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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视线移向旁侧的麦田,轻了声音:“云禾。”
她原来想问些什么的。
可事到如今,还能问些什么呢?
罢了,她不想问了。
她倦怠地笑了笑,道:“效命于他,那是从前。即便你说的是真的,他如今也留不住我了。”
她虽是笑着,眸间却无一丝笑意。
她说:“云禾,孤身一人有孤身一人的好处。原来我处处受挟于人。现下,我再没有软肋。”
萧夫人愣了一愣,半晌,才低声道:“原来师傅他们已去。”
她向北方看了一会儿,目光微有闪动,转身过去,静了片刻,一掀衣摆,跪了下去,前额叩地,磕了三个响头。
然后她站了起来,身后青衣女子已哑了声:“他自以为将消息藏得很好。我便要让他继续自以为下去。”
萧夫人轻声道:“所以你今日来杀我,只是为了让他放松对你的警惕。”
青衣女子道:“对。”
萧夫人回过身,道:“他是不是告诉你,云禾杀了萧齐后,不知所踪。”
青衣女子已隐隐觉得不对,眸中闪动间,道:“他让我找到你,杀了你。”
萧夫人又叹了一口气,这口气,她叹得比刚才要重上很多。
她的目中露出些许同情,有些戏谑又有些认真:“看来当年的沙城之战,你被瞒得有些惨。”
她侧过头,看向田间漾起的似水纹路,光线浅浅铺上一圈柔和,衬出麦下水上一层随风晃荡的阴影。
你看,这个世界,越是美好,越是精致,越是细腻,越是不真实。
良禾。她说,你第一次做的幻境,一草一木,一花一石,色调氛和,淡香隐约,手笔细腻。
你做得很好,风的温和,山的模糊,树的隐绰。
只是芒种已过,朱明盛长,再是敷与万物,也实不知你那连翘之花,是从何而来。
困住一个人,其实很难。你永远不知道你漏掉了些什么,也永远无法把握你想困住的人对哪些东西上了心。你在施术,不是神祗。很多细节,你不能做到最好。
我和你不一样。有些事情,我若做不到最好,便不去做。
比如,我分不清泥土与砂石。
所以你脚下的路,没有砂石。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还有人能坚持看到这一句的话……嗯,那么这是极度坑爹的一章……对话是很神秘,人物也很神秘,但是很遗憾,再过神秘,都敌不过一句:五爷和展爷木有出现……
☆、二十四
林间。
这是一片杨树与胡杨交错的树林。
其实这里很难见到胡杨,应该再往西一些,再往北一些,再偏远一些,再荒漠一些。
充足的雨水和温度,树干通直,枝繁叶茂,阔大清沓,圆润如杨,叶边的缺口倒比他处的胡杨少了许多,这般敛了锋锐,也不知该喜该忧。
胡杨树下的地面先是落下一个黑影,随后是一双乌靴,是一个着靛蓝半旧衣衫的年轻人,衣衫约莫有些凌乱和狼狈,立在那儿却瞧不出半分凌乱和狼狈的样子,清朗眉目间沉稳安定。
然后是一双锦靴,是一个一身白衣,不,一身复杂色调的人,衣衫上染了血迹,除了血迹,约莫还淋了雨,凝固下来的状态更是凌乱,这衣衫比那蓝衣青年的还要狼狈上几分。
这人年纪倒与那年轻人差不多,但显然,他此刻很不耐,很不适,苍白脸色,眉眼里透出一种谁也别惹爷,爷现在手痒的凌厉错觉。
不错,是错觉。
他只是纯粹觉得衣衫粘身又无处可换,周身不爽又极度烦躁,凤眼一眯心情就特么的不好,刀剑一样的眉梢刷地一扬估计就可以抽人了。
然后他一偏头就狠命咳嗽起来。
不错,昨夜半夜便开始头痛,一路走来,痛得更加厉害,方知不是想出来的,是烧出来的。
烧了这么久,才知是发热,实在颇有些丢脸。
丢脸归丢脸,五爷头昏脑涨,因而精神涣散,因而极度烦躁,本就应该是他自食其果,只是他没有半分想检讨的意思。
几声咳嗽一起,展昭沉静的眼里隐了三分忧虑回过头看白玉堂,道:“玉堂,展某觉得不对。”
白玉堂强止了咳嗽,看了他一眼,脑子里觉得跟风吹胡杨叶一样沙沙地响,还响过一句:这三分忧虑果然都不是给爷的。
冷静下来,烦躁褪了几分,声音显了发热时的低沉沙哑:“白爷爷也觉得不对。”
展昭的眼里又增了一分担忧,好歹是给白玉堂留了一分:“发热时会很影响发挥和判断吧?”
这算是什么?担忧的眼神?怀疑的语气?
白玉堂懒洋洋地又瞟了他一眼:“论糊涂,爷怎么能及得上你,巡街巡了三年,那日居然还能站在清风楼的门口面不改色一脸镇定地找长梦轩的白福……”
展昭闭上嘴想,真不该流露出一点人之常情的怀疑。
目不斜视地打断了他的话:“展某相信玉堂。”
来时是走着的,原路返回使了轻功,本来林子便很小,不过片刻已看到那条田间路。
看到了田间路,便看到了青衣女子。
这时已能听到萧夫人的声音。
她说,再死一次,我也并不在意。
这句话对于林间的两个人来说,着实是不知大概。
捕捉住的这句话,只能推测出一点:萧夫人恐有性命之虞。
展昭在拐弯处落地,他落地时很轻,若轻风拂落叶,侧身一闪,转到树后。
白玉堂也随即隐在树后,只是方才他的气息滞了一下,险些落在枯枝上,幸而聚力足尖,又足够轻巧,也并未出声。
他先是听到了青衣女子的声音,再看到了她的脸。其实这很平常,但他的气息滞得连展昭也觉得不对。
展昭回想了一下。
方才农妇装扮的青衣女子说:“可我还有一个问题。”
再听得萧夫人说:“青阳幻药之解?”
问题就出在下一句上,青衣女子说了一句话。
这句话是:“最后的解药借与柳逝儿与苏子幕,一滴不剩。而你是这世上唯一一个知道怎么制出解药的人。”
展昭紧蹙了眉。
不对,真的不对。
可是不对在哪里?借与?柳逝儿与苏子幕?唯一一个?
这些字眼,没有一个是寻常的。
但不止是这些,应该还有,还有什么?
来不及再细想,便听萧夫人道:“你也可以。”
青衣女子道:“但我已经没有时间。”
萧夫人道:“那些人本与你无关。”
青衣女子道:“他负了我,我报复他,这与那些人也无关。”
萧夫人沉默了半晌。
然后她抬起头道:“好,我告诉你。”
展昭与白玉堂微微侧过身,视线开阔了一些,便见萧夫人近了青衣女子。
风恰到好处地呜呜吹了一会儿。
不过一会儿,两人又站回原地。
空气凝滞了。
那是连在林间也能感到的一种紧张和凝结。
这回该动手了吧。
可两人都没有动。
青衣女子忽然开口道:“云禾,攻下沙城的那日你便死了。”
气氛松动了一些。
但萧夫人显然很有让松动的空气直接凝固成块的天赋。
她说:“对,我死了。但如果我再稍微打听一下,我可以去救你们的,可是我没有,我直接离开了西夏。”
她僵着身,硬着脸,只是或许没察觉到,这凝固成块的空气是她自己的,不是青衣女子的。
青衣女子耸了耸肩——这倒可以隐约透出她原本的性子,约莫有些不经意。
她问:“那么,那时,你还有什么执念,能让你如此留恋世间,值得你凝聚成念?”
萧夫人没有回答。
这瞬间的无声里,白玉堂忽然低低喝道:“猫儿!”
展昭散开在萧夫人身上的目光,稍稍向周遭一扫,忽地也是一凝。
萧夫人身后的房舍,脚下的泥路,旁处的麦田,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半透明色彩,阳光照射下来,闪出模糊的七种颜色。
萧夫人在这奇异的背景里,竟也似有些看不清楚。
不,不是看不清楚,她与周围的一切,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地透明了下去。
青衣女子瞳孔收缩,一声低唤,也不复冷静:“云禾,你……”
萧夫人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变得半透明的手,顺着袖子轻轻一拂,锁了眉道:“时限已至。倒是比料想的快了些。”
她抬起头道:“我忘了说一件事。本来这件事说不说也无妨,但想想,还是告诉你罢。三年前,我收养了一个婴孩,唤作离儿,这便是我的执念。”
青衣女子并未问缘由,只是无端地有些气息一窒:“你想将她托付于我?”
萧夫人摇了摇头,轻轻道:“你,来得有些迟了。”
青衣女子皱起了眉:“她现下在何处?”
萧夫人缓了一会儿,她的话音忽然有些颤抖,声线本是偏暗哑,或许还有些粗噶,却一个字比一个字说得要清晰。
她慢慢道:“西夏,皇宫。”
青衣女子眸里一惊,下意识呵斥道:“你疯了!”
不止是青衣女子,展昭与白玉堂对视一眼,在彼此眼里看到了相同的讯息。
萧夫人的语速变得更慢,也变得更加吃力起来,神色却没有变化,她缓慢地续道:“这孩子,他不会待她不好的。”
青衣女子一个震颤,不由自主地近了一步:“你说什么?”
她此刻的神情有些迫人,萧夫人却似未曾感到那迫人的意味,她笑了,这笑并不似她的语速一样迟缓,她笑得很利落。
她说:“我要走了。”
青衣女子的眉眼渐渐染上迷茫,似有些不明白,怔然道:“你要去哪?”
萧夫人看着她,似是觉得她迷茫得有些傻,又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笑声漾在空中,竟也有些透明起来。
她的笑其实与平日没有分别,一样的飒爽,一样的没有韵味。
在这笑中,她只说了四个字:“良禾,保重。”
青衣女子踉跄了一步,她的眼中开始露出惑然和慌恐,她伸出的手未来得及收回去,便定格在了半空中。
其实那或许不是朝对方伸出的手,她只是想抓住些什么。
可她什么都抓不住。
萧夫人消失了。
天空很亮,周围无雾,一派清朗,却没有人看清她是怎么消失的。
明明离完全透明还有一些距离,消失时却一点过渡的时间都没有,连眨眼留恋的时间都没有,毫不拖泥带水。
泥路,砖瓦,水田,秧苗,露珠,石块,以及流转在上面的光线与阴影,不是幻境的轰然倒塌分崩离析,不是一块一块迅速翻动,没有摇晃眩晕之感。
这一切,只是直接消失了。
一样的利落飒爽,一样的没有韵味。
青衣女子却似被狠狠撞击了一下,向前趔趄了几步。
——云禾,你没有说清楚。
这一趔趄,她没有稳住步,她惶然地跌了下去,跌在了荒草丛生的柔软里。
云禾,你回来。
云禾,你给我……给我说清楚。
她伏在那里,眉眼重新染上一种不知何去何从的茫然与无助。
她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从指缝里溢出的呢喃逐渐变为凄厉的低吼,和着回风低低的呜咽,反反复复的只有两个字眼。
云禾,云禾。
低而压抑的吼声,回荡在荒野上,空而冷清,旷而伶仃。
风声渐渐高昂起来,风吹草低,及膝的荒草在大地上随之流动,大片的林木随之摇晃,四处沙沙作响。
这一切其实也不过一刹,那一刹,白衣也似乎将要随风一扬——展昭的右手往白玉堂的肩上按去,很轻很轻地摇了摇头。
白玉堂没有回过头,展昭却知道,那人的眉头定然皱得很紧,脸色定然很不好看,说不定因为发热,脑子还有些浆糊一般的不甚清楚。
当然,展昭自己此刻的神情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唯一与白玉堂不同的,是他此刻很清醒。
然而,其实白玉堂也很清醒——说不定,此时此地此事,他比展昭更加清醒
他只静了一会儿。
然后他转过身,盯着展昭,神色冷静:“猫儿,如今,你又待如何?”
其实他们已经得到了想要的。
至于余下的那些,那个率性的女子,她的过往,她的选择,她的消失,以及她认识的那个青衣女子,再是风云莫测,不可捉摸,都与他们无关。
展昭看了一眼不远处,十里孤立的荒野。
原本清亮的眼里一点点深了下去,他只说了一句话,但这句话似乎与他又待如何并没有什么联系——这甚至不能算得上是一句话,它只由四个词语拼凑而成。
他说:“萧齐之妻,云禾夫人。西夏皇宫,良禾夫人。”