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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时,月亮出来了,阴凉、静寂,晒在车窗前的大块空地上。宗见被月光刺激,更深地俯入清川怀里,婴孩一般蜷缩起来。他的头辗转着、扭曲着,怎么都嫌不够似的,然后他猛地撩开清川的衣服,把脸直接贴在清川的肚脐处,安静了。
宗见削得极短的头发以及他呼出的热气撩拨着清川的小腹,那是快感集中带。清川强迫自己保持僵直的坐姿,一动不动,以免失控地叫出声来。
双人瑜伽(1)
“我们尝试双人瑜伽吧。”宗见提议。
“好啊。”清川想都没想就应允了。
经过了在山顶看月亮的夜晚,清川对宗见产生了莫名的怜惜。她把宗见当作了遭受情感挫折的小男生,急于寻求母性的庇佑。毕竟宗见是个迷人的孩子,清川不介意以长姊的身份安抚他。这个比她小了15岁的男孩子不再让她感到隔膜,在他们的灵魂之间,滋生出一道细细的引线。那是他们赖以平等对话的根基。
“双人瑜伽,可以由夫妻、情侣,也可以由朋友、父母和孩子等一起来完成……”宗见解说。
清川根本没留意听,她熟稔地脱掉鞋袜,光脚站在地毯上,婀娜地伸展双臂,做了个华尔兹式的邀请动作。不知为什么,她的坦荡反倒让宗见局促起来。宗见摸摸鼻尖,背过身去,掩饰地搜寻伴奏音乐。
在宗见的练功房里,清川是个特殊的学生,她的练习统统是在宗见的私人房间进行,而且是一对一的授课。在她到来之前,满城也由宗见教授,却是十几名学员同时进行。近来满城的课程被做了一些微妙的调整,他被抽离了宗见的班级,由宗见的女助手带领。
“女人练习瑜伽更有美感。”满城对清川说,“以前宗老板教我的时候,我总有一种搞同性恋的恶心。”他像一头鸭子一样粗嘎地笑起来。清川白他一眼。
喝茶时,清川把满城的话转述给了屠秋莎。屠秋莎爆笑。不过屠秋莎对这种现象缺乏足够的敏感,她反复夸耀自己教育弟子有方。宗见过去给予满城、现在给予清川的贵宾礼遇,恰好说明了对屠秋莎的尊重。
“一日为师,终身为母啊。”屠秋莎得意洋洋地抒情。
宗见和清川进入了双人瑜伽的领域。宗见选了一支叫做《夏日天堂》的乐曲,走过来,面对清川站立,随着音乐放松肢体。预备动作长得不可思议,宗见刻意放缓了节奏,轻拢慢捻,耐心十足。
“弓身,对,尽量伸展前胸。”宗见一板一眼地做着示范。
清川依言俯卧,双臂向后,慢慢抓住双脚,吸气,屏息,以腹部为支撑点,将腿、头、胸同时向上抬起。接着是坐在地毯上,将双腿伸直并尽可能地打开,保持膝盖向上,两脚向上弯曲,尽量向下弯腰抓住脚趾。
做到一半,清川觉察到不妥了。分开双腿时,血液在骨盆充分循环,那里成了高温的岩浆地带,似有稠密滚烫的浆液咕嘟咕嘟地翻滚。
“上身坐直,并拢双腿向前伸。”宗见轻声指引,“双臂平伸,身体慢慢向前弯曲,两手轻轻抓住脚趾,头埋在双臂中,很好!”
漫长的前奏犹如亲热前过于充分的抚摩,通红的钢炉钢花四溅,欲望强烈到了疼痛。清川几乎被传递来的阵阵热浪所淹没。她坐在地毯上,合拢双腿,忍耐激情的骚扰。她全然不知,那几个动作是在冥想中体验下半身的活力,血液回溯,凝聚在大腿内侧,对性冷感的治疗很有裨益。
“咱们继续吧!”清川请求。她感到自己就像一堆被点燃的柴火,火势熊熊。她为身体的欲念而羞愧,如果可以,她恨不得长跑数圈,汗流浃背,以示惩罚。
“不累吗?”宗见低声问。他的眼睛里有一种光芒,在他目光所及的地方,出现了奇怪的黑色。也许是强光所致,使人看不见,也许是彻底的盲目。
“不累!”清川肯定地回答。以雌性动物的本能,她已经嗅到了不安的空气。她相信由瑜伽燃起的火,可以由瑜伽来熄灭。
宗见迟疑了一下,趋向前来,握住她的双手,暗示她转过身去,与他背靠背,在假想中半蹲半坐。
“这叫幻椅式。”宗见说,“能够使两腿更强健,增进体态平衡。”
他们都穿着菲薄吸汗的练功服,透过棉质背心,彼此的肌肤轻触微温。宗见的背部宽大、坚实,像一面墙。清川合上双眸,感到如休憩一般的沉寂与松懈。
“咱们来学习骆驼式。”宗见直起身,“它可以促进血液循环,使脊柱神经得到血液额外的滋养而受益,很适合缺少体力劳动的知识分子。”
清川饶有兴致地跟着做,她做得很认真,两个人很快就完成了标准的身姿——跪在地毯上,正面相向。清川在宗见的帮助下,上身后仰,触摸足部,而后保持片刻。
但清川随即就醍醐灌顶般恍然醒悟,原来一切都是有预谋的。那简直就是诱惑的节律,宗见吊足了胃口,紧接着就是最为销魂的时刻了。
那是一种致命的姿势,他们上体分离,而下身严丝合缝地粘贴,须臾不离。宗见的身体开始发烫,变形,即使透过长裤,清川也能感受到他的温度。两个高温的身体保持着静止的连接状态,火红的烛火在长久的熬煎后,缓缓变为彻骨的幽蓝色。
渴望如利刃,痛不可挡。
这时的宗见是君子,他挑起了战火,硝烟弥漫,可他并没有发动真正的袭击。他的态度令清川略为放松,因为不必警惕他狰狞地呵呵笑着,猛扑上来,来个瓮中捉鳖。
“你发觉没有,我们的身体非常适合……”宗见呢喃。他薄薄的裤子勾勒出了欲望的轮廓,向清川展示着凶猛的能量。清川深受威胁。
话音未落,他用力抱住了她,把她拥在了怀里。尽管是在意料之中,清川还是惊悸了一下。可是宗见并没有进一步地行动,只是一动不动地拥抱着她。这样的拥抱是爱恋,与情欲无关。清川自欺欺人地对自己说道。她的灵魂获此恩准,停止了蠢蠢欲动,高枕无忧地酣眠起来。
双人瑜伽(2)
宗见的热望坚硬到不可言说,他轻轻呻吟起来。清川同样被前所未有的邪念折磨得筋骨瘫软,她试着挣脱宗见的怀抱,宗见的手臂却似铁栅一般,环绕着她野马脱缰的身体与左右摇摆的意志。
在织物与身躯的纠葛与摩擦中,清川哆嗦起来,眼前一阵模糊,站立不稳,全身的重量都挂在了宗见身上。这一瞬间,她被突如其来的快感所围剿。那是一场翻天覆地的颠覆,清川过往所有关于男欢女爱的观念都遭到了彻底的洗劫……
第 三 章
早衰的卵巢
屠秋莎打电话给清川,让她陪自己去一趟妇产科医院。确知她的检查项目,清川惊愕得腮帮子都要掉下来了。是哪位大爷的种?他可真够厉害!她狂笑不已。屠秋莎的新任绯闻男友是一位乒乓球运动员,从国家队退役,在省队做教练。
“很开心,是吗?”屠秋莎赌气地一跺脚。
“不是不是。”清川憋住笑,“我笑的是,你老人家是久经风月场,居然会撞见火力威猛的白眼狼,不栽在人家手里才怪!”
屠秋莎瞪眼。
“你不是说,你们没有、那个吗?”清川诡谲地问道。
“你的语气,活脱脱一个卖笑女!”屠秋莎刻薄地回敬。
“我投降,我投降,”清川举起双手,狡黠地笑着,“看在你大腹便便的分上,我就饶你一回。”
“谁大腹便便了?!”屠秋莎恼羞成怒,又是笑,又生气,作势欲打,吓得清川抱头鼠窜。
护士出来喊号,轮到屠秋莎就诊了。屠秋莎马上就蔫了,垂头丧气地往诊断室走。清川收起嬉皮笑脸,握着她的手,一路陪她进去。
女大夫粗略问了几句,让屠秋莎躺到诊断床上,替她做了妇科例检,然后开出几张化验单。验尿、查血、B超,捣腾了一上午。终于,屠秋莎把化验结果递到了大夫面前,等待她宣判。
“不是怀孕。”医生扫了一眼化验单。
“真的?!”屠秋莎按捺不住喜悦,险些欢呼雀跃。
大夫神色怪异地看了看她,又把那些化验单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在其中的几项条款上划拉了几笔,指点给她看,解释道:
“你的血FSH(卵泡刺激素)和LH(黄体生成激素)都超过了40单位/升,血雌二醇(E2)低于50皮克分子/升,血孕酮低于2毫克分子/升,B超可见子宫和卵巢萎缩,卵巢无卵泡存在,这些都是卵巢早衰的迹象,需要定期做复检。”
“卵巢早衰?那是什么意思?”清川吓呆了。
“卵巢功能衰退,就会出现更年期症状,如果这一现象提早到了40岁以前,医学上就称之为卵巢早衰。”大夫回答道。
“更年期?”清川惊惧。
遥不可及的更年期居然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太过分了。对于以勾搭男人为业余爱好的屠秋莎而言,这样的诊断真是太惨了。比有了身孕还要恐怖!
最美的光阴稍纵即逝,还没来得及浏览中年的景致,更年期就早早地奔来了,就像一列粗犷的货车,不容分说地、无情地载走了青春站台上形单影只的屠秋莎,把她变成枯木落花,把她和别的风情万种的女人割裂开来。
“临床上,大多数卵巢早衰的女性都难以找出具体成因,目前也尚无有效的治疗方法,只能靠周期性使用雌孕激素来替代卵巢功能,以维持月经来潮,避免器官萎缩。”大夫说着,开列了处方笺。
清川莫名联想到屠秋莎的卵巢。疲惫怠工的卵巢。莲蓬状的水嫩的卵巢,枯萎成了两颗干瘪的核桃。核桃是不会分泌汁液的,它永远不会滋润和被滋润。清川感到一阵物伤其类的恐惧。
在爱情的战场,屠秋莎这样的老女人,是被取消了参赛资格的选手。岁月往往是最公正的裁判,它已经亮出了黄牌警告。
素描与媚态(1)
“好了好了,别绷着脸了,我还没变成步履蹒跚的老妇人,你不用哀悼我。”屠秋莎顽皮地伸出手指,在清川脸上一左一右地划出两个圆酒窝的形状。
清川勉强笑了。
“不幸被你言中,那真是最后一次了。”清川伤感地说。
她指的是屠秋莎两年前做过的人流手术。罪魁祸首是一个地位显赫的男人,屠秋莎跟他在一起,已经长达十年之久。
开初屠秋莎对他的背景资料讳莫如深,除了有这么一位情人存在,其余的,她只字不提。中年女人在爱情和友谊方面出奇地理智,除非味同嚼蜡或者胸有成竹,否则很难跟女朋友分享情人的秘密。当然这也是生物界的一门叫做独占的课程,那就是确保自己的地盘不被势均力敌的同类所惦记。
大约三四年前,屠秋莎对他们的关系不再抱有指望,她开始向清川陆续透露他的情况。首先是对他那种旺盛的情欲的厌倦。他平均每周都会去她那里两三次。他不允许她动弹,迫使她被动地、静止地、了无声息地,接受他的爱抚。
“跟验尸似的。”屠秋莎说。
清川喷笑。
接下来是他的谎言。他成千上万次地对着屠秋莎贬损他的妻子,学历低、修养差、相貌糟。可是在这十年里,他从来没有将离婚的实践付诸行动。
然后就是他的身份了。原来该名男士是政界要人,目前官居本市副市长。他的夫人小乙,在人事局档案处工作,是满城的同事。
“从头到尾,他根本没动过离婚的念头,他的政治生涯重于一切。”屠秋莎苦笑,“这就是男人!”
两年前,在屠秋莎决定结束与副市长漫长无际的情感纠葛时,有过一个饱含哀伤与厌恶的夜晚,并意外地怀上了他的孩子。这是个讽刺般的决裂。
“他闭着眼睛在我身上扭动着身体,就像一只出生不久的小狗,闭着眼在母体上寻找奶头。一想到他是个成熟的男人和吮奶的婴孩,我就恶心透顶。我越来越不能忍受他,我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一个不可更改的句号!”屠秋莎如此描述那个令她怀孕的晚上。
此后,每当清川从电视新闻里看到副市长衣冠楚楚的形象,就会想到屠秋莎对他的形容。她觉得在那些庄重的讲话、严肃的表情背后,藏着一只吮吸奶头的婴儿的嘴。她被这荒唐的意象迷住了。
事实上,屠秋莎并未与副市长斩钉截铁地断绝来往,句号变成了绕梁不绝的省略号。他们只是不再有身体接触,无论他怎样地谄媚,屠秋莎都岿然不为所动。她原本就对性爱颇为排斥,卵巢早衰也许是最好的注解。
她允许他去看望她。每隔一两个月,他都会穿着黑色风衣,戴着墨镜,驾驶一部民用牌照的汽车,出现在她的住宅门前。
他逐渐接受了没有性的交往。他既不强迫她上床,也不强迫她说话。他呆在她的家里,自顾自地看电视,看报纸,或是小睡片刻,而后心满意足地匆匆离去。
“我捉摸不透他的心思。”屠秋莎懊恼,“我总不能对一个朋友式的男人下逐客令吧。”
副市长直言不讳地告诉她,他有了新的情人,依旧是大学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