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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舍短篇小说集-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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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兴兴的混吗?哼!新制服还没穿过三个月,冯大人吹了台,警卫队也被解
散;我又回去当三等警了。

十三

警卫队解散了。为什么?我不知道。我被调到总局里去当差,并且得
了一面铜片的奖章,仿佛是说我在宅门里立下了什么功劳似的。在总局里,
我有时候管户口册子,有时候管铺捐的账簿,有时候值班守大门,有时候看
管军装库。这么二三年的工夫,我又把局子里的事情全明白了个大概。加上
我以前在街面上,衙门口和宅门里的那些经验,我可以算作个百事通了,里
里外外的事,没有我不晓得的。要提起警务,我是地;道内行。可是一直到
这个时候,当了十年的差,我才升到头等警,每月挣大洋九元。

大家伙或者以为巡警都是站街的,年轻轻的好管闲事。其实,我们还
有一大群人在区里局里藏着呢。假若有一天举行总检阅,你就可以看见些稀


奇古怪的巡警:罗锅腰的,近视眼的,掉了牙的,瘸着腿的,无奇不有。这
些怪物才真是巡警中的盐,他们都有资格有经验,识文断字,一切公文案件,
一切办事的诀窍,都在他们手里呢。要是没有他们,街上的巡警就非乱了营
不可。这些人,可是永远不会升腾起来;老给大家办事,一点起色也没有,
平生连出头露面的体面一次都没有过。他们任劳任怨的办事,一直到他们老
得动不了窝,老是头等警,挣九块大洋。多*鼓阍诮稚峡醇。。捍┳畔吹煤芨
删坏幕也*大褂,脚底下可还穿着巡警的皮鞋,用脚后跟慢慢的走,仿佛支
使不动那双鞋似的,那就准是这路巡警。他们有时候也到大“酒缸”上,喝
一个“碗酒”,就着十几个花生豆儿,挺有规矩,一边往下咽那点辣水,一
边叹着气。头发已经有些白的了,嘴巴儿可还刮得很光,猛看很象个太监。
他们很规则,和蔼,会作事,他们连休息的时候还得穿着那双不得人心的鞋!

跟这群人在一处办事,我长了不少的知识。可是,我也有点害怕:莫
非我也就这样下去了吗?他们够多么可爱,又多么可怜呢!看着他们,我心
中时常忽然凉那么一下,教我半天说不上话来。不错,我比他们都年岁小,
也不见得比他们不精明,可是我有希望没有呢?年岁小?我也三十六了!

这几年在局子里可也有一样好处,我没受什么惊险。这几年,正是年
年春秋准打仗的时期,旁人受的罪我先不说,单说巡警们就真够瞧的。一打
仗,兵们就成了阎王爷,而巡警头朝了下!要粮,要车,要马,要人,要钱,
全交派给巡警,慢一点送上去都不行。一说要烙饼一万斤,得,巡警就得挨
着家去到切面铺和烙烧饼的地方给要大饼;饼烙得,还得押着清道夫给送到
营里去;说不定还挨几个嘴巴回来!

要单是这么伺候着兵老爷们,也还好;不,兵老爷们还横反呢。凡是
有巡警的地方,他们非捣乱不可,巡警们管吧不好,不管吧也不好,活受气。
世上有糊涂人,我晓得;但是兵们的糊涂令我不解。他们只为逞一时的字号,
完全不讲情理;不讲情理也罢,反正得自己别吃亏呀;不,他们连自己吃亏
不吃亏都看不出来,你说天下哪里再找这么糊涂的人呢。就说我的表弟吧,
他已当过十多年的兵,后来几年还老是排长,按说总该明白点事儿了。哼!
那年打仗,他押着十几名俘虏往营里送。喝!他得意非常的在前面领着,仿
佛是个皇上似的。他手下的弟兄都看出来,为什么不先解除了俘虏的武装呢?
他可就是不这么办,拍着胸膛说一点错儿没有。走到半路上,后面响了枪,
他登时就死在了街上。他是我的表弟,我还能盼着他死吗?可是这股子糊涂
劲儿,教我也没法抱怨开枪打他的人。有这样一个例子,你也就能明白一点
兵们是怎样的难对付了。你要是告诉他,汽车别往墙上开,好啦,他就非去
碰碰不可,把他自己碰死倒可以,他就是不能听你的话。

在总局里几年,没别的好处,我算是躲开了战时的危险与受气。自然
罗!一打仗,煤米柴炭都涨价儿,巡警们也随着大家一同受罪,不过我可以
安坐在公事房里,不必出去对付大兵们,我就得知足。

可是,在局里我又怕一辈子就窝在那里,永没有出头之日,有人情,
可以升腾起来;没人情而能在外边拿贼办案,也是个路子,我既没人情,又
不到街面上去,打哪儿升高一步呢?我越想越发愁。

十四

到我四十岁那年,大运亨通,我补了巡长!我顾不得想已经当了多少
年的差,卖了多少力气,和巡长才挣多少钱;都顾不得想了。我只觉得我的
运气来了!


小孩子拾个破东西,就能高兴的玩耍半天,所以小孩子能够快乐。大
人们也得这样,或者才能对付着活下去。细细一想,事情就全糟。我升了巡
长,说真的,巡长比巡警才多挣几块钱呢?挣钱不多,责任可有多么大呢!
往上说,对上司们事事得说出个谱儿来;往下说,对弟兄们得及精明又热诚;
对内说,差事得交得过去;对外说,得能不软不硬的办了事。这,比作知县
难多了。县长就是一个地方的皇上,巡长没那个身分,他得认真办事,又得
敷衍事,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哪一点没想到就出蘑菇。出了蘑菇还是真糟,
往上升腾不易呀,往下降可不难呢。当过了巡长再降下来,派到哪里去也不
吃香:弟兄们咬吃,喝!你这作过巡长的,。。这个那个的扯一堆。长官呢,
看你是刺儿头,故意的给你小鞋穿,你怎么忍也忍不下去。怎办呢?哼!由
巡长而降为巡警,顶好干脆卷铺盖家去,这碗饭不必再吃了。可是,以我说
吧,四十岁才升上巡长,真要是卷了铺盖,我干吗去呢?

真要是这么一想,我登时就得白了头发。幸而我当时没这么想,只顾
了高兴,把坏事儿全放在了一旁。我当时倒这么想:四十作上巡长,五十—
—哪怕是五十呢!——再作上巡官,也就算不白当了差。咱们非学校出身,
又没有大人情,能作到巡官还算小吗?这么一想,我简直的拚了命,精神百
倍的看着我的事,好象看着颗夜明珠似的!

作了二年的巡长,我的头上真见了白头发。我并没细想过一切,可是
天天揪着心,唯恐哪件事办错了,担了处分。白天,我老喜笑颜开的打着精
神办公;夜间,我睡不实在,忽然想起一件事,我就受了一惊似的,翻来覆
去的思索;未必能想出办法来,我的困意可也就不再回来了。

公事而外,我为我的儿女发愁:儿子已经二十了,姑娘十八。福海—
—我的儿子——上过几天私塾,几天贫儿学校,几天公立小学。字吗,凑在
一块儿他大概能念下来第二册国文;坏招儿,他可学会了不少,私塾的,贫
儿学校的,公立小学的,他都学来了,到处准能考一百分,假若学校里考坏
招数的话。本来吗,自幼失了娘,我又终年在外边瞎混,他可不是爱怎么反
就怎么反啵。我不恨铁不成钢去责备他,也不抱怨任何人,我只恨我的时运
低,发不了财,不能好好的教育他。我不算对不起他们,我一辈子没给他们
弄个后娘,给他们气受。至于我的时运不济,只能当巡警,那并非是我的错
儿,人还能大过天去吗?

福海的个子可不小,所以很能吃呀!一顿胡搂三大碗芝麻酱拌面,有
时候还说不很饱呢!就凭他这个吃法,他再有我这么两份儿爸爸也不中用!
我供给不起他上中学,他那点“秀气”也没法考上。我得给他找事作。哼!
他会作什么呢?从老早,我心里就这么嘀咕:我的儿子楞可去拉洋车,也不
去当巡警;我这辈子当够了巡警,不必世袭这份差事了!在福海十二三岁的
时候,我教他去学手艺,他哭着喊着的一百个不去。不去就不去吧,等他长
两岁再说;对个没娘的孩子不就得格外心疼吗?到了十五岁,我给他找好了
地方去学徒,他不说不去,可是我一转脸,他就会跑回家来。几次我送他走,
几次他偷跑回来。于是只好等他再大一点吧,等他心眼转变过来也许就行了。
哼!从十五到二十,他就愣荒荒过来,能吃能喝,就是不爱干活儿。赶到教
我给逼急了:“你到底愿意干什么呢?你说!”他低着脑袋,说他愿意挑巡警!
他觉得穿上制服,在街上走,既能挣钱,又能就手儿散心,不象学徒那样永
远圈在屋里。我没说什么,心里可刺着痛。

我给打了个招呼,他挑上了巡警。我心里痛不痛的,反正他有事作,


总比死吃我一口强啊。父是英雄儿好汉,爸爸巡警儿子还是巡警,而且他这
个巡警还必定跟不上我。我到四十岁才熬上巡长,他到四十岁,哼!不教人
家开革出来就是好事!没盼望!我没续娶过,因为我咬得住牙。他呢,赶明
儿个难道不给他成家吗?拿什么养着呢?

是的,儿子当了差,我心中反倒堵上个大疙疸!再看女儿呀,也十八
九了,紧自搁在家里算怎回事呢?当然,早早撮出去的为是,越早越好。给
谁呢?巡警,巡警,还得是巡警?一个人当巡警,子孙万代全得当巡警,仿
佛掉在了巡警阵里似的。可是,不给巡警还真不行呢:论模样,她没什么模
样;论教育,她自幼没娘,只认识几个大字;论赔送,我至多能给她作两件
洋布大衫;论本事,她只能受苦,没别的好处。巡警的女儿天生来的得嫁给
巡警,八字造定,谁也改不了!

唉!给了就给了啵!撮出她去,我无论怎说也可以心净一会儿。并非
是我心狠哪,想想看,把她撂到二十多岁,还许就剩在家里呢。我对谁都想
对得起,可是谁又对得起我来着!我并不想唠里唠叨的发牢骚,不过我愿把
事情都撂平了,谁是谁非,让大家看。

当她出嫁的那一天,我真想坐在那里痛哭一场。我可是没有哭;这也
不是一半天的事了,我的眼泪只会在眼里转两转,简直的不会往下流!

十五

儿子有了事作,姑娘出了阁,我心里说:这我可能远走高飞了!假若
外边有个机会,我楞把巡长搁下,也出去见识见识。什么发财不发财的,我
不能就窝囊这么一辈子。

机会还真来了。记得那位冯大人呀,他放了外任官。我不是爱看报吗?
得到这个消息,就找他去了,求他带我出去。他还记得我,而且愿意这么办。
他教我去再约上三个好手,一共四个人随他上任。我留了个心眼,请他自己
向局里要四名,作为是拨遣。我是这么想:假若日后事情不见佳呢,既省得
朋友们抱怨我,而且还可以回来交差,有个退身步。他看我的办法不错,就
指名向局里调了四个人。

这一喜可非同小喜。就凭我这点经验知识,管保说,到哪儿我也可以
作个很好的警察局局长,一点不是瞎吹!一条狗还有得意的那一天呢,何况
是个人?我也该抖两天了,四十多岁还没露过一回脸呢!

果然,命令下来,我是卫队长;我乐得要跳起来。

哼!也不是咱的命不好,还是冯大人的运不济;还没到任呢,又撤了
差。猫咬尿泡,瞎欢喜一场!幸而我们四个人是调用,不是辞差;冯大人又
把我们送回局里去了。我的心里既为这件事难过,又为回局里能否还当巡长
发愁,我脸上瘦了一圈。

幸而还好,我被派到防疫处作守卫,一共有六位弟兄,由我带领。这
是个不错的差事,事情不多,而由防疫处开我们的饭钱。我不确实的知道,
大概这是冯大人给我说了句好话。

在这里,饭钱既不必由自己出,我开始攒钱,为是给福海娶亲——只
剩了这么一档子该办的事了,爽性早些办了吧!

在我四十五岁上,我娶了儿媳妇——她的娘家父亲与哥哥都是巡警。
可倒好,我这一家子,老少里外,全是巡警,凑吧凑吧,就可以成立个警察
分所!

人的行动有时候莫名其妙。娶了儿媳妇以后,也不知怎么我以为应当


留下胡子,才够作公公的样子。我没细想自己是干什么的,直入公堂的就留
下胡子了。小黑胡子在我嘴上,我捻上一袋关东烟,觉得挺够味儿。本来吗,
姑娘聘出去了,儿子成了家,我自己的事又挺顺当,怎能觉得不是味儿呢?

哼!我的胡子惹下了祸。总局局长忽然换了人,新局长到任就检阅全
城的巡警。这位老爷是军人出身,只懂得立正看齐,不懂得别的。在前面我
已经说过,局里区里都有许多老人们,长相不体面,可是办事多年,最有经
验。我就是和局里这群老手儿排在一处的,因为防疫处的守卫不属于任何警
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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