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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俐芊满脑子具是浪漫的幻想,一发不可收拾。
男女主角该叫什么名字好呢?
不是所有作者都可以用“玫瑰”与“家明”这两个菜市场名字混完数十篇小说,她没有那个本事。
两个俐落、高雅的名字,依然是她开启一本书的序幕。
玫瑰如果不叫玫瑰,依然是香的。
但,如果男主角叫做大雄或技安,肯定会被富有浪漫情怀的小女生淘汰出局。
挤著挤著,她终于挤到假想男主角的身边,因为心急而乱了步伐,遭人一脚绊倒。
她整个人往前方扑去,恰恰好将她观察的对象撞个正著。
这样也好,十个女主角有七个以上是因为跌倒而结识男主角的。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杜俐芊只想到这个念头。
英俊高大的男人被她一推,惊讶地转过身来望向杜俐芊。
“你……你不就是刚刚那个女作家?”他伸手扶住了她。
“对不起,苏医师,刚刚有人撞我。”杜俐芊在他的帮助下站稳,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在他身旁所对照出来的娇小。
平常他总是坐著,所以她竟不知道他如此高大。
“你知道我姓苏?”
“这……我当然知道。谢谢你上回给我的药,我真的感觉好多了。”
在人似潮水、四方漫流的书展中,两人被挤得立足不稳,不知不觉互相拉住手臂,男子微低下头想听清楚她的说话,形成一个暧昧的情状。
杜俐芊被愈来愈靠近的英俊脸庞弄得脸红心跳不已,但却因为汹涌的人潮而无法退后任何一步。
他……为什么如此专注地凝视自己?
杜俐芊的心中不停冒著粉红色的泡泡。
“一见钟情”这个属于爱情殿堂的新名词,在杜俐芊脑袋当中如跑马灯一样地转。
男人的脸庞在她耳畔停住,用温柔的语调,轻轻地问:“你是谁?”
泡泡一瞬间破灭了。
美人鱼啊!请让我哀悼你消逝前的美丽。
第二章
“哈哈哈……苏医师,没有人跟你说过杜小姐的身份?”
无意问跟几个亲近的护士小姐聊起星期天的“奇遇”,却引来一阵哈哈大笑。
又不是他的错,病历上头可没有注明杜俐芊小姐是知名言情小说作者,更没有标著笔名“杜芊芊”,怎能怪他识人不彻底?
苏洺禹望望手上假公济私得来的病历,决定回去从头温习一遍。
这杜俐芊可真不简单,才二十出头的一个女孩子,病历就厚得媲美康熙字典,压得苏洺禹的手腕一阵疼痛。
他悄悄将病历藏在身后,听几个护士小姐高谈阔论一番。
“你不知道?咱们几个姐妹可是杜俐芊的忠实读者,从她二十一岁的出道作品《爱情没有尽头》开始,我就一本也没放过。”
以前的书名满正常的,听起来就像一本正正经经的爱情小说,为什么现在却专取一些怪书名……
苏洺禹嘴角抽搐了两下,想起他井然有序的书柜当中,突然多出来的一本怪书。
他很仔细地将书藏在最底层的夹缝内。
“其中我最喜欢的就是《拈花惹草》跟‘公主万岁’系列。”
“对对对,《公王别来无恙》里面那个男主角真的好棒,温柔多情、有钱有势,还无怨无悔地守护著女主角……他叫什么名字?我忘记了。”
“他叫程仁杰,辛苦守候女主角多年,眼睁睁看著她跟别人在一起,又无怨无悔地守护她、照顾她……不顾一切帮助她,甚至与整个家族决裂。”
现实生活中哪有这种人的存在?
看看八卦周刊吧!有钱有势的男人都在外面养小老婆。
原来女孩子就爱看这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苏洺禹抱著双臂,不关己事地听著。
几位护士小姐各自炫耀起自己在书展当中买到的新书以及抽到的精美海报,她们眼光闪烁著向往爱情的光芒,而苏洺禹则想著她们口中所透露出来的杜俐芊。
年轻貌美、文笔出众、年入百万,客观条件上,实在很难找到可与杜俐芊匹敌者。
但随著她们越发溢美的赞赏,苏洺禹开始不认同地皱起英眉。
写情敏锐、写景优雅、说理细腻,每一本书都传达了她对爱情的独到见解?
这其中大有问题!
好不容易,苏洺禹才找到一个空档插嘴:
“你们没有想过一个在爱情路上跌跌撞撞的女人,本身对爱情的了解就有问题,怎么有办法教导你们爱情的真谛?她书中讲述的一切,不过是她画饼充饥,满足自己顺便满足读者幻想的创作而已。”
护士们沉默了三秒钟,胆子较大的杨护士踏上前一步,交叉著双臂,来势汹汹地反驳:“苏大医师,你有没有听过‘知易行难’这句话?一个人对爱情的认知并无助于本身爱情的顺利与否,你不可以用这一点责怪她。正因为杜小姐遭遇到无数挫折,才能将爱情的痛楚、无助、矛盾、绝望在小说当中表达得丝丝入扣,精细地触及到读者敏感的心。这是身为一个作者最难能可贵的成就。”杨护士将手放在胸前,虔诚地说。
黄护士、林护士在她身后点头如捣蒜,眼睛还发出“你一个男人懂些什么”的不屑光芒。
世界上有三项事物没有办法用逻辑等一切客观因素说服反对者,那便是政治、宗教与艺术。
小说,自然也列为艺术的一种。
苏洺禹耸耸肩地离开,拒绝做无意义的长期抗战。
他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待办。
他,约了杜俐芊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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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约会,苏洺禹没有选择太过高级的餐厅,他不希望被别人认为他是多金的凯子一族。
一般人对医生通常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他不能助长这种风气。
杜俐芊没有任何异议。事实上,当苏洺禹开口邀请她共进午餐时,她似乎呆住了,什么都没问,只是不停地点头,并且掏出笔记本记下时间地点。
她没有说好或不好,只是用茫然失措的眼神看著自己,苏洺禹不能肯定她听进去了多少。
在那个忙乱嘈杂的环境当中,他只来得及说出餐厅的名字及时间地点。
而后,杜俐芊被出版社的人员拉走,为那些鼓噪抗议的向隅读者签名。
不知何故,苏洺禹一直记得她站在自己身旁的发香,和转身前的那个微笑。
过了许多天,那一幕一直像一幅画般,留在他的心扉之上。
在踏入餐厅之前,苏洺禹并没有把握真的能等到杜俐芊来。
所以,当他跨进餐厅,一眼见到一脸文静的杜俐芊坐在靠窗的座位等他,他平日皮笑肉不笑的脸庞也真诚地闪亮起来。
“抱歉,久等了。”他走近餐桌,杜俐芊连忙站起身,她一动作,就失去了方才的幽雅。
她像是被老师抓到把柄的坏学生一般,惊慌失措地左右看看,然后才看向苏洺禹。
“你来了?”她的嘴边有一个柔弱的微笑。
“抱歉,医院有事耽误了一下,来晚了。”苏洺禹点头致意。
“没关系,反正我很有空,坐著发呆也很好……”她的眼睛看向窗外。
原来她喜欢发呆,苏洺禹露出了解的笑容。
服务生送上菜单,这是一家中式餐馆,菜单上都是苏洺禹喜欢吃的四川菜。
“要吃些什么?”他礼貌地询问。
“你决定就好。”杜俐芊很客气地笑。
随意挑选了几道菜肴,轮到汤类,苏洺禹再度看向对面心不在焉的女孩。
“你喜欢什么汤?酸菜排骨汤,还是酸辣汤?”
“你决定就好。”
“饮料呢?”
“你决定就好。”杜俐芊又给了他一个微笑。
一成不变的回答一直持续下去。
这女孩到底是客气,还是没有主见?
到了这个时刻,苏洺禹心中不禁出现疑惑,他凝视著那张娇美不可方物的容颜,思索著,好一会儿无法言语。
而女孩也仅是低垂下眼,不敢主动开口、也不敢直视对方。
平日觉得医院的护士群们吵闹,一旦与沉静的女人相处,苏洺禹反倒有些局促不安,幸好菜肴来得快,美味且可口,化解下少两人之间的尴尬。
他决定引开话题,只要话题合宜,再娴静的女人也会变成长舌妇,他一直这么相信。
苏洺禹很快知道,只有小说可以让杜俐芊打开话匣子,他倾听著女孩滔滔不绝诉说自己的创作经历。
她开朗的笑容取代了原有的茫然,本来就存在的娇美更显生动,教苏洺禹不禁赞叹赏心悦目。
然后,她用观察的眼神看著苏洺禹。
“你几岁了?”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发问。
好现象,苏洺禹高兴这个转变。
“二十九。”他优闲地伸长脚,回答这个简单的问题。
没想到杜俐芊满脸笑容突然无力地消失。
“好老喔!我的男主角最高龄的也只有二十八,而且已经拥有三个博士学位,以及掌管一个跨国际的企业集团。”她失望地说。
“这怎么可能?”苏洺禹皱眉。
即使优秀如他,也不过国小国中各跳过一级,并在大学当中修双学系,同时拿了医学、企管两个学士学位。
攻读硕士、博士的计画虽然一直存在,但他希望先在工作当中站稳步伐,所以事情也一年一年拖了下来。
“而且,他这个跨国际的企业集团,在短短的两三年之内,就扩张了三倍以上哟。”像是邀功一般的炫耀著,杜俐芊露出甜美的微笑。
把人生想得太过容易了吧?全球企业持续不景气,各国的泡沫经济一一幻灭,红极一时的那斯达克也步上道琼指数的下场;欧元虽然顺利地成为流通货币,但持续低迷的汇市却让欧洲几个出口国大感吃不消,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在短时间内扩张数倍的企业可真是奇才了。
“你呢?你到现在,做了些什么?”她用天真坦率的眼神望著苏洺禹。
“我……二十四岁毕业开始在医院当住院大夫……二十七岁就成为主治大夫……去年,也就是二十八岁,接手门诊。”
没有跨国企业,没有总裁地位,更没有在几年之内扩张数倍的业绩,苏洺禹有些心虚。
“好逊喔。”杜俐芊的眼眸暗了暗。
“已经是同期毕业生中速度最快的了。”苏洺禹试著用微小的成就挽回自己的尊严。
他从小天资聪颖、睥睨群雄,从没有想过自己的成就微不足道。
他真的“很逊”吗?
第一次听到这个形容词落在自己身上,苏洺禹受到了不小的震撼。
“等等,你一毕业就直接在医院工作?你不用当兵吗?该不会……”杜俐芊突然发现了什么。
该不会……身有隐疾?
杜俐芊怀疑的眼神让苏洺禹第一次对逃避国家义务有了罪恶感。
“你有病?”
“当然不是。这年代不用当兵的人多不胜数,你瞧瞧那些影视明星总是找得到避免兵役的方法,何况我们医科生……这是专业秘密……总之,我们不是真的有什么大毛病。”苏洺禹面色铁青地解释著,觉得自己似乎是愈描愈黑了。
“我觉得……用国家教育出来的专业知识来逃避兵役,好像过份了一点……”
杜俐芊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轻柔,并非责备,只是直述出心中的感想。
“也许吧。”苏洺禹有种俯首认罪的挫败感。
“没关系,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有很多不公平的事情,也不在乎这一样两样的,反正总有生老病死四关守著,谁也逃不过;还有感情啊……谁也逃不出这个陷阱……这个世界上,还有一样两样是公平的就够了……”
如同自言自语般,杜俐芊自顾自地说下去,看著窗外伤感。
沉默中,麻婆豆腐也随著冰冷的气氛渐渐冰凉。
好冷,再下加点温,这里要下雪了。
苏洺禹试著闲话家常:“你平常忙不忙?都做些什么?”
“每天早上起床,很辛勤地活过一天,然后上床睡觉。人生不就是在忙碌中迈向死亡的漫长旅程吗?”
“……”苏洺禹用不可思议的眼神凝视她,无言以对。
她与他生命当中所认识过的女人完全不同,她就不能用白话文来应付问题,回答一些正常人听得懂的话?
“你老是这样多愁善感吗?”从惊愕当中恢复过来,苏洺禹终于又问了一句。
“多愁善感?也许吧……”她的手缓缓拨顺长发,低头凝睇著雪白的桌巾。
“用悲伤泪水灌溉的幼苗,总有一天会长成巨木……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