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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乱之年-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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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和她一般见识,每天出入鸡飞狗跳的农贸市场,不辞辛劳地驮一车肉啊菜啊什么的回来。 
满城的入住,使桃显出了前所未有的快活。她哼着小曲,步履轻盈。她曲解了他留宿的本质原因,从而对自己的身价做出了愚蠢错误的估计。 
“她没有提到你。”桃不断地带来清川的消息。 
满城皱起眉头,做出厌憎的表情。事实上他竖起两只耳朵,等着桃饶舌地形容清川的状况。 
“她去订瓷砖了。”桃说,“媚媚要把洗手间弄成黑色,她不肯,母女俩争了半天。” 
那封信呢?满城想。难道她对匿名信全无反应?甚至不去查问因此而失踪的丈夫的去向? 
“我问她,花老师出差多久啊?她说,是单位送出去培训,时间可能很长。”桃得意洋洋地望着满城。 
“她才不管你的死活呢!”桃的目光幸灾乐祸。 
桃对满城和清川所作出的判断,使得她不那么低头服小,不那么顺从地依着满城的脸色行事了。她开始放肆起来,使唤他,差遣他,勇于凸现出自己的个性。可惜她的个性在满城看来,不过是一个蠢婆娘的无理取闹。 
“买房的钱,还差着一大截,你要不出力,咱俩就只好搭一露天帐篷。”桃理直气壮地提出要求。 
满城在心头发出一声冷笑。他想到他和清川新买下的那套跃层,无论如何,他有一半的所有权。露天帐篷?我呸! 
“差多少?”满城捺着性子问。 
“五万!”桃懒洋洋地竖起五根粗肥油腻的手指。 
“我没有。”满城斩钉截铁地拒绝。 
“好吧,那我这就托人去买搭帐篷的材料,”桃打个呵欠,“好歹得搭个带顶儿的,要不刮风下雨的,我怕你扛不住!”她慢吞吞地转过身去,突然回头扔下一句: 
“你们不是有两套房吗?将来跟她离了婚,一人分一套,咱们再买下这套经济适用房,不还是两套房吗?!”此话非同小可,满城一惊: 
“我什么时候说要跟她离婚?!” 
桃不答言,妩媚地朝他一笑,眨眨眼,扭着腰,款款而去。那一串动作连贯而地道,由桃这样的肥妇班门弄斧地做出来,很像喜剧片里的某位肥星。 
满城的心重重一沉。这帮活该上刀山下火海的坏女人,先以献身爱情的名义勾搭上别人的老公,时机一到,就撕下纯美的面具,露出狰狞的魔鬼的嘴脸,张狂地提出要求。结婚!结婚!结婚! 
满城发了大半天的呆。 
夜里桃投降,把肥胖的身躯结结实实送进满城的怀抱。满城没有接招,避开一点,按兵不动。桃的身体不再有初始的蛊惑,她是一堆泼翻在地的胶水,黏糊而肮脏。满城倍感生疏。   
中年男人(2)   
“怎么,你不愿意休了她?”桃柔声道。 
“甭说我,你自个儿不是有家有室的吗?你老公能放了你?”满城顾左右而言他。 
“他!”桃耻笑一声。提到丈夫,她只有这一个包罗万象的字眼,掷地作金石声,他! 
她不说,满城也明白,她老公早就视这肥婆如草芥,巴不得将她扫地出门。痴心守护家庭的,是桃。桃以一种母性的坚韧,守卫着哺育儿子成长的窝巢。 
“关键在你,要是你能下决心,咱们就可以光明正大、长长久久地在一块儿了。”她把头靠过来。她那颗胖头抵达的刹那,满城估算了一下,自己的胸部至少往下沉陷三毫米。他憋气忍耐片刻,伸手把胸前的巨石搬开。桃仰起下巴,不解地望着他。 
“你不舍得她?”桃恨恨地问。 
“废话!”满城语焉不详。 
他翻了个身,想到那封可怕的匿名信。如果信里所言非虚,清川说不定也正躺在另一个男人身畔。那会是谁呢?也许她的心态与桃相似,巴不得外面的男人允诺迎娶,以便痛痛快快地一脚踢飞花心的老公,迎接灿烂新生活的到来。 
“花满城,你起来,咱俩今天得把话说清楚!”桃一骨碌坐起身,不睡了。 
“三更半夜,折腾什么呀?”满城无可奈何地哄着她,“我主要是担心你老公和你儿子不答应,反倒把事情搞砸了。” 
“真的?”桃半信半疑。她居高临下地俯瞰着满城,一张大胖脸在黑夜里油光闪闪。 
满城恶心起来,他不认得这个疯狂的女人!从前的桃,温驯轻柔。她整个人的意义,代表着绵软暖和的身躯和漫长而美妙的温存之路。当她的灵魂喊叫着登上前台表演,她的肉体变成了一堆缺乏美感的肥肉。 
“真的。”满城虚假地应付。 
他把埋进枕头。桃的枕头许久不曾拆洗,有一股雨天的霉味以及头皮的油污味。桃不同于清川,清川隔两周洗换一次床上用品,每次做爱前,强令他清洗全身。出门在外,清川尽量不用公共厕所,有可能的话,宁愿憋回家——这些,过去都是满城羞于启齿的大缺点。而今,他想念清川微香的枕头。 
“那好,我的事,我自己搞掂,你先把你老婆休了!”桃蛮横地命令。 
“女士优先,还是你先请!”满城笑嘻嘻地回应。 
“你少涎皮赖脸!让你先你就得先!”桃呵斥。 
这女人够狡猾的。满城烦乱不已。 
“都依你,睡吧。”他暂且妥协。 
桃心满意足地躺下身,一把揽过满城,把他的头压在自己的胸窝里。桃的身体弥漫着类似橡胶的气味。满城用牙去咬。桃哎哟一声,接着就发出畅快的呻吟,手顺势滑到满城的腿间。 
“你可不许骗我,”她呢呢喃喃地抒情,“我一个良家妇女,清清白白的,跟了你这么些年了……” 
是是是。良家妇女。千金万银的好身子。满城冷哼不已,牙齿用劲,手下同时发力,桃痛得叫起来,恼怒地一掌推开他。 
“岂止良家妇女,你在我心头的分量,等同于黄花大闺女。”满城凑近她耳边,肉麻地悄声说。 
“去!少耍贫嘴!人家是要看你的行动。”桃转怒为喜,娇嗔道。 
满城一心敷衍着桃,但求顺顺当当地住一阵子,等到想好如何处理跟清川之间的麻烦,再作打算。可是房款的事尚且余音袅袅地回旋在半空中,桃又有了新的名堂。翌日满城拎着蔬菜汗流浃背地一进屋,桃火烫的身体就贴了上来。 
“要是一切顺利,我们一成家,不是就有一儿一女俩孩子了?”桃笑眯眯地盯着他,嗲嗲地问,“孩子他爹,你高兴不高兴?” 
“高兴,高兴。”满城诺诺应着,转身倒一大杯凉白开,咕咚咕咚灌下去。 
高兴?见他妈的鬼! 
“我保证,我会好好对待媚媚。”桃举起右手发誓。 
“她不一定跟我呢,她还有她妈。”满城漫应着。 
“那倒是,她妈是大学教师,还在外头兼着职,收入肯定不少,养孩子不成问题。”桃赞同道。 
“慢慢来,慢慢来。”满城搬梯子找台阶下,“你有儿子,我有女儿,离婚的事,牵涉到两个孩子,我们得从长计议,不能伤害了儿女的感情。” 
“你这人心挺细,将来会是个好父亲!”桃夸奖一句。 
“我本来就是一个好父亲。”满城哭笑不得。 
“我是说,你会是我儿子的好父亲。”桃适时抛个别扭的媚眼。 
“那当然!”满城踌躇满志,对海市蜃楼中的父子亲情表现出极大的自信。 
“现在就是考验你这个好爸爸的时候了,”桃拍拍他的脸腮,“儿子明年不是大学毕业吗?他本来要考研究生的,但就业形势这么严峻,他准备先找一份稳定的工作,日后再深造。你这做爸爸的,觉得他的想法有没有道理?” 
“好啊。”做爸爸的心虚气短地应承,“这孩子挺成熟,挺会筹划的嘛。” 
“你能这么想,那就太好了!”桃嘘出一口气,“我是没什么本事,儿子的事儿,就拜托你操心了。” 
“操心?” 
“儿子要是留北京,顶多进私营企业打打工,朝不保夕的,多没意思啊。我跟他讲了,回家乡来当公务员,又体面又安稳,先干上几年,不满意了再说。儿子很听话,答应了。”   
中年男人(3)   
“当公务员得参加考试,门槛很高的。”满城如梦初醒,本能地闪身逃避桃撒下的天罗地网,“何况好男儿志在四方,你应该放手让他出去闯一闯。” 
他没有躲掉,被桃兜头网住。桃是一个狡猾的渔夫。桃说,你别太费心,将就弄你那单位去吧,市人事局,牌子听上去还算凑合。 
凑合?My God!满城以掌覆额,对眼前这个女人的智商表示深切的怀疑。 
呵不,他正在遭遇渔夫和金鱼的故事。桃就是那个住在破木船上的渔夫的婆娘,有一颗贪得无厌的心,梦想着有朝一日君临天下。可惜满城不是一条身怀绝技的金鱼,他所有的本事,不过是把桃从这一条烂船迁移到那一条烂船。他甚至没有能力把她带上陆地,更甭提什么金碧辉煌的王宫了。 
人想变成金鱼就会痛苦。无力回天的满城在一个下雨的傍晚结束了他的流亡生涯。他推着那辆破旧的自行车,回到市人事局的宿舍区。他的自行车后座空无一物,再没有那些水淋淋的蔬菜以及可怕的血乎乎的动物内脏。 
满城的出逃,以对情妇桃的极端厌恶宣告终结。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完美的主妇(1)   
满城回家那天,清川刚好与工人发生了激烈的争执。先是清川购买的胡桃木门板,由于老板写错了货号,送来时变成了樱桃木。送货工人坚持送货单核对无误,不肯调换。清川打电话给老板,老板答应换货,但声称货源匮乏,须等待两个礼拜。供给不足,木匠的工程陷入瘫痪。清川气得跳脚,前前后后打了十几通电话给老板,恶语相向,斯文扫地,最后扬言要告到消费者协会,老板终于紧急调货过来。 
然后厨房的设计又出现严重问题。为省钱,清川没有购买品牌橱柜,由装修工人现场订制。雏形初现,清川发现自己轻信了包工头的吹嘘,这厮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让清川相信了他具备全方位的家装能力。事实上,他对橱柜的制作缺乏基本知识——调理台和备餐台分置厨房的两侧,遥遥相望,洗菜区、贮藏区和烹调炉具的布局一片混乱,排烟罩距炉盘还不到20厘米,像一只倒扣在炊具上的头盔,而灶台的高度达到了1?郾5米。 
“这是载人航天飞船中的厨房,但肯定不适合地球生活!”清川讥讽地评价。 
包工头圆滑地示范着他所设想的厨艺展示,轻快地飞奔于厨房的各个角落,踮起脚尖炒菜,勾下脑袋熬粥。他的演示使别的工人掩嘴而笑。 
清川忍无可忍,大发雷霆,把装修以来憋屈着的满腔怒火一股脑儿发泄出来,拍桌子打巴掌,把那个油腔滑调的包工头骂得半死。 
骂归骂,装修还得继续。首先,厨房要返工。返工,就涉及到材料的损耗与重复购买,这笔钱谁出?包工头练就了忍气吞声的功力,挨骂时绝不还口,瑟瑟缩缩、可怜巴巴的。可到了谈判的实质阶段,他就变脸了,腰板挺起来了,口气也硬了。 
“到了这步田地,做不做,您看着办!”他满不在乎地宣称,“要不这样,您把前期的工钱结了,我和我的手下立马走路,您另请高明!” 
清川噎得说不出话。房子装了七七八八了,她不会笨到采用中途换工的下下策。于是她强忍火气,向包工头致歉,说自己工作繁忙,情绪不佳,请包工头带领众工人,一如既往地奋战到底。包工头面目可憎地嘿嘿笑着,摆出大人不计小人过的可恶表情。 
“念在你是大学教师的分儿上,我就帮你一回忙,你们这些知识分子,真够挑三拣四的,看来是读书把脑子读呆了。”包工头猫哭耗子假慈悲。 
清川不能发作,她强忍怒火,赔笑做出领情的意思,生怕得罪了这帮小人,一言不合,扬长而去,扔下一个乱七八糟的工程,那她可就真是没辙了。 
满城进家门的时候,清川半躺在沙发上,在想象中,一拳将包工头阴险的嘴脸砸扁。她又累又气,还没来得及做晚饭。 
满城走后,请来侍奉痴呆老太太的保姆又被老人家轰走了。如若不是桃每周来三次,清川一定会在事业与家庭之间崩溃掉。 
说来奇怪,一向仇视保姆的老太太对钟点工桃倒颇为友善。她默不作声地注视着桃忙来忙去的身影,不去干扰她,不去捣乱添麻烦。桃歇下来喘口气,老太太会偷偷塞给她一把炒板栗,或是一块饼干。 
“闺女,你从哪里来?”老太太永远重复这一句问话,顺带慈眉善目地摩挲着桃的胖手。 
“你丈母娘比你老婆可爱得多。”桃这样对满城说。 
“两人一样可恨。”满城回答。 
见到满城,躺在沙发上的清川下意识地抬腕看了一眼手表,诧异地说了句,哟,都六点了?!她的惊诧,只是针对自己对时间的忽视,而非满城的浪子回头。 
满城就像过往无数个黄昏那样,平静地回到家中,踱到阳台上,点一支烟,翻开报纸,等候晚餐。没有人对他离家出走的经历表示兴趣,仿佛有谁按动了CD播放器的快进键,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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