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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聪明的孩子!不舍得给但又愿不承认小气,于是把问题抛给爸爸。
我笑笑,把球扔还给他。有爸爸的孩子多么好。起码有问题了可以去问爸爸。
我又在树荫下坐了一会儿,陡然间就很想父亲。于是从车库取了车,一路向南而去。
……
同一条路,上次来时萋萋荒凉,这次再行,沿途油菜花绽着朴素而粉嫩的笑脸,芳菲着似开到天涯。我想女儿与父亲不管离开多远,他们的心永远都会在风里,在云端,在花香里彼此相连。
公墓大门紧闭,四下静悄悄的,走近了,我看到门卫室上树一牌子,星期二、四下午休息,祭扫者请回。
掏出手机一看,今天恰是星期四。
失望外加不甘心,好几十公里呢,都到门口了,不看一眼就走啊?
我向前望,铁艺大门后一排排小松树不声不响,又向后望,油菜花全都追着太阳,无暇顾及其它。再回过头,端详大门,底下有一人多高铁皮包着的门板,上面是雕花栏杆。每只栏杆顶端徒有其表地顶着个小小的缨枪。蔑笑一声,这种中看不中用的门,对我拦截系数为负一百。
于是,向后退几步,搓搓手,我要翻门了。
别看是女孩子,翻来翻去这种活动,我最拿手,小时候我和权昕成天在隔壁军区大院翻进翻出,那可是带铁丝网的哎,我们照样如履平地。不过,有一次就恰好被巡逻的哨兵逮住,叫我父亲来领人的时候,我俩可没少挨暴栗。不过因为他护着我,大多打到了他头上。
因为共度了太多的光荫,在我生命里,早与权昕连成了一体,再也密不可分了吧。
大步前进极限冲刺!借着冲劲大力一跃,手已经牢牢扒到了门上的镶的s形花纹,脚用力一蹬,人就已经翻上去了。
我跨在门顶上喘口气,老了,才动两下居然胸口疼,一时无法再做下面的动作,只好窝着身子等疼劲过去。
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跳下铁门,向两厢公墓鞠躬,打扰了,对不起。不过我的跳跃还算利落吧?
可惜无人喝彩,只传来一两鸟鸣。
上次来时心情恍惚,这次慢慢向上走,阳光透着树影,在公墓洒下斑驳的光点,偶尔有阵小风,树晃一下,明亮的斑点来回颤动,像亿万颗宝石同时闪耀。这样的美景却无人欣赏,只能默默于坟茔,一任美丽荒凉。不禁有些感伤。
墓园有点像个迷宫,相似的小路,相似的水泥墓基青石墓碑,越往深处去,越不能明辨途径,我渐渐失去了方向。
……
我是先看到人影才找到父亲墓地的。
在两旁小柏树间穿行,听到依稀的话语声,沿着声音向左一望,看到被树遮掩的半个身影。我折转身子,慢慢向人影的方向走,随着距离拉近,越来越心惊,难道是他?
好长时间没见了,他很随意地穿了一件棉质衬衫,外衣脱了,丢在墓碑旁,戴着宽边的黑眼镜,手里擎着一本书,盘膝坐在父亲的墓前,脚下有几罐啤酒。花搭搭的光点同样照着他的黑发和眼睛,一切都晶晶亮亮的,绿草之上,他出尘的像个天使。
我几乎认不出了,方苏居然也可以这样闲适而温文。
离他还有几步之遥,我站住脚步,只透过两排柏树的缝隙打量着他。我想到了男妓、杀人以及他拍的一夜情录像带,可现时的坐在那里的他,闪着光,发着亮,那些过往就好像只是我的梦魇,而他是天生高洁的,仿佛从未沾染过尘世的丑陋。
他看了一会儿书,然后笑着对父亲的墓碑说,这个情节很很可笑,两个女人在化妆间里打架,打着打着居然打到前台去了,观众还以为她们在演戏,于是拼命鼓掌,有意思吧?问完后他喝了口酒,又往地上洒了些。翻了一页,又笑着说,女主角拒绝了男主角的求婚,男主角要跳海了,我们打赌吧,他肯定死不了。什么,你同意我的意见?哈哈,我就知道你会赞成我的,为我们的高度一致,干杯。话音中,高举着啤酒真的去跟墓碑撞了撞。
从没想过会在这里遇到他。隐在树后,我呆呆地望着他,不激动,不愤慨,反而有点失望,我希望他能永远青面獠牙,那我就不会联想到他被押上警车时的那张照片,也不用同情他,我脚下正好有几块石头,我大可以捡起,而后悄悄靠近,高高举起,对着方苏的脑袋来一下子。
这就是我这么多天来朝思暮想的报复。
可他偏摆出一副乖乖宝贝的样子,我的小黑手就有点伸不下去,等看到他居然拿着自然亲昵的口吻与父亲说着话时,眼泪陡然就流了好长。太阳的光点好似千百个灵魂的眼睛,在向方苏张望,他们学着他的样子盘坐在地上,静静地听他讲。这刻天地安详,我屏着呼吸,静谧的山林里什么也不能去想。
一本书讲完了。太阳也已西斜,方苏拍拍屁股上的灰尘站起,穿上外衣,摘掉眼镜装到上衣兜里,又把空酒罐子和书收到一个塑料袋里,拎着慢悠悠地往山下走,我不徐不疾地跟在他身后,到了铁门处,眼见他也是像我那样,快跑几步扒上门头,跨上去后停一下,向下探一探身子,然后飞身一纵,不见了踪影。
我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追上前去向他就以前的痛苦向他进行讨要。我只是着了魔般立在原地,什么也无法去想。我就那样的,看着“朝思暮想”的他从我眼底溜了过去。
……
从那天起,我开始了为期一周的墓地埋伏,我有一种直觉,方苏还会来的,如果再次看到他,我不会再犯让他走掉的错误,我要进行我的事业――报仇。在又一个星期四的下午,我终于等到了久违的方苏。
那天天气阴郁,当我蹑手蹑脚地走进这一片坟地,在静悄悄地连鸟都不叫的沉闷空气里,我看到一个诡异的身影绕着死寂的一切纵身飞舞,是方苏。
我没想到他居然正在父亲的坟前跳舞,舞步轻快,有很多摇摆送胯和滑行的动作,应该是美国黑人的舞蹈,性感十足,甚至有点……淫荡。
他越跳越起劲,而我则想到了一些很奇怪的东西,比如说,赶鸭子上架,鸭步前行等等,由不得自己的,我在松树后笑了。
那一声并不太响,但还是惊动了方苏。他向我这边望过来,谁?出来。
我从树后踱了出来,微笑着说。是我。
方苏摘掉眼镜看着我,他说,怎么居然是你?
虽然说话的口气是疑问式的不情愿,可我看到,他的眼睛里闪动着惊喜,他在高兴什么?见到债主不应该惊恐逃避吗?
我说,你不打算见我了?
他笑,没有。
我说,那你为什么搬家了?
他说,一个人占两处房子太奢侈。
我说,听说你回美国了?
他说,是。的确是回去了,除了美国我还去了一趟山里,旅行。上个星期才回来的。
我说,那你答应过我的话呢?你要还一条命给我的。
他啊一声,耸耸肩,有点鄙视地说,方小篆,你还真是天真。以为我会像书里写的那样,道义为重,因为你救过我,就先捅自己十七八刀,再从悬崖上英勇一跳啊?那些都是写书人在瞎编好不好?你那时候病的要死,我是因为可怜你,才搞点希望施舍你。现在你身体好了,我也没必要装了,那天在医院说的话,我收回。
我抬起头,看着方苏一点点佢傲起来的面容,突然就很想击垮他,我不再笑了,而是一本正经地说,你知不知道鸭子在中国代表哪一类人的总称?
语声很轻,但话意残忍。
方苏本来还装满笑意的眼睛突然就空了,愣了一下神后,他冲我不能置信地摇着头,慢慢地那微微上挑的眼睛里竟浮起一丝受伤的神色来,他转过身去慌慌张张地拿袋子,然后转身就走。
我跟在他身后,步步紧逼地说,原来你也有秘密,而且被人搞来搞去的秘密,这真是太好了,你说是不是?
我从不知道我也可以这么恶毒,在被人恶毒对待了许久后,我突然领悟了恶毒的神髓,并正在灵活运用。
他回过身来,我看到野兽欲行杀戮前的目光,我想他也许马上就会杀了我。但我竟然不知道怕。反而往前趋近了一步:怎么,想杀人?反正你已经杀过一个,再杀一个也无所谓。可怜的杀人犯。
他的目光在我脸上徘徊了良久,由凶狠到平和,渐渐地竟无所谓了,我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最后他居然笑了,被我这样侮辱着,他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他开口了,蛮不在乎的样子,方小篆,别太操心别人的事,先回家看看吧,后院失火了都不知道。唉,要说可怜,那是你的专利,我离你的程度相去还远,还远。
说完这些,他突然起跑,从我的身边如风般穿了过去,转眼就翻过铁门,隔着栏杆向我挥了挥手,然后转过山脚,不见了。
我站在原地没动,谁能告诉我后院失火是什么意思?
……
我承认方苏的话对我产生了影响,从那天起我开始从低垂的眼睑后观察权昕的一举一动。
那时,他正坐在阳光明媚的晒台上,手边搁着一本书,他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富丽的阳光照黑了他的眉,他眼角的笑纹是健康的,连他的呼吸都是阳光的。
我像一个小偷,透深绿浅绿相间的窗帘向他窥视着,暗想着背叛、私通。
这个男人,是不单纯的吗?
……
不管权昕是不是单纯,只要是女人,就是擅长猜忌的。
方苏再一次以不经意地方式对我袭击成功。
其实早有朋友就我们不同房的事向我提过醒,说权昕八成是在外面有女人。当时说这话的朋友差点被我一脚踹飞,我强硬地认为那是诋毁,我相信权昕,相信世上有一种感情叫情比金坚。可时间一天天过去,权昕没有丝毫要碰我的意思,渐渐的,我的信心动摇了。
我想到了夏立立,想到她曾有过假象的幸福。
我不愿毫无由来的瞎猜,我不愿在迷团般的夫妻关系中生活下去。我得想想办法。
我买了一副墨镜,一件风衣,一顶帽子,并把它们藏在立柜的最里层。我想来一场不动声色的追踪。让我可以信任权昕,信任爱情。
这件事我本也想请司马斯侦探帮忙,但最后又否决了,我心里,还是把权昕的事当成隐私,我不是要证据,以便刮分财产,砍上一刀就离婚,我想要的只是一个安心。
又一个傍晚,权昕从公司回来拿行李,向我抱歉地说又要出差后,我向他道了顺风。却唯一一次没有送他到门外,而是打冲锋似的冲进卧室换上风衣,戴上墨镜和帽子,快步冲出门口,我看到他的车子已经驶离了小红桥,我使出全力向门口跑,那里一般都有出租车在等候,为了不让权昕发现我在跟踪他,我已谋划好不开自己的车。
院门口果然停了三四辆出租,我扫了一眼,其中有一辆桑塔那,其余全是富康,我上了桑塔那,直接抛出一张百元大钞,向司机吩咐,有没有看见刚才开走的那辆奥迪?帮我跟上它。
司机答应一声,在院门前很狭小的空间内,一把方向就把车头转了过来,看来技术是绝佳的。我暗想挑对了人。
夜幕已经完全降临,这个钟点的末江,正要开始一夜的歌舞升平。街上全是借问酒家的匆匆车影,我们在第一个十字路口追上了权昕,他正在等绿灯。我又向司机师傅确认了一遍,看见没?就是那辆,车牌号XXXXX。师傅点头。
权昕的车再次启动,向着环城公路而去,无论车流怎样拥堵变幻,开桑塔那的这位师傅总能与权昕保持四五个车位的距离。我有点佩服他了,也庆幸自己没有开车,否则,以现在的交通状况,我是万万跟不上权昕的。
眼见桑塔那真的拐上了环城公路,我长出了一口气,因为奔跑和紧张而跳成一团的心脏觉得宽松了些,不那么没有节奏了。环城公路正是通往机场的必由之路,看来权昕没有骗我,他真的是去出差。
两辆车一前一后在夜风中疾驰,前面又一个直行的红灯。权昕没有停车,居然一打方向灯,右拐了。
那条路叫后载门道。
他居然拐上了后载门道?后载门道可就离机场远了。刚落回去的心呼地又轻了,随着车前镜上挂着的中国节,刷地就荡了起来。
桑塔那追了上去。紧咬着不放。
从后载门道又转到启明南道,这场追踪越来越让我心惊,启明南道直通新区,也是所谓的富人区,那里有一座自然森林公园和四个天然湖泊,沿山围湖全是清一色的小别墅,没有公司企业。权昕是要去那里吗?他去那里干吗?
……
桑塔那已经开走很久了。我站在一条林荫道上,面前是一片起起伏伏的建筑物,其中一座深橄榄色的别墅前,停着权昕的奥迪车。从落地的大窗户我可以看到粉蓝色的台灯罩和晃动着身影。院子里的衣架上搭满了衣服,旁边有一只落寞的秋千,无聊地立在风中。别墅里正在放音乐,欢快的女高音和激情的鼓点穿过包围着别墅的桂树林传到我耳中。
我的心跳正在加快。因为我刚才看见了莫默,她站在门廊前迎接权昕,两人有说有笑地并肩进了别墅深棕色的大门,门关上了,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