云漪 的眼神里有种难以察觉的羡慕。
“穆阿姨告诉我她找你细谈过,也告诉我后来你的遭遇,我猜你对苏睦言的喜欢不会亚于他对你,是不是?”
陶云漪的眼神肯定。卢依眠满意地笑了笑。
“那么,你应该懂得,虽然很残忍,但的确是事实:我能比你更好地陪在他身边。我们是伴侣,而你,只能做他的影子,牺牲你自己。对他对你,都不会 好。”
的确。
陶云漪不能不承认。她没有不甘心,她早已退出。
“谢谢你的开诚布公,其实不用如此郑重地来告知我,你比我更适合他,是有目共睹的事。”她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可是,时间和命运是不容改 变的,我和他之间,还有未了的约定,我会实现我的诺言,退出,是早晚的事。”
她早已想通,实现诺言,不过是想告诉他,完整的陶云漪是这样的,即使不和他在一起也没有遗憾。
她的眼神渐渐飘远,好像穿过一切看去远方。
“我羡慕你,懂得音乐,能和他站在同一个舞台上。所以即使我不退出,在他身边的人也注定不会是我。”搞不清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哪里来的坚定。
说完,转身,离开,没流眼泪,始终微笑。
分别很好,让她的爱比从前深刻。
卢依眠忧虑地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她没想到她这么坚强,肯定又决绝。
卢依眠开始有些恨今天的自己,虽然是帮穆阿姨来当说客,这其中也有着自己的私心,她喜欢苏睦言。却没想到他与陶云漪有着如此深的羁绊。
她好像开始有点懂了:为什么苏睦言会喜欢这个看似瘦小的女孩儿。
陶云漪擦擦眼睛,望着车窗上的雾水。
“还有多久到机场?”
“五分钟。”夏铭熏微笑道。
夏铭熏将车径直开到机场的停车场。从后备箱中拎出陶云漪的行李交给她,然后又拎出一只黑色的巨大箱包,才关上后备箱。
“这是什么?”陶云漪指着夏铭熏手中价格不菲的行李箱疑惑地问。
“我的行李啊!“夏铭熏一边坏笑一边拉着陶云漪朝机场入口走去。
“你要什么行李啊!喂!你不要告诉我你也要一起去啊!”她被他拖着往前走还在不停地嚷嚷。
夏铭熏停下朝前迈出的大步,转过身,用一个迷人的微笑作为铺垫,露出好看的牙齿。
“这还用问吗?”
夏铭熏的Armani黑色风衣,在范城2009年的冬天里,最后一次为陶云漪挡住了呼啸而来的寒风。
第18章 有人比邻 有人天涯
穆念琴一身华贵的皮衣,用流利的德语优雅地指挥佣人打扫出客房。
苏睦言站在雕刻着复古花纹的窗前,捧着一杯咖啡,沉默不语。
住进母亲的公寓也有一个月了,母亲十多年前在维也纳购置的房子,为的就是有一天苏睦言到维也纳之后能够住进来。房子不算新,不过环境很好,上下 一共三层,从客厅的窗户就能看见外面的巷子。这街道附近有一家手工钢琴作坊;苏睦言来这儿不久就迷上了它,每天下午都会去那儿呆上一会儿,看工 匠们制作钢琴,从未成形的木材到一架上了漆的钢琴,化腐朽为神奇,让人着迷。
“言儿,过一阵子,小眠也要来维也纳了,我跟她父亲都商量好了,她就住这儿,你好好照顾她。”
苏睦言转身放下手中的水杯,脸色并不好看。“她为什么要住这儿?”
穆念琴皱起眉头,捋顺胸前的丝巾,满不在乎地:“她为什么不能住这儿?以后我和你爸就不会常来看你了,有小眠在你身边,我才比较放心。”
这回轮到苏睦言皱眉头了,他想起还在范城的时候夏铭熏告诉他的血淋淋的真相,还有母亲口中亲切的“小眠”,默默转身看着窗外,眼里有深藏的翻滚 骇浪。
“妈,我和卢依眠不会有你想要的结果的。”
穆念琴的眼光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突然变冷,怒视着儿子的背影,然后大步摔门而去。留下只剩一声叹息的苏睦言。
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这样违背过母亲的旨意。穆念琴生气,也是有原因的。
他走进卧室,打开床头柜拿出一只扁长的纸盒。
里面是一只旧旧的狼毫画笔。白色笔杆,深色狼毫。
笔杆上的白漆掉了许多,笔毛掉了一些,已经不能用了。
他赤着脚,只穿简单的运动服,屈着两条长腿,坐在冰凉的地板上,脚冻得冰冷。
握着笔,像个小孩子一样发呆。眼神灰灰的,也看不出平日的深邃。
好久好久都不说话,琴也不练,不知道天已经黑了。
有人敲门,好像是隔壁邻居,也不坐起来开门,坐在那里就这么听着敲门的人蹩脚的英语问有没有咖啡豆。
一直等到那人失去耐心走开了,他换了个姿势,把脚放平,不去管发麻的脚趾,还是发呆,就这样荒废半天。
从没有过。
该不该打个电话?问问她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过得可好……问一问,好听听她的声音,等她说得兴奋了,也不用再编什么无谓问题,她就会开心地讲 开,他就可以安心地听着。
他突然从地上爬起来,脚麻麻的,差一点没站稳,溜出房门开始找自己的移动电话。
是快速拨号。
关机。
……
他颓颓地坐到沙发上,在空旷灰暗的客厅里,寂寞得仿佛要融进夜色。
飞机渐渐驶入平流层,不再颠簸。机舱里暖气很足,陶云漪将耳机里的音乐调到自己喜欢的频道,望着舷窗外纯净的蓝天进入了梦乡。
夏铭熏看着她婴儿般的睡脸,不禁失笑。向路过的空姐打了个响指。
“请给我一条毛毯,谢谢。”夏铭熏绅士地对空姐微笑。
女子微微脸红地送来毛毯,看着眼前这个风度翩翩的男子将毛毯小心翼翼地给身边的女孩盖上,将她露在外面的脖颈用毛毯覆上。
恍然大悟。
夏铭熏将她的头靠到自己肩上,满意地闭上眼。
他终于能够带她去她想去的地方,在她需要的时候,借给她肩膀。
北京的冬天冷得教人咬牙切齿地恨,陶云漪走在天安门广场上,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忿忿地想。
“走吧,去看看住的地方。”夏铭熏把陶云漪拉出广场,进了一辆出租车。
“我已经让人把行李都送过去了,中午先在那附近将就一顿,晚上带你去吃点好吃的。”陶云漪侧目看着精神十足的夏铭熏,满脸惊讶。
“看来,北京你也熟得很,夏伯伯的势力范围还真是广,哪儿都能找到人伺候你这个小少爷。”
夏铭熏一个弹指朝陶云漪的前额上弹过去:“伺候好了我,你不也就有饭吃吗?”
陶云漪夸张地叫起来,揉一揉前额,其实一点也不疼。
他怎么舍得用力?
下了出租车就到了后海。夏铭熏带着陶云漪做三轮车,车夫的口才很好,懂得也多,一路笑声不断,到了目的地还帮俩人拍照。
夏铭熏扶着她下车,把她带进一条民巷,拐进了一家四合院。他咧着嘴冲陶云漪笑着问:“怎么样?知道你不喜欢什么大饭店、大宾馆,所以特意找人把 这儿租下来了。”
红色屋檐,灰色砖瓦。院子里一棵不高的大树,叫不上名字,枝繁叶茂。木质的葡萄藤架上是一些深绿色藤蔓,丝丝蔓延、攀爬、交缠。院子中央是供人 喝茶的茶座,石桌石椅古朴优雅。长廊里挂着两个精致鸟笼,八哥倒是不怕生人。旁边是些惹人怜爱的花花草草,郁郁葱葱的倒不像在冬天。
陶云漪走进主卧,满眼都是别致的红木家具,雕刻的花纹不显繁复,难得素雅,实属精品。陶云漪太喜欢这里了:宁静安逸、很适合安静的作画、与外面 的世界远远隔开。
打理好行李,熟悉了一下附近的环境,和夏铭熏在附近找了家茶餐厅“凑合”了一顿。陶云漪觉得已经吃得很好,夏铭熏却一个劲儿地摇头。
下午又和夏铭熏一起熟悉了一下圣堂杯的比赛场地,一天下来累得都快趴下了,硬是被夏铭熏拉去一家叫香格里拉的大酒店大吃大喝地混了一顿。陶云漪 心想和他这样胡吃海塞下去,过不了几天就会变成大肥猪了,于是坚决抵制再和夏铭熏出去大吃大喝。
两天下来把长城、故宫、颐和园逛了个遍,把比赛的事几乎都抛到了脑后。
比赛的前一天晚上,陶云漪和夏铭熏坐在院子里喝茶。
断断续续,聊了许多。
……
“三年前的事,你是不是一直没说?”猜也猜得到。
不说话,拿着青花瓷杯发呆。
“你不说,只好我和他说了……”
陶云漪大口地喝下一杯茶,沉默不语。
“就知道是你说的,嘴比谁都大。”许久之后,陶云漪冒出一句
他懂,她其实不怪他。
“我的嘴大不大要看什么事,这件事,就算我不说,他迟早也会知道的。”夏铭熏变得认真起来,嘴角的笑容也消失不见。
她急忙转移话题。
月光薄淡如水,投射出院中树的影子,一方白亮,照得这夜色愈加深沉。树下饮茶的两人早早地散去。陶云漪再一次明确了比赛规则和时间之后早早地睡 了,而夏铭熏却失眠了,陶云漪的比赛,他甚至比她还要紧张。
这一次的圣堂杯同样从全国各地的来稿中挑选了两千名选手。决赛一共分三轮:第一轮由大赛评委团出题,一共有二十位评委所以共有二十道题目,由选 手抽签确定题目进行创作,整个过程不对外公开,然后隔天中午公布比赛结果,第一轮比赛采取评分排名制,最后直接刷掉排名落在后面的一千五百名选 手。
陶云漪早早地到了比赛场地,昨天还不是很紧张,可是一看到从全国各地赶来的参赛选手就开始发抖,这其中还包括上一届圣堂杯金奖得主。很多人都是 各大绘画比赛的常客,因此有些人都相互熟悉,在等待抽签的时候,三三五五地聊了起来,就只有陶云漪,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发抖。陶云漪知道所有人都 是有备而来的,他们中甚至有人为了这次比赛准备了好几年。
想到这里,手就冰凉。
“一百二十三号,陶云漪。”
陶云漪走到抽签箱前,过了好久才抽出一张纸片。
淡淡两个字:宁静。
一开始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被工作人员带入单独的画室,陶云漪才开始构思。
将素描纸铺上画板,脑子里面浮现许多画面,却捕捉不到蛛丝马迹……
脸涨得通红,急得都快要哭出来了。
她逼迫自己从慌乱的情绪中平静下来。脑中忽然一个画面定格……
七十五分钟后,夏铭熏看见陶云漪神情呆滞地从赛场中走出,两眼通红,像是刚刚哭过。
他大步上前抱住哭红眼的她,发现她双手冰凉。
把她拥入怀里。“没事的,我们还有很多机会。”
直到听到夏铭熏的这句话,陶云漪才从刚才紧张的状态中解脱出来,躲在夏铭熏怀里大哭了一场。
也许没有人相信,在世界的另一端的此时此刻,本来在练琴的苏睦言忽而感受到一阵手脚麻木和微微心痛。走到窗前,看着公寓门口古老的街巷,有一种 不祥的预感。
门铃突兀地响起,苏睦言打开门不是惊喜而是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门外站着的是带着庞大旅行箱的卢依眠。卢依眠不多话,径直将行李拖进门,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间客房,把行李放进去。苏睦言看着她动作麻利地完成 这一系列的动作,不自觉的轻叹一口气。
“一个星期之内,我会帮你找到合适的房子,这一个星期你先在这里将就一下。”苏睦言靠在钢琴旁,背对着卢依眠,语气冰冷。
“我不觉得将就,我很喜欢这里。”语气坚定。卢依眠慢慢靠近客厅里的钢琴。
苏睦言握紧手上的玻璃杯,眼神变得深不可测:“那你就住这里吧,我会另找一处房子的。”
卢依眠的笑容凝固在嘴角。
“为什么?讨厌我?”即使被羞辱也会保持修养。
苏睦言转过身,看着淑女打扮一身名牌的卢依眠。
“不是讨厌,而是没感觉。”苏睦言放下水杯,大步走进自己的卧室再也没有出来。
身边的环境越是陌生,曲子越是难练,陶云漪的影子就越是在脑海里徘徊:她没心没肺的笑脸;她打羽毛球时笨拙的动作;她对自己的发型大展拳脚的兴 奋样子;她坐在自己旁边听琴的模样……
而此时的卢依眠坐在客厅里,狠狠地咬着牙忍受第一次被人不留情面地拒绝的耻辱。
维也纳的夜渐渐深了,屋子里面一片漆黑。
苏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